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上次见面之时,“乐琅”便一直对自己怒目相向、神色不豫,柴琛心里有些莫名的释然。
他很想坦白劝“乐琅”不必对自己这般心存戒备,因为……“他”的“姊姊”对自己根本没有那层意思。
但一想到这一点,柴琛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恍惚了起来。
而一旁的王安石,却是另一番思绪。
他左看看,再又看看。
眼前的两位少年郎是一般的模样,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那墨黑色的眸子里,连锋利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恰巧他们穿的亦都是素白色的衣衫,一时间,竟似是其中一人幻化了一个分身那般。
王安石何等聪慧之人,片刻之间便想通,这是孪生的一对“兄弟”。
——“你到底在做什么?”
乐琳狠力推开趟门,紧握双拳,目光急狠得像要吃人一般,厉色对乐琅这么怒吼道:“你知道你掺和的是什么事吗?”
在场的人,除了乐琅依旧冷漠如昔,柴琛与王安石都讶然地愣住了。
柴琛惊讶的是,“乐琅”竟出现在此。他是来找王安石?抑或是来寻的“乐琳”?
“他”问得那是什么话?
“乐琳”掺和自己的事情,为何让“他”如此动怒?
回想起上次见面之时,“乐琅”便一直对自己怒目相向、神色不豫,柴琛心里有些莫名的释然。
他很想坦白劝“乐琅”不必对自己这般心存戒备,因为……“他”的“姊姊”对自己根本没有那层意思。
但一想到这一点,柴琛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恍惚了起来。
而一旁的王安石,却是另一番思绪。
他左看看,再又看看。
眼前的两位少年郎是一般的模样,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那墨黑色的眸子里,连锋利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恰巧他们穿的亦都是素白色的衣衫,一时间,竟似是其中一人幻化了一个分身那般。
王安石何等聪慧之人,片刻之间便想通,这是孪生的一对“兄弟”。
第一百二十章 劣币效应()
乐琳看到王安石不语,乘胜追击般问道:“你如何能保证得到钱的百姓要用钱?又如何能保证要用钱的百姓能得到钱?”
回应她的,是沉默的空气。
她又问:“还有,如果借钱的百姓无法按时归还本息,又该怎么办?”
王安石翘起双手,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乐琳,不发一语,似要看得她心里发毛。
可乐琳并不畏惧,亦不眨一瞬地回看他。
却是像过了一柱香,抑或是两柱香的时间,王安石淡定自若地答道:“官吏考核。”
乐琳才松开了的手掌,不由自主又再握成拳。
果然。
果然!
即便是在如此不同的时空里,即便王安石经历了家道中落的变故,但历史仿似总会走到该去的方向。
原来时空历史上的青苗法,正是因为“官吏考核”这个大杀器,各级官员得到命令,必须完成相应新法任务,于是官员再向下层层摊派,最终落到老百姓身上。此时,政策已经彻底走型。
青苗法,顾名思义,本应是保护青黄不接时期农民度日的贷款,却变成为了增加税收而强制摊派的官府高利贷。新法之下,国库里的财帛,尽是百姓的血泪。
而乐琳眼前的王安石对这些当然是全然不知,只觉得自己的办法妙极了:“朝廷当以‘抑配’之法,限定各级官吏一定数目之苗钱款贷于百姓,逐层监督之下,定必能保证此法顺利落实。”
他想了想,再道:“有了切实具体之数目作为依据,更可体察朝中有谁是真正作实事之人,此法一石二鸟也。”
一旁的柴琛听了,也不住地点头,似乎是赞同得很。
而乐琅则是不屑地看着乐琳,仿佛王安石此言一出,她便是毫无能反驳的余地。
“够了!”
乐琳看到这三人沆瀣一气的模样,心里既怒更恐。
这三个死脑筋的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了一起的?
物以类聚,物以类聚!
真要让他们一块儿到朝堂里去,岂不是要翻天了!
乐琳只觉得头痛得像要裂开来一般。
她皱着眉,几近是怒吼着道:“你这法子烂得很!烂到极致,烂得无以复加!”
这话说得极重,没有一丝礼貌可言。
王安石素来是刚愎自矜,听了这话,一时也怒了,气得连话也说不利索,指着乐琳道:“你,你倒是说说,我这法子怎么烂了?怎么就烂到极致,烂得无以复加!”
