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动作畏缩,神情急迫。
“关了监控室的门!”
“关个屁!没录入我们的生物数据,怎么关!”
“液态门控制键是哪个?”
“走开!”
门外那群壮汉来势汹汹,气质和稳重都被吓得烟消云散,在场人不满意费亦仁的磨蹭,许多只手越过费亦仁的身体,噼里啪啦地拍在控制面板上,谁都不知道哪些按键被触动,被推到远处的那个小框缓慢地动起来,居然真的直奔‘客区’楼层而去。
“电梯!”
“启动了!我家人能上来了!”
“巡逻机关了吗?”
“先挡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啊。”
颜槿重心靠后,抵在坚硬的玻璃上,正在思考是否有机会离开,忽然大厅内响起乱糟糟的声响,瞬间吓得她一激灵,抬头上望。
声音很杂,说话的人很多,甚至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从中摘出一两个词汇,却足以让她精神一振。
同时后背的触感也发生变化,微微柔软起来,颜槿低头后瞧,一个拇指大的红色光点亮起来,一个红光闪烁的数字在黑暗中分外抢眼。
“电梯!”
“电梯电梯!”
“谁撞我!干什么!”
“别踩,我的腿!啊!”
数字如此显眼,发现的不止颜槿一个人。颜槿领着林汐语和光涵往前半步,心情雀跃和纠结掺杂得难分难解。
林汐语同样看着那个不断跳跃、越来越接近的数字,眼里真正带上了丝笑意。
机会终于来了。
无论楼上楼下,每个人的关注点都凝聚在那个移动的方框和数字上,谁都没注意到,嘈杂的喧闹中发出了一连串喷气响动,机械齿轮运转的咔咔声被湮灭在各式各样的尖叫。
被推到后方的那个全息投影电梯图像后方还连着一串细细的、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同样漆黑一片,尽头与‘客区’融为一体。黑暗中,六边形的合金门极厚极重,呈螺旋形逆时针缓缓转动,密闭的正中心露出一条缝隙,继而缝隙随着运转越来越大,一线连接白天和黑夜的夕阳余晖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在走廊上投出一个不规则的黄色的圆。
孱弱的不经锻炼的身体,不会随着意志而立刻变得强悍。高高在上的经历在关键时候成为致命的缺陷,控制室门外的液态门和巡逻机都没能成功启动,动作不成章法且缺少武器,堵在门口的躯体在具有技巧的攻击前,简直不堪一击。
费亦仁等一干更靠近控制中心的人徒劳地肩并肩,站成一排,挡在控制面板前。
路鸣盛脸色阴沉地走进控制室,无视满地的呻吟和身体,从牙缝里抵出两个字:“走开。”
第62章()
应和声稀稀落落;孱弱得比纯粹的静默更可怜。
路鸣盛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个人同时动手;不足半分钟就彻底夺回控制台的控制权。
一个身材中等、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始终站在路鸣盛背后;觊着他的脸色。在路鸣盛点头后,他迫不及待地跑向控制台,伸手就要解除全息投影监控中仿佛诅咒的阴影——
手在半途被固定住了,路鸣盛偏头看着全息投影;没有看他:“不忙开通电源,先停电梯。”
斯文的中年男人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弹动了下,仿佛用积攒出的所有气力勉强抬起头。路鸣盛的年龄毕竟不轻了;眼袋很重;不笑的时候法令纹深刻;两颊开始松弛的肌肉沿着纹路垂下;把嘴角也拖得向下耷拉。
路鸣盛察觉到男人的犹豫;收回视线,露出个不含笑意的笑容:“怎么?”
中年男人心头骤缩;连带他好不容易抬起的头也缩了回去。他手中途换了方向,按下控制面板上最边缘的一个键。
“把电梯调过来我看看,到哪层了?”
中年男人唯命是从,走到被推到角落里,微缩成巴掌大的电梯影像模块前;用手指把模块一点点拖出来。
投影上的红光停了;抽出来的是一长串的黑;中年男人动作小心而熟稔;黑色的条状很快见了底,底端微小的光圈失去其他模块的遮掩,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颜槿盯着那个快速接近的数字,眼睛都没眨过,两种不同的心思冲突到沸腾到顶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能在擂台上常站到最后,这个道理比大多数人都懂。
走不走?
走了能及时回来吗?听起来楼上的援救势力相当弱,假如出现意外,拖的时间太长,母亲连床都起不了
如果不走,还有机会吗?
