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草茎插入那个白瓷器皿里,血液顺着中空的茎心往上爬。等到来自体内的新鲜血腥爬满饱满的一整管的时候,南月将它们从草茎吸管中排挤出,全都灌输到另外一些封闭的细容器里。
一排十二只细容器,每一个里面都盛满了相同内里相同样貌的血。
一切就绪后,南月将这些成品的液体封存在药箱最底层。桌案上的狼藉被收拾妥当,南月转身在当天的日志簿页上记下密密麻麻几排小字。
又将身上宽袖的外袍换下,套上轻便的紧身窄袖武装。
门栓被一下子抽开,传铃一个没站稳扑了进来。
“小……小姐。”她尴尬又焦急地叫道。
“看好椒房殿。”
南月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卧薪()
南月于子时走出椒房殿的时候,脑子里空空如也。风吹得紧,仿佛吹落了一层皮。
原来仲夏的风也可以这样刺骨。
来到琼林不是凭借知觉,而是完全倚仗感觉和习惯。双脚全无方向感地踏上一片疏松落叶,人如丢失一般在不大的空间里漂泊。南月本以为漂泊是要到天涯海角的地方,原来心飞走的时候,漂泊在三寸之地也可以进行如常。
耀白的光流转飞舞,层次分明地铺刷在自己的一身哑白色裙裳之上,目光落处,不觉美丽,只有苍凉。
孱孱身影只身立于这片光影造就的虚假雪原之上,望天。
远天只有无限阔大,蔑视着万物的有限和渺小。
那把比纸片厚重不了几分的木剑像出笼的鹰一样飞出,剑尖向苍冥。月光胜剑光寒。清寒烟雾里映出一张暗伤浅笑的脸。
默存而深刻的力量在弯折的剑身中婉转。里面贮藏着沉稳、坚定、执着与永不回头。源头不知在何处,但从源头涌出的力量一脉一脉地向骨骼、四肢,向五脏六腑波动,汇聚成真正的剑气,通过剑尖传递到空气里,震得最浅表的一层叶子惊跃。
南月盘身而坐,感知到身体里渐生一股稳定而温暖的力量流。一种源源不断的顺畅疏松给了伤郁的心巨大的舒适和安全感。她闭着眼,看到对面立起一副筋脉清晰的骨架和根根分明的肋骨,自己浅淡却完整的影像包笼在一团淡黄色光明里。
那股力流在体内缓缓上升,跨越脊椎、颈部,到达头顶的百会穴。力流涌动得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温暖。
此时不问光阴。
当那温暖到达一层极致的时候,南月觉得有一层气息被冲破,手中的剑自行举起来,像是会自己寻路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具备了用心神带动剑的能力。
这是多少练武之人的第一重惊喜,因为这几乎是第一阶完成的标志。
完颜旻于寅时到达琼林的时候发现南月早已在那里,像等了很久。
只是南月上来就是一阵猛刺。
完颜旻起初以为她还是生自己的气。
毕竟上次那些话太绝情,而且绝情得十分真诚。
后来发现她的剑只是形乱,看起来全无章法,剑气却极稳定,内力也仿佛大增。
完颜旻在躲闪应付之间发现了异常。
她一阶已过?仅仅用了几天时间。
完颜旻的声音透过夜风烈烈传递到南月耳朵:“你何时过的一阶?”
