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细妹呀,你今天可害了爷爷啊。”
他回去跟儿子们一说,有喜有忧,今年这谷种到底是播还是不播?他家的事情惹得四方邻里都知晓,那识货的人都道他家赚大发啰,今春不种也不亏。当然,别的农家还是东讨西要把种子播了下去。
去岁一场雪灾死了不少人,要恢复这口气儿,起码要两三年。
。。。。。。
柯楚楚总算理清了朝代:东荣。
如今应该被称之为东荣,而她前世的大荣史称西荣。虽然皇帝都姓赵,但开国皇帝却不同,现在的大荣国是赵缜在八十年前建立,她前世生活的大荣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灭亡。
西荣末年,有位李姓附马爷夺位被镇压,致使国家无气大伤,北部蛮子罗鞑国趁势南下屠灭了西荣。后来,赵缜联合南部越刺国收回一半版图,但是大荣昔日辉煌已不复存在。罗鞑重佛轻道,五术传承已断了有三百年。老君观还能完整保留到现在,已是祖师爷开眼。
李姓附马爷?除了李天魁还能是谁!因为他,国人信仰崩塌,现在大荣已经没有了国师。
楚楚气闷攻心,回到房里就早早睡了过去,晚膳也没用。倪光茹过来要他兄长的“攀亲信”让芳姨娘给赶了出去。
“没见我们小姐累了一天吗?”
倪光茹修养很好,施礼掉头便走。心里却在啐骂:玩了一天,当然是累了。
乖乖等在房里的倪光秀见姐姐空手而回,霍地站起:“她还当自己是要做邱家少夫人?姐姐,也就你忍她,她现在就是一只粪坑里的老鼠人见人厌,真不知道还傲气什么!”
妹妹跳脚冲去柯楚楚的院子,倪光茹也懒得劝。若说以前柯楚楚是个浑不吝的泼货,那么现在她就是个淡漠无情装清高的雅妓,更让人恶心。
柯楚楚听得芳姨娘和倪光秀在屋外大吵大闹互不相让,烦躁地说:“此刻动身也来不及进京,急什么!”
倪光秀差点咬着舌头,咽了一口唾沫,回道:“亏你还是官家小姐,连乡考时间都不清楚,我哥哥再晚一旬出发都可以。”
“就算不清楚,那我也是官家小姐。”柯楚楚冷冷回道。刻意顿了一瞬,又道:“后天便要下大雪,你不想他冻死在路上吧?”
“你这个疯子,就盼着冻死人呐!我们就不应该对白眼狼抱希望,我呸!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你的破信了,没了信我哥哥难道还必落榜不成?”
倪光秀风风火火特有的脚步声走远,柯楚楚吐了一口气,轻轻揉着太阳穴,“真是奇怪,为什么记不起原身父亲的事情了呢?”
次日,柯楚楚正在床边用早膳,外面有人来报倪家少爷来了。
“姨娘,告诉他,光秀表妹说不用我写信了,把玉湖笔还给他吧。”
“好!”
芳姨娘走出去利落地把话带到了,倪光誉一张脸很是难看。他忍下怒火,将笔推了回去:“倪某尚懂为人之本。”
人家拂袖而去后,芳姨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姐,他在骂人。”
“对,他骂我食言。”
芳姨娘愤愤,明明是倪光秀说不用的,怎么成了我们食言?哼,商户人家就是上不得台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啥话都是由他们的嘴巴说。
柯楚楚不想再谈,让芳姨娘帮她按腿上的几处穴位。
。。。。。。
“天啦,真的下雪了!”柯蓉儿清晨被寒气冻醒,胡乱披着一件棉衣掀开窗户,院子里好一片雪树银花,一瞬间回到了去年腊月。
“相公快起来,外面下雪了。”
倪洵早被娘子的惊叫吵醒,暗道新进的那批印花料子要压在了手里。这货销不出去,就无回笼资金,欠着骠行的利钱就得滚上一千多两。
“娘子,你侄女金口玉言呐,这可害苦了咱们。”
柯蓉儿秀眉一拧:“讲点理,她要是有那本事还能摔断腿,兴许是我兄弟托梦告诉她的。”
倪洵听到娘子说大舅子,顿时闭了口。柯守成在世时,拉拔过他不少,这份情啊,估计一辈子都还不完啰。想到那头疼的柯楚楚和四仓库的料子,倪洵焦头烂额,暗道今年上半年就没别想赚钱的事儿了。
柯蓉儿安慰道:“兴许一两天就停了,就跟上次的倒春寒一样。”
“千万别提倒春寒,比三九四九还冷,就没做成几笔生意。”
刚刚围上暖炉的倪光茹姐妹俩怔怔发呆:她说下雪就真的下雪了,为什么天老爷要听她的?
