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知道这么做希望渺茫,但争取了也就不再有遗憾了。
甚至她都想好,有机会去找林一堂谈谈,看能不能各自说服长辈,把这桩强扭的婚姻给取消掉。
李炎从电报局回来,在文墨路的入口,看到了一列陌生的车队迎面而来。
车队不仅长,还霸气,像一匹匹夜出狩猎的狼,井然有序。
他急忙闪开,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机警地观察。
最后的一辆车驶过。
这车不是敞篷的,有完整的车窗。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他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靠窗坐着的女人,身子微微地倾着,脸上戴了面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旁边的一个黑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个男人戴着军帽,但遮挡住了大部分脸,车内光线不明,看不清模样。
李炎的脑袋“嗡”地一响,像挨了一道雷电,在原地僵住了。
他的心开始乱,伴随着阵痛。
记不清是怎么回到林宅的。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身后不停的有人在喊。
“队长,你怎么这时才回来?”
“太太让我转告你,今晚有事出去了。”
“林少爷他那边要不要去看看?”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弄得他头晕脑胀。
楼上灯亮着,卧室门没关。
李炎站在门外往里看。
梳妆台上,化妆品摆放的很凌乱。
衣柜敞着,一件件衣裙给窗户进来的风吹得乱摆。
看得出来,林太太走前是多么地心慌和匆忙。
这一晚,李炎舍不得白白地浪费掉。
当前最重要的是寻到林少将的下落。
虽然有句话叫树倒猢狲散,他不认同。
他愿意做一只忠犬,不论林家怎么样,都要守护小姐。
夜半,林太太依然未归。
李炎站在林先生的书房里,细心地查找一些和兵变事件相关的文件。
他所做的其实是林一堂的分内之事。
如果不是住院中,遇到这种情况大半夜也会把少爷喊过来商量对策。
一叠叠文件迅速浏览完。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他的手指坚定地握住听筒,里面传来的声音令他激动不已。
久违的林先生来电了。
“李炎,她们都睡了吧?轻点声。”
“少将大人,您还好吗?报纸上的新闻我都看到了”
一阵沉默。
林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种不悲不喜的语调缓缓地答道:“我没事。所以才打电话报个平安。”
“电报的意思是?”
“我打算提前到十二月一号回。八号把孩子们的大事敲定。怕等到年后变数太多”
李炎安静地听着,直到那头的电话挂断。
订婚的日子又改动了。不必延后到明年二月。
他心里涌上来一层失落:今天是月底,到订婚日竟然不到十天了。
离着林宅十来条街的何家大院,里面的人也辗转难眠。
何诗安和何太太分别在床上躺到后半夜,也没有盼到何先生回来。
诗安越等越心焦,又不好发泄,只能对着身上盖的真丝被子出气。
“嘶……”
“嘶……”
“嘶……”
飞快几下,她就把被面剪开,撕成一条条的。
下午她在客厅里读报,看到消息心里大吃一惊。
她认真地看了好几遍,还读出了声:“江浙和福建籍”
这句话好像是一个赦免符。因为何家十八代都是正宗的北方人。
诗安眨巴着大眼睛,转着脑子想:“我家倒是不怕,林觅家就不好说了。”
可是,父亲晚饭后接到了个电话,就出门去了,不论母女俩如何问,他都说是公事。
细心的诗安看到,他出门前,并未带公文包走,却反常地照了很长时间的镜子。
种种不好的猜想,令她心神不宁。
她把被子撕烂,又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羊毛围巾来剪。
天亮了,她简单地洗漱后,让警卫送到学校,直接去找顾启澜。
虽然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但也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友情是百分百的。
当诗安赶到办公室门口,却看到林觅正坐在里面,而顾启澜把一杯热水体贴地递到她手中。
这种场合,还是回避了为好。
她躲到了窗户底下,想听听两人会聊什么。
偏偏老天爷今天就是和她过不去。
刚蹲下,程倩倩就抱着一大堆书走来了。
“诗安,这么早呀!”
