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悔急,“霍光”却霍地转过身来,深深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觉得刘去会赢?”
赵杏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曼倩一定生气了,她咬着下唇,蹙眉朝他望去。
映着淡淡夜色,此刻,“霍光”脸上虽戴着面具,但一双眼睛深邃幽暗,仿若窗外星河璀璨,隐隐之中,又透着一抹苍凉。
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有些变态。
以前,她不懂,但现在,她隐约明白,也许那是因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自己未曾参与过的重量。
如他说的,他便是注定了要负重前行之人。
这些年,
这个男子,虽眉眼间偶有笑意,
可她总觉得,
那背后更多的是,
他从未对她说过的冰寒刺骨。
她明白,因为在他心里,她从来不是知己。
爱他,也许只是爱上了他温润如玉背后的那场苍凉寂寞。他与她,这般不同。
看着他微微绷紧的肩膀,一身灰色宽袍叫从窗外鼓进来的寒风一吹,飒飒凛冽。赵杏再也忍不住,猛然起来冲过去用力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她想用全身力气告诉他:曼倩,不管以后我们如何,此刻,繁星为证,我多想倾我所有,去换你眉间舒展。
怀中猛然一满,当发现自己竟伸手将对方抱住,“霍光”亦是一惊,甩手将赵杏推了出去。
赵杏被摔得甚是狼狈,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一苦,只恨不得时光倒流,最后,只垂头讪讪站到一边。
“再敢胡闹,本侯宰了你!”
赵杏听到微微咬牙的声音,忙不迭点头。空中一道弧线划过,“霍光”掷了件东西过来,她本能地伸手去捞,赫然是一个瓶子。
“这是大内好药,敷到膝上很快便能结痂,悠着点用,你这鬼脾气,啧啧,将来必定还用得上。”
“霍光”颇恶毒地嘱咐完便开门走了。
哐当一声。
院外传来花盆被碰翻的声音,似乎是叫“霍光”不小心踢到。
赵杏有些奇怪,张曼倩这般谨慎的人走路也会冒失?还是说,她方才的行为吓到了他?
她捂住脸,捏着瓶子,喜滋滋地倒回床上,一时惴惴不安,曼倩会不会以为她喜欢霍光?一时又开心异常,曼倩方才抱了她
另一边,“霍光”携霍总管上了马车。行了一程,到得一街巷深处,马车停了下来。前方,另有一辆马车候着。
霍总管恭恭敬敬地撩开帐子,送“霍光”下车。
“霍光”道:“替我谢谢你家侯爷,便说我欠他一个人情。”
霍总管一惊,摆手,连连道:“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此时,“霍光”已将面具摘下,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当今太师的脸。
刘去走得数步,忽而转身问道:“霍侯可是与那张安世私交甚笃?霍侯近日不爱女子改玩小倌了?”
这一问,霍总管顿冷汗涔涔。
另一辆马车上,奇松和怪石相视一眼。怪石害臊不语。奇松得不到附和,转看向今晚也跟了出来的温泉。温泉却在严肃地思考什么,没有理会。
奇松讨了个没趣,冷不防温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难道主子也有此意?那我岂非很危险?”
“”
那边厢,霍总管只有更站立难安,末了,小心翼翼赔着笑脸道:“侯爷不比年少之时,现下深居简出,莫说娈童、小倌,便是那红粉之地,都无涉足。”
哪知,刘去压根没理会他说了什么,仍旧淡淡道:“你替本王向他传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想要尝个鲜可以,有甚需要,就到外面找个小倌消消火。”
饶是霍总管自诩也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此时却哑口无言,有些不明他所指,又不敢多问,怕惹他生气,给侯府带来灾祸,只有唯唯诺诺答应了,恭送他离开。
再说赵杏,翌日便接到刘去的旨意,暂赐她勿用上朝,让她尽快筹备白吟霜一案,七日后开堂审讯。楼兰国国王即将来汉,届时将和朝廷派遣的数名大员一起聆听审讯。
堂讯之日,必定万人空巷。
赵杏大吃一惊,可只有七天,这般迫在眉睫她进退两难,又捉摸不透刘去心思,写了封信去问是否按公办理,另一边,赶鸭子上架似的开始筹备这人生中的第一堂官司。
最先,她希望了解到的是——这件案子的真相。
这案子看上去似乎并不复杂,但实际上又比任何一宗奇案都要复杂,复杂在这背后的政治风云。
赵杏让老仆将白吟霜带过来,准备向她询问案发经过。
白吟霜沐浴过,换了一件干净的素袍,只是脸上仍有淤伤,神情憔悴,看来可怜兮兮。
她看着赵杏,愧疚一笑。短短数日间,于她,人世变化,沧海桑田。忽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赵杏见状,低低一叹,不由伸手覆上她的手,轻轻一拍,以示安慰。
“姑娘也不要太伤怀了,人总是还要往前看的。”
白吟霜闻言,连忙盈盈拜下,
“白吟霜不过娼妓,能得大人为民女昭雪,实在是民女的大幸,白吟霜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赵杏连忙扶她起身坐下,
“不敢当!安世既接下了姑娘的案子,便会尽力而为。不如,现下姑娘先将当日情形再叙一遍。”
这时,惊云、秦霜、皇影和清风一起进来。
“你好些了吗?”秦霜问白吟霜。
“好多了。”
秦霜深深的看了白吟霜一眼,看着看着,竟有些眩惑起来这个白吟霜,虽然脸上带伤,面色苍白,但那种楚楚动人仍然遍布在她眉尖眼底,在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皇影也微笑的对她说道,
“安世说得对,姑娘还是将当日事情细细说一遍吧。”
白吟霜含泪点头,方要启口。
“张安世,你是不是傻,这种案子你也接”
突然,一声娇斥从外传来,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蹿了进来,却随之愕然道:“你们这是”
赵杏一看,妈呀,刘乐这个小祖宗怎么来了!
