《素婚》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素婚-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知道从前刚正不阿的爹爹在朝中树敌无数;不知道身份尊贵的母亲何以总是深居浅出,少与人来往;她甚至不知道,她并非这个风雨飘摇的益阳候府唯一的血脉;她还是个孩子,她固然有世家女子的诗书礼教,却又因为父母过多的宠爱呵护而少了洞悉人情的眼光。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嬷嬷服侍她穿上鞋子,“郡主先吃些东西,郡主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劝着长公主啊!公主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过膳了,眼看着就要消瘦下去。郡主千万劝着些,哄她说些高兴的事,千万不可再提起侯爷了,长公主她心里,她心里······”长公主她心里苦啊,嬷嬷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郡主是该长大了呀!

    早在爹爹离开金陵之前,爹爹和母亲的关系便变得有些隔阂,伏南乔当时并不曾放在心上。爹爹这么多年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对着母亲一心一意,夫妻之间有点小吵小闹的也是常事,伏南乔甚至想着:等爹爹出了金陵,母亲怕是就后悔了,一回来必然要和好的。哪想到这一去便是永别?伏南乔想到母亲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的模样,心里又无措起来。

    要是爹爹还在,该有多好!

    嬷嬷伺候长公主很多年了,后来伏南乔出世便来照料她,长公主性子冷淡,伏南乔有时候还有几分怕,可是对着嬷嬷却常常是一副真性情,半点不收敛。嬷嬷这几年身子不大好,南乔体恤她,便不让她日日跟前伺候,最近府里出了事,嬷嬷才赶紧宽慰她,生怕她想不开。

    嬷嬷侍候伏南乔穿了衣裳就出去了,吩咐外面的两个侍女进去侍候,“姑娘心里难受,你们都小心侍候,若是有人敢在郡主面前搬弄是非,郡主仁慈不计较,侯府的板子可不饶她。”这嬷嬷方才在伏南乔面前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这句话却说得颇有威风,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头也不敢抬,只得点头称是。

    两个小丫头给伏南乔梳妆,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没消肿,看得出刚哭过的模样。梳头发的小丫头名叫绿釉,是伏南乔的贴身侍女,自从年前伏南乔的大丫鬟配了人,她便暂时做了伏南乔的大丫鬟。尽管嬷嬷总觉得她年岁小了些,不大稳重,但是伏南乔倒是完全不介意。

    绿釉给伏南乔梳了一个盘叠式的百合髻,这发髻简单又正式,是伏南乔外出时最常用的发髻。绿釉梳发的手艺极好,伏南乔心不在焉,等到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时候,几乎将小丫鬟手里捧着的盘子摔出去:“拆了,重梳!”

    绿釉也知道伏南乔为着益阳候的事情正伤心,但是如此迁怒也是惊吓到了,立刻跪地请罪,几乎要哭出来。伏南乔看她那样,摔了满地的钗环都不敢去捡,在地上请罪磕头。才觉得自己的失态,她摆手吩咐她出去,只留下方才捧着钗环的小姑娘,将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你来吧!”

    这小丫头收拾地上的首饰倒是手法利落,只是还未等她捡起来,就听到刚刚出去的绿釉在门外声音清脆:“郡主,豫王妃来访!”

第七十四章 以退为进(上)() 
豫王妃乃是金陵唯一的皇子妃,又有陛下和豫王看重,在金陵皇室年轻的一众贵妇中地位超然。再加上近几年豫王殿下素有军功,豫王妃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因而豫王妃到访,荣信长公主确实是该亲迎的,但是今天接待的是伏南乔。

    自从爹爹出事,母亲便更加寡言,白天常常觉得精力不济。伏南乔以为是因为母亲的身体问题才让自己来接待,搁在平时她也不怎么上心,只是如今人人都要她顾全大局,恨不得她一夜成长起来,伏南乔的身量好像真的成熟了不少。嬷嬷看她梳着百合髻走进来,再配上一身的乳白色长裙,因着憔悴略略施了些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既淡雅又不失庄重,感慨间便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欣慰。这等模样气度的女孩子,便是失了父亲仪仗,将来也断不会被夫家小瞧了去!

    然而当嬷嬷随着伏南乔走进大厅的时候,她方才的自信被完全秒杀!

    大厅里坐着的那位女子,穿一身杏黄色的浅缎襦裙,施着梅花的额间妆,配上头上坠着梅花的金步摇,端着茶杯的手上肌肤胜雪,指尖纤细,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伏南乔不是第一次见豫王妃了,但从未见她如此精致,从前见她也知她端庄大方,体态得宜,但是站在国色天香的贵妃面前总少了几分关注。她的衣衫颜色极浅,用来吊唁也是合适的,但是伏修的遗体未到,若是穿了丧衣又十分不妥,所以她这浅黄色的衣衫穿的十分有心。这是嬷嬷注意到的,而看在素池眼里的是,豫王妃竟然穿了代表亲王正妃的浅杏黄?

