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很快找到了苏和所说的砂缸,七七四十九只缸,每一个里面都有一株沉睡的薯蓣,在酝酿它们体内强大的能量。
南月拉着完颜旻躲在离缸阵较远的一丛乱石后面,兴奋地等待着那些薯蓣苏醒的时刻。
夜晚,凉风习习,衣着单薄的南月不禁打了个喷嚏。把自己裹紧了安安静静地坐着,长长的睫毛扑闪,小巧的鼻翼在月光和夜色里映出美丽的剪影。
完颜旻突然发现,这丫头其实不丑,有些时候,比如现在,甚至,很惑人。
他甚至有点想知道,她脸上若没有那道怖人的疤会是什么样子。
渐渐地,南月的兴奋被困意所替代。头开始歪斜,一点一点,倒在了完颜旻肩上。
被她的头不轻不重砸到的时候,完颜旻心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轻微颤动。
第十八章 悸动()
南月睡了许久被完颜旻晃醒:“快子时了丑月月,你再不醒就看不到薯蓣爆炸了。”
完颜旻此时就像黏人的小孩缠大人那样摇晃着南月,他扮相极好,自从南月“拆穿”他之后。
世人皆以孩童智商低,殊不知成人懂的孩子都懂,只不过后者的思路不如前者虚与委蛇罢了。
完颜旻不禁神色复杂地盯着处于混沌状态的南月。他之前拙劣的演技瞒过朝堂上下十几年,却独独骗不了进宫没几天的她。所幸,南月的思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并没有真的拆穿他,反倒警醒了他。
演技太过,反而不合常理。
南月还赖着不想睁眼,完颜旻在神游太虚。
两人都不经意的时候,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几十只大口砂瓮没有任何预兆地爆裂开来,一个接一个,震得周围大片大片的泥土石块翻飞。
南月并未完全从睡意中游离出来,刚开始被惊得愣了神,忽然神经病似地欢呼起来。
“哇喔,小旻旻我成功了!”南月高兴地整个人蹦起来,一把吊上完颜旻脖子,一只手振臂高呼,笑得山花烂漫。
完颜旻在这一瞬间被她的动作惊住,身子打了个趔趄。怕她姿势不稳摔下来,连忙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纤腰。他第一次见南月这般开怀肆意的样子,像一只真正的精灵。
他就这样望着她,失了神。
悸动到来的时候,她流光溢彩的眸子,小脸儿上因兴奋而无比明媚的笑意,竟在一瞬间让所有的山川失色。
笑靥如花,烙在一个人心底,从此,星月只是陪衬。
完颜旻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心神不受控制的感觉,恐慌而令人晕眩。而这种失控,很明显是来自南月。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因为爆炸的力量太大,一整块被掀翻的土地连着地上的草皮向他们所在的地方砸过来。
“小心!”完颜旻立刻用另一只手也护住南月,把她整个人裹在怀里迅速趴下,二人顺着坡地滚出老远。最终依地势停在田埂旁一棵无忧树下。
南月此时依旧傻傻地笑,小手紧紧勾着身上人的脖子,明亮的双眼没有任何防备地注视着完颜旻。——此刻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她只顾着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完颜旻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水色月光下因极度兴奋而一派天真的南月,比任何时候都更为诱人。
他此刻真想动情地俯身上去,尝尝那樱桃贝齿的滋味。
如果,自己此刻不是她眼中只有五岁的弟弟。
南月此刻才意识到完颜旻的异样,也发现两人这般姿势似乎不是……很妥。
即使,她只把他当五岁的孩子,天生敏锐的直觉还是让她感到莫名的危险。
南月迅速将脸扭到一边去,声音也不大自然,“小旻旻……你起来,姐姐去看看那些薯蘋。”没有素日里自称姐姐的那种架势,声音反而显得越发娇柔。
她第一次蜷缩在这样一个由男人的宽大臂膀架铸的空间里,即使她内心有些抗拒承认这件事,也不得不承认那种让她不安的气息,来自一个真正的男人,而非小男孩。
完颜旻捕捉到她的尴尬,马上找回状态,做回了五岁的完颜旻。
“不要,丑月月,朕就要这样抱着你。”他真的冲南月撒娇卖起萌来。
某皇第一次发现,演戏可以这么开心。
月色清朗,林间晚风轻暖,匍匐于大地的姿势给完颜旻无穷的安全感。那种恍若忽然挣脱了十几年枷锁的自由,以及南月衣襟里散发出的淡淡的药草香气,都使他很想这样永远无赖下去,做一个五岁的顽童。
“不行,你快起……让我去看看……”南月气喘吁吁地拳打脚踢,艰难地想把自己身子从他身下脱离,但拳头都如打在棉花上一样陷进去,给她一种彻底的无力感。
“完颜旻,你真的……好沉啊”南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推搡,身上的人丝毫没有挪动一分。
关键是,她渐渐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完颜旻,小旻旻?”南月试探地问道,她无比绝望地发现,身上的人,是真的睡着了。
