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和琳素来不喜这氤氤氲的光线,此刻正欲启声领着众人离去,可在她抬眼扫到贤玥默然的面庞时突然眼波流转,火光电石间心底忽而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俪贤妃,不如孤和你做个交易?”寂和琳洋洒几步折返至贤玥身侧,自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若你今后都一直这么本本分分地从着孤,别和崔纾云那样给孤生出什么幺蛾子。他日不论薛氏生男生女,孤都替你将她除了去,让你安心无虞地做那孩子独一无二的主母。你觉着,这主意如何?“
无关紧要的人命,在寂和琳的眼中素来如同草芥。
贤玥并不觉着多少讶异,只是抬首望着那一张光**人的面庞平静声道,“多谢大公主美意,但孩子自己本就有着健康的母亲,又何须嫔妾再去插足……若真有那一日,但请大公主废了嫔妾的位份,给嫔妾一个自由身。”
“哈哈,纳兰贤玥,待你百年之后,孤还要将你和你的好夫君葬在一处呢!”寂和琳眸中的讶异之色一晃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面色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之情,“好了,少了一个倒罢,但孤可万万没功夫少第二个了。从现在起,斓秀宫即刻封宫,所有人等严禁出入……俪贤妃,待孤捉回崔氏,到时一定请你来观瞻孤是如何处置的她!”
言毕,寂和琳领着一众人马头亦不回地拂袖而去。
曙光()
利用罗仑所进行的的反间之计,正如寂泽修预料一般顺遂。
自凉州大城一破,西凉的气焰便是节节衰败,而帝国大军却是一鼓作气,不仅夺回了失守的西北十城,还连连攻下了西凉东部三城。而在西凉的玉掖城中,更是生擒到了通敌逆贼牧州御史王忠灿。
如此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战果传来,自是使得帝国大军士气大涨,更有甚者直接向上提出了将西凉举国歼灭的大胆提议。
而今的大营已然安札在了颇为繁华的玉掖城外,虽是夜深,但军营之中主帐内犹是燃着盈盈不息的灯火。
帐内几人围坐在诺大的地势图前,目色深远、言辞灼灼,显然并未因眼前乐观的局势而表露出半分松懈。
先前正是洛云州戴罪立功带头取下了玉掖城,因而其此刻亦是斗志满满地请愿道,“陛下,我建议下一座当取高昌城。高昌离玉掖仅数十公里,是为西凉的经济之命脉,更是西凉通往帝国疆域的必经之地。若是大军能取下此城,大可得保尔后数载不再受夷人侵略!”
闻言如此,扶额坐于其身侧的阮瑾轩却是眉头微蹙地摇了摇头。
“高昌城虽近,但地势高敞,四周皆是高山围绕,很容易会中敌军的埋伏。这一棋,走的太险……”
贺钊将手中的琉璃酒杯一饮而尽,继而轻叹一声,将目光投向了神色深远的寂泽修。
“陛下,您的意思呢?”
“柳中。”寂泽修的右拳轻抵住下颚,一双漆黑的眼眸深沉似海,“此城虽小,且资源寥寥,但其地势平坦,并不为帝国的将士们所陌生,因而又能多一分胜券在握。”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阮瑾轩似是如释重负地松下一口气,“诚然大军胜战连连,但万事还是求一个稳字为先。”
洛云州的目光瞬间从西北侧高昌落到了东南面的柳中,心内顿时茅塞顿开。
“那便就取柳中!西凉小儿既胆敢夺我帝国疆土,亦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今大军已顺利夺下三城,只怕再夺两城,那西凉的投降书便火急火燎地送到城楼下了。”
“正是如此!”
阮瑾轩英俊的面庞上透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今日朕有些乏了。瑾轩、云州,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寂泽修修长的手指轻抵着额角,这些时日日以继夜的指挥作战,终令他有些体力不济,旧疾处亦有些隐隐作痛,“至于取柳中之计,待你们明日一早过来,我们再议。”
“遵命。”
洛阮二人随之起身告辞。
主帐之中通明如炬的烛火犹在明灭地闪烁着,光影柔和地投射在寂泽修俊美的侧颜上。只见他犹是怔坐在原处,两手轻揉双膝,眉心微蹙,神态中似有着淡淡的凄凉,竟没有半分本应属于胜利者的喜悦之情。
贺钊分明看见,泽修的目光并未投在大军将要进攻的柳中城上,而是深深地凝望着他们遥远的故土盛京。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身侧的蜡烛已少了半指之长,贺钊终而不忍开口道,“陛下,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算了,”寂泽修徐徐地摆了摆手,“贺钊,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是。”
二人本就一袭便装,走出营帐后便择以轻骑代步,不时便绕开了军营的重重军帐,来到一处陌生而辽阔崖壁之上。随之主仆二人先后跳下马,并排坐在了荒芜的沙洲之上,一如年少时结伴相游的模样。
“贺钊,你觉得这按眼下这个趋势,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启程归京?”
