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周瑄讨好一笑,又忙跳下来,拿着小酒壶,颠儿颠儿跑过来,“母妃也尝尝,父皇赐下的果子露,真的可好喝了。”说着,小大人一样,给徐贵妃斟了大半杯。
徐贵妃涂着丹寇的指甲,点了周瑄额头一下,笑骂道:“花言巧语的,倒学会哄我了。”
嘴上这么说,但徐贵妃哪会跟自家儿子生气,一抬手也喝了。
皇帝看着娇妻美妾,儿女满堂,气氛正好,正心中高兴,却见五皇子周瑄手中的酒壶突然掉到桌上,打翻了壶盖,淌了满桌子石榴红的汁液,五皇子周瑄惨白着脸,软倒在地。
皇帝大骇,嗓子都破了音,“小五,你怎么了?”
皇后温柔的声音越众而出,“小五是代陛下受过,陛下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皇帝不敢置信,“梓童,你这是何意?”
皇后笑容温柔,“五皇子到底还小,我虽然一心助皇儿排除万难,登上皇位,但也知道五皇子是无辜的,但陛下您呢?置皇儿这么些年的努力不顾,一意扶持一个懵懂孩童登上皇位,陛下,您怎么会以为,封了五皇子一个郡王,我们就会束手就擒,俯首认输呢?”
皇后摔下手中玉杯,厉声道:“刀斧手何在?”
顷刻间,一群黑衣甲士手执长刀,从廊下、树后、窗前纷纷跃出,手起刀落,一时间血光四溅,惨叫声连连,满堂宾客吃得半醉,哪里反应得迭,几个呼吸之间,喜堂就变成了屠宰场。
93。起兵谋反()
周瑛正急着给周瑄催吐,不想才眨眼功夫,场上情势陡生突变。
黑衣甲士一冲进来,就呈现一面倒的态势,开始疯狂收割着场上诸人的性命。其中身手最好的一股黑衣甲士当然是冲着皇帝来的,幸好丁唐也在席中,刚才见事态不对,就打眼色让手下靠拢,这会儿也成为场上的唯一的一支生力军,力护着皇帝后退。
皇后和二公主周珂都被黑甲军护在后面。
二公主周珂显然没料到这番情况,一张俏脸顿时煞白,“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温柔抚摸着二公主周珂的发髻,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看向皇帝,“乖女儿,别怕,你父皇不把咱们当妻儿看,咱们总要为自己挣一条路出来。”
皇帝看着这些身披黑甲的兵士,疯狂屠戮着自己的臣民,目眦欲裂:“黑甲军,柴子荣。”
当年二公主周珂嫁给柴忌,为的就是给大皇子周琏增加夺嫡的砝码,当时皇帝许了,一是因着不忍二公主周珂难堪,无从收场,二是信任柴子荣的忠诚,毕竟柴子荣出身寒门,一身荣华全是皇帝所赐。皇后大皇子兵变夺嫡,已经让皇帝难以置信,再不想柴子荣竟也当了帮凶。
皇后冷笑道:“陛下把柴将军放在边陲,嘴上说得好听,说是一番信任,才将江山社稷托付,可这边疆苦寒之地,哪比得上京城繁华富庶。任谁在那边关苦寒之地一呆十几年,都不会甘心的,陛下,您说不是吗?”
皇帝这回更是气到了极点,额头都是青红的,“鼓动边防大将,参与谋朝篡位。一旦边防失守,被突厥长驱直入,大陈江山失守,我倒要看看,你那好儿子当不当得住亡国之君的千古骂名!”
