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差事也不是一无是处。打着陈沐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时间,殷寻在这府里也有了别样的地位。
仗着职务之便,她把太阴会当日的布置和安排打听了一清二楚,并且也十分顺利地得到了随堂观会的资格。
而另一边,陈玉瑶似乎对茹儿拿来的簪子并不十分满意,依旧寻了个错处,让她在院里跪了半天。帮了忙还受罚,经此一闹,周成心里的怨气怕是又添了几层。
至于陈灵瑄,她在进府当日受了气,又实在不敢招惹陈沐,所以这两天里便可劲儿的作天作地,将府里折腾的人仰马翻。
作为陈沐亲点的贴身丫鬟,这迁怒自然是首当其冲。不过这次殷寻可不打算忍――有陈沐这张挡箭牌,陈灵瑄不敢下死手,最多也不过秋后算账。
而真正到了秋后,谁算谁的帐,那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陈灵瑄派人找茬的时候,殷寻无一例外全怼了回去。她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学着陈沐的语气,将掌珠小姐很是讽刺了一通。
以至于丫鬟回来禀报的时候,陈灵瑄咬紧银牙,摔碎了一副甚为喜爱的茶盏。
“听说你最近打着我的旗号,在府里威风的很呢?”陈沐微眯着眼,看向身旁无比恭顺的女孩,神色喜怒不变。
若是一般丫头,被他这凉凉地一望,当下腿就软了。可殷寻跟了他三十年,早把此人的性子摸了个通透。
陈沐越是生气,其态度反而会越发和蔼。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才表明他对你的做法颇为认可。
“公子言重了,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代表的自然也是您的脸面。”
殷寻头也不抬,继续不紧不慢地捶腿。
“奴婢哪里敢耍威风,不过是怕自己太过软弱,所以硬撑着不堕了公子的名声罢了。”
“这么说来,本公子倒应该好好赏你?”陈沐挑了挑眉,将玉笛拿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
“谢公子赏赐。”
殷寻突然停下,欢喜地福了一礼。
这回轮到陈沐蒙蔽了:“我赏你什么了?”
“公子仙音,对奴婢来说,一声足矣。”
“呵,”陈沐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你个丫头,竟然让本少爷给你吹曲儿?”
“奴婢不敢。”殷寻又福了一礼。
一但这人换了自称,便代表至少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极为高兴的。
少女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可若是少爷主动送上,奴婢亦不敢不收。”
“哈哈哈,小丫头,你这性子,少爷还真喜欢!”陈沐伸个懒腰,从榻上坐了起来。“别提什么仙音了,少爷高兴,今天就给你吹上一曲!”
殷寻眼前一花,再回神时已被他拉着,落在了府中最高的屋顶上。
陈沐把袍子下摆一撩,无比熟练的坐了下来。殷寻前世见惯了他的变脸,倒也不露惊奇。
“听好了,这一首,名唤醉花阴”
笛声袅袅,绕梁不绝。
隔了一世的前尘,男子和少女再次同坐一席,同赏一曲。
只可惜,一人心里是初见的欢喜,而另一人,却早已满心沧桑,看透结局。
第17章 太阴会()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今日,落霞村将迎来十二年一度的盛事――祈祷诞生纯阴炉鼎的太阴之会。
村民们不知这其中的勾当,只道仙人驾临,巫祝祈祷,必是一桩好事。
陈沐昨天一曲,令殷寻想起了不少过往。感慨之余,也坚定了她想要改变的决心。好在吹完之后,他似乎也累了,早早的放了殷寻回去歇息。
经过最后赶工,晚上所用的物件终于准备齐全。殷寻将它们藏在前日埋药的小树林中,只待天黑后混水摸鱼。
“公子,仪式即将开始。村长吩咐奴才请您过去。”一个蓝衣小厮站在门前,恭敬的一揖到底。
殷寻目不斜视,她玉指轻抚,替陈沐将最后一缕褶皱抹平,接着便垂手退到一旁。
“知道了。”陈沐把玉笛往腰间一插,淡淡的应了一声。“不是一直想看热闹么?小丫头,咱们走吧。”
其实白天的祝祷,陈沐是不想参加的。对于家族的炉鼎产业,他潜意识里一直充满不屑。可碍于平日里谦和的形象,再加上临走时大长老百般叮嘱,他也只好勉强自己走这一遭。
因为是勉强,所以当二人到达山口会场的时候,已经是姗姗来迟。
只见环山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褚红色棚子。棚面是浸了生血的数千张角牛皮,棚身三面有帘,正对地裂的一处空荡透风。
此刻面向会场的帘子卷了起来。站在殷寻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里面排放着数百张木板床。相对于棚子的考究,这些床都做的非常粗糙,没有上漆不说,有的上面还残留着未曾刨光的毛刺。
