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南月被激怒,说明她在乎一些事情,而这些在乎,才是完颜旻手中最大的杀手锏。比他所能交给她的那些东西还要有用得多的杀手锏。
气愤或者急躁都容易使人露出破绽。
完颜旻很快抓住了南月的破绽。
他停止了倒退,身上的宽广黑衣也垂静下来,除却袖口仍鼓起旋舞的风。带风的黑袖扫开林叶,轻捷却稳重地落在南月紧束的雪白袖口上。
风行叶落间,黑衣无声地移动到白衣身后,骨节粗大的手掌握住南月手腕。完颜旻发力,南月生拙的手腕开始变得灵活起来,木剑在空中挥出和铸剑一样的完美纯熟。
“气息要稳重,只有不失却自己,才能不失却全局。你刚刚出剑的一瞬,就已经输了。”
完颜旻稳稳地把持着南月握剑手,目光落于剑尖。精准匀力地操持着那把木剑的走势。
吐气如玉,气息萦绕在南月耳畔。
南月在短暂的惊慌中脸颊浮现潮红,所幸琼林里只反射白色光线。
她不出声,却暗暗记下完颜旻说的每一个字。沉着调整着自己的脉息和剑的走向。
既是世间少有的九阶剑主亲自授剑,她岂能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学到她能汲取的一切,让自己变强。
既然他把她算计得那么清楚不余,她当然也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窥视(五)()
南月心里的怒火发酵得不动声色,一把剑也是舞得沉着得力。但完颜旻还是从她经络间的律动中觉察到她情绪的不稳定。
“练武之人最忌心有杂念。”
完颜旻开口,说着中指微微加力,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南月手腕上的力道。
南月却是更加气恼。
这人居然通过手上的力道来感知,不,来监视她的心绪。
完颜旻在南月身后处于绝对的掌控地位。她看不到他,他却将她里里外外把握得一清二楚。这样,也才方便他利用得一清二楚吧。南月愤愤地想。
这样想着,越来越觉得两人地位的不对等。这种不公平促使南月把全身力道集中在手上,想要一举挣脱完颜旻加在她手上的束缚。
手扬起,却只塑就了一个僵硬可笑的形状,不能动作分毫。
武这种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完颜旻早已捕捉到南月手上细微的异常。一个反力将木剑连同南月握剑的手疾势向下。
那病单薄的剑垂直向地,剑身松松没入堆积的落叶层里,露出半截斜插的剑身。
南月双眼注视着那把剑的陨落,无能为力。
二人纠缠之间,夜在流逝。
东方天际已显露隐隐欲动的金黄。灿丽的缝隙从大块大块的深紫与漆黑****出。像是黑色袈裟上由金线织就的网。
夜空不是那么黑,于是琼林也不再那么亮。
视野的昏暗使得南月更加没有依托,此时连剑也没有了,她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身后人的气息。
可这个人是如此可怕。
完颜旻的眼里只有目标,只有目标。
为了目标一切都可以利用,一切都可以被利用。
皇城里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他是皇上,是群魔之首,自然也不例外。
肩头却突然有重重的力道倒下。
南月觉察到自己颈际有发髻的摩挲感和来自人的温热气息。
紧握住她腕的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
完颜旻!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在话语间置她于千里之外却总要于肢体上作出这种荒谬的亲近感。
包括他方才一直在她身后。
这种亲近让南月感到厌恶、畏惧以及本能的排斥。
南月已经忍无可忍。而且此刻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没有那么强。她要彻底地摆脱他。
于是开始攒聚力量。
然而这点小小的意图被轻而易举的识破。
清冷的声音响起。
“别动。朕练了一夜,乏极。”
完颜旻五指深入她指间,紧紧合拢,包裹住南月欲施力的拳头。
南月浑身的力瞬间松懈下来,为这一声带着倦意的命令。
平静而略带虚弱的语气使得这命令更像是一种请求。令人无法拒绝的请求。
不管这人有多么的……无耻。
