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杏从怀中掏出锭银子,扔给皇影,“嘿,这酒算我的,你哥俩喝个痛快去!我困了,先回屋睡。”
皇影:“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还没说你到底输了还是赢了,喂”
秦霜捏住他嘴巴,直到赵杏走远,才教训道:“有你这种猪一样的队友真可怕。张安世铁定是和霍侯赌钱输了个干净还用问!”
皇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
赵杏回屋,坐到桌前,半晌没动。
有东西啪嗒啪嗒落到手背上。
刘去就像曾经的她。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不断不断,一直一直。
不同的是,他会戴上面具,以别人的身份微笑着给她忠告,让她不要过于跟汲黯交恶。万一他输了,她还能脱身。
她爱张曼倩,却是直来直往。
他说,你不爱我,这,才是最大关系。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她更清楚,她认为他错了。
错了?
她怔怔想着,忽而惊愕抬头。
她猛地推开桌上的东西,往门外奔去。
走出院子,她硬生生停住步子,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他们之间不仅有陶望卿,有阳成家的案子,还有石若嫣。
石若嫣是她来长安第一个朋友,石若嫣的幸福就是刘去,她怎么能去破坏她朋友的幸福!
*
马车在华灯初上的集市驰骋而过,突然一只手从帘后伸出来,拍拍刘去后背。
原来,这马车里面竟还有人。
刘去“吁”的一声,将马车停到一处宅院背后,撩开帐子钻了进去。
车里别有天地,一双男女看向他,其中男人笑道:“温泉,你是影帝。”
刘去耸耸肩,摘下面具,但见他脸上疤痕遍布,已是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将面具小心翼翼放回榻上熟睡的人身旁。
女子却不无苦恼,“可他把主子的身份给拆穿了”
温泉:“妈蛋关老子屁事,张安世早就知道了,我能不替主子说上几句让她负疚负疚吗!要怪只怪我可能天生就是个好演员,入戏太深。”
男女:“”
车厢里一灯如豆,旁边一只空碗,碗中空余一抹黑色浓稠,空中药香浮浮,味甘而冽。一名玄袍男子双目紧闭躺在正中一方软榻上,呼息浅浅,剑眉玉面,脸色微微有些青黯,正是刘去。
三人突然缄默半晌,女子方才蹙眉道:“主子醒来,我们该怎么交代?主子不想让张安世知道他的身份,否则就不会屡借霍侯之名行事。再说他对张安世也已不似从前,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方才我们问他怎么走,他并没说要去廷尉府。”
奇松和温泉相视不语。
良久,奇松道:“可他心中若全然没她,怎会甫一发现她离开便吩咐我们赶赴前路各站先备下快马,好供他赶路所用,临淮郡的事一完他更先大部队回来,还随身带着这面具。张安世凭什么如此恣意,案子办不成,想走就走,嫣妃娘娘可比她强多了,那陶姑娘虽是汲黯的未婚妻,却一心向着主子,不比她好?她不该负疚?”
怪石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做她就会负疚?你方才没听她说,她早知主子身份,只是装作不知,拿到了主子应允翻案的承诺方才变脸。”
温泉却道:“至少她不是个虚伪的人,若她要了主子的承诺,还对主子献媚,岂非更糟?主子能给她的可远不止翻案,还有天下姑娘都梦寐以求的东西,阿娇姑娘已死,主子空旷了这许多年,不想再失去。对她既动了心,自然与别不同。人非草木,主子如此相待,岂能不歉疚?”
奇松和怪石闻言一怔,一时尽皆黯然。
只见温泉又皱眉道:“是了,主子捡到的那个笛子,似乎本来就是她的。还有,如今她既然已经获悉主子的身份,主子醒来后,我们还是得汇报此事。”
奇松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喃喃道:“不报是不行了,可如此我们”
怪石也是花容失色,两人齐齐看向温泉,温泉想了想,出言道:“与其三人遭殃,不如一人受罪。”
奇松怪石眼圈一热,“好兄弟!”
温泉点头:“既然你们和云海都没反对,到时我们就说是云海的主意。就这么定了。”
奇松怪石黑脸半晌,果断同意。
“云海怎么了?”
刘去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抚住额角。
三人一惊,怪石连忙将刘去扶起来,让他靠在她身上。刘去慵懒的半闭上目,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奇松干笑一声,“主子,现下我们该去哪里,回宫还是”
怪石:“禀主子,原来张安世早知你假借霍侯的身份去接近她!”
刘去听奇松说着,正欲开口,忽而侧头盯着怪石,“你说什么?”
