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必了,学生志不在此。”
乐松连丝毫的考虑都没有,斩钉截铁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庞籍咬牙且此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一下站了起来,狠力一甩衣袂,头也不回地走了。
偌大的庭院,只余下独自轻叹的乐松。
还有不知为谁而飘零落下的玉兰花。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物伤其类()
那次在鱼阜坡茶馆,是这二人最后一次相聚。
之后的之后,庞籍都没有再见过乐松。
扳倒吕夷简,继而一举清理六部,从淳昭二十一年开始,他便成为了汴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籍着这个声势与威望,一场以“明黜陟”为名头的、轰轰烈烈的变法拉开了序幕。
变法成功了吗?
谁会在意呢,成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官家从前丞相以及他的门生的手中,收回了想要的权力、兵力,他得到官家赋予的特权,足以实现自己对社稷的抱负。
那时的庞籍,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丝毫不过。
就算连曹家、王家这样手握兵权的外戚,也要对他赏脸几分。
风头一时无两。
几年后的一天,他就坐在马车里,经过青龙大街之时,不经意的往车窗外一瞥,碰巧看到正与友人在街上散步的吕夷简。
街上烟雨迷蒙,微雨若雾,**了街道旁边红红的海棠,润湿了湖畔绿绿的柳树。
远远隔着三四丈,庞籍看到他佝偻著背,倚住拐杖,在友人的搀扶之下,勉强地缓缓移步。
龙钟似老翁。
若非对方是与自己斗了小半辈子的死对头,他都认不出来这是吕夷简。
庞籍讶然——他不过比自己年长十岁而已。
——“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你的政敌今日有什么下场,他朝君体也相同!”
物伤其类。
乐松的话,忽又回响于庞籍的耳畔。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抛开这莫名的想法。
不会的。
他不会的。
庞籍用力扯下马车窗户的帘子,不去看窗外的旧人。
他与吕夷简不同,他有学识、有才干,有手段,他一心为国为民,他……
最要紧的是,他有官家的全力支持!
怕什么?
是的,庞籍确实不需要怕。
直到先帝驾崩之时,他都依旧是权重望崇、一手遮天的丞相。
他甚至还是先帝遗诏里明写着的顾命大臣呢。
之后,新的官家无论出于怎么的考虑,都不得不仰仗庞籍,要靠他的才干学识来治理社稷,要借他威望来平衡各方势力……还要借他的手腕,来对付曹家、王家、赵家这样的外戚。
官家,不,是这个朝廷。
朝廷离不开他的。
庞籍是这样深信着。
——“若往后官家也要依他的懿旨这般对你,那你要怎么办?”
乐松当年的话,愈发似个笑话。
人生如梦如幻。
似朝露,若白驹过隙。
蓦然回首,忽而之间,十数载光阴已过。
那日的规劝,庞籍即便是午夜梦回之时,也不曾梦到过。
直到那天。
……
——“丞相,易咏棠的这份奏折,你有何想法?”
前些年某个春夏之交的一天,下了朝之后,官家独独把他留了下来,又屏退了所有宫女、宦官,语焉不详地问道。
偌大的大庆殿里,只有这君臣二人。
官家问的,是右谏议大夫易咏棠禀奏的一个建议——盐税改制。
对于百姓缺之不可的盐,自开国以来,便是全由官府统一买卖——在沿海、内地州郡设立官卖区,听由州县给卖,每年以所收课利申报计省,而转运使操其赢,以佐一路之费。
易咏棠奏议,令商人输纳粮草至边塞,计其代价,发给“交引”;而后,商人持赴京师,由政府移交盐场,给其领盐运销。
庞籍想也不想,直接答道:“此奏议甚好。”
……
章节整理通知!!()
很抱歉这几天断更了!!
万分抱歉!
原因是在一百九十三到一百九十五章这里,有些章节提及到乐松与庞籍的往事,当初写大纲、初稿的时候,照着这个情节写,我越写到后面,就越觉得好沉重。
作为作者,我真的好想给他们两师徒一个稍稍美好一点的结局。
就算做不到,至少,我希望他们之间的羁绊能够不那么痛苦。
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原谅我这个小小的私心!
……
说起来,当初想要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我想写一个每个角色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的故事!”