隔着三条巷子的邱宅,老寿星杨老夫人正吩咐仆人把酒拿出来温上。她就是邱四少爷邱子明的祖母,今年有七十高龄,因早年间务农,身板很壮实,看着就六十出头。脑子也好使,长孙媳都娶进来了,她还把持着内务不放手。
别看她是庄户人家出身,却养出了一个好儿子,荣升成了老夫人,奉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有福气。还是千佛寺的大施主,出家人见到都要尊称一声杨大善人。
每天二两酒,晨起要喝一两,雷打不动的规矩,起床便要喝。
“这雪下得好呀。”杨夫人惬意地小嘬一口由衷说道。
小丫鬟不懂,眼下是春种的时节,下雪怎么还好了?别人不知,老夫人怎能不知。
年纪稍长的丫鬟笑道:“嗯,这雪下得好,下雪了那厌人精便不敢出来晃荡了。”
小丫鬟瞬间懂了,暗自叹息一声。不知是叹息柯小姐一片痴心错负,还是叹息花容月貌的妙龄姑娘成了瘸子。
柯楚楚怀里放了四个暖炉,脚底还踏着两个,不用走近她都能感到热气涌过来。芳姨娘很满意,笑道:“小姐最怕冷了,现在您乖乖坐着,姨娘就能尽心护着您不受冻。”以前她静不下,天气一凉那清鼻涕就流个不停,绢帕一天都能洗一打。
“小姐,姨娘陪您下棋好不好。”
柯楚楚热得额头冒汗,拿出一个炉子递给芳姨娘,点头道:“还是画画吧。”
芳姨娘正要去拿画笔跟宣纸,又听她道:“算了,以后再画,趁着下雪无事可做,便把那件事情做了吧。”
“哪件事?”芳姨娘不明白,小姐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
“走,姨娘披件羊毛大氅,我们去锣鼓巷。”
“什么?”
锣鼓巷便是奉州达官贵人的府邸所在处。有知州大人李府,当然也包括通判大人邱府。
第4章 我来忏悔()
锣鼓巷就是奉州达官贵人的府邸所在处。有知州大人李府,当然也包括通判大人邱府。
邱通判官运享通,从辽县县令一跃成为奉州通判只用了两年时间。所以,邱通判三年前见了美若天仙的柯楚楚,迫不及待定下的亲事在升官后就不认帐了。
偏偏这柯楚楚还是个牛脾气,一哭二闹非要嫁进邱家门。邱家几位夫人们从好言相劝,到三翻五次打她出门只间隔了三天,因为柯楚楚一天闹两回,恨不得全奉州城都知道。
媚高踩低是人之本性,加上柯楚楚的行径着实让人“扼碗叹息”,好好的一个美貌姑娘,竟然堪比市井浑妇。众人非但不同情她,反而为邱家鸣不平,谁家敢娶这样一个泼妇进门啊。
素不知一薄脸姑娘,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上,谁又愿自污呢。敦秀端庄乃女子美仪,黄口小儿都知,县令之女岂能不知?
“什么?那瘸了腿的厌人精还敢跑到邱家门前来?”杨老夫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真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咋就没把她弄咽了气儿再抛下山!
杨老夫人想到这里,恨不得把乱坟岗的几个护院拖出来鞭尸。
邱子明的母亲张氏忙问:“她这次又拿了什么来?”婚书已收,她还能把什么摆在大街上?
“回夫人,她只是坐在那里,还没挡着道。”
张夫人扶额,“唉,这叫什么事儿呀。”
“打出去!”扬老夫人掷地一声。
张夫人想劝,但仆人已经走了,遂赶紧招呼自己的贴身丫鬟追出去看。张氏拍胸合十:千万别出事儿。
没多久,张氏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老夫人,夫人,门外又闹起来了。”
杨老夫人歪了歪嘴,示意张氏出去看看。暗悔:这祸害!早知一开始就应该把她拖进来悄悄料理了,料理了再放街上,就当是冻死的,反正她出了名的跋扈疯癫,谁会怀疑?今年奉州死的人还少了吗,不差这一个。
大雪的天,芳姨娘气得满脸通红,柯楚楚淡定自若。
“邱家管事,这门是你邱家的门?”
“我呸!”
大管事的口水差一点喷到柯楚楚的脸上,而她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
“你腿瘸了,眼也瘸了不成?不认识上面的邱字?不认识在下可以教你。”
“好一个恶奴啊。”柯楚楚骂人都无一丝火气。
虽然下雪,但有好戏可看并不影响围观民众停下脚步。掩嘴偷笑者有之,眼露鄙夷者有之。
“嗯,这的确是邱家大门。但是我离你家的门尚有十步之距,敢问这条街也是你邱家的吗?”
大管事噎住,还没想好如何反驳,又听柯楚楚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这是大荣的街道,我身为大荣良家女,为何不可在此停留?”
