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只娘娘一人去即可。”如花轻轻扫过传铃一眼。
“传铃,你先回盛轩殿。”
南月一人行至朱雀,踏着经千年风霜血影洗刷过的苍寒石阶一步步走向瞭望台。一袭月日缎绣云龙夹朝袍映入南月眼帘,太后已伫立多时,背影孤绝。
有些人的背影总是看起来很孤独,那也许是因为他们过于强大。
朱雀,北冥皇宫最高的城楼,气势恢宏,万里瞻天。
南月走到太后身边,视野顿时开阔。云烟千里,酒楼街市星罗棋布,万里人家尽收眼底。
“月儿,你看看这宫城。你知道在朝堂上,君王之位为何设在最高处吗?”
“居高位,不只是显威仪,服众臣,而是为了居于棋局之外,将整盘棋看得更清楚。可是如此?”
“月儿,你果真如他们所说,是在南府的偏苑里养大的么?”太后笑而不答,只缓缓拉过南月的手道:“来,哀家给你一样东西。”
一只锦盒落于南月手心,里面晃晃然卧着一只九凤金印。
“母后……”
南月欲言又止的话被太后制止:“当一种习惯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陷在其中的人甚至都认识不到加诸于自己身上这种桎梏的存在。想要真正地看清楚东西,就必须跳出来,站到哪怕是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
“月儿,哀家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不会被限于枷锁的人。别忘了,今日你在朝堂上的赌注,是北冥的天下。”太后的眼里有一层淡淡的水色,像是蒙了千年的雾霭,任谁,也别想透过这水色,看到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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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自太后处捧了那金印回来,正敲破脑袋考虑如何退敌的事。无心看路,迎面撞上一袭红色衣衫。
随即是一声戏谑的调侃:“皇嫂想什么这般用心?竟是将臣弟这个大活人给赤裸裸地忽视了。”
南月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揉了揉撞痛的脑袋,没好气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是朝堂上给她出馊主意的红衣小郡王。
“是你?怎么哪儿都有你?”
“皇嫂不感谢臣弟在朝堂上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居然这般厌恶臣弟,钟落可是很伤心呢。”
“你姓钟,母后是你什么人?”
“家父钟鸣扬,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钟落对南月这番态度显得很是委屈。
原是太后侄儿,难怪这般桀骜无礼。南月此刻心头有事,眯了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呵,小郡王是吧,王爷可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需要本宫对你三叩九拜吗?”
“你若有这般感恩之心,本王倒是不介意。”那钟落环手抱在胸前,一脸痞相。
“那就请钟公子左移三步,再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南月依旧笑意盈盈。
这丫头不是真要行大礼吧,这么好欺负不像她呀。钟落见她这般温言笑语,以为南月真是准备感谢他“救命之恩”,慌忙照做。
南月看着钟落转过身去,狠狠白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去。等钟落睁开眼睛,已经看到南月在他前方五六步远。
“如若大嫂已经想出了退敌之策大可以不听臣弟胡言乱语,一走了之。”一句话远远落在南月耳朵里,声音没了刚才的轻浮,语气却掩饰不了得意之色,似是料定了南月会回头。
但他不知南月从不受人威胁。在没有筹码的情况下,一朝被动,便要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
南月只回头故作疑问地问他:“你,叫钟……什么来着?”
“你记好了,本王的名字可是姑母亲自取的,本王生于秋季,取‘谦枫落落盗钟声’之景,钟落。”怕南月再忘了似的,重重地强调最后两个字。
南月笑得一脸纯良无害:“谦枫落落盗钟声,真是良辰美景,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用在你身上。”这次是头也不回地走掉。
第十四章 智商()
南月在前朝刺激了首府将军,在朱雀楼领了太后的金印,在回来的路上打击了小郡王。可当她回到盛轩殿的时候,没错,她还是个厨娘。还要亲自下厨亲手运送亲眼监护完颜旻吃饭,喔不,用膳。
南月和第一天一样千里迢迢把食盒从御膳房运送到盛轩宫的时候,产生了一个伟大的构想——她要在盛轩宫的偏隅建造一个小御膳房,这样才不用每天跑来跑去。
她五岁的时候就能给流浪狗搭建窝棚了。而今不过在盛轩宫里加一个小小的灶房,这有何难。
南月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得意,但同时,她脑袋停留在一个字眼上,五岁,五岁……
等等,五岁!自己五岁的时候已经能上山打鼠下海摸鱼,完颜旻的智商也是停留在五岁,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连吃饭都不能自理。
就算她南月父母没找到,是不是天生地养也未可知,所以天赋秉异了那么一点儿,资质卓绝了那么一点儿。可完颜旻的基因也不差啊。
据师父那些奇经野籍记载,小孩子的智商大部分从母亲那里遗传。以太后的谋略,就算先帝再普通,也不至于把小旻旻生成今天这个样子吧。更何况,她可是听说先帝的武功修为达到了九阶。根据海外道士达小文写的《奇婴见闻录》,两个那么聪明的人生出一个傻皇帝完颜旻的几率是万万万万之一。
事情很诡异,南月很气愤。
完颜旻在骗她,伙同那个表面一本正经,实际道貌岸然的御风。
因为她已经得出结论。完颜旻在演戏,一个有着五岁智商的人一直拿一岁小孩才有的行为举止来忽悠她。
她南月行走江湖打家劫舍,从来都是在忽悠别人。今天却被一个只有五岁智商的完颜旻给忽悠了。后果很严重。
她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
盛轩殿,南月大呼小叫拍桌子。“御风,你联合你家主子一起欺骗本宫是怎么回事?”