望着苍穹东侧遥不可及的星辰夜幕,寂泽修终是透露出了平日里不敢表露半分的疲态。
“而今军中士气大涨,多位将领都斗志昂扬地提出了不如借此机缘将西凉举国歼灭的意志。”贺钊侧身冷静道,“陛下,难道您就不想?”
“不想?如何会不想?开拓帝国版图的霸业唾手可得,没有一个掌权者会不动心,但朕却也深知而今并不是正确的时机。眼下帝国依然内忧外患,朕最怕的便是将精力太多投在西凉战役中,以至于因此失彼,终难再收回盛京城……”
“眼下收到投降书虽易,回京却难。想必大公主定会在途中设立重重关卡,最怕她死守盛京城,最后和您来个鱼死网破。”
寂泽修薄唇一撇,内心有些五味陈杂。
“若父皇早知今日,不知可否会后悔从前对她放纵如斯?”
“来日归京……”贺钊顿了顿,继而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道,“您打算如何处置大公主?”
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就仿佛身处于一个隐身的空间下。每每此刻,平日里再为坚强的人都会有些难言的软弱。
恰如眼下,寂泽修只觉鼻尖微酸,母后生前的柔婉慈爱的音容笑貌再度浮现于脑海中。
“若只是谋反,朕可以饶她一条命。因为朕可以理解是父皇对她从小太过放纵,令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为所欲为。可母后的事朕不能原谅,一命偿一命,此番归去,朕断然不会再让她活!”
“如此也好。只是如今寒寂城中局势如此紧张,不知娘娘届时可否全身而退……”
“筹谋了这么长时间,让玥儿受了那么多委屈,为的不正是彻底消弭寂和琳对我们感情间的猜忌?”双膝犹在隐隐作痛,仿佛时刻提醒着自己与贤玥一路走来举步维艰的每一步,寂泽修恍若自嘲般地微笑着,平日里寒若冰霜的星眸之中亦是蕴着一片摄人心魄的情深,“边疆可以择日再攻,但玥儿,这世上却只有一个啊!”
“娘娘冰雪聪慧,事到如今未必不懂您的苦心。”贺钊心下一动,随即从袖中取出了自己从未离身的两枚莽纹锦袋,“您看,在大军出行之际,娘娘便将这个亲自交予了我。”
寂泽修心下微动,随之小心接过。但在用火镰照着看清袋中之物为何的那一瞬,犹是始料未及地神色一变。
“鹓雏符与青鸾符?”
“正是。娘娘怕您去国千里,万一在外遇遭遇险境无法全身而退,因而便命我这一路将两家的暗卫一同带了来。”贺钊边说边悄然抚摸着自己那已然空落的袖袋,心内一时有些恍惚道,“陛下,诚然娘娘厌倦宫内万千纷扰,但她的心中念着的自始至终都是您……临行前她还曾告诉我,说自己会好好地等着您回去团圆。”
“她,真的这么说?”
璀璨的漫天星辰下,寂泽修紧攥着掌中那恍若千金之重的两枚兵符,心绪万千。
本想着归朝之后坦白一切去恳求她的谅解,并能令她对自己拾起信心,便已是万幸。却不想在关键时刻,贤玥为了保护自己的周全,竟将数百年来门阀世家用来自保的最后一张底牌都毫无保留地交予自己!
“千真万确。”
身侧此刻犹是呼啸着的沙洲冷风,将身上绣着麒麟暗纹的墨色披风吹得如同海上的波涛巨浪一般翻飞不息。可寂泽修的心内却是一片温热,动容见脑海中忽而映现出多年前沁泉廊畔的假山石中二人定情的那一瞬,明暗中少女那羞赧而又绝美的面庞。
即使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到她的事,可她在关键时刻犹是选择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只为能保住自己平安。想至此处,寂泽修双拳紧握,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回到寒寂城,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紧紧地搂在怀中,再不离分。
“这番归去,朕断断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黑暗之中,寂泽修的这一番话像是说给贺钊,亦像是说给自己。
绝处()
寒寂城内在三天三夜底朝天似的搜寻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寂和琳为此彻底震怒,不仅将骊音宫内的所有宫人拘入暴室审讯,还直接下令将与盛京城连通的周边十城一同封城,誓不寻到容瑛夫人不罢休。
不知究竟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不过一两日的光景,盛京城内上至门阀贵胄下至寻常百姓,近乎家家都传遍了寒寂城内丢了个娘娘的消息。
而这一切,自然一早便传入了洛府之中。
身着烟色衣袍的洛云垚轻抚着手中的白鸽,若有所思地倚坐院内围绕于箭竹林内的八角亭中。亭内正中所置的莲花铜炉上所架着的直颈曲把银壶中,烹着的正是其素日里最爱的西湖龙井。
洛云垚心下微叹,眼下来势汹汹的局势对于日日嚷着西行的纾云来说着实很不乐观。
失踪之事闹得如此满城风雨,莫说眼下出府出城,怕就连日后纾云归宫也成了难题。市井上已传出了各式各样难能入耳的流言,去诋毁那个他们素未谋面的帝王之妃。而清白遭到质疑的事,自古以来又哪是寻常女子心内能够承受的呢?