他适才毫不留情地指出她就是一颗棋子,现在累了,却拿她的肩膀当枕头。如此安心地静憩,没有丝毫愧意。
可是她没有他那份天然的狠心,现在就抽身离去。尽管现在离去完颜旻一定不能奈她如何。清晨,是狂舞了一夜的狼最不堪一击的时刻。
可正是这份不堪一击,足以使她心软。完颜旻常常有这种能力,轻而易举地俘虏她的心软,并利用之。从他在她面前装小孩子时就是。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南月最终放弃了动作。放弃了那个狠心的南月。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感知着肩头这份无可奈何的重量。心神竟无比的清醒。南月双眸睁得大大,望着渐渐消失了光华的月亮。
这个人是如此的令人讨厌,可是她即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有些令人贪恋。
她都在想些什么啊。她南月何时这样的卑贱,对一个石头一样冰冷无情的人产生这种不可原谅的情愫。
可是,她还是不敢动。怕惊动一个用自己的夜夜不眠来谋求天下安稳的人。
完颜旻是个无心的混蛋,南月在心里界定。
可他又是个努力的混蛋,让人进退不是。
南月望着天,想了很多很多。想怎样给完颜旻这样一个人下一个准确的定义。渐渐地,也有些困,而且困意席卷而来,越来越不可阻挡。
第一道亮光穿出云层的时候,完颜旻似乎被环境的骤亮惊醒。
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睡。
对心事满腹的人来说,哪怕最短暂的安稳睡眠也是一种莫大的奢侈。此时不是享受奢侈的时候。
完颜旻把头从南月肩膀上抬起,手也松开。
随即,南月也因为肩上分量的突然减轻而被惊醒。
她是真的在精神到极致的时候被打入了困倦,才会睡着。
揉眼,转身,看到一袭黑衣伫立。
瞬时精神起来。
“完颜旻!”南月有些怕撞上这堵黑墙,下意识地后退。
“你本可以在椒房殿好好休息。这便是逞强的后果。”
完颜旻这话说得无关痛痒,仿佛南月会累成这样与他不分时间地点地选择睡倒没有丝毫关系。
实际上,话的最底层有一层浅浅的心疼。
但是太浅了。南月不会听出来,完颜旻自己也没听出来。
“你……”
反驳的话还未想好,完颜旻已经风一样走开。
南月伸展着僵麻的身体跟在完颜旻身后,只是有意与他隔了一大段的距离。
“现在还不想回椒房殿吗?”完颜旻停住脚步,回转头看南月。
“我要去靳安殿请安。”南月没好气地答。
“巧了。朕也要去。”
南月不理他,只管往前走。
她当然知道他也要去。
如花就是知道完颜旻要去才有意安排她今天去请安的吧。
完颜旻一直站着不动,南月却一直朝前走。两人的位置已经接近。
“母后很欣赏你。”完颜旻开口,看样子是要与南月并排走。
南月加快步伐,走后面不能与这人保持距离,那就走前面好了。他说什么她只当没听见。
“朕不想她担忧过多的事。父皇崩后,她承担的太多了。”
南月依旧只是走。
“所以我们恩爱和睦,会让她安心。”
“所以我们合作愉快就好。”南月突然扭转过头,瞪着完颜旻。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完颜旻大跨步走上来,扣住南月手腕,拉起她便走。
“你放开。”
“完颜旻。”
“完颜旻你个混蛋。”
“你放开我自己走。我会按你说的做。”
“皇后早有这句话会简单很多。”
完颜旻把手放开,自己负手走在前面。
南月恨恨地跟了一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请安(一)()
两人以前一后地走着,隐现在清晨淡淡的烟岚里。南月落后了一大截。
若不是作为陪练,倒是久违了早上的好时光。
风气清畅,南月心头的胀气化解许多。
拥有早晨的人是幸福的。
许多人没有早晨,比如演城那座浣花楼。那里是富庶温柔的不夜城,里面都是家财万贯的人,可是那里面的人没有早晨。
太后穿戴整齐,像是久等。
靳安殿正殿不大,听说是萱后有意将原来的大殿改小的。
屋子里没有其他丫鬟,只有如花候在圆桌旁。
完颜旻母子仿似都有洁癖。宁愿自力更生也拒绝把下人放在屋子里头,都只留一个心腹。
靳安殿的几个洒扫丫鬟都统一安排在前庭。
太后的寝宫在后殿,稍微偏离建筑中轴线的位置。
都是奇怪的主子。
南月紧随完颜旻踏入门槛。
完颜旻说的不错。太后面前,还是要恩爱和睦一点的。即使做戏也要做足。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清和安乐。”