南月愣了一下,但停顿只是一瞬,因为所有的人和事都等不及。
回答得简短凌厉。
“刚刚,你没来的时候。”
手里的剑并未休止,反而阵阵紧促。
南月从完颜旻微惊的语气中确认了一件事。子时至寅时,她用了三个时辰,冲破了第一阶混沌开蒙的阶障。
自己的体质果真不同寻常。
完颜旻握住她手臂,探测到南月内力确实已经比之前增加一大截。
“是否合格?”南月问的凌厉。
完颜旻感到她今日的不同寻常。
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过了,只需要再练习完善。”
南月手上的动作缓下来。
剑慢慢地落下。
“那就交我二阶。”
“切忌急于求成。”完颜旻接下南月无理的挑衅,却也惊叹她进步的神速。
“教我二阶。”她只是重复。
完颜旻有些讶异又不安地注视着南月,她今日出奇地沉稳,出奇地安静。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凉。
“过喜过忧都不适合进阶,朕观你今日情绪不对,还是缓两天。”
“没有时间了,不能缓。”密密的眼睫低垂。
“朕不需要你急于求成。”
南月对完颜旻有大的用处,但不是现在。
“我说我没有时间了。”声音是空洞的,像从远天之外飘来。特意强调了“我”字。
完颜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问道:“御风说你今日出宫,回了南府。”
“你监视我。”南月抬头。
“是你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如果你正常,朕什么都不会问。保持心绪稳定是一颗棋子的起码修养。”
“我很稳定。”
“你现在是沉沉低迷,不是稳定。”
“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漆黑的眼睛哀伤地看着完颜旻,那里面是不见底的一片深湖。任何东西投进去都会沉没。
你还想让我怎样,我弟弟都要死了。
完颜旻忽视了她的所答非所问。他从未见过那种眼神出现在南月身上。
南月将头靠在完颜旻肩上。纯属无意识的行为惹来完颜旻心头轻动,他没有马上避开。
“几天之内进一阶,不算慢。朕不会对你做过高的要求。”
他闻到她发际的轻柔气息。
即便是他,当年过一阶也用了足足三个月。
“今日你可暂且歇息。”
完颜旻打算给南月放假。
“但是朕要接着练习。”
完颜旻这话是要南月自己起开。
他不知道南月此刻的心情连直来直去的话都听不进,何况含蓄幽深的意味。
南月的头纹丝不动。
完颜旻以为她故意。
完颜旻给自己的规矩是决不能对南月留情。
于是他硬生生地起开,抽离自己的肩膀。
不料南月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毫无动静。
真的出事了。完颜旻反应过来。
“起来。”
南月不答话,将头偏了过去。
“南月。”
还是不答话,干脆闭上了眼睛。
好烦。
她需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清净一下。
这个乱七八糟的人一直打搅她。
完颜旻此时不再南月的世界里,他不知道。
完颜旻可以不搭理南月继续去练功,他没有。
他靠在南月身旁坐了下来。
“朕让你起来。”
皇帝的尊严受到了威胁。眼神里开始出现不耐和怒意。
“你好烦。”
她将半个身子翻转过去,彻底地背对他。
“你再说一遍。”
完颜旻起了童真。只有小孩子才会较劲。
南月心里想的是阿星手臂上的瘢痕。
完颜旻随意拉住她一只手,想将她身子反转过来。
南月今日的定力却出奇得强,石块一样沉重,完颜旻反而自己磕在她身上。
从来没有过的奇耻大辱。
四只乌黑的眸子相对。
南月睫毛闪了闪。
这么大一张脸是怎样凭空而降的。
关键是,这谁?
“完颜旻你做什么?”南月终于把完颜旻放到自己世界里,安静地问他。
完颜旻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很尴尬。
“没有。”他盯着南月的眼睛,回答得乱七八糟。
“没有什么?”南月情绪很低落,逻辑很清晰。
“什么也没有。”他坐起身来。
“我不歇息,你教我二阶吧。”南月也坐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失笑的醋意()
“何故要这么急?”完颜旻问。
他担心她吃不消。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时间了。”
“南傲天跟你说了什么?”
完颜旻敏感之至。南月这幅样子,是在从南府回来之后。
南月仰起头看远方,坦白地道:“要我惑君心探君意做一代妖后。帮他拿走你的天下。”
“看来不是只有朕看到了你的价值。”完颜旻说。
两人说话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简单。
“你不怕我会照他说的做。他手中有我最重要的人。”南月将目光凝在远空的一个点上。
“谁?”完颜旻秒问,甚至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我弟弟,你见过的。”
“最重要的人,那个小鬼?”完颜旻语气淡淡的,压制着心里莫名其妙的醋意。
“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南月说。
亲人这个词让完颜旻心里好受一点,醋意也减淡一点。
