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糕,当事人都很惨淡。
长皇子姬盂自幼生长深宫,也不大爱读书,对民间疾苦知之不详。从前蔡将军又是个能干的,什么大乱小乱都是手到擒来。他便以为蔡玉琦书信过来,说要留待江南化解危机后再回京城,不过就是加长版出差罢了。又听说蔡玉琦愿意回京后。花大把时间陪自己将功折罪,心里还挺美。
他甚至都计划好了,届时叫蔡玉琦先去见哪家公子再去见哪家少爷,必得叫她从中挑出一个把婚结了。哪知听二皇子说到后面,竟是越听越不对。他拘着蔡玉琦不叫她走武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着不叫她和她母亲一般,身处险地不意间丢了性命,叫旁人伤心遗憾一辈子嘛。
这下可好,她打着赈灾的幌子出门。到了地方却在行平乱之事,还要和什么疫病扯到一起。难不成是忘了她母亲是怎么去的。姬盂一会觉得刀剑无眼,一会觉着病疫什么更是无情。当年的蔡将军是何等英姿勃发,青春年少的俊杰女子。谁能想到她会去的那么突然那么早。
若是当时自己能更多相信自己的感觉,不叫她去那一趟,也不会如今剩下自己一个独活。蔡玉琦也会有其他兄弟姐妹,不会将来独木难支。最后姬盂连姬璞何时走的也不知道,定定坐在原地只管想着自己的心事。
对于蔡玉琦积极上进。寻求在女帝面前表现的机会,他也不是一味反对。毕竟蔡玉琦只是女帝的外甥女,不是亲闺女。公主们或者可以不思进取,吃喝玩乐过一辈子,外甥女若想一直圣眷有加,不努力可不行。其实就这一点来说。蔡玉琦比之凡是不出头的二皇女、唯唯诺诺的四皇女这两个还来得自在些。
那二人生为皇女却有个不尴不尬的出身,出生时太女已立,大统无望。继后所生的三皇女五皇女或许还有一争之力。这两人却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不光没有任何机会,如今太女长成,女帝却春秋鼎盛,朝中气场有些微妙,便是这两个有心只做勤勉的公主良臣。却连表现得略出挑些也要招人眼睛。这档口上,蔡玉琦却和三皇女二皇子交好。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情。
不管怎么说,自家都不是那种需要以命搏前程的人家,犯不着为国事涉险到这地步去。姬盂想来想去不安生,只隔了一天便进宫求陛下去了。
二皇子听说长皇子姬盂进宫了,且已经去了尚书房,暗自得意欢喜。他把三份危局说成七分,可不就是为了给蔡玉琦添点麻烦。谁叫那人毫不理会他的感受,还把人支使来支使去。她不是叫他去给她家老爹解释嘛,他可没做别的,只不过说蔡玉琦此行所为,又说了些过往回忆罢了。他不知道蔡玉琦半道上还叫市井泼皮堵住耍了回流氓,不然必定也会加油添醋地给姬盂说了,叫他愈发捉急把蔡玉琦弄回来。
虽是深秋,屋子底下的地龙烧得火旺,二皇子还在穿着单衣,美美地吃着冰镇的瓜果。颜妃派人来叫他过去,他才懒懒起身,叫几个小子过来给他穿大衣服。好一会才装扮停当,带着一群人闲闲走了去见他的父妃。
等他到地方,颜妃茶都喝了一肚子了。颜妃果真不愧是以“颜”字为名,生的花容月貌。可惜女帝当年早就心有所属,不然来个一见钟情也是有可能的。他比姬盂同年,二人都是保养得宜,论姿色却仍是颜妃胜出。
二皇子每次来见颜妃,看到他父妃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都要感慨时间的不公,对有些人就像刀削斧凿般无情,对有些人却像和风细雨般滋润有加。颜妃的殿中也烧了地龙,却不如姬璞那边烧得旺盛。侍从们上来除去二皇子最外面的衣服,颜妃就不叫再脱了。二皇子上来见过礼,颜妃叫他坐下说话。问了几句日常琐碎事,便把话题拐到了他和蔡玉琦出门的事上来。
二皇子撇撇嘴,心说我就知道是要问这个。颜妃问道,外间果然像他给长皇子说的那么凶险嘛。颜妃在家时是个爱读书有见识的,二皇子不敢拿糊弄姬盂的话照搬过来说给他听,便如实说了。颜妃听完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又问起州郡府上的鹿鸣宴可还有趣。
那日鹿鸣宴上的情形,早有各路人马打探清楚明白,详细禀知颜妃。怕是有些连二皇子不知道的细枝末节,颜妃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哪里还用得着向姬璞打听。有此一问,不过是想借着探问二皇子对宴席上什么人留心,为着他的婚姻之事做考量。
颜妃为着二皇子的婚事操心久矣,这孩子越是年长,越是叫人闹不清他的心思。也不晓得他想挑个什么样的媳妇,直接问只怕他要羞恼,当场翻脸落跑。只好绕个圈子拐弯问了,看他可有什么上心可意的人选。
二皇子是颜妃亲生的,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父子两个肚子里的小九九,各自都门清。他也知道颜妃此举背后的意思,不过一来他不大乐意叫人约束着和人谈婚论嫁,二来也确是没看中哪一个。那些女子在他眼中,不过就跟堆碗碟酒盏一般,或许形貌不同、秉性各异,可谁会和件器物厮守一辈子呢。