奇松温泉正交换着个眼色,刘去微微笑着,眼色却渐冷,“有什么是本王该知道却不知道的吗?”
*
两天后,清风等人从临淮郡归来。
田伯一报,赵杏欢欢喜喜的到前厅迎接,惊云几人脸色却一个比一个臭。
“我请客”
她话口未完,三人已分别回屋,再吃三道闭门羹。
皇影秦霜哈哈大笑,赵杏眼中划过诡光,附嘴到田伯耳边低语几句。
田伯也没听怎么听明白,依言去敲小郑的屋门。所幸小郑为人虽然凶残,却还残存着那么点的敬老心,让田伯进去。
不一会,小郑兴冲冲的奔出来,皇影二人看直了眼:这张安世,还真神了。
小郑揪住赵杏领子就道:“你有案子要办?”
赵杏点头,“是,所以我需要你到公孙弘那里替我请个假,我要出趟远门,全力查访一个案子。”
小郑两眼发光,“行,赶紧办,我们廷尉府要吐气扬眉才行,如今百姓都只知有陶大人,不知有张廷尉了。且慢,这案子够不够严重,死的人够不够多?”
皇影秦霜听得泪流满面。
赵杏颔首,“够多,而且很冤。”
惊云和清风耳聪目敏,相继开门,疑虑地看着赵杏。
“行,回来将具体情况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你请假去。”
小郑叉腰笑,很快就没了影。
清风忍不住问道:“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赵杏:“等小郑回来我一块说,省得多说一遍。”
众人大为疑惑,但素知她性格古怪,问了也不会说,只好等小郑回来。不料小郑这一去竟到日落西山方才吁吁赶回,脸色发白。
众人一看大奇,赵杏猜到几分:“这假不能请?”
哪知小郑却道:“不,能请,太能请了。”
她看众人满腹疑问,微微苦笑道:“太师要斩李勤寿,李息将一些老臣子联合起来,纷纷告病请假,竟是一副罢朝之姿。我去到的时候,只见这公孙家都是请假的人,各家家臣来了三四拨。”
“他们敢罢朝?太师就敢撤了他们的职,一群老匹夫!”皇影大为愤怒,一拳砸到桌上。
惊云微微挑了挑眉,“撤职?这李息很有些公信力,你看他振臂一呼,回应的可不少。这职不是说撤就能撤,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下面有多少门徒子弟,各州各省,这一撤若不能把下面的一锅端净,汲黯将下面的人一拉拢,后果便不堪设想了。何况,这些人身居要职多年,说明都是能干活的,一旦撤了,一时半刻怎么填补这些空缺?国家却是时刻都要运转的。最重要一点,这里面扶助过太师当年摄政的老臣可不少,这一撤,岂非让其他臣子寒了心?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目前只能安抚,伺机再动。”
小郑不由得看他一眼,眼中划过丝什么,惊云回看过来,她目光微动,恢复常态,扯着嘴角,道:“你倒是块为官的料。后来公孙大人见事态严重,立刻进宫觐见太师了,我都还没说上话呢。”
秦霜紧张,“后来怎样?”
小郑微微冷笑:“带回了太师的圣旨、皇后的懿旨。太师说,这假他批,但三天后的宫宴,哪位大人的病还没好,就请他们的家眷代为参加吧!”
众人惊讶:“宫宴?”
小郑解释道:“对临淮郡案功臣论功行赏的宫宴。”
惊云“噢”一声,淡淡笑道:“这些老臣还是将太师激怒了,他给足了他们台阶好下台,却也宣示了皇权,这家眷过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清风神色难看,道:“所以说安世这假还是不能请?”
小郑眉头皱得紧紧的,却缓缓说了个“不”字。
“安世这假还是得请,宫宴针对的是这批大臣,可论功行赏针对的却是陶望卿等人,更别说还有汲黯这种人虎视眈眈。这宫宴就是龙潭虎穴,安世去了,不但不会有赏,只怕还会成为太师的出气筒。”
皇影一拍脑袋,“不错,不错,不是说家眷可以代为参加吗,到时我们硬着头皮过去就是,可事先说明,安世你必须立功回来救我们。”
惊云和清风对望一眼,惊云道:“就这样决定,我们代你参加。万一发生什么状况,我们有武功在身,还能自救。”
小郑踱着步子,一边思考一边道:“惊云,你先跟公主打个招呼,你好歹是公主的救命恩人,皇后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若太师真要为难廷尉府的人,你们武功再高也是无补于事”
赵杏一直低着头不吭声,这时终于开口,“不,这次宫宴我不打算缺席,案子过后再办。”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皇影哎呦一声,连声道:“安世,好样,仗义!”
