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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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曌-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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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方迈出鸾车的慕容蝶盼目色从容地望向了眼前那个已有些许陌生的身影,“三姐夫,是我领着娘娘来的,我们没有寻错地方。”

    翁言眉心一蹙,继而神色诧异地循声望向贤玥身后那个纤瘦的身影。

    可在当他真真望见的慕容蝶盼那一刻,他的心内犹是不免紧紧一揪。

    彼年慕容家那个行事最有主张的小妹,为了家族,一个人不言半分孤苦在深宫中独居多年光阴……现如今,唯一让他心内隐隐安慰的便是她犹是一副从容静好的仪容,眼角眉梢间亦未染上这寒寂城内的半分污浊,依旧是他印象中昔年里那般绝世而独立的模样。

    “十妹……你,你怎么也来了?”

星火() 
当破旧的榆木殿门被缓缓推开,正午时分的炎炎日光随之肆意地撒入了燥热难耐的内室。

    依靠在石柱旁静坐着的泽珉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可当他移开双手的那一刹那,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恍若梦境。

    若非幻境,而今身陷不复囚境的他又怎能同时见到自己的爱人与至亲?

    “寂泽珉!”

    贤玥虽眉目紧锁地厉声唤着泽珉的名字,可那一双凤眸之中终是不免盈盈有泪。

    她知道心内如今有再多的懊悔,都源于自己终究太害怕失去这个弟弟!

    内室和大门间虽有柳枝茵茵的中庭和三块硕大的假山石相隔,但汐岚犹是动作利落且警惕地阖上了吱呀作响着的殿门。遂之,她轻推了推身侧自踏入门后便纹丝不动的慕容蝶盼,并将自己手中一路上紧握着的食盒递给了她。

    “你们快走吧……”泽珉双手撑地,强忍着内心的澎湃且故作潇洒地垂下了头,不欲再去看着眼前神色悲戚的二人,“如今我是有罪之身,你们切莫因我而受了牵连。”

    蝶盼对泽珉的言语恍若充耳未闻,她抬手绾了绾鬓发,遂之神色淡淡地提着食盒,径自轻步上前蹲坐在了他的身侧。

    “斓秀宫的两位姑娘比我想的周到,她们料定到你这几日约莫吃的并不太好,便特意为你做了些餐食带了过来。”蝶盼吐气如兰,边说边轻轻地掀起食盒,复而随手打开了一个白瓷小盅的盖子,“好香,原是扇贝虾仁粥。你趁着热,来吃一些吧!”

    日思夜想的佳人如今安然在侧,面对着蝶盼的温言软语,须臾间泽珉便不禁卸下了伪装的外壳。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犹是如往日一般明净透彻,一如他素来单纯而澄澈的内心。

    “蝶盼,如今我把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你都不会怪我吗?”

    “不怪你。”蝶盼莞尔,继而轻抚着泽珉的紧实的臂膀,言之于口,利落洒脱,“如今怪你也是无济于事,且当下也不是最坏的结果。不如你休养生息,好生吃饭,好生睡觉,到更能让我心内好受一些。”

    时光流转,岁月蹉跎。

    眼见蝶盼温柔大体至此,皎兮似轻云之蔽月,泽珉一时更是自形觉惭,愧之难言。

    而此刻一身华缎的贤玥仍伫立在木门旁,犹是习惯性地用手中的鹊毛扇轻掩着自己的小腹。望之不远处二人的情之深切,她心内不禁一叹。泽珉纯粹真挚,蝶盼稳重得体,他们二人若非眼下尴尬的身份相隔,单凭才貌性情,又如何算不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须臾后,终是贤玥微步上前,丹唇列素齿,肃然启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寂泽珉,而今不知西部战事如斯,寒寂城内众人犹如囚笼之鸟。今日我能来这一趟并不容易,日后数载,亦不知我们何时能再相见,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在今日当面与你说清楚……”言至此处,贤玥忽而顿了顿,继而她侧过身去,尽量不让泽珉发现其已微微发红的眼眶,“姨母这几日身子抱恙,想必也是由此事而起。今后你万万不可再意气行事了,待你四哥归来之前,你便老老实实地地待在此处。心内别再存着分毫与寂和琳对抗的心思,知道了吗?”

    三石楼原为宫内贮藏木材之处,由此先前内室从未以空瓮累墙隔热。而今时属盛夏,且内室幽闭,自是分外闷热。泽珉虽身着丝绵薄衫,但背襟处仍是不免被汗水浸透。

    他双拳半握,面色颓然,昔年俊眉修眼、顾盼若神飞的翩翩少年郎,此时到底是不复了。

    “玥姐姐,难道你认为一眛地忍让,那个人就有可能会容得下你的孩儿吗?”