居然就这样,把她压在身下,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完颜旻,我上辈子一定是偷了你家的东西,老天才会让我遇到你。
“到底是当小孩好,这么快就睡着了。”南月放弃了挣扎,委屈地嘟哝着。
世间最让人不忍打扰的画面,一定是孩子的睡颜。
南月静静地,不再动作,任由庞大的躯体趴在她身上,呼出的气息频率均匀地打在她颈间。
小旻旻,我真的好羡慕你。可以不分场合不问世事,睡得这样安稳。
熟睡的姿态,是老天给所有孩子的特权吧。
她不知道,身下的“孩子”此刻其实无比清醒,他清楚地感到身下人儿极力想要挣脱的动作,清楚地听到她羡慕嫉妒恨的抱怨,甚至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在做一件不那么正确的事。
只不过,这一刻的完颜旻,让理智败给了任性。他是真的很想贪婪地赖下去。
有时候让理智主动败给任性,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莫大幸福。
无忧花款款回旋,落了两人一身。等到成熟期的花瓣都落光的时候,便是簌簌无花风自堕的另一番光景。
若彼无忧,我心悠悠。
第十九章 退敌()
苏和一觉醒来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从军第二天起就一直惦记着的爆炸薯蓣终于研制成功了,在他的睡梦中静静炸响。
等他睁开眼跑到树林,那里只剩下四十九只缸的尸体和炸碎了的薯蓣残骸。
南月和一众帮手小吏苦苦安慰,却没能治愈抱着薯蓣残渣哭得死去活来的苏先生。
苏和请求皇后娘娘,与西祁开战时一定要带着他。他要亲眼见证他的薯蓣是如何在顷刻之间炸碎了千军万马。
南月同意了。
但三大难题刚刚解决了一个。屡战屡败,已经没有将领愿意大义凛然地贡献自己的脑袋给韩石磨刀。
钟落找到南月,小郡王很干脆:“这次,就由本王带兵去会会那韩石。”
“你有胜算吗?”她看钟落的眼光带着隐忧,并没有问题解决的轻松快意。
“皇嫂这样问,莫非是担心臣弟会战死疆场?”戏谑的语气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细微欣喜。
南月对人举止语气里的细微感情变化向来敏感,她并非不知,钟落或许对她……
但做人宁可呆顽些好,故意不在乎地拉长了腔调呛他:“不,本宫是担心你这幅样子,只怕不是韩石对手。”
钟落也不与她过分争论,只双手抱胸揶揄:“是不是对手,皇后娘娘到时便知,不过……”
“不过什么?”
“本王这次好歹也算帮皇嫂一个大忙,你打算怎样谢我?”
“小郡王有要求但说无妨。”南月表情恢复鄙夷。
“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成交。”南月深深地看他一眼,这个男人,披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却时常让人琢磨不透。
但她还是答应了。
毕竟,钟落冒着生命危险,是为她一个答案。
两大难题已经解决,前方已经刻不容缓。韩石攻下了西疆九座城池,还有一座。
这次,薯蓣上阵。
苏和坐在钟落军队里的马车上,心情如出嫁的新娘。
钟落不怂,守了九天,没有让韩石的骑兵越进城池一步。
第十日,西疆暴雨。敌军逾强,我军逾弱。
这就是放生和家养的区别。
双方交战野林,韩石故伎重演。
然而这次的“邪门异术”失效了。
北冥军队没有给他们破坏火槽的时间。事实上,根本没有火槽,因为不需要。
马蹄踏在土地上的一瞬间,黄烟漫起。薯蓣很敏感,水桶粗的薯蓣顷刻间拔地而起,轰地炸开来。
雨水可以浇灭火焰,却浇不灭与它同属性的蒸汽。
骑兵哀嚎,皮肤被巨大的能量烫伤的痛苦足以使人肝肠寸断,同时,马失前蹄。
世间最大的痛苦有时不是来自生途艰辛,而是来自皮肉之痛。
而且苏和够阴,根茎类植物那么多,偏选薯蓣,还不是因为薯蓣成分奇特,炸裂时喷溅的汁液里,有使人奇痒难耐的皂角素。
韩石骑兵此刻只有两个感受。第一,痛得钻心入髓;第二,痒得骨肉分离。
这一仗,北冥胜。
南月再登朝堂的时候,百官臣服。
耶律明修履行诺言,对南月行了八拜大礼,但也从此恨南月入骨。
南傲天对于这个结果,在朝堂上的表现平静如水。
士卒苏和,成功研制出爆炸薯蓣,升校尉,负责开发兵器新种和训练特种骑兵。
长期以来的第一次胜仗,使得练兵场一派士气高涨。钟落与南月和二十几天前一样,并肩走在神机营前侧的空旷沙地上。
南月胡乱踢玩着脚下石子,忽然定定地转向钟落:“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钟落被她问得猝不及防,一时呆住。
“本宫答应过回答你一个问题,直截了当一点,我不喜欢绕圈子。”
“哈哈哈,皇嫂就这般急不可耐吗?你可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话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钟落神色一紧。
“不论你要知道什么,我答应过就一定会告诉你。我不愿欠任何人人情。”
南月眼睛清亮地盯着钟落,脸上漫漫绽放出天真笑意:“本宫相信王爷,是胸怀坦荡之人。”是赌局,也是真正的相信。
钟落漫笑着看四周,忽然眼光正色逼向南月:“为什么要进宫?”
