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始作俑者的柴瑶对太后的怒火似乎还懵然不知:“阿珍,你在做什么?我又没有做错!”
“白芷,”
太后看柴瑶这般横蛮而且不自知,亦是无奈摇头,她吩咐道:“不知不觉,这柴珍和柴瑶都快要及笄了,想来,吕昭仪要照看三个姑娘家,许是有些力不从心吧?”
白芷恭顺道:“太后所言有理。”
太后又问:“咱们延福宫可还有空置的小殿?”
白芷明白她的意思,答道:“流芳殿靠着御花园,环境还算可以。”
“明日,你到淑景宫去,替我传个手谕——柴璃从明日起,便搬到流芳殿住,由哀家亲自照看。”
白芷点头道:“奴晓得了。”
“皇祖母!”
柴珍瞬间便反应过来此事意味着什么,她一张小脸都刷白了,急得都快要哭出来:“皇祖母三思啊!孙儿必定劝告母妃严厉管教阿瑶,望皇祖母收回成命!”
太后对柴珍笑道:“金口玉言,又岂能够朝三暮四?”
她又把手中的东海明珠往乐琳手中一塞,再一把拿过那绿宝石的戒指到手中,说道:“这戒指是你祖父送予你祖母的信物,哀家这明珠亦乃先帝亲赐,都是价值连城、万金不换的珍宝,相互交换,大家都不亏。此事,便这般说定了?”
乐琳听她这话,莞尔地摇了摇头,心里对这风趣明事理的老太太更加敬重了。
她爽朗道:“好!”
太后亦是笑了,她捶了捶肩膀,打了个呵欠。白芷见状,赶忙替她捏肩膀放松。
大伙儿一时无话。
小半刻,太后发话道:“大伙儿都散了吧,哀家有些累了。”
众人只得诺诺地告退了。
……
第一百一十章 敲打之声()
雪,依旧下。
轻柔的雪。
这不过是未时,但因着下雪,天色比往常要黯淡许多。
竟是似傍晚一样。
是银白色的傍晚。
殿外的院子里,丝柏上、枯萎的八仙花、胡枝子上,均是蒙上了积雪。
曾在夏日里各擅胜场的花木,此时此刻,都一概埋没在雪中。
文绮殿里,只余太后和白芷二人。
太后木木地凝视那戒指。
不发一言。
白芷只重复着捏替她揉肩膀的动作。
一时,静默得如同门外的寂雪。
“白芷,”
冷不丁地,太后轻唤了一声。
她说:“我想吃核桃。”
白芷连忙答道:“诺,核桃都放在了蕙馥殿那边,奴立马去取。”
蕙馥殿是太后午后看书、歇息的地方。平日用过午膳后,太后都会往那边一趟,所以殿里备有瓜子、核桃等零嘴。
“等等,”太后把她叫住:“那敲核桃的小鎚子,这个殿里可有?”
白芷说:“就在西窗下面那个黑檀的五斗柜里头,奴先去取了核桃回来,再找那鎚子,可好?。”
“嗯,”太后往西面看了看,点头道道:“你快去吧。”
……
文绮殿距离蕙馥殿不算太远,约莫一、两刻钟,白芷便捧了一小篮子的核桃回来。
可她未及走上台阶,便听到“咚咚”的声响,间或有些“锵锵”的金属碰撞之声。
那声音毫无节奏,且不间断。
是有人用鎚子狠狠敲打着什么东西的声响。
听起来,是那么地出尽全力,似是要把那东西砸成粉碎才安心。
白芷想到那声音的由来,一阵心悸,皱着眉,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就像一张白纸那般。
连手里的小篮子掉在地上,她也不曾察觉。
幸好,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核桃滚落了一地,却也不曾发出声响。
白芷蹲了下来,慢悠悠地、一个一个地捡起核桃,又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白雪沾满了她的发鬓。
于此情此景,她不晓得该是惋惜,还是叹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不知过了多久,那敲打之声才渐渐停下。
白芷扫了扫肩上的雪,足足有半寸。
她理好衣衫,搓了搓脸颊,好让脸色不那么苍白,才佯装无事地入到文绮殿内。
“回来了?”