刘乐已是柳眉一竖,冷冷盯着白吟霜:“小贱人,你想勾引张安世?!”
白吟霜苦笑。
秦霜看刘乐恶狠狠地骂着便要上前推搡白吟霜,立下挡在了白吟霜身前,冷声道,“公主殿下,你若是不想被秦某请出去,就安静坐下看安世做事。”
“你!”刘乐正要回吼回去,手心骤然一暖,却是被赵杏拉着坐到“他”身旁。
她心头一跳,只觉力气都有些使不上了,心想:哼,一会儿再找那个勾栏院的小狐狸精算账!
眼珠一骨碌,她又看到坐在一旁的惊云,想起他斩断过她的头发,朝他龇龇牙,骂道:“死面瘫!”
惊云不比赵杏,赵杏还会和刘乐对着干,惊云看也不看她一眼,哼也不哼一声,完全视其为空气。
刘乐恼怒,但见赵杏眼含警告地看着她,嘟了嘟嘴,心道:暂时放过你这死面瘫,转念一想,又将自己的凳子拖到赵杏和白吟霜的位子之间,挑眉看着白吟霜。
赵杏亦看向白吟霜,目光坚定,道,“白吟霜,案情回顾,开始吧。”
白吟霜颔首,眼神中,盛满了无助和凄楚。
原来当晚事了,柳生带白吟霜回家,岂料那柳生父母暴跳如雷,在门外便将二人劈头盖脸一顿好打,死活不让白吟霜进家门。
如此动静,岂能不惊动邻里?闹到后来,街里街坊指指点点,柳家二老面上挂不住,直接回了屋,将他二人关在门外。
白吟霜便与柳生商计,利用手里姐妹们给的一些银子先租一处地方住着,其后再想想别的法子说服二老同意。
柳生别无他法,只好点头承应。
两人将要离开,却见那西风楼中的姑娘芙雪寻了过来,央求白吟霜回去一趟,说是那位贵客找来了,见她不在,正冲芳姨和楼里面的姐妹们发火呢。若这回白吟霜不肯斟茶认错,只怕一场皮肉之苦是逃不掉了。
芙雪一道那贵客身份,白吟霜亦是吃了一惊。
对方居然是楼兰国太子魏利散。
白吟霜心下思量,因挂系昔日姐妹,决意回去。
柳生不愿,怒道:“你既已赎身,那种污烂之地便与你再无瓜葛,她们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还要回去投怀送抱?”
白吟霜苦笑:“在你看来,西风楼是污烂之地,可是你莫要忘了,霜儿也是那污烂之人,她们昔日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看着她们受我所累。柳郎,霜儿还是那句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后随芙雪离去。
柳生咬咬牙,亦跟了过去。
因魏利散嫌西风楼太过喧哗,芳姨便将酒席安顿在了自己的小院中,令叫了楼里的另外两位与白吟霜齐名的姐儿芙雪和清荷伺候。
白吟霜到那时,只见屋内数名男子侍立,桌上美酒佳肴,魏利散手持玉盏冷冷独酌,地上跪着的芳姨和清荷,瑟瑟发抖。
白吟霜当即跪下,呈茶认错,可魏利散并不承应,挑眉一笑,瞥向身旁侍卫。
两名侍卫当下便将站在门口怒恨张望却又什么都不能做的柳生抓了起来。
白吟霜大惊,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魏利散也不答话,抽出腰间长剑,一捅捅进柳生心口。
这一下刺得其实不深,但剑刃没入骨肉的声音却叫人听得头皮发麻。柳生眼眸大睁,低头低头愣愣盯着自己那血水汩汩而出的心胸,浑身发抖。
魏利散一看便笑,“呵,想必你也清楚,芳姨之前打你,不过是为了威吓,到底也不敢真拿你怎样,毕竟惹了人命,她也不好营生。本太子却不一样,我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若你现下立刻滚出这里,本太子兴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2章 不能全忠()
“我心中气苦,直冲那人道‘此处尚还是我大汉疆土,即便你是一国之储君,可国有国法,岂由得你任意胡来,莫非你就不怕官府问罪?’”