    素姚是豫王妃,是一等亲王正妃,论品阶是比伏南乔高的,所以此刻素姚起身,伏南乔便福身行礼:“南乔见过豫王妃。”

    素姚在金陵贤名在外:有关她恭敬长者、体恤晚辈的事情几乎可以被编成画本子了,于是此刻她起身搀扶伏南乔,还一边笑道:“你跟阿池一起长大,跟着她叫我一声姐姐就好,叫王妃可就生分了。”两个人好像都不记得伏南乔以前都是唤素姚“王妃嫂嫂”的,几位皇子里只有豫王成了婚,伏南乔便只唤她“嫂嫂”,连豫王的封号也不用带。

    伏南乔因为爹爹的事情对于素家颇有些心结,一旁的嬷嬷却给了她一个提醒的眼神,伏南乔佯装没看到,招呼素姚坐。很奇怪,她明明一副主人的口吻,在素姚面前却还是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素姚对于伏南乔的固执好似半分不看在眼里,身后的嬷嬷看得干着急,素姚也不起身就那么坐在上首。她这样做法确实合乎身份,只是在伏南乔印象中她一直谦恭礼让,伏南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觉察出不同寻常来。

    伏南乔刚刚在下手坐下,素姚便碎步起身,一个福身几乎跪下,伏南乔下意识拉住了她。伏南乔虽然平日里骄纵些,但是这基本的礼数还是清楚的,按辈分,素姚是她长嫂;按品级,素姚又是王妃。嬷嬷看得心惊,幸好伏南乔拦下来了,她要是存心在这时候给素姚难看:等到这一拜下来,她这无礼粗蛮的名声算是坐稳了。

    素姚也不坚持,便就着伏南乔的手起身,她握着伏南乔的手,一番话说得真挚又感人:“叔父是我素氏一族的家长,多年来养护族人,关照乡邻,这族里的家家户户谁没受过他的恩德?这次若不是益阳候,若不是益阳候一心为叔父的病着想,恐怕素氏就此便要没落了。南乔你也知道,像咱们这种大家族看起来光鲜亮丽,后辈子弟芝兰玉树一般得人称赞,其实所有的尊荣还不都在家主这主心骨一人身上。阿岑年幼,阿池又是个女儿家,若是叔父出了事,这偌大的国公府怕是就散了。真是多亏了一样啊!益阳候从此便是素家的恩人,南乔若是有需要,无论是叔父,还是我都绝不敢推辞的。”

    素姚这话明显对于益阳候心存感激,句句发自肺腑,伏南乔却听得愤慨无比。素渊是素家的主心骨,难道爹爹不是侯府的主心骨么?素家好歹还有族人帮衬,可是爹爹出身南齐,眼下连个送终戴孝的男丁都没有,伏南乔不忿!素姚提起阿池和阿岑,可是眼下失去父亲的人却是自己。明明会死的不是爹爹,明明是······

    伏南乔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拧皱,嬷嬷见状趁势递给她一杯茶,拿走她手里的帕子。伏南乔听素姚还在说话,压下心头的不忿,就将茶水往嘴里灌,一下子被开水呛到,好不狼狈。

    素姚挑眉:“南乔你这样终日惶惶可不是长久之计,死者安息,生者亦应如斯,外面虽然流言四起,但是南乔总归是咱们皇家的郡主,任是谁也不能小看了去。”素姚一脸关切,诚恳劝慰,若是坐的近些,她大概会直接为她拍背。

    伏南乔还没从素姚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又听到了素姚谈起流言,十分惊讶:“流言?什么流言?”

    素姚手里的茶杯几乎打滑了一下,连面上都能看出几分尴尬,“没什么,听说长公主近来食欲不振,我特地带了些青梅,能开胃消食。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伏南乔不知道素姚说得流言是什么,但是眼下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家里的事情一团糟。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外面的流言呢?伏南乔摸不清素姚的来意,前些日子母亲跟贵妃在陛下宫门口起了口舌之争,这事被里里外外传得绘声绘色。

    听到爹爹被人误杀,还是被人当成另一个人误杀,母亲进宫名义上是求陛下查明真凶,实际上更是希望陛下给个说法。素家在这件事情中立场不明,伏南乔知道:母亲甚至在怀疑这本来就是靖国公设的局,为了排除异己。

    伏南乔心里是不信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一直压在心里半句不敢讲:当初是素池建议伏南乔想办法让爹爹南巡,好让伏南乔顺利躲避爹爹安排的婚事,那么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呢?是素池,是自己,还是另有他人?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伏南乔的手无意识地覆上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七十五章 以退为进(下)() 
伏南乔刚才听到素姚要回,便起身打算送她出去,素姚笑笑没说什么,身后的嬷嬷却开了口:“郡主不必送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麻烦?王爷就在外面候着王妃呢,郡主还是前去照顾长公主吧。”

