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残酷。
她的其实世界简单到枯燥的地步,训练、吃饭、比赛,偶尔被母亲不甘不愿地拖出去买买买、周末到普罗见林汐语一面,仅此而已。
她重要的人也无非三个,其他的同学老师日常相见,却因为性格原因,关系很难再进一步。
因为枯燥和单调,少女也心生腻烦过,厌恶周围一切的虚伪,梦想去另一个世界,体会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从来没有想到过,新的生活方式来势汹汹,容不得人有片刻缓冲和适应。她重要的人一个失去联系,一个病入膏肓。
在这种情况下,失去联系意味着什么,颜槿不敢想。
所以,她要一无所有了吗?
这个念头把颜槿劈成肝胆俱裂的两半,颜槿赶紧打住。
她在想什么?母亲只是病重,还有痊愈的一天;汐语还在外面,安静地看着书;至于父亲被吞噬者困住的地方,又何止一处?还有光涵和小睿——她的肩头担子何其重?居然还在房间里虚耗光阴?
黑暗仿佛能吞食人心,颜槿像要摆脱什么似的,匆匆跳下床,踩到床边什么东西,‘啪’一声爆响,破了。
床头感应式光源缓慢地亮起来,照亮滚了一地的零食和部分被碾碎的残渣。颜槿后知后觉地看看时间,恍然一觉睡过了中午。
早上没能领到食物,连带的午餐也没了。
人没死,日子就得过,何况等着吃饭的不止一张嘴。颜槿宛然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身心再痛苦,都比不上养家糊口的一天三顿饭。
全封闭的房间迅速和外界恢复连接,颜槿刚准备前行的步子陡然顿住,险险没和门外的人来个近乎拥抱的亲密接触。
林汐语的身体反应远远赶不上脑子,看到门打开时想不着痕迹地退开已经来不及,这时候再走难免尴尬。两人面面相觑一秒,林汐语率先开口:“我正要按门铃。”
光涵:“才”
她的一句话出师未捷,刚冒个头,后面就尽数在林汐语斜望去的眼神里死透了。
林汐语收回目光:“我只是进去拿午餐,你继续休息。”
颜槿侧身让开路:“抱歉,我没注意时间,是我不好。你们没出去吧,晚餐我会去取的。”
林汐语设想过颜槿的种种反应,也思考了对策,唯独没想到门里的人情绪调节得这么快,不由一呆,竟然没及时接上话。
颜槿:“汐语,我没事的。”
林汐语:“”
颜槿:“我想看看我妈。”
颜槿的行动力和她的语言几乎同步,人从她面前穿过,林汐语想拉,已然晚了。
两个房间并排而立,房门也几乎靠在一起。林汐语的心一下提起来,下意识地绷紧脊椎——
房间内静谧整齐得和林汐语关门前如出一辙,女人侧躺在床上,枕头上露出半幅乌黑的头发,大约在熟睡,床头的杯子已然空了。
看得出颜槿也松了口气。她站在门前好一会,才低声说:“汐语,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放弃妈妈。”
林汐语:“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为我好,如果突然我肯定躲不开。”颜槿转身和林汐语面对面,表情是面对她时少见的严肃,“但是所有的都只是猜测,事情没到最后,所有都有可能。我不能因为一个可能性,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率先放手,开始逃避结局。”
林汐语反复品味咀嚼颜槿的话,忽地侧开脸一笑:“是我的错。”
颜槿的高谈阔论为之一顿,不知道林汐语怎么归纳出这个结论,话前话后顷刻忘了个干净。她嘴巴难得伶俐一次,既找不出原因,当然想不出要怎么开解安慰人,心里难免郁闷,再看李若睡得正好,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打消了进门的想法,打算领了晚餐回来,再来叫人。
第59章()
铺在走廊地面上的地毯极其厚实;不动声色地把锃亮皮鞋重重踏下的规律声息抹去;随着上方压踏力度的增加;镌刻在鞋跟底部的精致logo图案深深没进地毯深处;露出覆盖在脚背上的、一截挺阔有型的银黑相间的西装裤脚。
