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贤玥根本无法回应姨母与挽歌错愕的眼神。
“等等,传话过来的到底是三哥还是四哥?”
遣来的内侍恭敬地回答道,“回七公主的话,是四殿下。”
“咦,是哥哥犯糊涂了还是我记错了?”挽歌托着腮,努力思索一番后又摇了摇头,“我前几日明明记得哥哥说的是玥姐姐和三哥啊,怎么今儿又变成四哥了……”
贤玥顿时头疼得厉害,她可真是要败给这两个小祖宗了。
“玥儿,怎么回事?”
沐曼嫣神色冷静地望着捧着花口瓷碗犹未回过神来的贤玥,方才还温和谈笑的面容片刻褪去不见。
挽歌犹有不舍地放下勺中鲍鱼粥,望着贤玥低声道,“玥姐姐,难得真是我记错了?”
“姨母,前几日我有东西落在四殿下那儿了,可否一会儿去取取就来?”贤玥想着或许是先前自己有所隐瞒使得姨母有些不悦,看来到时回来可是免不了好生解释一番了。
“那便去吧,”沐曼嫣面色淡淡地往贤玥的碗中夹了块河鳗,转头又向身后侍奉的中年宫女道,“半夏,一会你陪着表小姐去,别让人觉着重华宫的人失了规矩。”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贤玥都不自在极了。
身边多了个不甚相熟的半夏,一会都不知如何和寂泽修解释……
她有些懊恼得望着轿銮外延绵不绝的赤色明廊,一会儿在半夏面前,她是否又该和寂泽修表现得疏离些?
想到此刻,她忽然芙面一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于她而言,他们之间已不再陌生了呢?
寂泽修今日心情很好,出门前还难能地在镜子前照了照,只见镜中面庞如所预料的英姿勃发、俊朗不凡,他心下十分满意,不想镇定地到了韵琴斋后心中竟又生出几分紧张。
他决定得尽快地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于是挥手遣散廊中内侍,自己坐到铜炉旁从容不迫地烹起了香片。
恍若清晨薄雾的氤氲茶香中,忽闻身后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寂泽修不禁一时唇角微扬,“今日倒是守时了……”
“臣女纳兰贤玥参见四殿下。”
寂泽修闻言心下一沉,唇畔的那抹笑意登时消失无踪。他冷冷地回身望去,只见贤玥秀眉紧蹙,望向他的那一双美眸中蕴着尽是愁容。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紫竹廊下,还有几个手捧铭牌锦盒的宫人恭顺地立在其中。
对视良久,终是寂泽修轻叹相询,“他们是谁?”
而靠着廊内最近的半夏不等贤玥抬首作答,便稳步上前向泽修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回四殿下的话,奴婢是晋德妃的贴身宫女半夏。”
“哦。”
寂泽修显然对半夏的到来没有半分兴趣,言毕便目光示意贤玥过来。
半夏到底是宫中老人了,瞧着此番情景倒也不惧,而是依旧神色平平地答道,“回殿下,娘娘让在下陪纳兰小姐取完东西便回去。”
“取东西?”
寂泽修有些诧异地望向贤玥,贤玥却咬着唇一言不发,只是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半夏见贤玥不欲开口,便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纳兰小姐和娘娘说前几日有东西不小心落在了四殿下这里,今日便是前来道谢取之。”
“知道了。”
寂泽修淡淡的看了贤玥一眼,继而起身走向了长廊尽头的内室,不一会儿便握了个小巧的白玉鼻烟壶出言。他亦不多言,上前便直接将鼻烟壶交予贤玥的手中。
手指相触,贤玥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眸,不敢与他对视。
半夏很快便上前扶过贤玥的手,继而朝泽修恭敬道,“劳烦四殿下,如此我们便告退了。”
寂泽修点头允诺,似乎并没有再多看她们一眼,便径自转身又坐回了白雾环绕着的铜炉边。
贤玥任由半夏挽着一步步走出韵琴斋,心中忽然有些钝钝的难受,她捏紧了手中陌生的鼻烟壶,仿佛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握住的东西了。
这一刻她很希望自己能转身回去和寂泽修说个明白,却又没法忤逆姨母的意思。
她知道姨母素来不喜欢她和寒寂城中的天潢贵胄有太多过节,但这一次,为什么觉得听话的感觉这么让人难受呢?
待贤玥回到重华宫踌躇了半日,觉得自己终是该给姨母一个交代。
可从她住的偏阁到霞光殿明明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却硬是被她来来回回走上了半个时辰……
姨母所居的霞光殿内斥满了熟悉的茉莉花香,贤玥有些紧张地扯着自己宽大的袖摆,一步一步朝着姨母休憩的暖榻旁走去。
沐曼嫣似乎早已料到贤玥的到来,微阖的一双美目霎时睁开,伸手便示意她坐上前来。
“玥儿,你知道你外祖父在世时是和我如何说你的吗?”