心跳如擂鼓,砰砰咚咚炸在脑子里,夹杂着楼上的吵闹,楼下的喧哗,以及几段几乎被吵闹淹没的长嚎——
嚎叫凄厉而沙哑,裹挟着难以掩饰的腥臭和风,突破已经消融的隔离墙,无遮无拦地吹到颜槿脸上。
颜槿喉咙的肌肉刹那凝成一团硬块,红色的数字瞬间失去了吸引力,她本能地偏头转向另一侧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困难地挤出漏风似的字眼:“汐语,听见了吗?”
然而她不需要林汐语的回答,一声更接近也更清晰的嘶吼,印证了她的猜测。
颜槿本来还犹豫不决地脚步骤然前冲,哑着嗓子大吼:“你们两马上上去!”
已经顾不得离开她的照顾,林汐语和光涵是不是能平安抵达。她想不了那么长远,只能先把人送到安全地带,然后回去接母亲。
‘客区’完了!
很多幸存者对吞噬者的吼叫声依旧不敏感,但在片刻的怔愣后,再迟钝的人也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厅里齐齐翻滚起震耳欲聋的尖叫,没人再有理智去掩自己或旁边人的嘴,只能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发泄自己的恐惧。
代表希望的红光一闪而灭,电梯停了。
本已濒临顶峰的脚尖再度拔高三寸,本来涌朝电梯的巨大人流瞬间乱了,一股洪流陡遇礁石,无能为力地碎裂成水滴,而后围着礁石形成无数乱流,彼此冲撞,自相残杀。
颜槿顾不得力道,竭力把光涵和林汐语抱紧。从电梯口回冲的人太多,她引以为傲的能力在人流前显得如此无力,连稳在原地都成妄想,只能努力保证三个人不被冲散撞翻,前后左右再也分不清楚,晕头转向地被推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顺波而行。
脚下不时踩到柔软的东西,哀求和惨叫已经听不见了,浓郁的带着腥甜的味道狞笑着加入刚被外间微风稍微稀释的浑浊,令人窒息。
橙色的光圈静静地穿插在黑色的走道中央,分外醒目。
控制室里的大多数人缺乏系统的建筑知识和专业的全息操控技术,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只以为还是建筑里的某个部件,唯独中年男人一呆之后,脸色大变,把模块一丢,转身就往控制台扑。
他的反应足够快,路鸣盛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垂下了些许赘肉的肩膀依旧有力,半途揪住中年男人的后腰,一手顺势而上,立刻把人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路鸣盛眼中也有轻微的惊慌,然而立刻被狠厉取而代之,一连串的指挥冲口而出:“杜飞,过来!齐鹏羽、时同化,把这地方清干净!”
他叫的人都是他的直系,闻言一点不带犹豫,各自就位,忠实地要执行命令。
路鸣盛劈手要把中年男人打晕,手速却毕竟比不上语速。男人在他手底疯狂挣扎,憋出一头一脸的青筋,喘着气嘶吼:“路鸣盛,你疯了!”
“隔离板开了,放他们上来啊啊!”
正被往外赶的人都察觉出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直到男人的话出口,所有人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难以置信地呆在当地。
其实在初期以后,‘上面’的很多人都不认为‘客区’是个危险的地方。
所谓“隔离观察以策安全”的说辞,在有心人眼里几乎是块约等于零的遮羞布,谁都知道不过是路鸣盛控制人的手段。
整栋酒店都跟观景台连通,区别不过距离或近或远。建筑安保系统虽然已经是个老旧的古董,知道具体运作方式的人不多,但它防核爆防辐射的优秀防御性能却流传广泛,众所周知。
隔离板像块无缝的合金板,把整座建筑和建筑外的病毒患者一分为二。住在‘客区’跟住在本层没有太大区别——除了不那么自由以外。
可是本层的人同样被吞噬者困在酒店里,可活动范围也就稍微大上那么一点而已。
到了后期,甚至有一部分人是自愿把能沾点边角的亲朋作为“示好”送下去的。路鸣盛手里已经握有太多“资源”,他们无法反抗,倘若他们不想办法融入“主流”,就只能成为被奴役的最底层。
都是活着,换个地方住而已,留下的人还能在上面照拂,有什么关系?