第二十章 试探()
南月心头一紧,这样的钟落是她头一次见到,但神情依旧泰然自若,平静地回答:“家父相逼,替长姐代嫁,欲让我诞下龙嗣,保全后位。”
“皇嫂可也会受人逼迫威胁么。”
南月听出话里面赤裸裸的揭穿和讽刺意味,眸子犀利张开,倒吸了一口冷气:“如若有人用至要之人的性命作把柄呢?换作是你,会不会屈服?”
“南府竟有何等重要的人物,让你这般委曲求全?”
“落公子,你这可只是一个问题?”南月的声音透着些许凄清的凉意。
“我,对不起……”
倔强的眼睛扫视着他:“本宫答应你的事,自会让你知道得清楚明白,南傲天以我义弟阿星性命逼我妥协,阿星虽非我生母溪娘所出,必是我要用性命来保护的人。”
“这答案,王爷可满意?”深邃的眸子幽寒凄绝。
“月儿,我无意……”
“罢了,王爷怀疑本宫,自有王爷的理由。若无事,本宫先回宫去。”
“等等,我不管你进宫来到底所出何由,但有两件事,钟落不希望见到。”
南月脸上掠过一抹清寒笑意:“但说无妨。”
“莫做伤害皇兄之事,莫做伤害皇家之事。”
“我南月可向王爷保证,断然不会。王爷若是担心南傲天送我至宫中有不轨之心,大可不必。”
“南月在丞相府中的地位,轻贱如蝼蚁。”说罢离去,只留给钟落一个让人不忍触碰的背影。
她转身,又似往常一样笑得那般天真烂漫,心头却像蓄了雨的云。
两个都爱笑的人,第一次出现这样僵硬的谈话。南月被揭开最深的创口,而那句“诞下皇嗣,保住后位”也像根针一样触痛钟落。
而此刻的盛宣殿,完颜旻负手而立,黑色锦袍越发衬出帝王天生的尊贵与冷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身后是正在述命的御风。
“你是说,皇后最近和落儿走得很近?”
“不错。”
完颜旻手中紧紧攥着御风呈上的卷宗。
资质平庸,软弱可欺的庶女!
当是说,他的皇后,和他一样,在人前卖傻了十几年。
“如是这样,朕的皇后,十分有趣。”连御风,也分辨不出主子这句话里带的情感。
回到盛轩宫的南月,没有去完颜旻住的正殿。自大婚第二日,她便为自己收拾出一角舒适偏房。
住惯角落的她,何嫌角落简陋。
钟落的一席话,她只答了七分。父母身世的事,只字未提。
钟落或许无恶意,可在这深宫,她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透过窗纸看到正殿灯影。
而今的盛轩殿,倒成了最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小旻旻最多也只是说她丑。
不过钟落,倒是提醒她。自进宫以来,太后的考验,四妃的试探,群臣的刁难,她都过了。现在,是时候做正事了。
玄灵镜蒙尘,如果找不到凤凰泪,就永远无法开启镜画,那么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将永远未可知。
而她南月,将成为生生世世的孤女。她不要。
第二十一章 是你?()
南月倚在门框,不禁怅然。
她违背师父意愿,不惜嫁入宫中,就是为了寻找凤凰泪的线索,而今却一事无成。
十几年来,自从发现自己身世有问题后,她就一直背着师父进藏经阁,阅尽万卷古籍才找到打开无字书的方法。可那本破书却只有几个有价值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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