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她更有这种大胆直视的资格了。
如果不是完颜旻一再提醒她作为一颗棋子的本分,她真怀疑自己会和她们一样陷进去。陷入完颜旻明灿而妖冶的冰冷里,陷入他凉薄而深不可测的计谋里。
阿星安静地待在南月身边,南月已经不敢把他独自留在椒房殿了。
孩子的目光不停地朝南傲天的方向瞅去。
这样凝重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到底不太正常。
果然,冠礼散后。
阿星抓住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抓住了南清雪精工细造的衣袖。
南清雪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下意识想甩开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像甩开一摊烂泥。
她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阿星一直存在于南府,却从来没有存在到南清雪的眼里。
南清雪继承了凤雁痕绝好的挑剔眼光。来自血统里的挑剔。无论阿星还是南月,在她眼里都像垃圾,只不过,阿星是一个垃圾捡回的另一个垃圾。
但南清雪素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很亲切地把阿星拉到自己身边。一方面出于对自己相府嫡女形象的维护,另一方面是接收到了南傲天转来的眼神。
父亲的眼神一向另南清雪感到畏惧。一种未必理解却出自天然的畏惧。
正如此刻,南清雪丝毫不理解南傲天为什么要她留住阿星,但父亲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她这样做。
阿星冰凉的眼睛看着南清雪拉他的手,感受到南清雪笑靥之下千里之外的冷漠。但四五岁的小孩子居然没有在意,只是在心里将这些冷漠默默收藏,他故意抓扯着南清雪的袖子,甜甜地道:“姐姐带我回南府。”
如果有人观察过小孩子的冷笑,就会不由自主地悉心留意自己的言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帘幕(一)()
“阿星——”
众宾客已经散尽,南清雪被父亲不可冒犯的威严压制着将阿星带远,同时不敢表露地忌惮着顽童的脏手会不会弄皱她雪白的羽衫。南月焦急地朝门外喊着,拨开一簇簇相互恭维刺探的大臣。
皇后的身份让她身边围了一些真真假假的女眷和听起来颇亲切的家常话,以致冠礼结束后也不能迅速抽身。
阿星近日反常的举动令南月感到一阵惶惶,以及从心底萌发疯长的带着不祥的慌乱。
南月几乎是不顾皇后的仪容才穿越人障,堵到了南家父女面前。
“阿星,回姐姐这里来。”
阿星却倔强地别过脑袋去,过滤掉南月急切的目光和向他伸来的手。头微微地垂下
一直微笑着安坐于礼堂深处的太后注意到了南月这边风风火火的异象。
“皇后娘娘,”南傲天从南清雪手里牵着阿星,如同牵着自己的幼子,用臣子对国母的恭敬语气说道:“后宫不便养男眷。阿星已经在娘娘的椒房殿待了诸多时日,而今也该回府了。”
阿星听话地把手交给南傲天牵着,一边又刻意地把自己瘦小的身体和南傲天之间保持一条规则的缝隙。沉默垂头,绝不逾越这段窄窄的距离。
南月知道自己失败了,这种沉默表示顺从。是阿星的一种主动的顺从。
太后远远地看着,已经步履款款地迈过来。
阿星在靳安殿的两日已经把自己的来龙去脉交代地很明白。太后对南家的亲子关系一清二楚,也知道阿星对于南月的重要性。
“丞相,”太后温笑着抚摸了一下阿星的头:“皇后这义弟甚是聪明灵秀,讨人喜欢,丞相可要好生教养。”
南傲天有些诧异萱后的主动问话。这女人自完颜孤辰战死后一直对南家有太多顾忌,从来不会对他多一句废话。
“多谢太后对犬子的赏识。”
南月唏嘘。
南傲天见风使舵的本领如同饮水吃饭。这个之前从未进入他眼里的孩子,因得萱后赏识,顷刻间有了犬子的称呼。
太后转而向南月,绽开温慈浅雅的笑意,缓缓道:“孩子在这宫中没什么玩伴,怕是想家了。皇后若真的喜欢孩子,还要在皇上身上多下功夫才是。”
这话是说给南月听的,也是说给南傲天。后者闻声精锐的眼光在南月与太后之间细细流转,唯恐错过了什么端倪。
“母后说的是。还请父亲好好照料阿星。”
太后都已经发话,她不得不低头。
萱后含笑点点头,去了完颜旻身边。
南月妥协,不安地看着阿星和南家一行走远。
阿星倔强偏过的脑袋都自始至终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反而像是很急切地要离开。