只有费亦仁等会因为社会地位落差太大而忍不住反水动手,大多数人顶多心里口头抱怨一番,都会选择性地忽视潜在可能的危险。
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客区’安全的前提下的。
刚刚暴起就被镇压的“起义”在呼吸间重新爆发,本来冷眼旁观的、犹豫不决的全部加入进去。路鸣盛等人根本来不及作出更多的反应,形势转眼颠倒,本来的胜利者顷刻变成弱势的那一系,被激愤的人们逼得节节败退。
路鸣盛自顾不暇,他手底下的男人一下子挣脱出去,冲到控制面板旁,右手两指重重按下两个按键。
眼睛习惯了绝对的黑暗,亮光来得太突然,即便昏暗,依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颜槿眼睛沁出生理性的泪水,脚步不由一顿,拼命低下头,躲避突如其来的刺激。
地上正有一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正面朝上,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另一只被掀掉了眼皮,鼓着巨大的眼白和她恰恰四目相对。
颜槿乍然受到刺激,激灵灵地连打几个寒噤,灯光的刺激霎时变得微不足道,她咽下冲到喉咙的声音,同时捂住林汐语和光涵的眼睛,打算立刻离开原地。
这一抬头,她才发现,其实她们被来回冲刷的人流兜了半个圈,离电梯口并不太远。
更令人诧异的是,刚刚灭掉的电梯灯竟然再次亮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因为承受不了亮光正闭眼适应,涌动也短暂地停顿下来,人潮有了片刻的安宁。
颜槿什么都来不及想,带着人趁机重新往电梯边挤。只来得及前进五六步,就有人陆陆续续睁眼,发现了同样了希望。
然而不久前才上过一次当,吞噬者的吼声不因为来电重新被隔绝,一部分人拼命地涌向希望,另一部分则哭着喊着想回到更稳妥的房间里,两股人流一来一回,犬牙交错,针锋相对起来。
有人撕打起来,都想推开面前挡路的玩意,手表、衣服、手包、珍藏的首饰,各式各样的东西在空中飞来舞曲,只求能砸开一个是一个。
林汐语一手被颜槿拖着,另一只手循着空隙伸进腰间,抓出一把东西。
那个东西底部尖锐,上半部分缠满了布条,刚好能握在手里,明显是人为处理过来。尖端在移动时反射出晦暗的光,仿佛要择人而噬。
林汐语的眼神同样晦暗,手腕外翻,尖端对准了往来的人群。
高分贝的尖叫连绵不绝,让人恨不得直接聋掉。颜槿神经高度紧绷,抬头仰望数字,仗着身手灵活,艰难地往电梯口方向挤,并没有察觉到人潮稍微松动的原因。
可惜她们离得还是太远了点,数字一顿,停留在客区所在的层数,轿门在十余步开外,雍容大度地敞开了怀抱。
第63章()
电梯迅速鸣叫起来;轿门抓住了每一个空隙想合上;执行日常功能;却在刚有个苗头的初期;就被无数双手脚扒回凹槽里。
以轿门为界,里外不顾颜面地打成一团。抓头发、抠眼睛、扯耳朵、咬手、踹下体;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能把人推出或更进一步。
没挤进去的人理智上不是不知道即便真的进去了;超载电梯也不会运行。然而人心里总有个安全区,观景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来的吞噬者先不说;单是恢复电力后大厅里的惨状,就足以令人崩溃。
那条线仿佛是一道生与死的判决;谁都不愿意放弃。
忽然变故陡生,不知道是谁成功越过阻碍挤进电梯里。那人动作利落;应该也是竞技赛者出身,进到电梯里的瞬间立刻倒戈相向;对轿门外的人拳打脚踢,而且专挑薄弱处下手,狠辣果决,毫不留情。
断手断脚的人用翻滚的身体铸起一道坝;难分难舍的一条生死线;竟然被很快地清理出一个容纳轿门自如活动的空隙。
有人不断从电梯里被推出来;跟外面的人撞成一团;电梯因为超重而没断过的鸣叫声终于停歇下来。
观景台上的吞噬者大概被厅里的声音和血味吸引;嚎叫层层拔高;甚至有压过厅里震耳欲聋尖叫的意思。成功保擂的青年顶着满头淋漓的汗水,站在电梯里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一个男人捂着吊在他脖子上的小女孩的耳朵,压下了心头的怯懦,以身体为武器,肉弹似地弹了一半进门里。
伸出半扇的门上红外检测到人体,再次回弹。青年的笑凝在原地,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屑,他踏出半步,封住男人衣领,在他眼里,把这个男人和女孩丢出电梯,不过半秒钟的事情。
而这时,颜槿带着林汐语和光涵,还在三步开外。
中年男人五体不勤,耳根挨了路鸣盛一拳,不声不响地就昏了过去。
路鸣盛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控制室里的人数比远远高于这个比值。他硬扛了七八下,虽说对方不谙人体弱点,成年人挟怒而来的拳脚力度也不容小觑。
路鸣盛踉跄着后退半步,侧头看到电梯将合未合的影像,反手就去按下电梯的停用键。
中年男人不知道锁定了哪里,电梯按键竟然失灵。路鸣盛惊怒交集,连捶几下,用料坚固的面板连同按键纹丝不动。全息影像里孩子被丢到一边,青年屈膝撞在卡在电梯间男人的侧腰上,男人痛得蜷成虾米,抓住青年的手不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