男人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目光锋锐;带着种长期据于人上的自信和稳重;行走间姿态端正;步伐不疾不徐,整个人恍然是个大写的“成功人士”——除了他托在手上的硕大餐盘和那身衣裳。
德蒙酒店工作服装统一的黑底银条;酒店档次在那摆着,工装质量剪裁堪称上层。男人身材标准;衣服尺寸也很合身,但他仍旧频繁地腾出一只拉扯领口或是前胸;像是衣服里长了条无形无影的虫。
盘子里装得很满,被各种汤水碗盏填得严严实实。长期指点电子设备的手腕显然不适应端盘子的重量;加上男人不断腾出手拉扯衣服的动作,汤水随着行走间泼出来不少,沿着边缘流淌而下,淅淅沥沥地漏进盘子下方唯一的支撑物里。
男人托在盘下的手指内蜷;像是要躲避盘下横流的液体;几乎要抠进盘子里。走廊转角后有座雕塑装饰;背景是打磨平滑的金属面;能隐约映出个人形。男人流畅的步子到了这里;突然停滞一下。他扭头看着看不清人影的金属面倒影;瞳孔里的稳重倏地迸裂开来,露出藏在里面的通红焰火。
走廊里安静又拢音,后方某个地方的声音传过来,格外清晰,是有人在发话指挥其他人搬动东西。焰火一闪而逝,重新被稳重封印回去。男人手伸向领结,忍了忍到底没扯下来,两只手托好托盘,继续往前。
没几步,男人就停了下来。他一步距离外,是扇从顶到底的暗灰色液态门,水纹波动,上面用红色的醒目字体写着: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门后隐约还有一段空间,而后是扇实打实的金属隔离门。
男人清空思绪,麻木地继续靠前半步。
隐藏的生物扫描系统过了他一遍,没在系统里搜索到符合的资料,门内瞬间闪起警示灯,悬在两角的巡逻机自动启动,蓝光一闪,对准屋外的男人。
即使不是第一次,男人还是禁不住的紧张。他僵着手臂把托盘举得更高,压住嗓子里的颤音:“是我。”
不到片刻,警示灯就熄了。液态门率先从两侧收拢,男人进到门里,自动自发地原地转一圈,让门内人扫描自己并没有携带多余物品。而后金属制成的门发出一声泵响,向内收缩,露出一前一后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穿着随意,膀大腰圆,隔着衣服单凭肉眼都能感受到覆盖在下方的虬结肌肉,跟托盘男人站在一起,仿佛来自两个不同星球的生物。为首的男人胡须大约有两三天懒得打理了,露出一溜硬黑的络腮胡茬。他先是傲慢地冲着托盘男人点头,随即发现了他今天与众不同的打扮,从喉咙里冲出一声“哟”。
这个字眼里充满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侮辱味道,像是惊讶又像是冷笑。男人托在盘子下的手瞬间绷紧了,胸膛气息鼓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后方穿着红格外套的男人天天窝在控制室里,闲得发慌,阴阳怪气地火上浇油:“费总,你看这身就挺合适的,不然弄脏了你那些金贵衣服,我们要赢多少场才赔得起?”
络腮胡“嘿”笑一声:“少来,就凭你?怕是费总直接丢你出去喝辐射水。”
屋子里更靠里的控制台边还坐了个男人。他听门口没内容的扯淡很不耐烦,眼睛紧盯身边落地的实时全息投影:“你们有完没完?下面马上开饭了,我们得多看着点,别再让他们闹出什么事。”
外套男人并不买账:“闹就闹呗,反正他们无聊,我们也无聊。像早上那样玩一次挺带劲的。以前都是我们拼死拼活头破血流给他们看,反过来又怎么了?”
络腮胡:“对啊,以前不是看不上我们么。背地里都叫我们什么?哦,对,亚种。是不是啊,费总?”
‘费总’低下头,不作声,瞳孔缩成一团。络腮胡半天没得到回应,觉得很没意思,伸手去拿‘费总’的盘子,准备接过食物就叫他滚出去。
托盘底下糊了半盘子黏糊糊的液体,络腮胡指尖刚触到立马缩回手:“什么鬼东西?”
‘费总’很没骨气地瑟缩了下,连忙解释:“汤装得太满了,我来处理,马上就好!”