这一喊不得了,羞得她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跑,生怕给顾启澜瞧见。
好在林觅和顾启澜一心一意地说补课的事,把这杂音过滤掉了。
转眼间第二次统考要来。
林觅打心眼里抗拒。上次的白卷阴影还在。
因为交白卷影响了心情,出去散心又遇到了克丽丝,后来掉了帽子又认识了秦锋,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应接不暇。
她给父亲的信足足写了十页,用掉了一晚上的休息时间。
大概是缺觉的缘故,她在教室门外等着开门的间隙里就睡着了,多亏他发现给喊醒,不然又得伤风。
顾启澜昨晚也没睡好。除了紧锣密鼓地复习,还要操心让林觅国文考试顺利过关。
让国文小白在短期内进步快,绝非易事。
他拿了书琢磨着,还借来程倩倩的教案细细地读了几遍。
就这样对难度大致有了个估计,厚厚的国文课本在他眼前变薄了:一份“攻略”出炉。
当林觅看到他递来的“攻略”,忍不住拍手赞道:“哇!好清晰。原来你这么细心”
她凑近他轻声说,“你要是早点给我这个好东西,我也不至于交白卷了。有个懂我的人疼着真好。”
他边拿笔备课,边装着很严肃的样子:“这次只要考及格,我就有奖。再交白卷,我就生气啦。”
她捂住嘴笑:他顶多就是说说罢了。
不过林觅下了决心要努力:就冲着上次何诗安考全班第二,她怎么也要赶上来。
第176章 腊梅花()
整个上午的课堂,林觅与何诗安都有不同程度的分神。
诗安想着父亲一夜未归,琢磨着请个假中午回家。
林觅打算利用午饭的时间去邮局给父亲寄信。
她俩如坐针毡地熬完了半天课,拎了书包就往校门口跑。
警卫像往日那样,给诗安送了午饭来,但她看都不看就急着往车上钻。
“我要回家!快开车!”
林觅一听到“家”,竟然也心动了:不如回家吃饭,再让李炎送她返校的路上把信投了。
但她现在没有人来接,只好在路边东张西望,想拦辆人力车或者马车。
“叮当”一声响,顾启澜连人带车停在她面前。
“我在窗户外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现在是要回家么?”
“嗯。”
她不好意思再多说话,脸又红了。
他载着她一路走,给她一种心安。
诗安从车后座转过头望了他俩一眼,无奈又无助,特别想哭。
顾启澜把林觅送到家门口,并没有马上回去。
他先是骑车离开,等她进门后从原路返回,在正对着门的路上观察情况。
李炎在楼下洗车,看到林觅突然进来,惊讶不已。
“小姐,今天不是要上全天课么?你饿了吗?”
“饿了呀,吃了还要去学校的。你记得送我。”
她看到他拿着抹布和水冲洗车身,觉得很好玩。
“哟,今天这么有空,给它擦澡啦?”
“哦,”他顿了顿,“告诉你个好消息,少将大人明天就回来了。我想把车洗干净去接他。”
“太好了,我好想爸爸!”
林觅顿时乐得原地蹦了起来,拍着手欢呼。
她看到花园里的腊梅开得很好,顺手采了一枝,高高兴兴地上了楼。
“妈妈,我回来吃饭啦!爸爸明天回来呢!”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台上照过来的太阳。
“小姐,太太昨晚出门了,还没回家。”
一个佣人过来接了她的书包,另一个佣人端来一盘蛋糕和牛奶。
“小姐凑合着吃吧。家里现在只有点心。太太不在,我们不知道买什么菜。”
林觅饿了,也不挑剔,洗了手就拿蛋糕吃。
一口下去,堵在嗓子眼很难受,连忙喝下半杯牛奶。
刚才的喜悦渐渐被心底的忧虑所替代。
母亲从来不会在外过夜,更不会在午饭时间不在家。
她低下头悄悄地擦眼泪,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
腊梅花开了。
它们的花朵不大,淡淡的黄色,像一只只小星星,点缀在枝头。
衬着白雪,花儿们更加精神了。
这是多么坚强的一种花,所有其他的花朵都掉落很久了,它们却傲然挺立着,迎来了一场初雪。
林觅决定等母亲,下午的课可以不上。
再大的事也不怕,毕竟爸爸就要回家了。
李炎洗完汽车,正倚靠在墙边歇气,看到门口出现了林太太。
他怔怔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发型纹丝不乱,身上的旗袍和大衣也很平整。
脸上的妆容也没改变。
“您可回来了!小姐还没吃上饭。”
其实他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但现在不能说。
“中午我们去外面吃吧。这个点了没必要买菜。”
林太太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
李炎总觉得她在刻意瞒着什么:淡定是装出来的。
林觅看到母亲,兴奋不已。
要不是满手都是蛋糕奶油,她会跑上去拥抱她。
“妈妈,来,吃个蛋糕,您可回来了!”