皇后眼皮一颤,却强撑着道:“柴将军投靠了我儿,自会忠心守住边陲要地。”皇后不在这件事上纠缠,扬声喝道:“来人,拿下那昏君妖妃,斩下首级者,赐金千两,封上将军。”
这一声令下,黑甲军更是不要命一样,往皇帝徐贵妃这边冲。
丁唐竭力护着皇帝,且战且退,“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勿要让这些宵小奸计得逞。”
皇帝原本病体缠绵,被这一激,反而双目湛亮,恨声道:“给朕拿下这帮乱臣贼子。”
丁唐心中苦笑,皇帝这边面对的兵力是最精锐,也是最不要命的,他如今护住皇帝并几位重臣皇亲,已经是捉襟见肘,拿下这帮反贼,实在有心无力。只希望传信的御林军机灵些,别被一锅端了。
虽心中如此作想,但丁唐却只能应下,“微臣遵命。”
正在这忙乱之时,徐贵妃又出了岔子,也如五皇子周瑄一样,惨白着脸,软倒在地。
及到这时,众人哪还看不出来,分明是呈给皇帝的那壶果子露当中有毒。
丁唐一眼没瞧见,这边就出了乱子,忙喝道:“田真,去把贵妃背过来。”这边令下,那边田真尚在反应,就见徐贵妃已经暴露在黑甲军的刀剑之下,眼瞅着就要血溅当场。
丁唐瞬间激出一身冷汗,他可是知道皇帝对徐贵妃的看重,要是徐贵妃在他的护持下没了性命,若这回全军覆没倒不用说了,若侥幸逃得性命,等着他的绝对是秋后算账。
正在这时,就见徐贵妃被一只手猛地一拽,拖地滑出三尺,堪堪避开了刺下来的剑尖。
其他御林军恰在此时合围,把徐贵妃护到包围圈里。
丁唐这才松口气,一抬头,看见伸手的竟是周瑛。
想想也不意外,在场的除了周瑛,也没哪个敢这般粗鲁地对待盛宠在身的徐贵妃了。当然这会儿也没谁会挑周瑛的不是,能保性命就不错了,一点小擦伤算得了什么。
周瑛把徐贵妃交给她的贴身宫女荔枝,又从徐弘手里接过周瑄,毕竟徐弘还算兵马娴熟,空着手对敌总比周瑛强些。因着事情紧急,丁唐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点了个头,权作谢意。
周瑛也点了点头,低声道:“丁统领,往后花园退吧,那边建有密室,尚能抵挡一二。”
丁唐听到这消息,几乎惊喜,自然应好。皇帝既要驾临周瑛的公主府,丁唐作为御林军统领,当然事先探过这地方情况,此刻也不用周瑛带路,率先开道,往后花园而去。
徐弘执剑在前,护在周瑛身前,手中长剑虽是第一次真正见血,却没有一丝犹豫颤抖,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大红喜服溅上了血,不见血色,倒是像浸了水一样,颜色晦暗深沉,平添了几分不详。
这也不怪徐弘,任谁喜宴变丧宴,都不会开心的。
一行人且战且退到后花园,又在周瑛指引下,到了西北角的假山旁。
此时已经入了十月,既入了秋,满园绿叶早已转黄。礼部有官员讨好圣意,特地在树上、灌木丛上,以细绢薄绸缠为绿叶花卉,点缀于树上,生生造出了一副春意盎然的春景。
不过可惜,这番心血注定要辜负了。
两路人马,一边忙着追杀,一边忙着逃命,那顾得上欣赏这些人造的美景。
退到假山后,丁唐一路折损了大半人手,正恨得眼红之时,能被他带到喜宴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此时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真是生吃了柴子荣的心都有。
正在这时,周瑛的动作打断了丁唐一腔怒意。
只见周瑛在假山前停下,旋动了三块毫不出奇的石头,就听咔哒哒一阵机关声响,假山脚下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平移向一边,露出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黑漆漆的洞口。
周瑛先进去探了一遍,将里面的烛火一一点燃,又提了一盏油灯出来,挂在密室门口,并抱出来十几柄刀剑并弓箭,供杀得卷了刀刃的御林军更换。
周瑛对皇帝道:“请父皇进去稍作休息,待援兵一来,这些逆贼自会不战而降。”
皇帝走了这一路,已经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乌压压,还在不断涌进后花园的黑甲军,又看了一眼在最外围浴血奋战的御林军,哪能不明白敌强我弱,周瑛是在给他递台阶。
他身为堂堂天子,大敌当前,却只能缩进龟壳里,不由惨然一笑,心道也罢,就不在外面当拖累了。他拍了拍周瑛的肩膀,转身进了密室,背影也仿佛佝偻了几分。
周瑛张了张嘴唇,终究没说什么。
有皇帝带头,剩下的几位重臣、皇亲国戚,就没那么大心理负担,跟着鱼贯进入密室,昏迷的徐贵妃和周瑄也在其中。到最后,只剩下周瑛、徐弘,以及丁唐几个断后的御林军。
丁唐只道周瑛迟迟不进去,是因为进出密室的机关复杂,不能假于他人之手。
眼见人都撤得差不多了,黑甲军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丁唐正要劝周瑛进去,却见周瑛一眼不眨看向花园中央的槐树上,那里刚刚挂起了一盏小巧精致的八角灯笼。
在这种敌强我弱,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周瑛竟突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酒窝来。
丁唐眼前一黑,这一路唯一可靠的盟友,竟然疯了不成。
不过周瑛显然没觉得自己疯了,她一手拿起弓,一手持着箭,将裹了布的箭头在灯油里蘸了蘸,又点燃了箭头。随后周瑛搭箭扣弦,弓一点点拉至满月,右手虎口靠在下颌,瞄准一点,松弦箭出。只见箭矢离弦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火线,正射中那只八角灯笼。