大管事一张脸五颜六色,隔了好久才说:“柯家小姐,大冷的天何必呢。谁不知道你图的是什么?您现在是瓦砾,我们可是玉瓷,经不起碰。”
围观人等议论纷纷,显然是认同了大管事的话。
柯楚楚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说道:“我是来忏悔的。”
众人顿时噤声。
“我之前拼死要履行父母遗命嫁进邱家,但是邱家却一推三拖。我一介孤女人微言轻……”
听到这里的张氏暗道要出事,慌忙出来打断柯楚楚的话:“柯小姐,有话进来说。”
“谢谢张夫人,楚楚在这里说就好。至从摔断腿后,楚楚有誓:此生再不踏进邱家一步,张夫人的善心楚楚心领了。”
轰——人群像沸腾的开水,一时鼓起水浪翻滚起来。
没待张氏继续开口,柯楚楚柔声相问:“张夫人,你我并无交情,可否不再与我说话?”
芳姨娘激动得腿直颤,解气!这女人先前是何等的威风,那鄙视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柯楚楚接着前面的话,说她一介孤女人微言轻,邱家不认婚书她就应该识得人心,而不应该执迷不悟。如今,她终于受到惩罚了。说完低头望着自己的腿……
所有的人视线都跟着她的眼睛走,有些心善的人开始动容。
柯楚楚露出凄凉的笑意:“我双亲在天有灵已然堪破邱家的寡义,而我却不知,所以,他们宁愿我失去双腿,也不要我嫁进邱家。”
有人低声道: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张氏怒急而静,欣欣然地站着,好像她说的不是邱家。俗话说,有理不在声高,堂堂一通判夫人,怎能与人当街争辩。
柯楚楚昂首望着邱家的牌扁,最后道:“此后,我每天会过来忏悔两个时辰,希望双亲原谅我的任性,愿他们安息。”
张氏着实忍不住了:“柯小姐,要忏悔可以放在心里,不必显在明处。若如你所说,邱柯两家已经是恩断义绝,何苦还来找不自在。”望着邱家的牌扁,忏的哪门子悔,这不就是成心来恶心人嘛。
柯楚楚不再说话,就静静地望“邱府”二字,眼中有除了坚定,别无其他情绪。
芳姨娘气道:“我家小姐蠢笨,右腿因你邱家而折,她也只知在你邱家门前忏悔,又不知道余的方法。我们孤女一个,哪能像杨老夫人一样大把银子拿去千佛寺祈福。”
柯楚楚嘴角一弯,芳姨娘也聪明了一回。
大管事见张夫人拂袖而去,留下那祸害和一群看热闹的人围在门前,不知怎么办。他顿了一顿,才转身把门大力关上。
“嘭——”
好响的声音,柯楚楚的动作没有一时改变。
人群里有位老伯出来劝她,芳姨娘替她好心谢过,不让人打扰小姐“忏悔”。
不到一个时辰,暖炉就没火了,柯楚楚示意芳姨娘回去。
“小姐,两个时辰还远着呢。”
“姨娘,看热闹的好事者都换了好几波,意思到了就成,我冷了。”
“好。回去,回去吃围炉,姨娘叫他们弄羊肉火锅。”
“嗯。”
。。。。。。
“母亲,走了。”张氏吁了一口气。
杨老夫人从未如此气闷过:“这天杀的害人精,害人精!”
她眼中冒出寒光,看得张氏一颤。
第5章 融相算经()
柯蓉儿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急得抓肝挠肺,倪洵更是差点跳脚,倪光秀激动起来的样子就跟她父亲现在一模一样。
“早让你打发出去,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咱们别想在奉州立足。”倪洵吼道。
柯蓉儿反驳:“她还是怪你上次把婚书交了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就是借着为楚楚出头,实则是去讨好邱家。”
倪洵怒目圆睁:“当时那是最好的办法,本就势如水火,楚楚终究嫁不进去,咱们还得活。况且都不知道实情到底是怎样,是楚楚哄骗的我们还是邱家哄骗的她!”
柯蓉儿思了好几天了,加之今天听到柯楚楚在邱家门前说的话,愈发相信他兄长在天有灵看着他们,说道:
“楚楚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有几个心眼你能不知道?她一心扑在那邱子明身上,没有邱家的示意,她敢上凤鸣山?还有,我们自己清楚,她哪有拿走一纹钱,携财私奔这种无中生有的话是不是邱家传出来的?他们做出这种毁人声誉的下作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倪洵满腹心思都在如何应对邱家的事情上,哪有细听娘子的聒噪,丢下一句:“我今晚不回来了。”
柯蓉儿站起,尖声嘶叫:“是不是东市卖炊饼的何寡妇!”
“胡言乱语,无中生有!”
“姓倪的,你没良心!”柯蓉儿追出去,倪洵早就不见人影,她抱着门框欲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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