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为何不多加勤勉用功,比过她的哥哥,如此她便笑话不得你了,又何必去吓唬她呢?”张倩兰十分直白地道出自己的观点,认为大哥所计划着,且津津乐道的这件事,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你当下纵是吓唬了她,令她不敢当面取笑于你,她心中如何想的,你又如何知晓?”
“少……少废话。”张敏之没想到小妹会如此拆他的台,不大自在地一挥手打断她,声音随之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你究竟是站在谁那边的,我可是你的大哥,你莫要帮着旁人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大哥,你果真就比不过人家哥哥么?即便日日读书习武,也比不上么?”单纯直白的张倩兰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何不对,露出大为不解的眼神,紧接着又忽然眼睛一亮,猜测道:“难不成大哥果真比他更笨?”
张敏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刷刷”两步上前,捡起方才放下的面具,闷闷地盯着张倩兰,吓得张倩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时,他却忽然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你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别再给我泼冷水了,我要先去准备一下,回头见!”
“大哥……”回应她的,只是小少年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在走到廊下台阶时,甚至差点摔了一跤,张倩兰想要再说点什么时,他已经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第二百零一章 梦与幻境 (三)()
后来听韵真说,那岑家小姑娘倒也没有被他吓得失了魂,只是惊讶着跑开时不小心摔倒了,好似跟着还大病了一场。她细细一想,觉得对方不过是个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如此作为,这便有些过分了。
“小孩子玩闹我不会管你,可你一个男子汉,竟然与一个小姑娘家过不去,简直丢了我张家列祖列宗的脸!”显然父亲也认为此事过分了,一顿教训后,大哥连连认错,嘴里一个劲儿说道:“孩儿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如此了。”他倒也真诚心认错,跪得规规矩矩,嘴上也无丝毫顶嘴。
母亲向来心疼他们,瞧见张敏之那般低着头垂着眼,好声好气,一副乖乖认错,悔不当初的模样,就差痛哭流涕了,嘴里就帮着求情,又马上命陈云找来了他的面具和一身行头,当面将其烧了,要他承诺再不得做这种事情,如此这般,才总算令张老爷消了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张倩兰偷偷冲大哥眨眼睛,换来对方一个瞪眼,便乖乖跑回屋里睡觉去了。
张家众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岑家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疼她疼到骨子里的哥哥。
“他定然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又或许曾经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由此怀恨在心。”
“兴许是我所不知晓的,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但他却记在了心里,否则,那个人也不会如此狠毒。”
是的,狠毒,张倩兰至今都记得八岁那年,自己被张氏芳推落水中时的恐惧和痛苦,那般汹涌而来的潮水和窒息,无助和害怕,是她一直难以释怀的噩梦,可这样无助残忍的事情,竟然还有她亲近的人再次经历了一遍!
看见大哥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时,她恨透了那个平日里看似规矩懂礼的岑子非。这样温柔而无害的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憎恨,因为岑子非竟然将大哥踹进了水里,不论是因为什么理由,那都差点要了张敏之的命。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大哥,是不小心的么,船一晃,就推了大哥一把?”
张敏之脸色还发着白,说话倒是顺畅了:“男孩子之间打打架什么的多正常,我踹他一脚,他踹我一脚,打得鼻青脸肿的也不是没有过,又不像你们小丫头,只会扯扯头发丝儿什么的……”
“那便是因为他记恨大哥,故意将大哥踹进了水里!”
“也许吧,不知道……”张敏之漫不经心地坐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胳膊,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捞上来的,给我胳膊撞青了一大块,可疼死我了。”
“他是一个坏人,坏人是不会有好报的,对吧,洛洛?”张倩兰见大哥不回答他,便赌气地转过身子,嘟着嘴抱着小猫咪说着话,果然将前一刻还脸色苍白的张敏之逗笑了,落落“喵呜”两身在张倩兰怀里蹭着,仿佛也认可了她所说。
从此以后,她对岑家的人越发没有了好感,也极少往来了,无论旁人如何赞扬岑家长子的文雅优秀,在小小年纪的张倩兰看来,都不过是被蒙蔽了眼睛而已,能下手如此歹毒的人,怎可能是个乖巧懂事的少年呢?