殷寻闭了下眼睛,有些难以想象,母亲当年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将自己生下来的。
“怎么?吓到你了?”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陈沐有些惊讶。“若才这么点胆量,还是少瞧热闹为妙。”
“奴婢没事。”殷寻定了定神,收回打量的目光。“公子早些过去吧,六小姐和几位仙长好似都等得急了。”
陈沐瞟了眼观礼台上颇为不耐的几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你倒是细心。”
殷寻见好就收,也不答话。只微微低垂了眉眼,随他不紧不慢的往陈家众人所在的主位走去。
陈灵瑄依旧坐在上首,紧随其下的是陈老爷子和三个金丹修士。陈玉瑶同陈李氏一道陪坐在左侧,她腰板挺得笔直,头上正戴着那支丹珠雀翎的玉簪。二少爷陈玉餐系谝黄穑鼗盍绞溃笱盎故堑谝淮渭匠录艺飧霰甘艹璋呐肿印�
“渊离哥哥,你终于来了。”陈玉瑶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热络,竟然率先起身迎接。这甜腻的嗓音,让殷寻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侄来迟,还望族妹与叔婶见谅。”陈沐的虚伪人设万年不崩。他面带惭愧,微微弯腰,顺势避开了陈玉瑶殷勤的双手。
“不迟,不迟。”陈老头这才赶了过来,满脸谄媚。“五公子贵人事忙,我们等等也是应该。”
“族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沐假装看不见他那一瞬间的僵硬,朝三位金丹修士点点头,径自走过去,坐在了陈灵瑄右侧。
殷寻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路过陈玉瑶身边时,感受到了一道怨毒的视线。
她叹了口气,心中了然。
前世两人之所以结怨,便是因为陈玉瑶认为,是殷寻的讨好攀附挡了她回归本家,升任陈沐侍妾的路。看来这一世,她依旧听了陈灵瑄的“点拨”,动起了这个心思。
可惜陈玉瑶不知道,殷寻当年的成功,大部分其实拜她所赐。
以陈沐的个性,断不会容忍自己的内宅有他人插手。陈玉瑶名义上是他的族妹,若是收了,最低也得给个侍妾的名份。而殷寻则不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随便当个丫头打发了便是。
故而前世陈沐之所以带走殷寻,还摆出一副无比喜爱的模样。一部分是在拿她挡箭,另一部分,则是表达对某些人的警告和不满。
可叹自己当年天真懵懂,没有自知,还真的以为就此飞上枝头。直到回了本家,被扔在下人院里不闻不问,才终于一点点醒悟过来。
殷寻的回忆被一声叱喝打断。她抬起头,看见正对观礼席的高台之上,已经站了一个巫祝打扮的人。
他个头很高,背部微微弓起。头插羽毛,脸戴面具,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蓑衣,手上还拿着一个雕刻兽头的法杖。
殷寻认出,那面具上的图腾,正是魁阴兽的标志。
此刻他高举法杖,仰天长啸,正式拉开了太阴会的序幕。
除了陈家众人所在的主看台,会场里还聚着许多围观的村民。见此情形,大家都停止了喧哗,屏息以待。
只见巫祝的法杖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带起一阵浓郁的阴云。他嘴里念念有词,脚下也迈着奇怪的步伐。随着法杖越舞越快,兽头喷吐的阴云也越来越浓,最后竟然将巫祝的身体牢牢包裹,密不透风。
村民们个个紧张万分,有些胆小的甚至捂住了眼睛,越发衬得这高台上的几人淡定自持,出尘脱俗。
突然,一声长啸再起。那包裹巫祝的阴云好似被什么力量牵引,化作一头巨大的猛兽,咆哮着直冲云霄。就在其即将到达天际的时刻,巫祝法杖一指,那阴云幻化的巨兽便瞬间爆裂开来。
与此同时,阴云四散,遍布了整片天空。刚刚还晴朗光明的世界,顷刻间阴暗下来。
台下的村民爆发出一阵欢呼,惊叹声此起彼伏。很显然刚才的画面,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噗,能把低阶的聚云术玩儿出这般花样,此人倒也算是个人才!”
陈沐把玉笛横在嘴边,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
“丫头,还好你没跟他们似的一惊一乍,否则少爷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殷寻懒得理他。
该丢的,前世早已经丢过了。如今没见过世面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第18章 人间炼狱()
“地裂润脉,太阴有灵。
玄胎引渡,玉女承情。
魁兽施恩,慰我芳荫。
九霄轮转,白日不明!”
