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颂全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垂着头说:“可能十来个吧;它们很多跳下来时伤了腿的。”
颜槿暗叹口气;十来个也不是他们能应对的数目。打消了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颜槿开始着手绑紧自己的背包:“整理好你们的东西;准备走。”
陈法名像是吃了一惊:“就这么出去?”
颜槿无奈地反问:“不然呢?”
她也知道失去巡逻机;他们就等同于失去了眼睛。吞噬者的爆发力和攻击力以及人类的恐惧;注定了两者近距离接触时的失败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竞技场的员工区结构简单,道路直来直往,他们来时把在路上游荡的吞噬者都清理了。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趁着被引进健身楼的吞噬者失去目标漫无目的游荡回主道前,越过岔道,逃出去。
颜槿实际上曾经预估过最坏的境况,所以在尹颂引导吞噬者的时候全程旁观,健身楼离主道有近一百五十米,他们抢在吞噬者前面的可能性其实不小。
在场人不是不明白颜槿的打算,只是如果有可能,谁都不愿意把生死寄托在运气上。一干人犹豫了一下,纷纷开始把背包往身上绑,算是接受了颜槿的决定。
尹颂魂不守舍地提着自己半满的背包发呆。始终站在他旁边的郝然耸耸肩,把自己臂弯里约有婴儿大小的肉块塞给尹颂:“装好,快点。”
尹颂:“啊?”
郝然:“拿着吧,先前还以为霍长天会帮你挑好的。”
尹颂满脸感激。
颜槿冷眼旁观,对郝然的顺水人情简直无语。等会要负重逃命,背包足够沉重,再抱上东西等同找死。不过当她环顾一看,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倒是占了半数。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鸟为食亡。
颜槿留的时间不多,也没必要。让人把背包清空,重新装满合金丝和玻璃液是不可能的,好在有几个比较负责的商量一下后,用重新空下的手抱起部分材料,估计是以防万一。
温暖的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夹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臭味。颜槿小心翼翼地先探出个脑袋,小广场上空落落的,一如来时,要不是楼上玻璃的破洞和散在地面的渣子,他们几乎要以为巡逻机上显示的是预先录制的恶作剧。
颜槿钻出门,暖意立刻包裹住她冰冷的手脚。她活动一下僵硬的关节,瞥了一眼跟在她背后的男人,轻喝:“跑!”
这句话像是打破了幻象的魔咒,男人抖了下身体,迈开了脚步。
步伐刚开始还小,逐渐增大,频率加快。男人的情绪感染了后方还在瑟缩的人,于是一个接一个,开始大步狂奔,唯恐落后别人一步。
健身楼位于冷藏库所在的宿舍区的东北面,与他们来时的路形成一个夹角。从冷藏库门前到夹角交汇的岔路口不过百米左右,任何人的体能都足以胜任。颜槿的推测没错,当他们跑过岔口时,路口依然空无一物,只是健身楼前已经出现了几个直立的影子,咆哮着往岔口走来。
恐惧大概是最有效的动力,不需要颜槿催促,所有人体内的肾上腺素都在疯狂飙升。路面在两腿交错间飞速向后,颜槿被一声声嘶哑的嘶吼声吼得头发发麻,不需要回头,她也知道他们背后那几个东西如影随形,根本没有被甩下。
回程的路程不算短,不间断地以冲刺的速度奔跑,就算是颜槿也受不了。刚开始不算什么的背包逐渐变得沉重,沉甸甸地对她的每一步施加阻力,盘旋在耳畔的嘶吼声慢慢淡去,被雷鸣一样的自己的喘息声取代。
直到又一声嘶吼撕破喘息,窜进颜槿的耳膜。
大脑因为激烈运动供氧不足,颜槿的脑子有点木,当前面一个影子进入视野时,她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个什么。
本来一致往前的队伍陡然乱了。
无措的惊呼声,狂暴的嘶吼声,彻底湮没了颜槿耳畔的喘息。颜槿顺从惯性又踏前一步,才停下,木然地盯着前方朝他们走来的影子,汗流浃背的身躯微微颤抖。
为什么前面会有吞噬者?
尹颂不是把它们都引进健身楼了吗?
明明明明只要转过前方的拐角,就能看到出口了!
他们的确还带着玻璃液和合金丝,但发现得太晚,吞噬者太近,现在再来制作陷阱,绝对来不及。
后方的吞噬者不知道是和前者相呼应,亦或是示威,吼声陡然拔高好几度。颜槿横立在路中央,目光在前和后之间逡巡。
退?
退无可退。
进?
到了现在,除了前进,似乎也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所有人——放下手里杂物!后勤组融盾!”
与此同时,一个男性的中音和颜槿的命令同时响起:“我来!”