啊,即使是现在,我也还是抱着这样的愿景的。
可是现实是,角色都像有自己的灵魂,每每我想要他们做A事情,但按照他们的性格,他们却一定是会去做B事情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我设计好情节就好了,我不能干涉他们的选择!”
于是,每次我都放任角色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这样的角色有更丰满的维度,有更广阔的可能性。
坏处是,这样的话,并不是每个角色都是快乐的。
毕竟,在我们真实的人生里,也不是每个选择都会得来幸福,总有很多选择是导致遗憾和失落的。
去到某个程度,某些我喜爱的角色的悲剧,甚至成为“作者不能承受之重”。
写到这对师徒后面的故事的时候,有许多个瞬间,我都忍不住想对乐松说:“哎哟喂,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妄为啊!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也有无数次,我想和庞籍说:“唉,你能不能再坦白一些、直率一些?”
当然,这些话,我也无数次地对乐琳说,对乐琅说,对太后说,对乐信说,对乐梅说,对郭岱说……
……
此番的修改其实并没有改变他们二人的结局,但增加了一些两人之间的细节,就算最终是遗憾的结局,至少,遗憾当中也有圆满。
小说会在周一(2月13日)继续更新!
往后的剧情,随着反派的陆续登场,会有越来越多相对起风并不轻松的情节,当然,节奏也更加紧凑。
说起反派,我曾经和好友有过一个很有趣的讨论。
好友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她最喜欢的反派是《大时代》里的丁蟹。
我第一次听她说起此事的时候,实在万分不解。
因为丁蟹作为一个反派,虽然惹人讨厌至极,但因为没有对于道德的常识,像偏执狂更多于像反派。
或者,可以说是个偏执型的反派?
这样的反派对我来说,很难有什么魅力可言,他做坏事的理由常人实在难以产生同理心,观众只是看到他一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做坏事而已。
好友却说,这样的反派最吸引了,一坏到底,至死方休,绝不回头!
而我,我最爱的反派是《大儒侠史艳文》里面的藏镜人。
豪气万千、我行我素,唯我独尊。
因国仇家恨而视主角为毕生宿敌。
与丁蟹相反,这是个并不太偏执,而且心里有道义的反派。
在漫长的故事里,藏镜人曾被正派感化,惭愧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弃暗投明,帮助主角一方。也试过再度黑化,内心的邪恶仇恨因某些契机再度被引出,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
这样反反复复的反派,对于好友来说,大概也是理解无能吧。
究竟哪种反派更让人难忘?
好友说了一句:“能不能把两者融合一下,一个既偏执又有道义的反派?”
我:“是偏执于道义的反派吗?”
好友:“嗯!”
我:“那不就是主角的设定吗?”
好友:“诶,是呢!”
……
虽然这番讨论无疾而终,但是却在我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能不能有一种反派,是集这两种反派的特征于一身的呢?
即便让人讨厌至极也无所谓。
毕竟,让人讨厌才是反派的责任啊!
当然了,令人讨厌之余,能让人感觉到可恨又可悲就更好了。
……
顺便一提,2月13日的时候,已经下载193…195章的读者,记得更新一下(更新是免费的),因为这三章大幅修改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我会努力塑造让大家难忘的角色的!
谢谢!!
第一百九十六章 禽兽恶魔()
阚靖云往前方伸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没走了几步,二人来到一个书房门前。
推门而入,眼前四处都堆满了书籍、画卷、札记还有许多写满不知名字符的稿纸。
乱糟糟。
乱七八糟!
庞籍眉头紧皱,问道:“这里是?”
“我在工部的书房。”
阚靖云一边答话,又一边在右边的画卷堆里翻找着什么。
庞籍径自继续方才的话题:“阚大人,还望你不要再教乐松什么‘四元’、‘天元’之类无益的事情,下一届的春闱,他……”
“哦,”阚靖云打断他:“你说‘四象朝元’法啊,我不会再教他那个的了。”
他低头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他要的画稿,但却是堆在层层叠叠的画卷之下,他向庞籍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帮自己一起拉出这画稿。
庞籍听了他的回答,不禁喜上眉梢,他未料到阚靖云这般容易答应,一边帮着他拉出画稿,一边再问道:“此话当真?”