御风闻言,立刻单膝下地,将剑柄撑于甲胄,紧张严肃地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皇上整日在人前装疯扮傻的事,别告诉本宫你不知情!”
御风脸色大变,莫非她已经看穿……不可能啊,皇上隐匿十几年,连南相都没有……忙看向正在玩弹弓的完颜旻。
南月没有留意御风变幻莫测的情绪,事实上,她还不到能看透御风的地步,只指着完颜旻道:
“你们统统告诉本宫他的智商停留在五岁,但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连最起码的穿衣吃饭都还要人照顾?本宫五岁的时候都能生烤活鱼了。”
御风愕然,感情皇后是嫌弃皇上的演技侮辱了五岁孩童的智商?抬眼看到完颜旻目光,立刻会意。不若,将计就计。
御风凛然拱手:“娘娘,娘娘恕罪,臣无心有意冒犯娘娘,实在是天家门前虎狼众多,考虑皇上安危不得已出此下策。”语气悲壮凄凉。
南月定定地盯着御风,一字一句地道:“你让开,从一开始你就没对本宫说过一句实话。我要亲自问小旻旻。”
呃?!御风彻底傻眼儿了,娘娘到底是真看穿还是假看穿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月小心地蹲下来,像对待邻家小弟弟那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怕伤害了小孩子幼小心灵那样小心翼翼问道:
“小旻旻,你老实告诉我,你母后是不是长得比那个夏姬好看?”
“嗯!”完颜旻重重地点头,一脸委屈,表情像极了五岁的小男孩。
一旁的御风下巴要掉下来。
“你后娘是不是嫉妒你小时候聪明可爱才给你下了什么花蛊毒,把你弄成现在这样?”
“嗯!”重重地点了三下头。
“你是不是怕那些坏人故伎重演才故意把智商又降低了几岁来麻痹他们?”
“嗯嗯嗯!”这次点头如波浪。
一旁御风的听完这段对话后此刻面无表情,但完颜旻看出了他的呆若木鸡,并予以一个警示的白眼。那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看他眼色行事。
南月此刻却大肆安抚完颜旻:“小旻旻你那么可爱,姐姐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才欺骗大家的,你是怕表现得太聪明了他们伤害你是不是?”