外套男人有络腮胡的前车之鉴,笑得幸灾乐祸,主动侧身给‘费总’让路。控制室里空置的空间不大,唯一一张桌子上摆满中午吃剩的一摊。‘费总’改变方向,径直走到控制台边,放低了声气对椅子上的男人说:“我先在放在这一会,把桌子上收拾干净。”
男人椅子转开半个圈,蛇也似的目光从全息投影上移到‘费总’身上,像是想看穿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费总’托着重物的胳膊因为时间太长轻轻颤抖,神色是带着压抑怒意的诚惶诚恐。男人终于站起来,走远了点。
‘费总’的业务很不熟练,放盘子的时候又连带糊了仪表台附近一块油。他又是擦台子又是擦手又是道歉,手忙脚乱得几乎四脚朝天。
外套男和络腮胡站门边指指点点,对让一位‘上层高等人士’替他们端茶送水得意不已,椅子男人站得近一些,拧起浓重的眉毛继续尽忠职守地关注全息影像。
整座酒店除了房间内部,其他位置都有实时投影成像监控。偌大的空间一双眼睛看不过来,因此人工调整了大小前后,重点监控隔离区和观景台。‘费总’往那一站,立马遮挡住全息影像的部分角落。男人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外面的警示灯再度闪起来。
刚想着‘费总’立马会滚蛋,外侧的液态门没关。警示灯一闪,靠门边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转角不知道什么时候集了一群人,呼啦啦直奔控制室而来。‘费总’听到声音,手里抹汤的动作一顿,懦弱的畏缩里撕出抹不再掩饰的冷笑。靠近控制台的男人反应最快,一听到声音,再看被‘费总’挡住的影像部分,立刻反应过来,合身直扑监控台。
‘费总’抄起一瓶饮料连水带瓶砸过去,紧跟着是一碗热汤,继而是整个餐盘和翻飞的碗盏。
男人被淋漓的汁水浇得动作犹豫了片刻。
拐角过来没有几步,成年人奔跑几乎就一呼吸的事。好在巡逻机还没关闭,最前方的人刚踩进警戒圈,两杆亮光充盈的枪就对准了人群——
蓝色的光柱直射而下,落在人头顶光滑反射的镜面上。来的人早有准备,全部靠在一起,顶着一块参考镜子制成的液态玻璃板。光线被光滑面反射出去一部分,余下的能量交叉劈过,把一块加强版镜子劈成四半,露出下方脆弱不堪的肉体。
然而已经够了。
前方的人冲进了控制室,后方的被某种情感渲染,红着眼睛发了狠,把身体尽量躲在裂开的镜块下方,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不顾生死地往前跑。
门口的两个壮汉被砸翻在人群中,仿佛掉进旋涡里的两根枝丫,轻飘飘浮起来打了个旋,旋即没了踪影。
控制台旁的男人挨了‘费总’一脚,这点抓痒似的力道对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后方汹涌而来的威胁让他的战意降到零点,强自镇定站在原地,吼道:“你们干什么!不想要他们的命了?”
男人的手指着全息影像,楼下大厅里的人又排成一列,从顶部俯视,看不出人形,像是串密密麻麻的小虫。
‘费总’左右两只耳朵里嗡嗡的,尽是刚才几个人的嘲弄调侃。压制过度的自尊心反噬开来,让他连计划的最初目的都忘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金属餐盘,众目睽睽之下横向扫过站着的男人额头。
人类的骨头不会比金属更坚硬,男人的臂骨在跟餐盘接触的瞬息就断了,长方形的角砸在他的太阳穴上,他踉跄两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费亦仁并不解恨,上前在他脸颊补了一脚,踩上个带油的鞋印,扶正眼镜再一偏头,看到更远些不知道被谁打翻在地的络腮胡,端起矜持的笑容,不出声地轻啐了口:“亚种。”
狭小的控制室内挤满了人,巡逻机的遥控器就在桌上,已经关停了,躺在地上三个男人的呻吟断断续续的,显得分外可怜。
在场的人大部分对他们都没报太大同情心。他们对于这些人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并且无法理解。新纪元的发展方向是高科技、智能向的,以肉搏换取生活所需的人群在他们看来,其实跟城外的那些怪物们没有两样。这些倚靠原始劳力、不合城市需求的人能够在城市里生存下来,应该对他们心存感激才是。他们出钱换取乐趣,这是公平交换,这些大脑进化不完全的亚种们竟然还敢怨恨他们?
哪来的逻辑!
有人站在仪表盘前喊:“谁会操作这个?”
很多人终于从重新拿回控制权的兴奋里回过神。参与这次‘平乱’的人都是因为亲人被送进隔离区,而不得不暂时妥协俯首。控制室的隔离门没有控制权是关不上的,他们今天纯粹是出其不意,一旦其他人反应过来,要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手里要回控制室,其实只是分分钟的事。
听到问话的人面面相觑,各张脸上都带上了尴尬。他们大多处于管理层,很少直接接触技术类工作。控制盘上的按键至少有二三十个,而且大多数都只标识了一个图案,短时间内根本看不明白。
从全息的影像中能看到,送餐的电梯刚刚抵达,轿门大敞,只要关闭隔离墙和巡逻机,他们的亲人就能登上电梯,离开那个鬼地方。
第60章()
大厅里的人更多了。
瘸腿的、吊手的、毁容的、裸着半边身体裹满布条的;还没死透瘫痪能下床走动的几乎都从房间里钻了出来;形象什么的大约没人在意了;各自衣衫不整地抱紧自己的碗;眼神愤怒又冰冷,监视着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
其他人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大多顶着张姹紫嫣红的脸,互不搭理地站好自己的队;气氛比起早上更沉重三分。
伤口缺乏药物调理,加之营养不良,恢复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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