完颜旻行的是拜礼。那身黑色广袖此刻匍匐于地上,头紧触地面,磕了三下。
南月有些不解,但也依照着完颜旻的姿势拜下去。
何以如此郑重。
母子俩不是常相见的吗。
“皇上皇后请起。”太后脸上洋溢着温慈笑意,淡淡如风。
完颜旻把手给南月。
南月轻顿了一下搭上。两人一道起来。
“如花,再添三副碗筷来。”太后命令。
“姑娘……”一向奉主命的如花有些犹疑。
太后善意而询问的眼光扫过来。
“是,老奴这就去,皇上皇后稍等。”如花领命。
“月儿,旻儿。坐过来。”
太后拉着南月的手,将二人引至自己身子两侧分别就坐。
“难得一起过来,陪哀家用顿早膳。”太后言语温和。
“南月、完颜旻二人坐了对脸,好不尴尬。”
南月头一次坐在太后身边,心里有些忐忑。
“姑娘。”如花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三套碗筷。“姑娘要的东西。”
说着将碗碟轻声放在桌子上。
“好,入座吧。”
如花低着头,悉心将碗筷摆正。
“如花——”太后叫。
“哀家让你入座。”
如花手里最后一只小碟抖了抖,放了三遍才稳当。
“太后……”
萱后美丽的凤眼瞠开,眉下叠起一弯深刻的褶,静眸里盛收着对世事的了然与洞悉。
如花到底经不住这种眼光的拷问。颤颤地答了一声:“是。”
于是阖严了门,撩裙、入座。
南月的眼神有些惊异地在太后和如花之间流转。
这对奴仆,这对母子。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哀家心高气傲,争了半辈子。想的就是这样的天伦,能与自己的好姐妹、儿子、儿媳共享一晚清粥。”
太后敛眉说着,卸下手上金灿灿的护甲。
太后的十指很纤净,连丹蔻也没有涂。
令南月想不到的是,这双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素手拎起了那根粗厚长勺的勺柄。
盯着那双掌勺的手,六目同时紧张起来。
“都别动。”太后用缓缓沉长的声音命令道,“这里没有太后,只有我钟楚萱的姐妹,与儿子儿媳。”
“姑娘……”如花眼里有晶亮的东西。
她想反驳,可是说不出来话。
如花揉搓着衣角,腼腆得像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如花姑姑,你们都要尊着敬着。”太后的目光先扫向完颜旻,后扫向南月。手中已经灌满一晚清粥。
“儿谨记。”两人同时答,看了一眼对方。
太后盛了四碗粥,最后一碗给了自己。
太后托起小碗,朱唇停靠在碗沿上。
于是其余三人做同样的动作。
热气腾腾的粥冒起热气腾腾的白烟。
有些像农家烟火。
这种烟火气突然出现在皇宫华美的宫殿里,并没有显得不合时宜。
南月张口,味蕾触到了第一口粥。
第一感觉是想吐。
好糙!
粥里不是燕窝薏仁黏稻香米,连白米都不是。
每一粒粮食都粗砺得扎嗓子。
不过其余三人看起来都很平静。
太后素日就是吃这个吗?
南月把粥浸在口里。
没有吐出来,一粒粒地咀嚼,艰难地咽了下去。
口齿之间甚至有作物的皮壳。坚硬而粗糙的皮壳。
“好喝吗?月儿。”
萱后放下碗,问南月。
南月静静地把那口混杂着各种粗糙的粥咽下肚去。放下粥碗,摇了摇头。
“不好喝。”
太后心满意足地笑了:“不好喝,却可以暖肠胃,清肝火。”
南月是觉得身体回暖了不少。
虽是七八月天,琼林里的温度与深秋无异。何况她差不多在那里面待了一夜。
“母后的口味很独特。”南月说。同时端起粥碗,又抿了一口。
太后放下碗筷,饶有兴味地看着南月。
如花担忧地瞥了南月一眼。
完颜旻似也不平静,抢先道:“母后,月儿是第一次……”
南月腹诽。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是第一次。却比你强多了。”太后突然提高了声音。
完颜旻也是一愣。
南月此时已经咽下第二口粥,有些惶惶地看着这对母子。
太后的声音降下来,说道:“旻儿是否记得,你第一次喝这粥时,可是一口吐了出来。”
“姑娘。皇上那时年幼。”如花犹豫再三,还是替完颜旻说了话。
“你们何故一个替另一个遮掩?哀家又没有要清算谁。只是用早膳。”
太后轻怒着瞥了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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