    贤玥瞳孔猛然一缩,心跳亦仿佛漏了半拍,终是被一针见血地戳到了软肋。

    “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一夜的光明殿中,容瑛夫人在众人不备之时塞给了我一张纸卷。”泽珉的双眉紧蹙,眼眸下垂,恍若带着些许愧疚之意,“她告诉我如今你有孕在身,让我勿再轻举妄动,惹你劳心置气。可是,玥姐姐,其实我如今最怕的便是长到这般年岁还要你和母妃劳心。我原本,我原本不过只是想入宫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泽珉沮丧如斯的神色,素来对他疼惜万分的贤玥心内又如何能够好受?

    遂之,她徐徐地走至泽珉身旁,神色和缓且温柔地蹲坐在了他的另一侧。

    “寂泽珉,今时终究不同往日。而今寒寂城严令禁止出入,你却还以身犯险。此番若非容瑛夫人及时冒险施计相助,你又怎能幸得眼下这般毫发无损的局面?”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飞扬跋扈的样子吗?玥姐姐,你知不知道,四哥不在,她竟在众人面前悠然自得地坐在光明殿的龙椅之上。那可是龙椅啊!那是普天之下只属于四哥的位置,她怎么可以去染指?”

    言之于此,少年的双拳紧握成拳,手背之上的蜿蜒的青筋毕显。

    他那一双向来和煦宛若春风一般的双眸中忽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浓烈火光,那般荣光,恍若是掩埋已久的仇恨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下一瞬便要汹涌且彻底地吞噬眼前的一切。

    然而闻言至此,贤玥又怎不能心生惶恐。

    一直以来,她自是明白寂和琳那一颗迫切愿成女帝的心。可她却不想寂和琳已然是毫无顾忌且直接了当地将自己谋反的心思大方展现于众。

    因为自她顾虑全无的那一刻起,便也彻底意味着她向众人宣示,不会再给泽修留以活路……

    望着眼前二人焦灼情态难掩之际,蝶盼的神色反倒表露出了几分豁然的意味。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盏,继而缓缓启声正色道,“其实一直以来,我和我的五哥慕容鹤肖一直有以书信相通。且我记得他曾明白地告诉过我,护国长公主虽生性跋扈,却也不是弱点全无。而她那位状元驸马,便恰是她的软肋。”

    “她的驸马,不正是光禄大夫柳之康?”

    言之出口的那一刹那,贤玥近乎是同时便想起了颜净植那张清雅素美的面庞。

    可就是不知那位驸马如今可否还难忘旧情……若他日,净植能稍而牵制住柳之康,那而今的局面又何以不得一线生机?

    听至此处,泽珉神色迫切地压低声道,“蝶盼,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寻计去挟制柳之康,再凭此和寂和琳谈判吗?”

    “而今盛京城内全是大公主的犬马,即便须以行事,亦不能如此简单。而至于登时如何将此点得以运用,我相信娘娘定有妙计。”蝶盼犹是轻抚着泽珉的肩头,对于他那莽撞的主意没有分毫的嘲弄之意,随之她芙面一转,继而将她那清灵透彻的目光投向了贤玥,“娘娘,先前一直不曾得机告诉您,如今盛京城的东城门便由父亲分派给我五哥看守,他日若是……相信您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蝶盼,此话当真?”

    本是心下郁结,酷暑难耐。忽闻此佳音,贤玥不禁掩唇哑然失笑,一时喜形于色。

    登时泽修班师回朝,若能不费兵卒之力顺利入城,那大抵便是寂和琳封宫以来她所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娘娘,这件事上,我定不会和您开半分玩笑。”蝶盼微笑地凝望着眼前倾世佳人的笑靥,继而郑重地点了点头,“五哥和我是一母所出,从小亦最为亲近。而今我亦只求他日陛下凯旋回朝之际,能对我五哥免予责难……”

    正当贤玥欲恳切开口之际,泽珉却忙忙点头替她接过了话茬,并瞬间伸手握住了蝶盼一双白嫩细滑的柔荑,惹得蝶盼面上瞬间一片绯红。

    “蝶盼,你放心。只要是你的心意,登时我便一一和四哥转达,他一定会全部满足我们的!”

    “嗯,我相信你。”

    绿阴深处,有情鸥鹭莫惊飞。

    这一刻,但见蝶盼的目色温柔缱绻,暖若朝阳。

    身侧粥米那特殊的温柔香气斥满了内室。贤玥微微后倾,瞬间只觉着眼前的这一切,真好。

    可她终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到底不是一个自欺欺人之人,她的心内始终是清醒且明白的。眼前这一切的温情与美好,也许今后还能得以延续,亦或今日,便是最后一回了。

    一切的终止,都会在寂和琳全然得势且只手遮天的那一刻彻底到来;

    而若想延续这一切,如同身在囚笼之中的他们,便不得不全然指望于寂泽修的凯旋归来!

