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乐琳点了点头。
十九世纪的现代遗传学之父若望·孟德尔,在经历八个寒暑的辛勤,进行了多次的豌豆实验后,得出的“孟德尔遗传分离规律“,是遗传学三大基本规律之一。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觉得戚戚然。
这是二十一世纪初高中的生物课知识,倘若乐松是现代人,他必定学过这个,用不着辛辛苦苦做这么多遍的实验。
一时间,无尽的失落感涌上了心间。
”怎么了?“
柴珏看”他“神色有异,关心问道。
乐琳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没什么。我们继续说‘分离规律’吧。”
她地上捡起一支枯枝,蹲下来在土地上写道:“显性、隐性。”
“显性、隐性?”
柴珏更加不解了。
乐琳又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表,道:“生物把自己的特征遗传给后代的时候,是有一定的规律的。”
“愿闻其详。”
乐琳指了指图表里的最上方,说:“高茎豌豆含有一种决定高茎性状的物质,我们暂且把它名作‘高高’,而纯种矮茎豌豆也含有一种决定矮茎性状物质,我们叫它‘矮矮’。”
柴珏听得津津有味:“然后?”
乐琳把图表第一代亲本的植株连线,得到新的一个树状图。
她道:“它们杂交后,生出的植株只会有一种情况:‘高矮’。因为在豌豆苗来说,由于高茎对于矮茎是显性,故而子本植株全部为高茎豌豆。”
“显性,即是显示出来的意思?”
“对。”
“但是,当将子本相互授粉之后,得到的便是另一种情况。”
乐琳拿起枯枝,又在地面的图表上加了几道线。
“子本相互授粉后,得出的孙本有四种情况:‘高高’、‘高矮’、‘高矮’和‘矮矮’。”
柴珏恍然大悟:“因高茎是显性的,所以这四种里面,‘高高’、‘高矮’和‘高矮’这三种都是高茎的,只有‘矮矮’是矮茎的。”
乐琳点头:“正是这样,这个接近三比一的巧合便是这样来的。”
柴珏拍手赞曰:“奇也,妙也。”
“嗯,大自然确实奇妙。”
“我说的是令尊。”
乐琳挑眉:“哦?”
柴珏摇头莞尔:“你方才说得对,令尊确实不是寻常人。”
说罢,他又细细看了看那札记的后面,更是啧啧称奇:“你爹爹还拿了不同毛色的小猫儿、小狗儿做这个实验。”
“这样啊。”
“这实验的结果,放在我们人的身上,是否也有效?”
“当然。”
柴珏认真想了好久,还是半信半疑:“当真?”
乐琳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先帝,但我猜,他一定是双眼皮的眼睛。”
“何出此言?”
“因为双眼皮相对于单眼皮是显性的。”
“啊……”柴珏沉思片刻,答道:“皇祖母是单眼皮的,如果皇祖父也是单眼皮的话,那父皇便一定是单眼皮的。但是父皇却是双眼皮的,所以你反过来推断皇祖父一定是双眼皮的。”
“嗯,正是,你仔细想想,你皇祖父是不是双眼皮的?”
柴珏仔细回忆了一番,忽而皱眉,问:“乐琅,你会不会弄反了?”
“什么弄反了?”乐琳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单眼皮相对于双眼皮才是显性的吧?”
乐琳看他斩钉截铁的样子,顿时也不确定起来,细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记错,双眼皮相对于单眼皮是显性。”
她忽而想到柴珏是因为什么才有此一问,愕然地问:“难道先帝是单眼皮的?”
柴珏连忙摇头道:“不,不是,皇祖父他确实是双眼皮的。”
说罢,他又细细解释说:“因为我娘亲是单眼皮的,但我却是双眼皮的,我刚刚一时糊涂了,后来我细细想清楚了——父皇是双眼皮的,无论我娘亲是单眼皮或者双眼皮,我都有可能是双眼皮的,对吧?”
乐琳不疑有他,点头道:“嗯,正是这样。”
柴珏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乐琳愣了愣,才道:“在安国侯府的书房里,也有一些书籍中谈到了这些猜想,只是没有这么详尽的实验,我碰巧读过了那些书。”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我们应当马上告知父皇,昭告天下,还你爹爹一个好名声。”柴珏也是不疑有他,建议道。
乐琳却摇了摇头。
……
第七十二章 二重蒸馏()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我们应当马上告知父皇,昭告天下,还你爹爹一个好名声。”柴珏也是不疑有他,建议道。
乐琳却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柴珏连忙跟了上去,问道:“不好吗?”