望着眼前氤氲的水汽,洛云垚的脑海中不禁出现了那张香培玉琢的娇美面庞。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仪态风华,似乎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去形容亦不为过。洛云垚想自己的那位表哥大抵是真的很爱宫内的那位俪贤妃,爱到竟连身边有着这样美好的女子都会选择忽略。
想到此处洛云垚不禁自嘲一笑,继而瞬间恢复了眸光的清明。随即他取出了袖中的纤细的纸卷,仔细地塞入了白鸽爪上那小小的竹筒中,并将其放飞于空中。
正当洛云垚回身落座欲净手倒茶之际,只见不远处玄姑姑绕过水榭石阶,步履匆匆而来。
“少爷,情势不妙。大公主身侧的路将军正带着亲卫军入了司徒府,意欲一间间屋子搜过来。”
“所有门阀皆是如此?”
“大街小巷,挨家按户,门阀世家,皆是如此。”素日里甚为稳重的玄姑姑此刻亦透露出了颇为焦灼的神色,“如今他们已入了正厅,打算去往羽燕小姐的伶仃阁。估计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群人便要到往您这儿来了。”
洛云垚忙忙熄了身侧炉中之火,并将炉架上的一壶热水倒于几步外的景观池中。
“夫人现在在哪?还有馨儿呢?”
“二人应该都在房中。”
“好,我马上过去。”洛云垚利落地将手中的银壶摆放归位,转身便欲离开,“玄姑姑,一会你便在院门前做出极力阻拦之势便可。”
“是。”
玄姑姑不疑有他,领命告退。
当洛云垚微微气喘地赶至纾云房内时,只见她头梳双螺髻,身着府内的束腰侍女裙,整个人闲适地靠在软榻上,正端着小圆绣架悉心地缝着一件婴孩所穿的金色肚兜。而侍女馨儿便位于其身侧,手执长毛羽扇替她微微扇着风。
“洛公子,你怎么来了?是已替我备好车马可以出发了吗?”
“馨儿,快将衣服脱了!”洛云垚进屋之后根本来不及回答纾云的问题,便一把将她从榻拉起并往床边带去,“你,跟着我过来。”
纾云一时慌了,忙忙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一时间竟怎样都逃不出他的桎梏。
“洛云垚,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别耍流氓!”
“路翼成来了。”洛云垚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纾云抱起放在床上,继而俯身凝视着她道,“听我的,保命要紧。”
眼下二人在床笫间的姿势暧昧如斯,若放在平日纾云早已大骂登徒子。但在听到路翼成名字的那一刹那,周遭的空气恍若瞬间凝固,心底那深深的恐惧再度袭来。
洛云垚利索地掀开被褥,挪开床头的丝质屏风,轻移位于内侧床角的机关,随即床板间竟缓缓开出了一条能予一人钻过的长缝。
“千万不要出声。”洛云垚一把抱起纾云,继而将其放置于床板下的隐蔽的黑暗空间中,“一会就好,相信我。”
正当洛云垚意欲回身阖上床板之际,纾云忽然紧紧地拽住了他宽大的袖角,素白着一张脸泪盈于睫地嗫嗫声道,“我怕。”
“放心,有我在。”
情知难舍弃,何似莫分飞。
望着身下那张梨花带雨的美丽脸庞,刹那间洛云垚竟情不自禁地躬下身来轻吻了一下她那皓若凝脂的额头。
不远处恍若传来了玄姑姑极力阻拦之声,听闻此音洛云垚不再迟疑,亦来不及去看纾云的表情,便忙忙按下机关阖上床板,极为迅速地铺平被褥,继而招手示意身上褪得只剩肚兜亵裤的馨儿赶紧躺过来。
于是当路翼成神色不耐地推开房门时,见到的便是一幅极为香艳美妙的场景。
丝质的纱窗微微地敞了一条细缝,使得室内青色的纱缦随风轻拂,香炉中焚着的百合花香沁人心脾,更显室内氛围暧昧异常。洛云垚精贵的外袍被随意地丢在床下的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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