太后只回眸看了白芷一眼,便继续低头吃着乐琳的笋泼伊面。
“这伊面,可要奴拿去热热?”白芷似是没有看到太后那凌乱的发髻与鬓角一般,稀松平常地问。
“不必了,尚有些余温。”
太后说罢,掏出方帕,擦了擦嘴角,又指着一旁的小几,那上面放了把精致的青铜小鎚子,她道:“我想着你这会儿要用的,闲来无事,便替你找出来了。“
“劳烦太后费心了。”白芷拿起那小鎚子,坐到太后身旁,娴熟地拿出篮子里的核桃,敲打、剥开,动作一气呵成。
她一边剥弄核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太后闲聊着:“伊面的味道还好吗?”
“还是原来的味道。”
“茯苓糕呢?”
“不错,你要不要也尝尝?”
“不,不必了,只备了一人的份呢。”
“总是这样……”
这样的对话,让白芷觉得时光似是一下子倒流到多年以前。
小一会儿,核桃便敲剥好了,太后却说:“我忽而又不想吃核桃了。”
“可是伊面吃太多了?”
“兴许吧。”
太后搓了搓手,对白芷道:“凝肌膏这殿里可有?”
白芷快速地瞥过太后的手,只见她左手的食指红肿了一块。
太后连忙用衣袖掩盖好,笑道:“天气真真是太冷了,一时忘了捧着汤婆子,立马就生了冻疮。”
冻疮,又怎么会是红肿的呢?
白芷心下了然,并不说破,恭顺道:“就在偏阁那边,奴立马去取。”
说着便起身,往偏阁的方向走去。
可她快要走到门口之时,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却看到太后一眨一瞬地,盯着那吃剩的笋泼伊面出神。
神情是既落寞,又寂寥。
……
翌日,拂云殿的寝室里,柴珏大梦初醒,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脑子混沌得如同被灌满了铅水一般。
“好……好累。”
他皱眉轻呻道。
“咳,咳咳!”
喉咙似有痰,他忍不住一连咳了好几声,却丝毫没有缓解不适。
——“没事儿吧?”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柴珏想也没想,如往常那般顺口答道:“还好,只是……今日官学的课我大概去不了。”
乐琳一边削着一个梨子,一边回道:“官学的课,去不去都没差。”
“所以你总不去,”柴珏皱眉,又咳了好几下,劝喻道:“官学不是你家的私塾,你莫要这般我行我素。”
梨子的皮都削好了,乐琳切了一小块下来,放入自己口中。
嗯,清甜爽脆。
她又切下一块送入柴珏口里。
水分充盈的梨子,让他干渴了一整晚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直到这时,柴珏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乐琳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这拂云殿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么?我不能来?”
想起昨天和今日,那个拂云殿的总管宦官费斌都一副不情不愿、找尽借口不想她进来的样子,乐琳便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可能有秘密?我是这样光明磊落的人。”
乐琳在他昏睡的时候,早已打量过这拂云殿,确实也是没有异样,故而更加对费斌的行径感到不解。
柴珏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过了一点。”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柴珏惊呼道:“你又没去官学了?“
乐琳扶着柴珏半躺了起来,又倒过来一杯茶,递给他,才悠悠说道:“没有旷过课的人生,实在有点不完整呢。”
她的前生莫说旷课,连上课走神也不常有。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回过头来,却发现整个青春都是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除了读书,只有读书。
“旷课?”
柴珏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乐琳说:“旷课、逃课、翘课,随便你怎么称呼,反正就是该上学的时间不去上学的意思。”
“你怎么这般理直气壮?”
柴珏口渴得很,不一会便把杯里的水喝光了。
乐琳替他又斟满一杯,才回答道:“我又不去做官,学这些又什么用?平白浪费我时间。”
柴珏正喝着一口水,听了这话,惊讶得快要咽着,咳了好几下,才理顺气。
他皱眉问:“你不打算入仕?”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并不入仕()
乐琳替柴珏又斟满一杯,坐到床边喂他喝了几口,才回答道:“我又不去做官,学这些又什么用?平白浪费我时间。”
柴珏正喝着一口水,听了这话,惊讶得快要咽着,咳了好几下,才理顺气。
他皱眉问:“你不打算入仕?”
“不打算。”
乐琳答得斩钉截铁,又站起来四处张看,想要找些东西来吃。
柴珏连忙爬起身来,想要抓住她的手,让她留步细问。
可他起来的一瞬间,脑袋一片昏眩,差些儿几乎伏跌在床边。
“诶!”乐琳连忙回来扶着他,轻轻呼喝道:“你病还没好就不要乱动,省得入了风又更严重些了。”
柴珏只抓住她刚刚说的话不放:“你不入仕?”