“不好。”乐琳头也不回地道。
大大的不好。
乐琳想到了乐山为柴荣献药而逆天改命的事情。安国侯府毫无缘由地家道中落,若不是报应,也太匪夷所思了。
孟德尔的分离规律原本的发现时间离现在差了好几百年,且先不要说那冥冥中的报应,光是这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已经是莫大的难事,一个弄不好,被人当做“异端”火烧油烹也并非不可能的。
她耐心解释道:“并非每个人都如你这般能理解接受的,这个发现说了出去,指不定会让世人对我爹爹的误解更深。”
柴珏想了想,乐琳所言确实在理,便不再坚持。
“那我们现在去看雪球花?”
“不,先回书房。”
“哦?”
乐琳向他灿然一笑,道:“既然入了宝山,又怎能空手而回?”
“什么宝山?”柴珏不明所以。
“那书房是个切切实实的金山银矿。”
……
书房中,乐琳几近是逐字逐句地仔细翻阅引索,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打定主意。
“去西区。”
她这次细细研究过引索的分类,东区的资料是关于实验类的记录的。而西区的札记,是实用类发明。南区,是一些对于未知事物猜想的记录。
目前可以直接拿来用的物事,只能先在西区的札记里寻找了。
二人来到了书房的西区,细细翻了好几本札记。
柴珏边看,一边半懂非懂地逐条向乐琳请教,乐琳也知无不言。
“蒸酒时,将蒸馏而得的酒汽,经第一次放入锡鏊内的凉水冷却,因而流出的“酒头”和经第三次换入锡鏊里的凉水冷却而流出的“酒尾”提出,再次蒸煮?”
柴珏虚心地问。
乐琳道:“嗯。这是因为第一锅和第三锅冷却的酒含有多种低沸点的物质成分,味道较杂,所以只摘取味道醇厚的,经第二次换入锡锅里的凉水冷却而流出的酒。”
“沸点?”
“液体沸腾时候的温度。”
柴珏似懂非懂。
“为什么是锡鏊?”他又问。
乐琳看了看那札记里的图纸,那锡鏊其状敞口圆形、约在四、五寸以下,收缩至锥尖,类似鼓鏊。旁边又有注记写道:当酒醅加热汽徐徐上升之时,遇之骤冷,变为露酒,沿锡熬外壁滴淌汇入下面承露盘,通过连接承露盘之锡管,如线泉般流出,淌突至蒸馏锅外藤条酒篓子内。
想来,这应该是个冷凝设备。
为何要用锡来打造呢?
乐琳一时也想不通,只得用以前学过的常识回答道:“大概是因为锡传热快,散热慢吧。”
“原来如此。”
柴珏点头,又问:“用这法子酿出来的酒可真的好喝?”
乐琳不敢打包票。
乐松札记里写的这个酿酒的法子,和后世酿“二锅头”的方法差不多。
不同于醇香优雅的酱香型酒,比如茅台;也不同于绵柔甘冽的浓香型酒,如五粮液、剑南春等,二锅头口感偏猛烈,乐琳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否会喜欢。
不过,据闻唐宋时期的酒大多是低度数的,这种高度数的酒说不定会杀出一条路?
于是她说道:“好不好喝是见仁见智,但定会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事不宜迟,既然有了图纸,我们便着工匠去打造吧。”
柴珏倒是笑了笑。
乐琳好奇:“你笑什么?”
“我笑你糊涂了,你爹爹既然写得这般详尽,必定早已打造过了这器具了,我们拿来用便好。”
乐琳恍然,连忙唤来葛萨敕暹陀细问,果不出柴珏所料,书房西区大多数札记里记述的器具,乐松都曾命人打造了出来,全放在了庄子尽头的库房里。
二人紧随葛萨敕暹陀前往库房之时,已是午后了。
许是初冬的阳光太过温柔,乐琳感到几分萧瑟的寒意,不由得往裹紧了披风。
“你怎么这么怕冷?”
柴珏又忍不住取笑“他”。
乐琳并不恼,反倒笑说:“若今日能蒸煮出那酒,正好可以喝上几口来取暖。”
“乐琅,我问你个问题。”柴珏却是扯到了别处。
“嗯?”