南月担忧地分析着阿星的匆促,一种强大的不安袭来,坚定了夜探南府的决心。
整个白天的等待焦急且漫长。
南月在心里做了一万种阿星到底遭遇了什么的推测。总算挨到了暮霭。踩着一路的月色到了南府。步履疾快,心事重重。
阿星身上的反常,完颜玉照口中凤雁痕与溪娘的历史,包括南府与皇宫之间的恩怨。每一件事都促使南月往深处挖掘,揭开月色迷蒙下巨大的网。
月亮最近越来越明亮。使得她夜行时也越来越小心翼翼。
月光笼罩下的南府坚固、高大,房子的式样单调而孤森,自带深深的压抑。如同一只巨大的黑兽卧在偌大一片皇城之上。一两处透出的灯光像恰是这这半睡半醒的巨兽的眼睛。
南月叹,她堂堂皇后,回生养自己的府邸,居然像做贼一样。
南府像座挖不透的陈暮,南月从最不惹人瞩目的一道山墙进入这墓穴的初口。
风弃隅没有阿星的影子。南月不禁埋怨自己的粗心。阿星今日的异常,怕是她离开南府之后就种下了。而她却今日才来找结果。
花厅和祠堂的灯都是灭的。
南傲天书房里也没有掌灯,看样子不在府里
唯一有光火跳跃的地方是凤雁痕住的静鹄苑。
只能先去看看。
可是就连那一处灯光也在南月抬脚的时候熄灭了。
南月摸到了后窗,屏息贴在墙上,四下里静寂得过分。
凤雁痕也就寝了吗?
或许今夜来得太不是时候。
南月就要转移方向,一语窸蔌炸弹般惊放在黑暗里。
“雁痕,我们还是不要……”是一阵低沉的男声,很粗重,但极冷静。
“他今晚出去了,不会回来。”这次是凤雁痕的声音,失却一向的端庄持重,竟带有几分媚态。但这只是话的面相,南月还是从话的里子处听出了浓重的恨意。
南府上下人杂的脸色造就了南月的极度敏感。愈长大这敏感就被训练得越为越灵光。
凤雁痕的声音被南月精准地分为两层。
声带里的那层媚与娇柔是假的、空的、冷漠的,声音底处的恨却是真切的、实在的、炽热而焦灼的。
南月透过一层厚实的砖墙墙解剖了继母风情掩映下失却理智的恨意。
一面墙其实什么也挡不住,无关厚薄。
男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震起的气流里带着波动。表面平静的空气成了一戳即破的脆弱伪装。一声低哑得几乎听不见的“雁痕”被揉融进一些肢体的碰撞声,昭示着夜的平静被瞬间敲破。
南月依旧不敢呼吸,但大脑快速地运作着,男人有些耳熟的声音和上次归宁的一些画面联结起来,成了一团声影模糊的雏形。
渐渐地,声音和影子都明晰起来,那团模糊的影也膨胀、放大、展开来,如同泥坯在巧匠的打磨下忽然有了深刻的眉眼。
紧接着南月心头一窍开启,不仅看清了那团雏形的形状,还从它含蓄的神态里摸索到历史与未来,织成一张能解释全局的绣图。
屋里的男人是管家全福。
南月身心放松下来。
两个正处于巅峰状态的人不会理会到外界任何事物的存在,她完全不必担忧他们发现她。
南月只是觉得心脏上的肌肉受到了不小的一记敲击。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凤雁痕对南傲天的爱是绝对忠贞与赤诚的,这个女人几乎对近旁所有人都有狠绝冷性的手段,却唯独对南傲天低到了尘埃里去。
早些年,她做贤妻良母。南傲天早朝的时候,她会替他更衣,精心打理好颈子上翻折的大襟。
南月清楚地记得那个三十岁不到风华正茂的美妇人是如何甘做灶下婢用她素日颐指气使的手指小心地侍弄着南傲天喜欢的饭菜。尽管那顿精心准备的伙食不知道为什么被南傲天打飞……
那日,大怒的南傲天一脚踏出静鹄苑的时候,琉璃金的餐碟碎成了一朵秋花凋败的样貌。
凤雁痕弯腰拾起那些锋利花瓣的时候,指尖渗出鲜艳的血珠。
幼年稀薄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哦,是了……那个时候就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并疼惜着年轻继母的不值了。只是那个时候,刚过完四岁生辰的南月还完全不能理解立于门口的管家为何将刀剜一样的目光生疼地砸在凤雁痕背上。
疼到想迫不及待地释放,却又极尽的隐忍。
全福究竟忍了多久呢?南月不敢想,尤其不敢用自己十七岁的阅历去探测一个四十岁男人沟壑重重的内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帘幕(二)()
墙体那方透过来的喘息声越发的厚重急促,夹杂着的还有雌性无声的焦渴。
两人将一种惊天动地演绎得如此默不作声。南月近日内功渐涨,感受到墙体微乎其微而又风卷残云的颤动。
全福此刻当是将素日所有的忍耐,十几年来藏于暗处的自尊,都释放和发泄在凤雁痕缺乏滋润的身体里了。
只不过,对于凤雁痕来说,全福是一剂不对症的药,这副错误的药越是往她身上涂抹,越是开拓出她心里和身体里巨大的空洞,里面盛装着永远也无法满足的焦渴,对另外一个男人的焦渴。