    伏南乔自然知道素姚的好脾气,却没想到她能容嬷嬷如此放肆,随意打断主子们说话。伏南乔尚未反应,就听到自己的嬷嬷道:“王爷和王妃果然如胶似漆呢!若是再添个世子,可算是圆满了。”若说方才那嬷嬷是无礼,此刻伏南乔的嬷嬷说的话几乎称得上是犯上了。

    素姚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是挂着和蔼又温柔的笑意,似乎有些不舍:“南乔回去吧,眼看着南乔一天天长大了,等到出阁了,再想回来看也难了。”

    伏南乔竟然真的不送,等到素姚出去了,伏南乔这才想起来还梳着百合髻,一阵心烦意乱。这百合髻是从前素池手下的司扶最擅长的,伏南乔要不来司扶,便让司扶将这手艺交给了绿釉。

    素姚在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去,侍女落后在她们三步开外,嬷嬷先是一言不发看着她,而后还是开了口:“王妃这又是何必?既然已经定下了,何苦要走这一遭啊!”

    “我总要亲自来看看,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是什么样,总要看看王爷看重的女子是什么样,你就当我是来提前拜见主母的。”

    嬷嬷叹了口气,“您明明知道,王爷是将您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听说你来了侯府便在外面守着。王爷看重郡主的不过一个身份罢了,眼下益阳候猝死,他以往那些旧部没了主心骨,自然是要选队站的。您不是也盼着王爷将来····”嬷嬷的话止于此,后面的便不必说了。

    “我自然盼着他成为人上之人,但我未曾想过有一日我要为他迎娶旁的女子,看他们喜服交拜,贺他们百年好合,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我嫁给他的那天,便以为我会是他一辈子的妻子,无论有一天,他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可是如今,如今······”素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闭上眼睛,仿佛她所说的事情立刻就发生在眼前。

    “王妃不妨和国公先通个气,不管怎么说,国公护短,总要让王爷忌惮几分。”这嬷嬷看着素姚长大,待她十分亲厚,这些年素姚的日子外面看起来顺风顺水,其中滋味,无人晓得。

    “嬷嬷错了,就算我在王府受了委屈,也断断不会去娘家哭诉的。我既然出嫁了,便得分得清自己的身份,娘家左右是歇脚的地方,这辈子是好是歹,是生是死我都只能在王府了。”素姚这话透着一股子决绝,和她平日里温厚的性子不大相宜。

    “王妃就是太贤良了,王妃的性子若是硬些,王爷他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等易妻为妾的事来?王妃纵然不是国公的亲生女儿,到底是国公府里嫁出去的,是上了皇家的宗谱的。”

    “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易妻为妾在宁家也算个传统了。这些年人人都说我大度贤惠,却不知我心里恨毒了这个字,哪个女人愿意和比别人共享同一个男人?贤惠的女儿有几个好下场的,舒皇后不贤惠么?显德六年千秋节那场大火烧的阖宫上下片瓦也不剩。婶母不贤惠么?不是一样红颜薄命?”素池说的婶母正是素池的母亲霍氏,霍氏才名在外,却早早香消玉殒。“素婧常常羡慕我,她不知道我常常希望是如姑母一般,可以对着不喜欢的人横眉冷对;或是像素池一样,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嫁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子,只盼婉婉将来不要似我一般。我希望我能过上他们的生活,而独独不愿意面对自己。”

    “王妃当真想好了?一旦定下了,这王妃的位子恐怕······王妃不如再求求贵妃吧,您的烦恼贵妃最能感同身受。又是自家侄女,再说了,您是豫王妃,才有能帮衬贵妃的地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贵妃不会不明白。当年赐婚的圣旨也是贵妃求的,贵妃总是最顾念情分的。”素姚不愿求人,嬷嬷却十分不赞同,只道是素姚心气高,不愿意在素家碰了钉子,于是一劝再劝。

    “嬷嬷以为我当真不曾求过?贵妃已经吩咐人递了话。”

    “什么话?”

    “好自为之。”

    “贵妃怎能如此绝情?您可是正正经经素家的长女啊!”

    “不是他们绝情,是我偏执。我是素家女,更是豫王妇,素家于我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嬷嬷,我从此再也不能回头了,除了王府,我已然一无所有。”素姚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忘记自己是素家的女儿,她开始一门心思地为豫王府打算。这几年,素姚用素家的暗桩为豫王提供了不少讯息,而这些都是素家决不能容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新婚之夜他们在婚房一宿未眠,赌酒猜拳到深夜?还是他牵着她的手站在扬周山顶,迎着顶头飘过的战旗,问她“怕不怕”,她的长发在风中四散开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