灯笼是丝娟制成,当即一触而燃,火星子四溅而出,绢花绿叶接二连三着了火,顷刻间变成了一株火树。花园中绿树成荫,树的间隔本就不远,再加上秋干叶燥,满院子的绢花绸缎一样比一样易燃,再加上周瑛刚命人浇上的热油……果然只几息间,就成了一片火海。
周瑛收回弓,看着满园一片火海,黑甲军人多势众,此时也是他们最先遭了秧。一个个猝不及防,身上就着了火,嘶声惨叫,不管往哪里逃,都是火光一片。有机灵的,想要逃出后花园,却发现大门早已关上。高高的围墙围住了这一片炼狱火海,真正是瓮中捉鳖。
周瑛泛起一抹冷笑,敢借她的婚宴当鸿门宴,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西楚霸王的本事。
94。焦尸()
等到密室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后花园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扑面而来是蒸腾的热浪,仿佛烤得人眉毛都要焦了。烤肉的香味和枯枝败叶的焦臭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几欲作呕。假山旁,廊桥下,青石板路上,四处可见四肢扭曲,又焦黑狰狞的尸体。
这几乎是人间炼狱。
这些有幸跟皇帝逃到密室,从而躲过一劫的人里,有文武大臣,有皇亲国戚,按说见过的市面不少了,但却没一个不被吓破胆的。甚至撑不住直接吐了的,也有不少。
或许一开始在密室中时,还有人对周瑛心存感激,但在直面这些被活生生烧死的敌人之后,所有人都不由生出一股胆寒和忌惮。
周瑛视若无睹,平静地扶着皇帝,在众人前方走着。
皇帝看向周瑛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只是拍了拍周瑛的手背,也不知是无奈而认命,还是心疼却赞同地叹息了一声。
丁唐的部下在前面开路,丁唐却不敢离皇帝太远,一路往前院走,只见几名侍卫并一个文士,一同立在垂花门前。
因有前哨探过,所以丁唐已经知道这几人是周瑛部下。
丁唐扫了一眼,没发现黄谦,不由询问地看向周瑛。
周瑛也不隐瞒,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先前情况紧急,周瑛只来得及吩咐黄谦去皇宫报信,让林泽去后花园布局。
林泽这边的任务如期完成,跟周瑛的配合刚刚好,但黄谦那边就是个未知数了。
起兵谋反,大皇子周琏可是主角,但今日他却不曾出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攻打更重要的皇宫了。而皇宫中,更是有唯一能洗脱他起兵谋反骂名的传国玉玺。
若皇帝能亲自下退位诏书,那当然最好。
但那壶有毒的果子露,一开始可是给皇帝的,后来生了变故,才被周瑛给搅和了。若无意外的话,皇帝一壶果子露下肚,早就该毒发身亡了。
到时候皇后临危受命,拿下“凶手”徐贵妃和五皇子,混乱中五皇子一系和骑墙派大臣悉数丧命,大皇子周琏拿着皇帝临终前传给他的传国玉玺,顺理成章登上皇位,岂不是一举数得?
可惜这计划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到最后没能拿下皇帝,已经昭示了大皇子周琏的功败垂成。
林泽上前,低声向周瑛回报情况。
攻打公主府的黑甲军全数被歼灭,但皇后和二公主周珂却趁乱跑了。
至于皇宫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皇宫历来把守森严,今日皇帝出宫,带走了一半的守卫。公主府这边,是皇后跟礼部里应外合,才钻了空子,使皇帝险些丧命。但宫里的戍卫一向是由皇帝心腹负责,由皇帝亲自过目,根本水泼不进。故而大皇子周琏趁着皇帝出宫,宫中守备空虚,才攻打皇宫,算是一个明智的主意。
皇帝手在袖中,握着一块虎符,摩挲着上面的花纹,他的视线在院中扫了一圈,在丁唐身上停了片刻,又移了开。现在毕竟还未脱离险境,皇帝需要丁唐留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皇帝最后看了周瑛片刻,将虎符递给她,“去西京大营找孟将军,令他点其八千人马,即刻赶往皇宫,肃清反贼。”
95。虎符()
周瑛拿了虎符,接了此令。
徐弘原不放心,怕孟将军瞧不起女流之辈,不肯听周瑛调换,又怕捉拿大皇子余孽时,刀剑无眼,伤了周瑛。
可却有一事绊住了徐弘的脚,徐国公受伤了。
徐国公刚才为护住徐夫人,肋下中了一剑。徐国公一向好强,又兼刚才事态紧急,故而一直强撑着没说。直到事态平息,这才说了出来,这一看,徐国公肋下这一块衣服已经浸湿了,只因为颜色太深,才没被认出来是血。
这一下徐弘可就左右为难了。
周瑛十分体贴,只道:“若非有皇命在身,我也该留下来照顾国公。你就留下来吧,顺便替我招待一下父皇。父皇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了宫,要在公主府待上些时候。虽然父皇估计不会计较,但公主府里总该有个人主事,对父皇招待一二。”
徐弘指了指自己,“我?”
周瑛微笑,“你是我的驸马,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吗?”
徐弘不由笑了,保证让周瑛放心。
周瑛留下林泽,让其帮徐弘接手,又问丁唐借了一队人马,飞驰往西京大营。
西京大营的孟将军是个花白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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