    西征之路,艰险重重,须得泽修一人全力承担。但而后大军如何得以破五省之防卫归京,却能得以待她细致思量,究竟该如何悄无声息且百密而无一疏地运筹帷幄……

罗仑() 
沧州驻营外,夜风萧瑟凄凉,黄沙盘旋纷飞。

    天上的月色全然无踪,此刻照亮军营的唯有那一簇簇莹黄的火把。

    这已是贺钊与其两名亲信日夜潜伏在罗仑帐外的第十五日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只觉罗仑此人心思细致,素日里行事向来十分小心,对待其下属众人倒也算是宽和可亲。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确是和洛云州口中道来的那个忠心护主的形象并无二般。

    可是,贺钊却清清楚楚地明白纰漏就是出现在了不远处帐中之人的身上。

    昔日在得知自己的堂弟贺峻被霍珍儿暗中处死时,他心内虽是痛惜万分,可知晓时到底已是回天乏术。

    可在前些时日,那么多曾与他共进退热血将士一个个在他眼前中了敌军的埋伏,被从天而降的火球击得无处可藏、命丧客乡。当他在山顶上瞭望着山谷中那撕心裂肺的一幕时,那种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缥缈感令他快要窒息。

    在那一瞬,天知道他有多想单枪匹马地直接杀到敌军营中,能杀一个算一个。只要能为将士们复仇,就算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又算得上什么?可就当他翻身上马,快被脑海之中汹涌澎湃的冲动所淹没的一刻,隐于心底最深处的某一处忽而有个声音正呼唤着自己。

    “只要你们此去能一同平安归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那是她曾和他说的话……

    正是那个自己不该抱有着片刻想望的人!

    可在那一刹那,却只有许是她不经意的只言片语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波涛巨浪,或者说是,替他留下了一条命。

    所念隔山海,山海不可平。他不能丧失理智,他要好好地活着。

    他还要照顾好陛下,来日班师回朝之际把陛下毫发无损地带回到她面前。

    贺钊觉得有些庆幸,又有些害怕。竟不知自何时起在他的内心深处,她已全然成为了自己的信念。

    正当他有片刻晃神之际,伏于其身侧机警的侍从陆广忽而向他迫切开口道,“大人你看,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贺钊片刻回神,他那恍若猎鹰一般的黑眸登时便牢牢锁定住了不远处由明至暗的帐营。

    陆广许是注意到了贺钊先前的晃神,于是此刻连忙启声向他解释起了方才的情形,“刚才有一名小厮似是端着些宵夜送了进去。可刚见那罗仑打开食盒,帐内的烛台便被其的右臂打翻,尔后里面的情形我们便看不清了……”

    贺钊向陆广点了点头,随之目光犹是深深锁定着帐内的一片漆黑。而位于其另一侧的侍从张韧却语气颇为愤愤的嘀咕声道,“而今大军之中食粮缺乏,却不想就连这区区世家仆役,还是和咱们普通将士的待遇大有不同!”

    贺钊一时恍若未闻,犹是微眯着眸子目视前方,薄唇紧闭而不语。

    近乎是在下一瞬,不远处的帐内便再度燃起了火光。只见坐在桌案前的罗仑缓缓抬手地将灯罩照在了蜡烛之上,而送餐的小厮也端起托盘欲转身离去。由着烛光而投出帐内主仆二人有条不紊的一举一动剪影看似一切如常。

    可就是这份诡异的正常,使得贺钊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出了错。

    “我去跟着那个出来的人,”贺钊的声色低沉果决,随之其便手执着蟠龙青铜宝剑利落起身道,“你们继续在这盯着,一旦有异,即刻发号求援。”

    二人顿时一脸正色地点头道,“是。”

    于是贺钊再不拖沓,随即便轻步绕过数只闪着微光的帐营,跟上了从罗仑帐内而出步履匆匆小厮的步伐。

    夜风混着高地的黄沙呼啸着,只见那青衣小厮的步伐稳中带疾、极为警觉,加上其十分熟悉此处地形的缘故,使得有几回就连素来眼疾手快的贺钊都差些跟丢了他。

    显然这小厮走的并非归去炊房之路!

    此刻的贺钊不敢有分毫的松懈。潜伏了这些天终而看到了些许眉目,且此事关乎着那么多命落黄泉的将士们的性命,他自是要拼尽全力探出个究竟来。

    乌云低尽残照,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位青衣人似是稍而放下了警惕,继而将手中的食盒随意地丢在了一侧,且缓缓放慢了步伐。

    下山之路遍布砂石,并不甚好走,可却见青衣人走的极为熟稔,而贺钊只得步步谨慎地跟于那人身后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身侧的野风阵阵,似乎带来了牲畜身上那股子特有的膻味。贺钊眉心微蹙,因着他自小对一些气味便有些过敏……

    正当他侧过身欲用袖角掩住口鼻之际,不远的低处却传来了清晰的人声。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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