“你可以不用这么坦白,神不知鬼不觉拿走朕的天下,作为你与南相交换的筹码。”
说得真好听。南月用一种淡淡无力的鄙视地看了完颜旻一眼,道:“我自认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去拿。”
“其实你可以试试,说不定朕会输。”
如果体内的那只蛊此时此刻就取走他的性命,岂不是现在就输了。完颜旻想。
不过真输给她,而不是她的父亲,倒也不失为穷途末路时最好的结局。
南月没有听出话里悲哀苍凉的意味,以为他不过拿她取笑。她知道完颜旻并不完全讨厌她,有时会与她说些幼稚的废话。
比如现在。
所以她没有搭理他。
废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教我二阶吧。我不会夺走你耕耘了十几年的东西,即使我可以。我保护我的人,用我自己的方法。”南月淡淡地说。
我的人,这三个字听起来如此悦耳。完颜旻有些嫉妒阿星。
南月已经执剑等着他。完颜旻还坐在地上,仿佛对地面有了一种依赖的惯性。
双方认真到同样程度的时候,同龄的男生其实会比女生幼稚一点。
平日里力量的悬殊,都是假象。
女孩子,尤其是聪明女孩子,往往演技极好,在没那么关键的时候,在风轻云淡的日子里,她们选择用天真掩饰哀伤。但风雨袭来,她们往往坚强又独立。独立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甚至会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冷漠。
南月催促着完颜旻,眼底盛放的正是这种冷漠。
南月的变化让完颜旻失去了一如既往的掌控欲与自信,她眼里那层看不透彻的纱引起他的疑惑、不安、猜测,甚至神差鬼使般做出一种惟命是从的低姿态。他终于握起自己的剑,开始教授她第二阶剑法的心诀。
一阶过去之后,南月不再是小白,两人可以用意念传音。
于是二人在静默里追逐着宿命所往。
完颜旻起剑,长剑恢弘笔直地挥出,南月跟。月光溶溶胜雪,在地上投下并列的剑影与人影。执剑的时候,两人都是无比认真的。衣裳里鼓风,绽开的衣袂四散而不羁地飘飞,在夜色里开出一黑一白两朵巨大的莲花。剑屈服于指骨,又违逆于指骨,与蒙蒙夜气纠缠,剑身是坚硬的,剑魂是柔软化物的。
两个人兴致都极好,神气汇聚,物我两忘。完颜旻那柄摄光长剑在空气里划出明亮的火焰蓝,剑的弧度消散的瞬间留下一扇活跃而透明的气波。人与剑,衣与骨,光与影,再不若此时和谐。
直到南月以毫无预兆的方式重重地跌落下来。
她轻视了规律,违抗了时间的意志,疲累到极致的身体终于惩罚般地给出反抗。那柄木剑控制不住地飞出,反冲的剑气给了南月重重一击。她两手扑在地上,护住要害的胸腹。
完颜旻见状急收剑,半支在南月身边,探她脉搏。
没有内伤,只是用力太过,以致虚脱。双手冰凉。
完颜旻从地上搬起南月的身子,用半只臂膀护着她。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南月感到一种不自在的惊恐,她下意识想要挣开。
完颜旻扶着她坐稳,制止了她动作的苗头。
南月肩膀本就极其清削,此刻因为紧张防备微微向内蜷缩,整个人像只受惊的猫咪。尽管背后有宽阔的倚仗,她并不敢全力释放地靠在上面。
再坚实的地方如不能让她安心,必不能让她安身。
“朕早告诉过你,循序渐进。朕九岁那年,与你此刻是一样的心情,差些走火入魔。”
像是训斥,声音里却没有往日的那种冷漠,仅仅是清澈。如流泉在耳。
“太慢了。”南月嘴唇微动,带着虚弱以及深深的失望。
“你仅仅用几天时间就过了一阶。竟还想怎样。”完颜旻话里的心疼有些抑制不住。南月听到耳边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音。
“如果照这个速度,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赶上你。”
南月问得认真。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的剑。
这话让完颜旻产生一种淡淡的不舒服。
就算是天赋过人。他用十几年才练就的九阶难道要被她在短短数月内轻易赶上。要知道,完颜旻骨子里的孤高除了十四年前的那场阴影的因素外,或多或少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确实什么都胜人一筹。
南月这句话让他有种微微受辱的感觉。
廿年来第一次因为天赋不如人而被鄙视。而且南月鄙视了他而不自知。
完颜旻此刻内心是极其微妙的。但还是诚实地给出了答案:“如果一直照这个速度,少则几月,多则一年。”
南月的懊丧被这个答案一扫而空,眼里的精灵活泛过来。
多则一年,最多一年时间她也能到达九阶!
“你不必高兴过早,往后会越来越不容易。”完颜旻看出她眼中往日的神采,适时地打击了一句。
南月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这个智商超群不可一世的家伙方才回答她问题时为何反射弧变得这么长?而且语气里有种微妙的酸味。
完颜旻被南月盯得心虚,神色不大自然。
这层浅浅的不自然被南月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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