第92章()
陈法名从手臂的大包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颜槿:“不过队长,如果我杀了它;食物还能多分点吗?”
颜槿脑门青筋一跳;没想到陈法名到了现在还有心思讨价还价。后面的人听到陈法名的要求,脸色各异。陈法名轻手轻脚地把手上的包放在脚边;取下肩上的长弓:“队长,你命令他们把手里的那部分丢了;还不如分一半给我;他们还能拿一半,不好吗?”
“何况玻璃盾——”陈法名从胯间所剩无几的箭囊里抽出箭,“你有把握吗?”
颜槿沉默。
玻璃盾从来没有在实战里运用过,当时设计也只是作为陷阱后的临时防护。回忆起屏幕里那些锐利如刀的指甲——她没把握。
陈法名的做法是正儿八经的趁火打劫,但从另一角度解释,勉强也算可以称为双赢。本来已经打算听从颜槿命令放下手里包裹的人开始犹豫,弓着身体全体看向颜槿。
颜槿的脸绷得死紧。他们所在离转角本来就很近;这时候正面迎来的吞噬者距他们至多还有五十来米。融盾需要时间,与吞噬者近身相贴需要勇气和体力,而这三者;他们现在都不具备。
颜槿扭过头去,不再看陈法名;点头:“好。”
陈法名得到想要的结果,笑颜逐开。他日常的训练射程一般在七十米以上;加之先前在列车道顶连连得手;让他信心大涨;甚至连准头都没有多加瞄准,手指一松,弓上的箭就离弦飞了出去。
前方有陈法名出头,颜槿的注意力就移到了后方。这条路太长,队里大多数人的耐力不济,始终没和后面的吞噬者拉开太远的距离。他们后方是条直路,清晰可见后方的模糊身影,目测不会超过三百米。后面的吞噬者估计
觉得胜利在望,马上可以饱餐一顿,连着嚎出几声。
颜槿眉头就没松开过,听到这几声嘶吼,心里隐隐不安,眉心皱得更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群的一串惊呼截断。
颜槿倏然回头,发现陈法名维持射击的姿势好好站在原地,更远处的吞噬者也没倒,只是颧骨上多了根箭,颤颤巍巍地随着吞噬者的移动抖动。
陈法名尴尬地再抽出一支箭,自我解嘲似的解释:“它突然抬头要叫,运气也太好了。”
颜槿淡淡“嗯”了一声:“霍长天,组织后勤组一半人负重,一半人融盾。”
颜槿补充的命令同时伤害了陈法名的自尊心和他即将到手的利益。陈法名像是要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抢在霍长天答应之前,射出了第二箭。
第二箭偏得更加厉害,从吞噬者的太阳穴边擦过,连皮都没有挂下一片。
陈法名脸色阴沉,抽出第三支箭。颜槿旁观陈法名的神情,暗中担忧。陈法名已经失去了射击者应有的稳定和冷静,而吞噬者已经进入四十米内。这不是日常的练习,与吞噬者接近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她不认为陈法名承受得了。
背后同样一片兵荒马乱,没有经受过严格训练的队伍被陈法名接二连三的失误惊得手忙脚乱。负责融盾的人大呼小叫,不时有失误抛洒玻璃液的后勤人员被霍长天大声喝骂,这一切如魔音入脑,灌进信心濒临崩溃的陈法名耳朵里,让他连持弓的手都开始抖起来。
好在他的箭虽然没能射倒吞噬者,倒也延缓了吞噬者接近的速度。玻璃盾在接通电源后,一个个开始成型,虽说因为玻璃液太少的缘故数量有限,但在这个宽仅三米的狭窄过道里,也足够形成两层防御层。
而前方的吞噬者已经进入十五米距离内。
“进攻组持盾,后勤组在后,携带的东西平均分配,拿不动的全部丢掉!”
颜槿发出最后的命令,同时拽了一把惯性抽出最后一支箭的陈法名:“到后面去。”
陈法名应该稳定有力的手腕竟然被颜槿一扯就掉,他失神地丢下已经没有箭的长弓,弯腰抱起放在脚边的大包。第一排持盾的人员按照训练时迅速前冲,在越过两个人后,朝两边分开的盾牌立即合拢,严丝合缝地形成一道保护层。
盾牌后人挤得密密麻麻,颜槿和陈法名没法再继续往后,只能裹挟在进攻组里往前移动。陈法名的包太大,整个人被夹着跌跌撞撞。颜槿在旁边忍无可忍,冲他低喝:“把包丢了!”
陈法名固执地摇头:“不。”
颜槿再淡定也怒从心起:“你!”