第八十七章 外患()
颜妃最终也没从二皇子嘴里问出什么,不一会姬盂哭哭啼啼来了。颜妃忙着安抚姬盂,二皇子逃过老爹的讯问,找个借口溜了。
姬盂在女帝那里闹了好一会,女帝也没松口。只肯答应等那边事了,便给蔡玉琦换个再不出京的职位。姬盂见女帝态度坚决,知道这事只能如此了,再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步。又看看龙案上那高高一摞折子,也晓得女帝时间宝贵。他还算有心,又心疼起女帝来,便也不再厮磨下去。告辞出来,到后宫去见颜妃诉苦去了。
颜妃和姬盂认识这么多年,也晓得这是怎样一个人。也不多说话,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听他倒苦水。开始颜妃还劝慰他几句,后来就全听这人一个人在说。论身份,姬盂在蔡府里是顶了天了。除了蔡玉琦,余者无不小心伺候着这位长皇子,谁敢和他唠家常。姬盂金尊玉贵长大,也不肯自降身份和那些人闲话就是了。
早些年他还常带着蔡玉琦进到宫里来,见见颜妃,别个面前他还要摆出副长皇子架子,说的也都是些客套话。至于在女帝跟前,偶尔赖皮也不是不可以。可要说真个能说两句知心话的,除了他去了的父妃,也就只有颜妃了。后来蔡玉琦长大忙着读书习武,宫里和朝堂上的局势又越发不明朗,姬盂便渐渐来的少了。
虽然待二皇子还是一样亲热,却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有事了进宫,才会顺道来见颜妃。两人见面也还是二皇子话多,颜妃笑眯眯地听着。可能颜妃也没给过他什么开导指点,只是有这么个人愿意听他说那些烦心事,他便觉得极好。姬盂也不是个心思深沉的。那些话说出来,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果然,诉说完近来的苦恼后,姬盂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身心畅快,胸口堵着的那块大石头也不见了。颜妃笑呵呵道:“如何,可是感觉好些了。”姬盂现在心情轻松,也说笑道:“可人儿,你这是说什么傻话,看到你。还有谁会不高兴。”
二皇子姬璞恰好回转问颜妃另外件事,听了一耳朵,忙垂下眼帘。掩饰他的心中所想:自然有人不高兴,譬如我。颜妃和姬盂两个看到姬璞回转,就问他可是有事。姬璞摇摇头,道:“本来有的,半路跑回来又忘记了。”说完。也不等二人答话,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姬盂和颜妃面面相觑,还是姬盂先开了口,问颜妃,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说这话时,他难掩满脸的兴奋。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辉。颜妃歪着头想了想,不能够啊,没听说这小子在外和哪个女子有什么瓜葛。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他这趟出去接触的异性中,不寻常的不过两三个。
蔡玉琦自然不算,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和姬璞只有姐弟亲情,没有其他。夏典是什么来历他也知道。若果真是她也不是不可以,可两人统共没见过几面。每次都是事出有因,形色匆忙。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那个夏典更像是有意回避姬璞一般。再就是那个小秀才,现在已经做了举人的方明德。这个倒是好的,却听说这人不日便要婚娶了,委实可惜。
颜妃想来想去,竟没一个有那可能。便对姬盂道:“除非我不知道,不然真没有。”姬盂对颜妃的家底也清楚,知道如果颜妃想探听什么却没结果,那多半就是真没那事。一谈到婚姻大事,姬盂也为蔡玉琦犯愁。两个大叔级便就着这个话题畅所欲言,各自发表了不同意见和看法。
姬盂表示蔡玉琦必须找个有类似家世的,不然以后宗夫内不能像女相妇,外不能主持家族,恐为人耻笑。这其实也是他为什么有些犹豫,不想蔡玉琦和姬璞做亲的一个原因。姬璞这孩子是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任性起来,天王老子的话也不听。颜妃却觉得姬璞只要找个可心的,比什么都强。其实搁在女帝面前受宠的皇子这位置,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所求不过一如意娘子罢了。
蔡玉琦和二皇子,一个是重臣、一个是皇亲,内心诉求自然有所不同。
