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影像里孩子被丢到一边,青年屈膝撞在卡在电梯间男人的侧腰上,男人痛得蜷成虾米,抓住青年的手不由自主松开,眼看就要被推出去。
同步在跟前的青年居高临下,神情睥睨,控制室里欢呼响起,即将迎来第一批的胜利果实。
路鸣盛积压的愤怒和失落、惊惧与报复同步迸发,理智短暂
地跳了闸,按下了控制面板上右边略远的一排按键的其中之一。
尖锐的火警警报声以控制室为中心,几乎同时在整栋楼里响起。电梯顶的警示灯闪烁三圈,纠缠在电梯口的青年和男人没来得及理解灯光和警报信息,轿门倏地无视红外线反馈回的信息,迅速向中心合拢,整个轿厢笔直地向下坠落。
高压下的血突然找到一个突破口,争先恐后地迸射喷溅而出,两声变了调的惨叫凄厉又短促,只挤出半声,旋即无疾而终。
两人被积压变形的半边躯干,这才就着生前的姿势,怦然落地。
带着热气的脏器藕断丝连地从破裂的腹腔里滚出来,顺势在血泊中翻了个黏糊糊的跟头。控制室里静默一片,觉得那团脏器马上要滚到自己脚边,人群忍不住向后连退几步。
见多识广的格斗技教练率先把视线从全息影像上移到众人脸上,心脏里泵出冰寒的凉意,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太冲动了!
让一电梯人从‘客区’回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那是一个头,开了头,就再难遏制后方源源不绝的尾。
没了人质,他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能伸能缩,什么忍辱负重。尝过高高在上滋味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去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和颐指气使?
“住手!他们那个,病毒可能有潜伏期,不能让他们上来!”
没人理会他没根没源的胡说八道,每个人的表情都在快速转变,从震惊于仿佛咫尺之外的血腥事故,到对他心狠手辣的愤怒,再到肌肉抽搐的扭曲,几乎要跟吞噬者患者同化,像是要活生生把人撕片吞吃下肚。
轿门间没了障碍物,合拢在一起,两扇晶亮的门闪闪发光,断绝了他们和楼下亲人最后的通路!
路鸣盛嘴唇轻微的抖起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目光快速移动,寻找可以用的防身的器具。
大厅里的电源没有完全启动,灯光部分真人投影犹如近在身边,黑暗部分依旧是红外热成像,黑白橙红交叉呈现,是块做工极度拙劣的拼图。
通往观景台的通道是少数没人的部分,透着通体的黑,在斑斓拼图里异常醒目,尽头那段白线的入口被移动物体挡住,时隐时现,一条整体的光柱被劈成几块变幻莫测的斑。
光斑投进视网膜,在路鸣盛的大脑上形成一闪而逝的灵光。路鸣盛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拔高声音吼起来:“隔离板没有打开!”
许多人都呆了呆,甚至有人怒极反笑,对路鸣盛这时候还能睁眼说瞎话感到惊讶。
“隔离板没有打开!”路鸣盛后腰抵着控制台,手指向监控里黑色部分,“不然这么久了,那些东西怎么还没进去?”
当时声称隔离板被开启的是德蒙酒店控制室的负责人,在场人几乎都知道他的身份,对他的话当然是深信不疑。所有人的注意力在那之后都聚焦在争夺面板控制权上,腺上激素赢得了大脑的控制权,没人有空闲去关心其他事物。
然而当理智因为绝望而回归,他们才发现路鸣盛说的没错,情况确实有些不对劲。观景台离‘客区’至多百米,从“隔离板”被打开到现在,起码过去了四五分钟,那些感染病毒的怪物行动再迟缓,也该进到大厅里了。
路鸣盛有了底气,平素的老辣镇定顷刻被捡回去,中年男人还昏着,他不会操控投影,在人群里扫了小半圈,对吊着一只膀子被揍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说:“病毒患者的体温偏低,热感成像是蓝色的!不信是吧,杜飞,你拉开给他们看!”
架着杜飞的人用视线交换意见,控制室里平时他们是进不来的,病毒患者的热感成像究竟是什么颜色大家都不清楚,但那块区域的确空无一物,是吞噬者都隐藏在黑暗里,还是控制室的负责人在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火警响起,电梯会自动回归基站,这是常识。电梯重启到回来至少需要十分钟,在当前情况下跟毁了也没有多大区别。杜飞已经被揍得走路都困难,即便放他过去,还会有最坏的结果吗?