林太太看了看女儿面前的盘子,一股莫名的火就来了。
“林觅,你怎么比猪还能吃?胖了以后怎么办?”
“我只吃了四块。”
“顶多吃一块半。行了行了,中饭不要你吃了。晚上只准喝粥,吃水果。”
林太太一面训着女儿,一面独自进了卧室,“呯”地关上门。
她背靠着门,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
她拿起一块手绢咬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不断地落在地板上。
昨夜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难熬的一晚。
对于千里之外的林先生,更是难忘。
十天前,他就被软禁了。
林先生始终都坚持自己清白,不管遇到怎样的审讯都不改口。
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兵变,所以他并没有外逃,而是等待上级的调查结果。
然而总有些昔日的敌人要落井下石。
他们知道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林少将有罪,但带头闹起来的两名将军和他是同乡,在牢中频频翻供,最后咬定他也是同谋。
林太太出生在书香门第,她骨子里很清高。
昨晚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她明知人心险恶,却不得不去赴约。
如果她不出面,丈夫的仕途就完了,性命也难保。
女儿还小,侄子还年轻,他们不能沦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何诗安的父亲也是被一个电话喊走的。
离家前,他照了很久的镜子,努力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些。
原本他可以置身事外,但最后关头有人举报,被抓的将领中有他昔日的部下,还有他的老同学。
这些理由足够将他卷进兵变事件,各种节外生枝、空穴来风的说辞使他觉得跳进黄河洗不清。
他胆战心惊地跪着听完事情处理的最终结果,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诗安回到家,看到父亲在饭厅喝汤,双眼红红的,像是哭过。
“安安,爸爸降级成中将了。家里以后不会像现在这般好了。”
何先生边说,边愧疚地看着女儿,“你的嫁妆要打点折扣了。”
她转转脑筋,问道:“林少将的情况呢?”
出乎意料,父亲有些困惑地答道:“怪了,明明他的嫌疑很大,居然没降级,调查结果宣布无罪。也不追责。级别保持不变。我也想过,难道是他哥花了重金把事摆平了,还是”
诗安听完没有做声。默默地坐下夹菜吃饭。
尽管现在父亲降级了,依然是林少将的上级。
但林家肯定有了个靠山,才会在关键时刻保住即将崩盘的局面。
顾启澜在路边站了有很久,也没见林觅出来。
或许是有天意,他刚好看到了林太太回家的那一幕。
她是乘着一辆轿车来的,车门打开,却只下来她一个,明明车上还坐着人,却把车窗遮得很严实。
他和林觅一样,都没往复杂处想,以为林太太不过是出门会友。
当铁门再次打开,林觅和母亲坐车出来,似乎在争执什么。
她们的车走远,他也闻到了一股腊梅的香气:林觅把采来的花放到了车上,留下了余香。
第177章 情深缘浅()
在百货楼的大厅里,朱涓涓和顾启江对视了片刻,发现他的眼神和以往不一样。
开始在车里,有顾启澜在,她并没有留意启江的表情。
现在看清楚了,他的眼中除了关切,还有一层忧虑,藏了些她猜不透的东西。
九月初和他第一次在书店偶遇,那时的启江双眼清澈,嘴角有明朗的笑容。
现在的他,大概是内心受着煎熬的缘故,眼睛没了昔日的光彩,加上一夜未眠,血丝一道道的。
她轻轻地喊他,“启江,我们上楼去看看。”
他似乎没听见,她只好抬脚先走。
等到她上到二层,他才猛然清醒,拔腿追上楼梯,步子太急,还摔了一跤。
“你没事吧?”
她迟疑着要不要伸手去扶他,没想到他往后缩了缩,自己站了起来。
“我还是昨天穿的一身,没时间没换。你别弄脏了手,待会要试穿衣服的。”
他越是这样小心,她就越不自在。
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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