“那人只冷笑‘问罪?我手中握着你们大汉万民的口粮,便是你们太师也要敬我三分,大汉哪个官员敢问罪与我?’”
“霜儿心中一骇,知其所言不虚,便横了心要一死以保清白,便言‘他人不敢逆你,我夫妇却不怕。今日若太子存心为难,斟茶认错也是不成,大不了白吟霜和柳郎一起死在这里便是,只要太子不怕污了眼睛,败了兴致。’”
言及此,白吟霜脸色戚戚,众人也默然。她再叙。
那时,边上的芙雪和清荷自是不忍,冲她大叫,“霜儿不可!”
魏利散闻之,眸色一寒,手中剑柄一紧,那剑尖微旋,与柳生体内慢慢碾过。
柳生痛喊一声,骇得脸色发白,只连连求饶,“不要!不要太子饶命,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又看着白吟霜,面色如土,“霜儿,你留下来吧。今晚,我便成全了你对姐妹们的情义。你知我爹娘年老,我、我在家中等你。”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他会如此”白吟霜一顿,眼眶微红,边上秦霜胸口起伏,默默递了一张素帕与她。
“你叫我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好呢。后来,我便眼睁睁看着魏利散轻笑撤剑,柳郎缓缓关门离去”
“那时,芳姨笑了,似是不屑柳郎,说,‘你嫌娘亲薄恩,今儿你算是见识到了吧?若是个老实人,怎会来我西风楼喝花酒?说是受一众弟兄撺掇,却是你傻!’”
“她说着,又将先前拿走的银镯子给我戴上,说是好歹拿点东西,才不至于太亏了去。”
赵杏听此,沉默不言,那柳生的品性,她当日便已看出。可是,无声大哥原先说的那句话才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白吟霜的声音如流水,沉静而平和,其后的事情在她的语气中变得越来越宁静,宁静得竟如同叙述的是旁人故事。
白吟霜被魏利散带入怀中狎弄,芳姨、芙雪和清荷在下首陪魏利散的几名侍从喝酒。
魏利散以为她已然屈服,只尽情喝酒作乐,直到酒醉微酣,胸口处乍然一疼,一惊之下,猛然将她踹开,才恍然见到一支金灿灿的发钗正插在自己胸口。
白吟霜跌落在地,只是笑。
魏利散大怒,拔剑便刺。
那清荷和白吟霜素来交好,一咬牙,跪下来死死抱住魏利散腿脚,只道:“请太子饶过霜儿,我等姐妹自当感激涕零,尽心服侍您和各位大人。”
魏利散哪听得进去,他本也不将这些女人当人看,冷笑一声,已往清荷心口踹去。清荷倒地,他想也不想,反手一戳,一剑钉进她脸门。可怜那清荷眼睛翻得一翻,已殒了命。
白吟霜一声厉叫,便要冲上去,却叫侍从一脚踢飞,撞到一张椅子上,软软跌了下来。
“我亲自料理这女表子。”魏利散沉沉迸出声音。
那芳姨惊得一骨碌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太子饶命,饶过我们这几条贱命吧,求你了,芳姨给你磕头,求你了”
“既是贱命,留来何用?是你这老母猪教导无方,你最该死——”魏利散眯眸反诘,从芙雪尸上抽起剑身,反手一捅,往芳姨身上一剑一剑刺捅进去。
芳姨一双眼睛大睁,却什么也做不了,反抗不了,直到血窟窿半身,轰然跌倒在地,仍死死睁着一双眼睛。
芙雪惊惧大哭,拉着白吟霜往门外冲。
有侍从恻恻笑着,率众一拥而前,数剑齐出,将芙雪钉死在门上。
一旁,满头鲜血的白吟霜嘶叫哭喊着,挣扎爬起来,却教魏利散再次踩踏在地。
其后,魏利散和众男子奸污了她。
待终于叙完,白吟霜唇上浮起一抹惨笑:“张大人,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从前,我最不屑的便是我这副身子,认识柳生后,我最在意的却变成了这唯一的贞节。那晚,我被他们折磨的时候,我竟觉得,这并没什么,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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