结论很轻易就能得出来,被架着的男人被推到影像前,他背后支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拆下来的椅子腿,大有拉出的影像稍有不对,就让他尝尝开瓢的滋味。
杜飞是路鸣盛的得意门生,忍狠与路鸣盛一脉相承。他摇摇晃晃站稳,一声不吭,径直单手拉过模块,笨拙地开始扩大走廊部分。
不知道先前是谁按到的是什么开关,电源断得极其彻底,走廊里连紧急照明都没亮起来。其他部分扩大后也是黑的,杜飞只好针对光斑地带动手,影像缓慢扩展成等人大小,细节也越发清晰,透过光斑位置,能看到一道粗如成人小臂的圆形裂口,隔离板足有一米厚,视线只能看到裂口中段,裂口的另一头明显有物体在晃动,然而从裂口的大小判断,那边的东西是绝对过不来的。
路鸣盛听到旁边集体的吐气声,他挺直了脊梁骨,冷笑起来:“相信了吗?”
立在杜飞背后的椅子腿歪了下来,举着椅子腿的人怒气依然没消:“叫他把隔离板关好!还有,把电梯开回来!”
“不行。”路鸣盛眼睛不大,眼袋不小,眯起眼时几乎看不到眼睛所在,更琢磨不出他的心思。在众怒重新被掀起来之前,路鸣盛补上一句:“我说真的,吞噬病毒可能有潜伏期,我是为了大家着想才没有公布这个消息。他们上来了,死的恐怕就是我们。”
路鸣盛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斟酌着自己的说辞:“你们看到了,客区没有危险,电梯也还能运作,把隔离板关好后就跟以前一样。但是他们不能上来,上来了,我们就危险了。”
他就算乖乖让客区的人上来,失去足够的“资本”,今天的事情之后,他也会不得善终。
建筑安保系统作为老古董,很多人未必知道具体的运作方式,但他好歹逼着工程师解说过一遍,知道这个系统为了保证能在很长的时期内正常运作,采取的是最原始的齿轮机械式设计,完全打开需要时间。现在敌众我寡,路鸣盛知道自己如果采取威胁的方式,恐怕在威胁生效前就会被人活活打死。
他需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人卸下怒火,有部分人送下去的人并不是至亲,在别人死和自己死之间,他们那批一定会选择别人。
他需要新的支持者,才能平衡局面。还留在上面的人都是年富力强的,多少见过吞噬者吃人的样子,他们对吞噬病毒草木皆兵,未必需要确切的证据,就会倒向自己这边。
过了今天,他手里人质依然在,要怎么说怎么做,不还是他说了算?
“消息是从政府那边传过来的,我当时看到就删除了。”路鸣盛叹气,“有点症状的我都送下去了,之所以不说明——如果说了,你们还愿意送他们下去吗?这个酒店里还有绝对的安全地带吗?”
控制室里的人面面相觑,眼神渐渐朝着两极各自变幻。
下面没了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们的注意力立刻重新放回攸关自身的利益上,‘人情味’比起病毒威胁算不上什么,死的人他们未必认识。路鸣盛说得没错,隔离板关好后,客区跟以前没有两样,无论路鸣盛说的是真是假,他们为什么要冒险把自己押上?
听说病毒是从空气传播的,即便没有潜伏期,从观景台那个洞吹进去的空气没有经过过滤,万一也含着病毒呢?
路鸣盛看不见的眼睛里带上了轻微的笑意,手悄悄后移到某个按键上方,预防万一。
刚刚万众瞩目的全息投影监控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就连杜飞也龇牙咧嘴的抱着手臂看戏。没人愿意长期监视一群怪物,这段时间足以证明隔离板的可靠性,因而观景台上的监控模块是被推到最里面的,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两个小小的影子四肢着地,沿着许多腿边的空隙爬行着,目标正是那个不断传出食物味道的孔洞。
第64章()
炙热的液体兜头盖脸喷过来;淋漓而下;没有任何预兆;压根来不及躲避。
颜槿的体温分明已经被室温和剧烈运动逼得狂飙而上;然而她沐浴着滚烫的、刚刚从别人身体里漏出来的液体时,浑身却如坠冰窟。
她们三个人离电梯门不过一步距离,倘若电梯再多停半秒,她会把中年男人拖出来;挤进电梯,取而代之他的位置。
颜槿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她自信可以清理两个新的位置出来。
轿门那头;传来闷闷的、在狭窄空间反复回荡的尖叫;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因为隔着一层障碍;显得并不那么真实。
这时候,颜槿的手和脚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抖起来;她左眼睫毛前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细碎血珠,血珠后略微狭长的眼中是惊惧、是后怕、是茫然失措,血珠不敌地心引力,坠落下来,视线忽然就清晰了;与一面倒映着她身后群魔乱舞的轿门面面相觑。