贤玥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聪慧喜静,淡然不争。你们这辈的几个孩子里,莲妆好胜,芙笙怯懦,唯独你,什么都正正好,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
贤玥望着与她母亲沐妙媛有着相同眉目的沐曼嫣,一时间不明所以。
“你和你母亲一样,心性纯良,完全不适合在寒寂城中生存。”沐曼嫣忽然顿了顿,继而落寞地笑了笑,“我自然喜欢你,泽珉和挽歌也喜欢你,让你入宫不过是我们私心想见见你,而不是想把你带入这寒寂城的纷扰无休的混乱中来……”
贤玥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她蹙了蹙眉,“姨母,我没那么好……”
“你的心性如何,姨母自然清楚。”沐曼嫣轻抚着贤玥柔软的鬓发,“泽修的确是个好孩子,性子也和你有几分相像,且就论家室,你也是与他相配的。可是玥儿,这寒寂城中无人不知,陛下百年之后便是他坐拥着咱们璧朝的万里江山,而你却不是做皇后的好材料,你太仁慈,可在这寒寂城中,最无法长存的便是仁慈!”
沐曼嫣见贤玥粉唇轻咬、低头不语,心下虽有不忍,但依旧是继续开口道,“或许你并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小就对自家女儿百般**,为的就是日后将她们献给今时的陛下,日后的泽修。”
贤玥心下颓然,但面上犹是镇静,“姨母,我从未想过能和四殿下有什么。”
“玥儿,你知道吗?昨日使庄懿皇后差点跌倒的苔石,并不是山中的砂岩,而是人早早便养着苔的花岗岩……”
贤玥心内一寒,脑中瞬间显现了洛水洺那温柔端坐的面容,她眉目微蹙,抬首望着姨母嗫嗫声道,“是谁想害皇后?”
沐曼嫣笑着摸了摸贤玥腰间精致的盘纹璎珞,“或许不是有人想害皇后,而是有人想决定今后的皇后。”
贤玥思量不语。
“我们玥儿这样心慈貌美,就该找这世上最好的郎君,自始至终全心对你,就像你爹对你娘亲一样……多好。”
见沐曼嫣言语间神思已然飘远,贤玥微微叹气,其实她也并非不知姨母对她的那番苦心。姨母这些年在寒寂城中身居高位,但与帝皇的夫妻之情却甚是寡淡。此番入宫二月,竟从未见过陛下到来重华宫一回。世人皆道天子多薄情,大抵便是如此……
“玥儿,无论今时今日你和泽修是如何交集,都停在这一步吧。这样对你好,对他也好……”沐曼嫣侧身执过贤玥不经意间紧握着的双拳,眼神中竟似带着些许恳求,
“知道了。”
贤玥一时间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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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然()
贤玥所居的偏阁位于重华宫内的东南面,内室正朝着一座极其幽静的花厅,花厅门前种着疏疏几株桂树,近日秋意渐浓,桂树亦是绿叶成荫丹桂满枝。
这些时日,花茵总是会从庭中折来些许香味馥郁丹桂花枝摆在房中,贤玥白日里闻着亦颇为喜欢。可一入了夜,她却嫌这花香稍烈,竟惹得她辗转反侧不能眠……
窗外细雨沙沙,贤玥心下烦闷,继而披衣起身,决意将这些恼人的花枝放置房外。
贤玥怕黑,因而桌上总是放着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她几步上前取过装满花枝的云纹琉璃瓶,不想目光一转,忽然瞥见寂泽修白日里递给她的那个白玉鼻烟壶。
此刻映着长明灯的晕晕柔光,这个小小的物什更显得莹润透亮,水头好得近乎要滴出水来。贤玥颓然一笑,心想他当时大抵也觉着莫名其妙,情急之下便拿出了这个来搪塞过关。
她转身正欲执花离去,电光火石间却忽然想到些什么。
须臾,花枝坠地悄然无声。
贤玥诧异地捂住了唇,可桌上摊着的那张从鼻烟壶中取出的细纸条儿却不差分毫地印证了她自以荒谬的想法……
“亥时,沁泉廊。”
几个苍劲有力的字体赫然映在眼前,她起初竟不曾想到他会留着这般心思!