巫祝的祷告喑喑若雷,回荡在空旷的会场之中,有一种诡异的神秘感。
祷告声毕,以他为中心的高台上突然腾起了一蓬幽蓝的鬼火。巫祝一个旋身,火焰便化作一道流星,飞越过众人头顶,直直坠落在那巨大的禇红色帐篷之上。整个棚子顷刻间燃烧起来,夺目的蓝光将会场内外映得透亮。
“快救火”
女人的声音尚未喊出,便被旁边的丈夫紧紧捂住了嘴巴。村民们个个面露惊恐,就连陈玉瑶也被吓了一跳。
“族姐别慌,不过是些燃烧阳气的把戏罢了。”
陈灵瑄拿着帕子,心中不屑,脸上却笑意温柔。
若不是为了恶心陈沐,她哪会搭理这么个草包?十四岁了还未引气,好好一根凤簪,也生生戴成了草鸡!
那火焰看着厉害,实际上却只是没有温度的阴火。巫祝这一招,一来可以撑撑场面,二来则是为了燃尽棚内的阳气,使生产的环境更有利于纯阴炉鼎的出现。
所以随着火焰渐渐消退,棚子依旧毫发无伤。然而正对会场的门帘处,跳跃的阴火却久久不熄,远远望去,如同一道幽蓝的火焰拱门。
四下里静得可怕。
纵使殷寻见多识广,此刻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压抑。
“吱呀”一声闷响,两断腐朽的木质咬合在一起,听得人牙齿发酸。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山崖之下,那排停驻云车、闲人免进的院落正缓缓开启了大门。
与此同时,女子细碎的哭声由远及近,渐渐充斥了整个会场。
只见那漆黑的大门之内,陆续走出了一队队哭泣的女人。她们身上都穿着白色的连帽斗篷,神色戚惶,腹部高高隆起。
即将临盆的女人,本就行动不便,此刻被人吆喝着向前,更是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这样灭绝人性的景象,令殷寻整颗心狠狠揪起。她捏紧了拳头,好容易才忍住上前阻止的冲动。
上一世她未曾观会,但也听说过代孕女奴的凄惨。
每个女奴的肚皮上都用玄墨写着所属世家的名讳,此刻的步行,也是为了更顺利的产下胎儿。而眼泪被称为阴水,作为规矩,女奴们更是不得不哭。
如此迷障般的执着,实在是既可恨又可笑!
女奴们被沿途的护卫催促着,纷纷从燃烧的门帘处钻了进去。若稍有踟蹰,还会被喝骂几句,推上一把。
而进了棚子的女奴,全都被专门的接生嬷嬷捆绑在木板床上,一个个袒露着肚皮,如同待宰的羔羊。
目睹这一幕的落霞村民,全都被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吓得呆住。有些女人甚至惊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陈沐揉了揉眉心,也有些头疼。他只知这是家族产业,却没想为了炉鼎,这些人竟做得如此之过!
“罢了,赶紧把这些凡人清出会场!”
陈沐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做的利落一点,抹掉记忆,别让他们把这些事情传扬出去!”
他叹了口气,又看向身后的殷寻。见她脸色苍白、微微颤抖,终是放缓语调,出声安抚:
“别怕,那同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殷寻低垂着头,任凭指甲嵌进了肉里。
她没有想到,母亲当年为了生下她,竟然忍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
本以为前世屠灭其归属的世家,已经算是替母报仇。如今看来,那却还远远不够!
地裂不毁,遭受折磨的女奴只会越来越多。要想断绝世家的贪婪,她就必须想个办法,将这个罪恶之地彻底毁掉!
随着最后一个女奴进入帐篷,巫祝法杖一收,门帘的火焰瞬间熄灭。与此同时,原本卷起的帘子也缓缓放下,遮住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至此,太阴会的祝祷仪式终于结束。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前奏。孕妇的生产需要时间,晚上地裂开启,阴气喷涌,才是整场大会的关键所在。
“热闹看完了,咱们也回去歇歇。”
漫长的仪式似乎耗尽了陈沐全部的耐心。他抛出一把小剑,只简单同三位金丹招呼之后,便理也不理陈家众人,径自拉着殷寻跳了上去。
这是殷寻重生后第一次乘坐飞剑。她抓着陈沐的衣角,努力表现出一个凡人少女应有的忐忑与惊喜。
陈沐心里原本有些怒气,但看到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放心吧,本少爷御剑一流,铁定摔不着你!”
让殷寻惊讶的是,陈沐并没有忙着回府,反而载着她绕村子飞了两圈,最后将飞剑停在了溪边的大青石上。
他一撩袍子,悠闲的坐了下来。联想到前日被人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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