乐琳并不理会他的愤怒,反而质问王安石道:“你可曾想过,你这般把青苗法强加到考核各级官吏的指标里,到头来,完成任务而升迁的,是什么样的官吏?”
“青苗法?”
王安石的注意力却关注在这个名字上。
乐琳怒极之际,不自觉地把原本历史上的“青苗法”这个名字说了出来。
“好!”
只听得王安石抚掌大笑道:“‘青苗法’此名字甚好!”
乐琳看他答非所问,更是气得唇色发白,大声道:“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问你的话?”
王安石回过神来,正色答道:“自当是雷厉风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之人得以升迁。”
乐琳长叹一口气,痛心摇头道:“倘若朝廷以‘抑配’之法,着令各级官吏放贷苗钱,只会使得官吏们去强制无论富户贫户都要去借青苗钱,以收取利息。”
她忍不住往王安石跟前踏前两部,离得他极近,死死地盯着他道:“于是,越是心肠狠毒、不择手段的官员,越是能毫无顾忌从百姓那里盘剥,上缴更多的赋税,从而得到更快的升迁。”
说到这里,乐琳忍不住大力揪住王安石的衣领,她比王安石略矮一个头,王安石毫无防备地被她这样一扯,一下子扑向了前方。
乐琳恶狠狠地对他道:“这是劣币驱逐良币啊,你知道吗!”
朝堂“抑配”,强行摊派青苗法的数目到各级官员上,造成的劣币效应,亦是熙宁新法失败的原因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变法派的人除了王安石之外,皆是如吕惠卿这般首鼠两端的奸臣,或者是李定、邓绾、薛向这般手段狠毒的酷吏。
这正正就是劣币效应逆向淘汰的结果。
乐琳这话,本应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的。
但王安石他是何其执拗之人,“拗相公”岂是浪得虚名,他听了乐琳的话,虽隐隐也感到自己的主张有不妥之处,但更多的,是觉得乐琳巧言令色,守旧不肯革新。
他又想起刚刚乐琳的话里,有自己未曾听闻过的词语,于是虚心问道:“何谓劣币驱逐良币?”
劣币效应的说法,最早来自英国的格雷钦爵士,他是十六世纪英国的财务大臣,于是劣币效应又叫“格雷欣定律”,也称“劣币驱逐良币法则”。
格雷钦发现一种有趣的现象——在当时金本位的条件下,市面上流通的金币往往成色不足,或者残缺,总之与币面所标注的币值不符。
比如你规定一英镑等于若干盎司的黄金,用本应以该质量的黄金铸成一枚金币。但是,在市场上流通的时候,这枚金币的含金量往往会少于你所规定的质量。
这个现象其实很容易得到解释,人们在得到一英镑法定含金量的金币之后,会用各种方法,比如刮一点金粉下来,或者掺一点铜。于是就会额外得到一定质量的金子,而那枚掺了假的金币依然值一英镑,然后再拿这枚金币作为货币流通,于是市场上就不会有成色合格的金币了。
时间长了,人们发现足值与不足值的铸币可以一样使用,于是,人们就把成色好的足值货币(良币)储藏起来,而把不足值的铸币(劣币)赶紧花出去。
结果,劣币把良币赶出了市场,这样,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所代表的实际价值就明显低于它的名义价值了。
乐琳细思了一会儿,试着用这个时代的人能懂的方式为王安石解释道:“王先生可有一两银子?”