继而;是深切的、难以名状的绝望。
楼上的谈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断了;坠落的电梯明示了最后的赢家和他们的态度;她们除了乖乖成为罐头里的食物,似乎再没有其他选择。
“颜槿。”
温软的声音即便在几近魔音穿脑的杂音里,也能瞬间勾起颜槿的注意。颜槿这才恍然想起面前的景象并不适合“弱小”和“妇孺”观看,她慌乱地举起手来,想遮住林汐语和光涵的眼睛,但等手与眼平齐,她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也没能幸免于难,直接盖人脸上恐怕只会起到反效果。
手又急急忙忙地缩了回去,在衣服上胡乱擦拭,然而她首当其冲,整个人仿佛都被血泼过一遍,擦拭结果不但没有好转,反倒弄了满手不知名的粘腻物体。
林汐语微侧过脸,避免直视一地的惨状。她余光瞥见颜槿的动作,眼眸被尖刃沾染的晦暗竟然被冲散些许。
“颜槿,我没关系。”林汐语空着的那只手在颜槿举起手前,始终被颜槿紧握着,情况比颜槿好不到哪儿去。她反手握住颜槿的手腕,阻止了颜槿擦拭的动作,“没关系的。”
林汐语比较担心的是旁边的光涵,然而放眼望去,却赫然发现光涵脸上扣着个大碗,一个巴掌死死压在碗底,把碗当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林汐语:“”
都这样了居然还抓着了她的碗,她也是跪了。
“颜槿,电梯只是火警回归基站。”林汐语扯平微微抽搐的唇角,不想再管旁边那只死活,“而且你不觉得时间太久,也太平静了吗?”
平静?
颜槿看了眼周遭,脸上想调动起一个“这还叫平静”的惊讶表情,而后却忽然中断,眉心拢了起来。
的确平静,因为所有的伤亡,都是隔离区的幸存者们自己造成的。
她不笨,意志力也颇为坚韧,可是众所周知,电梯是整个客区唯一的出路,也成为她心心念念的唯一。现在不比从前,她们不可能指望普罗里相同的幸运会再次降临,当唯一的活路被断绝,这里就真的是成了死地。
失去希望的瞬间,任何人都会感到崩溃。
可是在台上被打倒过许多次,只要看到一线微光,颜槿就能重新站起来,恢复理智。
混乱中会丧失时间感,颜槿没法具体算出从听到第一声吞噬者吼叫到现在过了多久,可是人潮汹涌,无论颜槿再能推能踹,从她们起始位置挤到电梯边花费的时间绝对不算少。
那些吞噬者像挨了几辈子的饿,这么长的时间它们还不进来大块朵颐,饱餐一顿?
唯一的解释,就是隔离板依然起着效,它们进不来!
颜槿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这个消息不管怎样都让人心生兴奋。她刚要跟林汐语确认,是不是林汐语得出的结论和她的一样,远处就响起了惨呼。
到了现在,惨呼实在引不起人们太多的关注,二道里已经严重超载到麻木了,再塞进去一两声,似乎也没有区别。
但是这次的惨呼是集体性的,几乎同一时间响起,而且源头遥远,来自住宿区,要不是因为同时大叫的人太多,颜槿她们这边未必能听得到。
颜槿觉得有些奇怪,整个大厅里现在如果要排安全区域,住宿区毋庸置疑是第一。离得近的肯定在第一时间就跑回了房间里,有液态门挡着,无论如何都比互相踩踏和直面吞噬者好些。
即便她的结论错误,该惨叫的也该是离观景台走廊最近的那批,怎么也轮不到住宿区。
住宿区是她们最后的退路,颜槿闭了嘴,电梯边有个横倒的垃圾箱子,颜槿想了想,站了上去。垃圾箱加上她自己的身高,足以越过攒动的人脑袋,搞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林汐语脸色骤变,想起了什么,想伸手把颜槿从垃圾箱上拉下来,已经晚了。
住宿区的走廊也是黑的,大概跟通往观景台的走廊是一条电路。大厅里的光线暗淡,刚开始颜槿没看清楚远处有什么,只见到一股人潮有志一同地改变了方向,反身往电梯口这头冲。颜槿本来以为她背后的电梯恢复了运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
等她转回去,才见到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黑暗里冲进了亮光地带。
那是个女人,手里抱着个东西,从背影看似乎是个孩子,跑动的姿势状若疯魔。电梯门距离进住宿区的走廊不算太远,颜槿莫名觉得女人身上的衣服眼熟,像是见过。
对了,是早上被送下来的那个女人。颜槿记得停电前那两个舌头八米长的男人提到过,她好像去找自己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在躲什么?
不等颜槿想清楚,一只手蓦地从女人后脑勺伸出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