两人一起发力,那画稿一下子就被拉出来了。
庞籍低头一看,画稿是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形图案,里面还画了许多奇怪的形状。
“当真!”阚靖云接口说:“‘四象朝元’、‘和分索隐’也好,‘垛积术’、‘招差术’也罢,对乐松来说都太过简单,这些东西他自学就可以了。”
庞籍心中一寒,对方的意思与自己所想的明显不同。
“庞大人,”
阚靖云指着画中人的一处,对庞籍道:“你来看看这个!”
庞籍往他指着的地方细看,是在上半身人形中间偏上、再偏左的位置,画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不规则形状的东西。
这画十分细致,里头各样的形状还用了不同颜色的水墨描涂一番,阚靖云指着的那个图案上面,有许多网状的管丝,还有一片片红紫混杂的颜色。
“这是……?”庞籍不解问道。
“是人的心。”
“心?”
“嗯,”阚靖云颔首道:“天植、天君,还有精舍,随你喜欢怎么唤,便怎么唤。”
天植、天君、精舍,都是古人对心脏的别称。
天植、精舍,皆源出《管子》:“天植者,心也。天植正,则不私近亲,不孽疏远。”、“定心在中,耳目聪明,四肢坚固,可以为精舍。”
荀子在《天论》中有解释:“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这就是说,古人以心为五种感官的主宰,所以又称心为“天君”。
此外,道家对于心脏,还有诸如“守灵”、“降宫”之类的称呼。
庞籍这才明白,图上画的是人的脏腑。
他不禁更加困惑了:“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当是在正中央才对的呀。”
阚靖云道:“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哦?”
“但乐松说,他发现脉搏最重的地方并不在体腔的正中,而是在体腔上部。我们找来许多人来听取脉象,发现果然如此……”
庞籍有种不好的预感:“那这图画……”
“每年被斩头的死囚那么多,总有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吧?”
阚靖云稀松平淡得像在闲话家常。
庞籍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霎时变得青白:“你……你剖了死尸?”
阚靖云反问:“有何不妥?”
“你还问我有何不妥!”
庞籍直觉得眼前人是个怪物、禽兽:“虽则是死囚,但死者为大,他们与你何仇何怨,竟要遭这开肠剖肚、煎皮拆骨之苦,连个全尸也不能留?”
古代以死者为尊、以保留全尸为荣,连太监都得把某物油炸防腐以防百年之后无全尸,就算是对于死囚,“侮辱”尸体受到的道德谴责也不亚于杀人。
甚至是连仵作验尸之时,也不能“开肠剖肚”,最多只是看看摸摸、验一验刀伤、疤痕,根据常理来推测死因而已。
阚靖云的作为在当时人看来,简直惨无人道。
但他却浑然不觉,继续为庞籍娓娓道来:“我们拢共剖了二十三具尸体,其中二十二具都是在图中所示的这个位置,唯有一具是在反过来的右边的位置……”
“你们?”庞籍惊呆了,如同雷轰电掣一般:“你是说乐松也有份剖尸?”
“嗯。”
阚靖云说得兴起,浑然不觉庞籍的异样,赞赏道:“他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我本是想确认心的位置而已,但乐松却提议说不如把‘心’切开来细看一番……”
他翻过一页画纸,上面画了一个更大尺寸的“心“,里面又画了两个囊状的东西,还有粗幼各异的管状物体。
“‘心’的内部,还有这两个囊,我们把它们叫做‘左心囊’、‘右心囊’,”阚靖云顺着囊状物往上指:“两个‘心囊’连接着不同的‘管’,我叫它们做‘心管’,这几条‘心管’是最粗壮的……”
庞籍轻捂嘴巴,联想到阚靖云与乐松二人满手血腥地剖解尸体的画面,一阵强烈的气闷感觉直冲喉间,满肚子的食物像翻江倒海一样搅动着。
他想吐。
是恶心得想呕吐。
——“我猜想这就是医书上说的‘经络’,乐松认为不是,因为‘心管’的分布比‘经络’要密集许多,而且不重合的地方太多……”
阚靖云越说越入迷,眼中流光溢彩。
但庞籍却看得毛骨悚然。
“砰!”
他奋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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