“大家都被蒙骗了,还反过来指责大哥的不是,连爹娘也如此,连连数落大哥如何不成器,不求上进。”张倩兰难得心中带上些埋怨,对自家大哥倒是越发亲热起来,“我瞧着,大哥分明就很努力了才是。”只不过脑子笨了一些,性子又爱玩乐了一些而已,她心中暗暗补充道。
“那我岂不是应该感谢倩兰,这世上至少还有倩兰帮着我说话呢。”张敏之笑嘻嘻地说道。
“谁让咱们是兄妹呢。”张倩兰也冲他笑。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比起乖巧听话的张倩兰小姐,另外两家的小姑娘,便实在有些嚣张跋扈了。每每有机会相聚,她总是躲在二哥或者娘亲的身后,怯生生望着那两个被无数人称赞的小小少年,以及厮打着不可开交的小姑娘,他们一个叫雨霏,一个叫可宣,年龄相当,却不知为何总是合不来。
“倩兰,怎么不去和她们玩?她们两个相差不过一岁,皆和你一般大小。”娘亲摸着她的头,希望自闭的她多交上些朋友,可是瞧见那厮打着扯下对方一缕头发的小姑娘,她吓得瑟瑟发抖,“我……我害怕……娘亲,她们……看起来都……”娘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知道母亲希望她多交些朋友,而非整日黏着爹娘,藏在爹娘兄长的背后,又或者独自呆在屋子里读书,作画。原本女孩子尚在闺中,性子斯文秀气些自然是件好事,但是过分了,就令人担忧了。
“倩兰,洛洛怎么不见了?”母亲正自悲伤感慨,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哎?”张倩兰低下头,瞧见空空如也的怀抱,方才还抱在怀中的小猫咪,不知何时已经逃之夭夭,消失不见了。
“我去找它回来!”急急忙忙转过身,提起裙子往院子里跑去了。
头上日光愈发强烈,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嘴里不停地呼唤着,“洛洛,洛洛,你去哪儿了?”这只和她一样胆小的猫咪,难不成也希望离开她,独自出去闯荡么?可是……会死的,在衣食无忧的地方成长的孩子,一旦去了野外,会死的啊!
“洛洛!快回来!“她着急地四处寻找,恨不得将地都翻过来,毕竟在她可怜的只有一方天地的小世界里,这只与她同样柔弱而怕人的小猫咪,这只叫洛洛的小猫咪,是她唯一的朋友,更是她和它,彼此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隐约听见几声微弱的叫声,张倩兰循着声音望去,吓得心肝都发颤了,这小东西,竟然爬上了假山,正摇摇欲坠地覆在上面,动也不敢动,那柔弱的身子好似被风一吹便能跌落似的,天知道它是怎么爬上去的。
“洛洛,你别动,我马上来接你。”她颤声说着,紧张兮兮地蹭了蹭脚步,终于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试着往上爬,心里怕得不行,却还是鼓足勇气开动了,谁知刚刚趴上去,头顶一声鸟叫,不和何处飞来的小鸟儿在洛洛头上碰了一下又飞走了。
洛洛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那小鸟儿,“喵呜”一声,一个蹬腿,居然上了围墙,几个蹦跶不见了影子。
第二百零二章 梦与幻境 (四)()
“洛洛!洛洛!”这出变故闹得张倩兰越发不知所措了,她心里着急,又不敢马上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嘴里还不停,“洛洛啊洛洛!”除了这两个字,她已经不知道该喊些什么了。
“你是在找它么?”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就像河边的微风拂过般,令人如沐春风却带些稚嫩的声音,偏过头,见一个青衣小少年从墙后面绕了出来,宛若竹节般的身子站得直直的,却单手抱着她爱不释手的洛洛,正一脸奇怪地看着造型怪异的张倩兰。
是他!岑子非!这个人是想要害死大哥的人,张倩兰忙不迭想要下去,谁知脚步一晃,差点跌倒。
“喵呜……”兴许是见到主人越发紧张而激动,洛洛又连连叫了两声,那岑子非便随之摸了摸洛洛的头,嘴角上扬,居然露出了笑容。
他不是好人,他不是好人。张倩兰心里一遍遍说着,能狠心将大哥踢下水的,狠心想要取大哥性命的人。
头上的日光愈发的晒,本就身子不好的张倩兰,脑袋开始晕晕乎乎,小脸煞白,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打转,她恍惚间似乎产生了幻觉,看见那个小少年邪恶地笑着,伸手掐死了她的洛洛,掐死了她唯一的朋友,就像想要杀死她的大哥一样,心口一个声音忍不住大声呼喊:不要……不要这样……不要杀死它……
“把洛洛还给我。”才将脚步着地,她便连忙冲过去大喊,试图抢回自己的宠物,兴许是这小姑娘近乎疯狂的动作吓到了他,岑子非稍微侧过身子,张倩兰便扑了个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狼狈地溅了一身的泥土,难看极了。
“你要的话,我还给你便是,用不着行这么大礼。”岑子非俯视着小女孩的狼狈模样,竟然没有上前扶起来,还在开着玩笑。
“那你还给我呀!”张倩兰仰起头冲他弱弱地喊道,心中却不断地说,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为何如此奚落我?