“我方才已经回答你了,不入。”
“为何?”
“没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不入就是不入。”
乐琳张看了好久,才发现一旁紫檀木镂空雕蝙蝠纹的高脚小柜里,放了一些梅子干,隐约还似是放了些榛子。
她连忙打开那柜子,把这些零嘴都拿出来,生疏地剥开了一个榛子,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
她又再剥开一颗,递给柴珏,柴珏看着放在掌中的榛子,皮壳剥得如同狗啃一样,里面的包衣还有一半都是没有撕好的。
“这么丑……”
他嘟囔着抱怨。
乐琳把那颗榛子从他手里夺回来:“你行你自己剥啊,帮你剥好了还嫌这嫌那的。”
“我情愿自己剥。”柴珏有气无力,但还是坚持要与乐琳抬杠,他说道:“剥得这样难看,都不想吃了。”
“你!”
乐琳语塞了,她还以为柴珏会像电视剧里的情景那样,忙不迭地把榛子抢回来,然后讨好地说:“我吃我吃,你不要生气。”
但她只起了这么个念头,连忙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皱眉心想,自己怎么会把柴珏和电视剧里的男主角类比?
莫不是他的感冒也传染自己了?
于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着柴珏的额头。
嗯,自己并没有发烧,因为柴珏的额头要比自己烫上许多。
诶!
“你的额头好像比昨晚还烫了?”
她讶然道:“你的病情比昨晚更严重了,御医来了吗?”
柴珏咳了几下,才道:“昨晚……好像来过了?”
“配了药方子了吗?”
“嗯,已经喝过了,你手边的那罐梅干就是药后解苦用的。”
乐琳本还想要调侃他,挖苦一下他雪地里跪了大半天的“壮举”,可是看到他病得气喘吁吁、苍白无力的样子,实在又于心不忍。
柴珏在她面前,向来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她不曾见过这样虚弱无助的他。
“御医说要多久才会痊愈?”
她关心地问。
柴珏从她手上拿过一块梅干,慢慢咀嚼着,口里才渐渐有些滋味,但是依旧干热得如火烧一样。
他答道:“大概都还要一旬半个月吧。”
“这么久?”她以前感冒发烧,顶多也是请个一天半天的假期,打两支吊针就好了。
“我可是感染风寒啊,又不是跌着磕着,涂点金创药就能好。”
“是呢……”乐琳这才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还是要用中药来医治。
中医中药虽然治本,但是却没有西医见效快。
“如果有阿莫西林就好了。”
她喃喃自语道。
如果此时有阿莫西林,给柴珏吃上一片,或者打上两针,兴许就不用受那么久的苦了。
柴珏听不真切她的话,便追问:“你在说什么?”
乐琳摇了摇头:“没,并没有说什么。”
阿莫西林需要用到的青霉素,要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会被发明出来呢,自己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柴珏忽而叹息道:“杨杏纶那老头子,平日自诩医术高明,连个风寒都要治这么久。”
“杨杏纶是……?”
“替我诊疗的御医。”
乐琳道:“风寒感冒这病,即便一千年后,也是这样的,不怪杨御医。”
柴珏好奇问:“你怎么这般确定?”
“我……”乐琳略有心虚,刚刚一时口快,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想了想,说道:“我猜的,你看,从三皇五帝到如今,不止一千年吧,风寒还不是无法预防?即便再过一千年,也是差不多的。”
“我却不这般想,”柴珏笃定地道:“古人感染风寒,是会死的,如今不用死,只要熬上十几天,而将来的人在如今的基础上再去专研医术,必定有找到办法预防的一天。”
乐琳是知道一千年后的事情的,谈着这个话题,她心里忽而有些沉重。
一千多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太空人都快要登陆火星了,但感冒依旧没有办法预防或者治愈。
人类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你怎么了?”
“嗯?”
柴瑶问她:“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乐琳摇头道:“我想到一些别的事情,一时感触而已。”
“为何不入仕?”
柴珏把问题又绕了回来。
乐琳侧首,搔了搔头上四方髻,笑道:“我的性格太随意了,不太适合。”
柴珏却也不劝,反而是点头道:“你昨天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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