陈法名咬紧牙关,握包的手更紧了紧:“我不能让她们再挨饿了。”
颜槿还想再说什么,已然来不及。前方的吞噬者与第一排的持盾者相向而行,在狭窄的走道里狭路相逢,重重撞在一起。
玻璃盾是透明的,透明到几乎让人以为两者间什么都没有。吞噬者的脸贴在玻璃上,挤压变形,带来的不止是力量的冲击,更大的是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第一排的持盾人员因为恐惧小退半步,后方随即响起一阵惊呼。落在最后的后勤人员察觉到前方的退却,有人竟然吓得涕泪横流:“别退啊,后面的跟上来了!”
一个和十几个,两者孰强孰弱根本不需要考虑。第一排的壮汉们眼睛一闭,同时使力。玻璃盾另一面的吞噬者毕竟势单力孤,竟然双脚擦地,硬生生被推后半米。
颜槿提着合金棍,想找时机直接了结了它,然而出于恐惧,第一排的持盾组员配合默契,盾和盾之间无迹可寻,吞噬者张牙舞爪的手伸不进来,同样的,颜槿的合金棍也完全无从下手。
几个正当壮年的壮实男性齐心协力的力气不容小觑,吞噬者被推得不断后退。无数新鲜的血肉明明唾手可得,吞噬者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它不断用异于常人的力气跟玻璃盾后的力量抗衡,两者接触的那块盾牌就成为胶着的焦点,颜槿的心跳越跳越快,某种臆想仿佛随时会从脑海里扑出来,成为现实。
‘咔嚓’。
声音又轻又短,极其清脆,在一众呼喝声中瞬息被湮灭,但靠在前排的人同时全身僵直,恐惧不约而同地浮现在几张面孔上。
即便隔了一层玻璃,吞噬者也始终保持着前伸抓挠的姿势。它的指甲尖同样承载着它所有进食的希望,吸纳了全身的力量牢牢顶在玻璃盾上。玻璃不是金属,承受不了长时间小面积的力量,指甲尖与玻璃接触的点绽出一个浑浊的白点,白点为中心,有同色的缝隙往四周蔓延,撕裂浑如一体的盾体。玻璃盾那头的吞噬者仿佛也看到了曙光,张开嘴,吐出带有细密倒刺的舌头,舔在玻璃上。
这根舌头成了压垮前排几个男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道是谁先松了劲,平整如面的盾阵朝内凹进一块。吞噬者毫不放松,手马上从缝隙里探了进去。
第一排盾阵当即散了。
首当其冲的人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走,然而道路狭窄,后方被第二层玻璃盾和人堵得严严实实,断绝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他们只能绝望的转回身,跟即将冲进来的吞噬者面面相对。
“重新立盾!三角防御!所有人留在防御层后方。第二层盾阵,开盾,接人!”
颜槿个子高挑,也只是在女性里而言。她被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撞了几下,连退数步,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按照训练的突发状况进行指挥。对前方的命令下达完毕后,她边给出第二层盾阵的指令,边向后看,准备退到第二层盾后。
这种时候,有了命令就有了主心骨,前方的散乱稍微收敛,散成平面的人开始朝后收拢,开裂的盾牌被丢在地上,余下的三面盾围住三面,缓慢后退。
可是第二层盾阵依然是层密不透风的平面。
透过玻璃,颜槿可以看到第二层立盾者脸上的惶恐和不知所措。几乎不需要思考,颜槿瞬息明白了他们的顾虑:谁也不知道在刚才的混乱中,有没有人被吞噬者抓伤。
这次出来的人绝大部分是从‘客区’逃出来的幸存者,他们亲眼见识过吞噬病毒的感染速度,以及感染后的异变。
因为亲眼见过,才会更加恐惧。
她只想到了可能出现的危机和相应的战术,却没有考虑到人类的感情。
颜槿如坠冰窟,瞪着盾阵后的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三角防御只适用于人少时。假如人多,中心不足以容纳所有人,就只能散成三面。这意味着吞噬者的每一次进攻,那个面承受的都是百分之百的力量,旁侧的无法及时改变力道方向进行援助,而在移动中,三角防御也容易露出空隙,让阵外的吞噬者趁虚而入。
第93章()
能正面抵御住吞噬者的盾阵;当然不会被颜槿一踹即溃。颜槿的这个举动,也是发泄的意义大于实际。一击无效;颜槿在玻璃盾上连踩两下,跳回地面。
倒是颜槿的动作给旁边空闲的人起了个头,失去盾牌躲在人后的两个男人同时转身,加入了冲击二层盾阵的队列。然而颜槿很清楚;镜盾又宽又高,无处着力,他们没有吞噬者非同寻常的爆发力,更没有尖利媲美金属的指尖,单凭两三个人想强行冲击盾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第一层盾阵还在勉力跟吞噬者周旋,可是不说体力;仅是心理上任谁遇到后面这种情况都会感到绝望,何况更后方还有吞噬者正在接近;盾阵崩溃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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