沁泉廊是离着重华宫最近的一处观景长廊,且正朝着她所居的偏阁一侧。
贤玥也顾不上拾起地上的丹桂花枝,回身汲上绣鞋便几步走去紫檀衣橱旁寻外衣。正当她拉起橱上小巧的鎏金扣环,耳边却瞬间缭绕起了姨母傍晚时对她的那番忠告。
她顿时停住了动作。
窗外犹然细雨如烟,此刻恍若有成百上千只小虫挠在贤玥的心头。到底还是年少耐不住气,待她再度缓过神来,已然身着墨服手执乌伞地溜出偏门。一路上她的心跳极快,便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自己,“我不是要去见他,我只是想去看看,只去看一眼就好……”
云锦绣鞋很快便被地上的雨水濡湿,贤玥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圄纹暗袍。
沁泉廊以荔枝木而筑,环着诺大的人造暖池而建,蜿蜒不绝,延绵且长。虽已入秋,池中朵朵娇柔白莲却盛放将好。烟雨如丝,更显廊内幽静万分。而廊外大片大片的绯色木芙蓉吐花展瓣,悄无声息地遮蔽着廊中的百般光景。
雨似乎变大了些,贤玥握紧手中的油纸乌伞,小心翼翼地绕过入廊小径。幸得往日她曾和泽珉与挽歌在这里躲过迷藏,所以即便此刻也不会觉着路生。她伫立远处思量片刻,终于探上了个隐蔽的位置,于是她悄然走近了一片芬芳馥郁的花木丛中,偷偷地凑上了小脑袋。
天哪,廊内东侧,果然有个颀长而熟悉的身影……
贤玥只见他身着青色素袍,长身玉立,墨发未绾,如瀑披肩,俊容自是美傲出尘。在夜色的暗影中,他倚在冰凉的廊柱上,静静地抱着一把四尺之长的桐木瑶琴。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细密的雨丝早已淋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可他却不以为意,甚至不曾垂首去看一眼。他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落雨,眸中蕴满沉静,无悲无喜,仿佛早已没有丝毫的期待。
此情此景,望之竟恍如一幅让人见之心碎的唯美画卷。
今日,他终于记得要教她弹琴了吗?
贤玥鼻头泛酸,此刻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想要释放出来,可她却又没法发作分毫。
电光朝露中,她想自己约莫是喜欢上了寂泽修。
不知是在协心湖畔他逗她学琴之时,还是在明廊上他唤她跟上的那刻,亦或是昨日,他唤人为她寻来了市井街坊中琳琅满目的吃食……
可为什么,为什么又偏偏是是寂泽修?
贤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怪异地躲在花木丛中窥探着他,她想挺直背脊、光明正大地走上廊中,鼓起勇气地去正视他。她想拉拉他那犹盈暗香的宽大袖摆,把如今自己心内的一切想法都统统倾诉。
她多想就这么任性一回,可却没有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雨意空濛中,他就那样俊逸平和地站在那里,恰好是她来时心内隐隐期许的模样,可她却再也不能上前半步。
贤玥从未有过此刻般的挫败感,从小到大除了父母总是让她一眛地顺着韵诗,她也并未有过多少失意之事。若非今日姨母的肃意警醒,她或许还未意识到自己对他已然动心。
寂泽修的话语向来不多,平日里又素爱冷着一张脸,就连笑起来神色都是淡淡的,与平日里和颜宽色的寂泽郇相比,自是大相庭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淡漠孤傲、脾气与她颇为肖似的人,却能不动声色地候着她、耐着她,就连她随意提过的话语也会悉心地记在心上……
可同样是这个人,日后亦会攀上帝国的权力顶峰,成为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并坐拥着世上无数的闭月婵娟。
这都是她先前从未料到的事情,可却又是她如今不得不知晓的事实。
而姨母这些年看她长大,对她的心性亦然纯熟于心。其实今日在霞光殿中,姨母句句所言尽然。她生性喜静无争,就算对寂泽修心存牵绊,她也不愿将自己日后数十载都人生都置于尔虞我诈、水深火热的斗争之中……
夜风凄清,潇潇暮雨潸然无止,贤玥紧握着乌木伞柄的一双玉手已然麻木,眸中似能映明苍生万物的的清亮容光亦已逝去无踪。隔着香远益清的万千花木,她朝着东侧若隐若现的长廊淡然一笑,随即决然转身、垂眸而去。
此后任凭心内再多波澜,都将恍若玉落深潭,再无显现之际。
会意()
午后细雨稍止,庭院却犹蕴着一番雾气。因着内室无须侍候,花茵正惬意地捧着绣框倚在花厅旁的海棠挂落下。
绣框中的丝罗之上,一对活灵活现的蓝翅豆娘轮廓已成。
绢上所绣针脚,亦是百般精巧。
花茵唇畔轻扬,酒靥微显。想到四五日后便能随着表小姐一齐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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