“朕不是故意要欺骗丑月月的,朕是怕夏姬娘娘再次加害于朕。”完颜旻表现得无比乖巧,并瞬间把自己的语言水平提升到五岁。
“小傻瓜,夏姬已经死了,她没机会再害你了。不过你叫我什么?”南月此时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完颜旻,并无比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五岁的完颜旻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每天表演出一岁完颜旻的样子。
“丑月月。”完颜旻把戏演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够有失尊严了,他堂堂帝王怎么会管这个疯癫的丑女叫姐姐。
南月也不气,拉过完颜旻的“小手”,笑眯眯地问他:“这样好不好,你以后叫我月姐姐,我来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丑月月姐姐。”完颜旻努力把声音发得嗲声嗲气。
御风呆立,主子的演技与日俱增,而且开启了跨年龄模式。
南月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完颜旻,只得摆手作罢:“算了算了,小小年纪嘴巴那么臭,慢慢改好啦,本宫答应收你为弟弟了。”
紧接着指着桌上的饭菜对他道:“那你自己吃饭好不好。”
“好,旻儿听丑月月的话。”
于是南月欣喜地看到,完颜旻会自己吃饭了。
完颜旻不用御风喂了。
完颜旻终于做回了了一个正常的五岁孩子。
御风忽然觉得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第十五章 苏和()
在南月的“苦心”诱导下完颜旻终于有了五岁的正常智商。南月看着完颜旻乖乖吃饭的样子,忽然作出一个伟大的决定。她要把这个“弟弟”医好,不仅要医好他身体余毒,更要医好他的心智。
有时一个懵懂而冲动的决定,是会改变人的一生的。
南月决定做什么事都带要带着完颜旻在他身边,她的理由是这样的:整日待在宫闱里的人,不傻也要变傻。
人是要出去看事情的,唯有好的坏的通通经历一遍,将柔软的心脏过一遍风和日丽蒺藜暴雨,灵魂才可更加地坚韧与顽强。盛收得了星光,也拥抱得了黑暗。
更何况人生本就是沾染污浊再洗净污浊的过程。五岁孩童的眼睛,可能比任何成年人的眼睛都更为清澈醒明。”
此刻,她拉着他,在盛轩宫院子的石阶上看星星。
“小旻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南月眸子清亮地看着完颜旻。不是用看痴童的目光,而是用一个平等朋友的姿态真挚地看着他:“我活在这世上的念想,原是为了找到生身父母,现在,又多了一个把你医好。”
完颜旻此刻似真非真地故意问她:“那就是说,朕和你的生身父母,同等重要咯。”此刻连他自己也未知,这是五岁的完颜旻,还是一朝天子完颜旻。
南月双眼放空,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这世间无需我以面具盔甲相窥的人,都对我很重要。”像是回答完颜旻,又像是对着日月山河轻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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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钟落手里捏着一颗胡桃,表情玩味地去了练兵场。南月早一身简劲素白衣衫在神机营入口处等他。
英姿飒爽的背影落在钟落眼中,心里像是被什么闯入一般。
“皇嫂昨日不领钟落情谊,今日又让丫鬟拿着这东西哄我来这杀伐之地,却是何意?”语调慵懒,带着一脸的玩世不恭。
南月讥诮地讽他道:“昨日我若应了你的‘好意’,便是受了你的要挟;今日拿这胡桃邀你前来,算是还了你的把柄。小郡王这般精明通透之人,当知你我为同类。”
钟落撇嘴:“皇嫂希望钟落做什么,大可直说无妨。”他蛮不希望她这么快还了这“把柄”。
“我知道你跟这练兵场里大大小小的军官都有交情,所以请高人指路,带我去参观参观士兵的训练情况如何?”南月半开玩笑地拱手戏谑道,她在钟落面前,原没有那般小心持重。
“我……喂——”
南月并不等他回答,已经转身进了神机营。
露天矿地上或整整齐齐,或七零八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火器炮仗,有几队士兵在操练,东边偏角处一列人正在搬运新成品的震天雷。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在一旁吆五喝六,看样子是个监军。
“这位大哥!”南月拍拍那个身材魁梧的监军,“跟你打听件事儿。”
那监军此刻正为前方军火烦心,以为哪个小士卒不知天高地厚叨扰他,正要发火,回头一看一姿容清贵的女子冲他天真无邪地笑着,硬是把骂祖宗的话活生生憋回了肚里。
“大胆,见过皇后娘娘还不赶快行礼。”钟公子在外面的时候表现倒是挺人模狗样,一句威胁人的话说得风平浪静。
那监军没见过南月,但对作风狠绝雷厉的小郡王一向是闻风丧胆。立时知道了眼前女子是谁,吓得面如土色,整个人堆下来:“小人不察娘娘凤颜,娘娘恕罪,娘娘饶命!”
南月无比嫌弃地白了钟落一眼,意思是,你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吗?连话都不会说了。况且,她并不想暴露皇后身份。
不过索性身份已经揭穿,说话倒是简单直接了许多:“本宫问你,朝廷每年出资巨大用于安稳西疆,却为何连年吃败。”
那监军忙毕恭毕敬地答道:“娘娘有所不知,西祁军队之所以比我军强大,是因为他们本身常年在马背上生存,每个骑兵都骁勇善战,骨血里带来的野蛮劲儿,远非北冥正规军队所能匹敌。”
南月心里暗暗鄙夷,鸟笼子里豢养的鸡怎能与猎隼作比。
“你是说,我军失手的关键在于骑术。”
“正是。”
“为何不用地雷战术应付?”
“娘娘,韩石骑兵作战的最主要特点就在于机动灵活。这队骑兵极为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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