这般怒目而视,以及眼眶中隐藏的不甘和泪水,让对面悠然自得的少年终于察觉出问题了,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手轻轻抚摸着洛洛的毛,忽然说道:“你好像很讨厌我?”
当然讨厌了,如果可以的话,不想与你说话,不想见到你,你这个杀人凶手,想要取我大哥性命的坏人。张倩兰咬紧嘴没有吭声,她这辈子没有对谁说过重话,没有与人争吵过,她讨厌他,可她不敢说出口,但一个人嘴巴可以撒谎,眼神却骗不了人,更可况,岑子非自小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
岑家的长子岑子非,一个从小便受到无数夸赞的小少年,不仅惹得同龄的孩子们倾羡和喜爱,还是长辈们眼中豪无缺陷的乖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的优秀儿郎,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小姑娘如此憎恶,这令他十分不舒服。没有人会喜欢这等防备和憎恶的眼神,岑子非亦是如此,因而心中渐渐生出些不悦。
他原先是陪着妹妹去拿些糖果吃,可是妹妹调皮,硬是不准他跟着,又要他闭上眼睛等在原处,说会有惊喜给他,他自然知道妹妹万年不变的所谓惊喜为何,不过是拿到东西后偷偷蒙住他的眼睛,要他猜猜看是谁?
还能是谁?他必定一猜就准,可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够说出正确答案的,因为猜出了,那小丫头便会气得整整一天都不与他说话。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待会儿可宣出来时再闭上眼,假装猜不着是谁,然后兄妹两欢欢喜喜地吃着糖果离开。只不过发生了些许意外,不小心撞见了这个曾经见过无数次面,却一直躲在爹娘身后,从未说过话的小女孩儿。
“我也不喜欢你……”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旋即手一忪,洛洛冷不丁跌落到地上,小声呜咽了一句,从他的鞋面爬了两步就不动了。
张倩兰吓得心甘乱颤,忙上前将洛洛抱进怀里,受伤的洛洛胡乱挣扎,慌乱间抓伤了张倩兰的手,可张倩兰却只担心它有没有摔伤。至于那罪魁祸首岑子非,已经丧失了兴趣,转身离开了。
“我曾经听说他与林家的小姑娘是有婚约的,我想起那个小姑娘撕落岑可宣一缕头发时的勇猛,心中想着,他们二人可真是般配,我定是一生都不会与他们成为朋友的。”她抱着洛洛,说着那些从不会对旁人说及的话语。
“他是一个坏人,坏人不会有好报的,对吧,洛洛?”她再一次如此说道。
没想到,所谓的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岑家遭遇了灭门之灾,据说无一存活,唯有那两兄妹消失了踪迹,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躲了起来,总之,他们再不会在她和大哥面前耀武扬威了。
这是他们岑家的结局,而我们张家呢?会比他们更好呢?还是更遭了?若说当初的岑家是报应,那么……她想起了后来娘亲再次落水,九死一生后,父亲竟然对外宣称娘亲已经逝世,从此更将她和母亲藏在家中,再不外出,她开始隐约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那些杀气腾腾而来的众人,又是为了什么?父亲又因何而死?她隐约知道,又浑似不知。眼前的树影晃悠着宛若水底的草,从那片碧绿中又恍若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那如梦似幻的记忆,以及爹生前的开导,越发清晰起来。
“倩兰,你娘亲可曾告诉你,做一个母亲乃是女子一生中最伟大的事情,就如同她多年前生下了你,还有你的哥哥们。”她与父亲去林家时,瞧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父亲不知为何便说起了这桩事,彼时她已经十七岁,确实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爹娘似乎也开始试图问及她的意见。
“可是爹爹,我瞧着所有的孩子都十分可爱,便如同天上的云,水中的月一般喜爱,对亲人家的孩子如是,对旁人家的孩子亦如是,今后……”为何要拘泥于一家一姓,她爱这诸多美好,与蓝天白云同生,死后又与皇天后土共眠,何必离开爹娘,去一个陌生的家族。
“休要胡言乱语!”一向慈爱的父亲轻斥一声打断她,“云与月怎可和人相比?自家孩子又岂可和旁人之子相比?你莫要再如此不知所云了,你年龄尚小,天生不爱与人说话,连上街都没有几次,如何知晓这世间万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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