惊云眸光微垂,小郑已然狠狠出声,“老子是疯了才每次提醒你,你想被削得体无完肤你想自讨其辱就去吧!”
赵杏哈哈一笑,拍拍她肩膀,又对皇影道:“哥们,我还真不是为你们。”
皇影愣了,“啊?”
清风眉头一沉,“张安世,你能不能不每次都那么任性妄为?”
赵杏没再说话,只是笑。
她想再陪刘去打一场仗。如果到时真出什么状况,她拼了就是!
第166章 不及昔年心上雪()
张曼倩心中思量着,眸色不觉盈上了一层薄霜,“阳成助毕竟曾经相助过我母子,他一门之死,也终究与我们脱不去干系,今日我便再救阳成昭信一回。若他朝,这阳成昭信真挡了我的路,我必不手软。”
石、桑二人一听顿觉宽慰。这位少主的性情绝不像他的面容一般温润儒雅,是个能当大任的人,与之当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衡山王与汉景帝相比,到底杀伐决断出许多。
二人离去前,张曼倩对桑弘羊道:“这么多年来,老师身份虽也不曾暴露,但刘去对老师还是有所防范。他将你任在老师门下,便是让你对老师进行监视和牵制。这刘文、刘去二人关系素来亲厚,你既是刘文门生,将来必得重用。只不过,刘去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甚至不下于汲黯,所以之前宣德殿议论要事并无召你。因此,你一定要稳住,万莫要惹他生疑,尽快得到他的信任,当初我有意让你与我为敌,便是让你好进入他的内部去。”
“白吟霜一案,他明显有意向满朝大臣展示他的能力,借此拉拢人心。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还要斟酌斟酌,我们这边一天没有万全之策,便一天不可轻举妄动,且先让他和我师兄先斗着吧,终究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桑弘羊和石庆皆觉他说得有理,听之不觉为之一振,默言慎重颔首。
随后,两辆马车分道而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头,张曼倩唤平安调转车头,奔右扶风府而去。
阳成昭信,我且再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若你日后还是和往常那般娇纵任性,如你爹爹那般彻底惹怒我,那我便再不念半分旧情!
右扶风府。
汲黯:“好,这就留给你们吧,我先出去了。”
张曼倩低头作揖:“曼倩忝愧,这次又不得不再叨扰师兄了,毕竟,让卿儿去曼倩府上,到底不妥。”
汲黯似笑非笑,带上房门。
房内立时变得寂静而暧昧。桌上烛光摇曳,闪烁中缓缓映出女子欺霜赛雪的脖颈,这人正是陶望卿。
她眉间微蹙,低声问:“曼倩,究竟是何要紧的事?”
汲黯安插在宫中的人通知她时,甚是着急。
张曼倩的脸掩在那一片橘黄色的烛火里,缓缓说道:“当日是我一时鲁莽,向你许下金屋之言,应你日后必予你这世上最值配你的荣华,必好好保护好你,可如今却让你卷入深宫中步步维艰,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到头还要让你为我以身犯险出来这一趟。”
陶望卿隔着烛火看他,微笑摇头:“不怪你,是我不好……当日我原也应你,愿与君结秦晋之好,可最终还是背弃誓言,是我的错。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出来,虽然按照现在宫中的形势,我未必能够帮得上什么忙,不然,若是我能做的,卿儿必定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想求卿儿美言几句,让太师对张安世高抬贵手,饶他不死。”
陶望卿一惊,“太师为何要定张安世死罪?白吟霜一案,他因公受伤,太师只会对他更加器重,缘何反倒惹来杀身之祸?你与张安世又是何关系?按道理来说,张安世是太师的谋臣,你是站在汲师兄这边的,你们不应该是……除非,他,他也是汲师兄的人?”
张曼倩眸光微微一深,道:“卿儿,我不想骗你,但有些事现下又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这张安世……是我旧识,立场虽不同,但总归是朋友一场。”
陶望卿心中一凛,嘴上却淡淡道:“每个人心中都有故事,有些私隐就算不能与人分享,也未必是不肯交心,大约只是有些事一旦说了,对于对方来言也未必是件好事罢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又或许……我既信你,也定然相信你所做便定有你的道理。”
张曼倩先是一怔,随之不觉扬了扬眉。
这大概就是他为何一见这女子便爱上她的缘故。
阳成昭信却是个任性、被宠惯坏了的人,她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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