南月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凤雁痕利用着全福对她的纵容,用一种扭曲的恨的方式发泄着他对南傲天深入到极致的爱。
凤雁痕对南傲天的卑微,因为有了全福对她的卑微才不至于显得尊严扫地。溃败的爱与尊严在掉落的过程中被另一处更低的爱和尊严托住,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全福一定是自愿的,南月想。唯有心甘情愿才能让聪明人变愚。
他大概等了凤雁痕十几年的青春,看她以南家主母的身份在光阴里老去,从吹弹可破到半老徐娘。
“痕儿……”
衣料的摩挲声传来,南月不知是夜太静还是她耳力太好。
小心翼翼一点一点释放的激情使一个男人叫出了一个女人最原始的爱称。凤雁痕被人称作痕儿的时候该是她青春正盛的时候。
被风浪刮向高潮的海波渐渐地平息下来。南月猜测是全福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飘渺的对话传来。
“痕儿,那人随时会回来。”
“他不会,今日带着阿星那小崽子出去的,不会很快回来。”
“我觉得不安。老爷他疑心很重。”
“你闭嘴,你还叫他老爷,你怕他,你不过就是怕他。”有女人拳头“通通通”捶在男人胸口上的声音。南月可以想象凤雁痕是如何软弱无力而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
墙那边刚冷静下去的气氛又急促有力地加热起来。“痕儿,我怕他,我一直都怕。我更怕你。”
全福发颤的声音在末尾处断落,像是被什么突然湮没。
南月后颈出了一层热汗,又被风吹凉。微微活动了一下僵持的颈椎。
阿星是被南傲天带出去的……怎么办,是要继续在这里从二人的谈话里探听些消息,还是想办法去找南傲天,去找阿星。
对话又深一阵浅一阵地传来。南月十指扣紧了墙壁。
“阿福,你说我作了什么孽,是不是十几年前那些人都化作了鬼,他们来报应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现在这样……”
“痕儿,那不是你的错。清云离开也不是你的错。”
南月差些忘了,南清云的离开如果还有人真的担心并为之崩溃,那这个人只能是凤雁痕。
“清云已经走了,我只希望清霖也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再回来……”
凤雁痕突然不再作声,断断续续有女人呜咽的声音。
南清霖是南家第五子,南月只知他从小被送入军中。
对话断了片刻又重新响起。
全福这次的语调有些深长:“霖儿他,是我的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声音渐渐转小,像人的五官被什么禁闭住。
这个问题全福已经问了无数遍,每一次凤雁痕的回答都显得惊慌失措。
“睡吧,穿好衣服,别着凉。”
有木门的吱呀声。
南月急忙闪到远远的一处窄巷里。
后庭幽暗混晦的大片黑影里晃荡出全福谨慎的身形。管家本是不低的个子,却永远都是那副微微蜷含着胸膛的模样。这种姿态方便他感知到四面八方的风吹草动并将危机扼杀在苗头里。
这个沉默而恭谨的人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在南府生存了二十年。
全福走远后南月从深巷探出身子。
穿着单薄衣衫双脚无声踏着大地的全福,步子工工整整,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人。
南月正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忽觉头上有阴云漫过。
心里陡然一个激灵。
仓皇之中衣裙蹭到矮墙上年久的飞檐。一小块断裂的瓦片从墙头坠落,掉到地上发出哒的一声响。
南月懊恼地闭了下眼睛。瓦块落地的声响无异于打到她身上。她几乎用最快的遁形术逃离。
情绪有些低沉混乱的凤雁痕被这声脆闷的声响赶走了全部的混沌。死一样窝在被褥里的身子如同惊弓之鸟弹坐起来,一动不动。
但窗外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响起。
许是夜猫踏了房顶。
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凤雁痕重新将身子放倒,连同悬起来的心。
只是后半夜再也不能入眠。
南月却远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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