二皇子走到自己宫门口,才想起适才回转回去要说的话。他有些想念那个呆傻的葳蕤了。因为那个傻小子是郡府里老太爷的功德,他临走时不太好意思把那小子要过来。现在又后悔了,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再没个葳蕤那样的了。
虽说这宫中自有编制,但凭着他二皇子,弄个把可心的进来伺候还是有望的。这事也无需经过皇后,只管找女帝求去。二皇子打定主意,找个女帝心情好的时候,把这事说了。
女帝那里和姬盂歪缠一阵,倒也不是纯然浪费时间。看吧,现在二回头再看奏折,也不觉得公务什么的有多糟糕了。不管怎么说,还能有小蔡大人家的家务事更糟糕嘛。女帝想着蔡玉琦回来后将要面对的烦恼,又暗暗有些幸灾乐祸。蔡玉琦太优秀了,甚至比她的所有公主都来得好。她自小看着那丫头长大,常忍不住私下想,蔡玉琦如果是自家的孩子该多好。
这是个知道进退的孩子,把国家交给她,她会成为一个好的帝王。把大事小情交给她,她也会成为一个忠臣良将。蔡玉琦清楚自己的位置,并且能在具体某个位置上迅速自我定位,施展所长。也正是基于这点,女帝才能容忍一个积极进取的臣子,和一个很有潜力的皇女私下交好。蔡玉琦行事有分寸,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心思。
太女这些年一直四平八稳,没有什么太过出色的地方,可也一直没出过什么大错。女帝看在眼里,都有些心疼这孩子。说是孩子也不确切,太女姬璧是她和少年恋人的爱情结晶,她即位也有几十年了。算起来,那丫头早就步入而立之年了。可叹她自己还在这帝位上稳稳坐着,不出意外。恐怕还要好些年头好活。
真是可惜了这孩子,女帝有时也不禁扪心自问,当年为了和她生父的情义,那么早立下太女,是对还是错。固然,即位不久就定下个继承人,对国家大局起到了安定作用。对姬璧早去的父后也是有个交代,可也对这孩子自己却不大见得是好事。
再说同样嫡出的三皇女,这个孩子也很优秀。骁勇善战,却也不是个鲁莽的性子。她一心想组织此次北征。便真个上串下跳,像个小猴子般钻营,还真叫她凑出不少人手来。只要再弄些粮草到手。朝中的主和派便也拦不住她什么了。其实女帝心中也是想打这一仗的,只是君无戏言,她心中虽作此想,却不能轻易说出口。如果这话由她说出来,便是乾坤已定。再没有什么可以商榷的,举国上下便将有场浩劫也说不定。
是以她只能等,看三皇女能折腾出来个什么。果真有效,让她出战未尝不可。只要她还在,便是三皇女因此得了军功人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女的位置依旧稳稳当当。治大国如烹小鲜,太女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现在起学得一个“忍”字。将来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稳得住阵脚守得住本心也是件好事。
女帝做如此想,便也放任三皇女姬圭四处钻营去。她想看看姬圭能做到何种地步,未尝不是想看看太女姬璧能有何应对。便是五皇女姬璜的江南行所为何事,她也不是不清楚。想到姬璜在鹿鸣宴被蔡玉琦误打误撞落了面子。女帝竟难得有了份恶作剧后的好心情。
姬璜那个丫头也不是不好,只是自小就是个好面子的。又爱把圣人训诫挂在嘴上。常拿出来比照别人,连她同父的姐姐三皇女也被她说过好几回。能不经意叫那丫头吃个瘪,当真是有趣。不知当时姬璜是个什么表情,下回见到姬璞皇儿,叫他再说一遍来听听好了。
想起姬璞女帝就不知觉间,脸上露出笑意。那个臭小子,出门兜了一圈回来,毫无悔过之意。屁颠颠跑来找自己,也不是为了讨饶,一见面就大谈五皇女姬璜的糗事。话说得姬璜都下不来台,好吧,自己当初也的确是笑了。姬璜小脸憋得通红,心里一定气到不行。她又是个小心眼,回去不知道要记恨上谁。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把二皇子平安接回来了,女帝还是给了她嘉奖的。把宫里藏的一本残卷给了她,姬璜这才散去一脸尴尬阴郁,又雨后天晴。
女帝想了会家务事,拿起案上的奏章继续批阅,眉头又蹙起开始忧心国事。北方的边患久矣,前朝遗弊失了一十六州。中原失了“山后”九州后,或可据太行山上内长城守上一时。然则失去“山前”七州,则黄河以北藩篱尽撤,北方强敌便可长驱直入。前朝后多有举兵,亦未夺回失地。
到本朝果有夷狄侵我华夏,虽内有贤臣良相,外有悍将勇兵,奈何那时的女帝是个懦弱的。最后虽打胜收复了失地,却落下个年年向他人进献岁币的传统。唯一可以称道的便是那盟约之后,边境开了榷市。贸易增加,生意和耳目交通方便。且拿岁币数目与军费两相比较,前者远不及用兵费用支出,免了百姓重赋之苦。
但是后面许多人便常拿出这条,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