王安石点头,一两金子他兴许凑不出,但前几天他才从《汴京小刊》那处领回了稿酬,一两银子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于是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银锭,递过给乐琳。
乐琳接过来一看,也是十分惊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时代的银锭。
只见这一两银比电视剧里看到的要小许多,最长处只有寸余大小,在银锭的底部刻印有“崇宁通宝银锭”六字。
乐琳惊讶的是,这个时空的宋朝竟有官方法定的银锭货币。
她记得读史书的时候曾读到,原本时空的宋朝“钱法”很乱,有铜钱、铁钱还有铅锡钱同时流通,各州都有权自行铸钱,还存在私人铸钱的情况,钱的大小不一、成分不宜、价值多变,“随时立制”,非常混乱。川陕地区通行铁钱,十个换一个铜钱,江南和江北流通的钱还不一样。一贯实际有多少个钱也是不确定的,有八百或八百五十文为一贯的,也有四百八十文钱为一贯,还要下诏以七百七十文为一贯,并且各州“私用则各随其俗”,完全是笔糊涂账。
她心里松了口气。
这般一来,劣币效应便更好解释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粗茶淡饭()
乐琳接过来那银锭一看,也是十分惊奇。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时代的银锭。
手中的银锭比电视剧里看到的要小许多,最长处只有寸余大小,在银锭的底部刻印有“崇宁通宝银锭”六字。
乐琳惊讶的是,这个时空的宋朝竟有官方法定的银锭货币,于是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这般一来,劣币效应便可以更容易解释了。
“你仔细看看这枚银锭。”乐琳把那枚银锭举到窗户前面,让众人能更清楚地看到它。
王安石又复接过银锭,左瞧右看,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于是皱起眉头对乐琳道:“某并不发现有何异样。”
乐琳将这银锭翻了个方向,正面的一个边角已经被磨平,又被人补了个铜质颜色的小角。
“你瞧瞧这里,”她指着那儿道:“这里缺了一个角。”
王安石不解道:“钱监里明律规定了的,银两缺损不过三分之二,照常使用。”
钱监,是官署的名称,在唐宋时期,这是负责监督钱币铸造和流通的部门。
乐琳问他:“难道,这银锭从钱监那里造出来的时候,便是缺角的么?”
“当然不是!”
王安石直觉得这话问得好笑,一时间,他更肯定“乐琅”只是个民生脱节的纨绔子弟,于是脱口抢白道:“这银锭初铸造好之时,定是完好无缺的,在民间流通得久了,自然会有相当的损耗。”
可他才说完这话,心里忽而想到一个从前都没有发现过的细节,脸色一下子凛然起来。
恰好这时,乐琳又问他:“那你可曾在市面上见到过完好无缺的银锭。”
王安石心里想的亦正是这个事情。
他细细将脑海中的记忆再翻寻了一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从未见到过完好无缺的银锭。
一枚,即便是一枚,也没有。
乐琳又问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柴琛和乐琅:“你们身上可有银子?”
偏生这两人都是出门不用带钱的主儿,柴琛摇了摇头,有些怯然。
乐琳决断地吩咐说:“你不是有侍卫在附近么?叫他们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来。”
在王安石家门外,她其实并没有看到什么侍卫,但是平日与柴珏一起的时候,乐琳发现在不远处,总有两三名平民打扮的侍卫暗中跟随。
她猜测柴琛兴许也是有这样的暗卫跟候在身边,尤其是,他经历过上次在竹林里被刺杀的事情。
柴琛应声而去,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他捧着十来枚小银锭回来。
乐琳示意他放到书案上。
待得柴琛完事了,乐琅站到了他身侧,不悦地悄声道:“你怎的这般亲力亲为、殷勤周到?”
柴琛愣了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是在生气吗?
他自与“乐琳”相识以来,便甚少听“她”说起过这个“弟弟”的事情。
甚至有时候,他听了柴珏说的“她弟弟”的趣事儿,说与“她”听,“她”亦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立即转过话题。
他们两姊弟似乎感情不太好?
但是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到底置气些什么?
柴琛也不答“她”,只在心里默默叹息——难怪劳良翰总说:女人心,海底针。此言果真不虚。
他更恼的,是自己。
明知“她”对自己无心无意,却偏偏为着“她”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立即心烦意乱。
……
那边厢的乐琳与王安石并不知道这两人的微妙情绪,他们只细细地翻弄着柴琛拿回来的银锭。
王安石越看,心里便越是讶然。
终于,最后一个银锭都仔细察看过了。
果真,一枚的都没有。
“奇也,奇也。”
他不自觉地抚着颔下的长须,侧首寻思道:“完好的银子究竟是哪儿去了?”
“最先得到这枚银子的人,他会用尽各种方法,比如刮下一些银粉银末下来,又或者掺一点铜。如是者,他就会额外得到一定质量的银子。”
王安石恍然大悟:“而因为钱监的规定,只要这枚银锭缺损不过三分之二,它依然是价值一两银……”
他捏起其中一枚银锭,一边看,一边惊叹道:“如此这般,人人效仿,世间不再有完好无缺之银锭!”
乐琳点头,心里对王安石的思维敏捷赞叹不已,她又补充说道:“时间长了,人们发现不论是足值抑或不足值的银锭都可以一样使用,于是,他们就会把成色好的、足值的银锭储藏起来,而把不足值的银锭赶紧花出去。”
“成色好的银锭,是良币;而不足值的,就是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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