“你爹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游手好闲,而且孤僻古怪的人。”
乐琳把昨晚柴珏告知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次。
柴珏噗嗤一笑。
乐琳明白他这样问的意思,淡然道:“他生前既然没有辩解过,也就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那他死后我们再为他平反,岂不是多此一举?”
柴珏点头:“你说的是。”
……
“参见姚大人。”
八宝楼里,户部侍郎伍展图对姚宏逸拱手问道:“不知下官有何能效劳之事?”
伍展图年纪比姚宏逸要老上十来岁,但他身为下属,也不得不对其作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姚宏逸反倒是客气地对他回礼,笑道:“伍大人言重了,本官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哦?”伍展图抬了抬花白的眉毛,好奇道:“不知此人是谁?下官若是认识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姚宏逸是户部尚书,六部里都有交好的同僚,有什么人,需要特意找到自己来打听?
伍展图心下纳闷。
“阚靖云。”
姚宏逸慢悠悠地说出这个名字,表情依旧笑得和煦:“伍大人可曾听说过此人?”
……
第七十三章 工部侍郎()
雨急并携雹子来,颗颗敲瓦扰清梦。
窗外,下着冰雹。
“嗖嗖”声响,越落越急,打在屋瓦上“霹雳啪啦”地响。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似满地撒满了“盐”,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星璨璨的,煞是好看。
伍展图抬了抬花白的眉毛,好奇道:“不知此人是谁?下官若是认识的,必定言无不尽。”
“阚靖云。”
姚宏逸慢悠悠地说出这个名字,表情依旧笑得和煦:“伍大人可曾听说过此人?”
“阚靖云?”伍展图玩味着这个名字,沉吟片刻,才茫然困惑地问道:“姚大人怎的忽然想到这个人?”
姚宏逸望着窗外这来得猝不及防的冰雹,并不回答。
他怎的忽然想到这个人?
他才不是忽然想到这个人的!
姚宏逸想起昨晚庞籍对他说过的话:“我庞某一生树敌无数,前丞相吕夷简、靳凤竹,掌兵的曹家、王家,无一不对我恨之入骨,但庞某都从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更谈不上憎恨。”
吕夷简、靳凤竹、曹家、王家,庞籍可算是与他们纠缠恶斗了大半辈子,这几个政敌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其中受牵连最浅的王家,也是元气大伤。
但庞籍却说是从未曾将这些人放在眼内,只咬牙切齿地道出那人的名字:“阚靖云。”
表情是那样地阴森狰狞,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他是这天下间最可恨之人。”
昨晚,庞籍是这样说的,说得那样地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姚宏逸正要细问,庞籍突然猛地回眸,目光里尽是狠戾、不甘。
“恩师?”
庞籍用那还流着血的右手,大力地抓着姚宏逸的肩膀,像着了魔一样盯着他。
“我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姚宏逸感到肩上一阵巨大的疼痛,他万料不到这个平日里手无搏鸡之力的人,此刻竟有这么大的气力。片刻,他又感到一阵阵似是针刺的痛,侧目一看,庞籍的手抓得那样用力,指甲都透过绸缎,刺到了姚宏逸肩膀的肉里。
“恩师!”
姚宏逸震惊地喊唤道。
庞籍回过神来,直直地望着姚宏逸,眼里没有一丝的神采,似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一样。
姚宏逸第一次看到庞籍这样的表情。
这个历经三朝的重臣,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
庞籍此刻的反常,让姚宏逸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他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从何劝起。
“你走吧。”
庞籍颓然地坐了下来,那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腰板,此刻瘫软地靠在旁边的梁柱上。是这么一刻,姚宏逸才恍然地真切感觉到,他的恩师已经是个过了耳顺之年的老人了。
“恩师……”
庞籍并不答,只向他摆了摆手,头也靠在了梁柱上,闭目默言。
姚宏逸摇头叹息,终于是告辞道:“恩师,晚生先行告退了。”
……
“姚大人?”
看到姚宏逸不言不语,若有所思,伍展图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姚宏逸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悠然道:“只不过是为了一桩小小的往事而已。伍大人可认识此人?”
伍展图道:“阚靖云乃是仁宗朝时候的工部侍郎。”
果不出姚宏逸所料,能与庞籍有如此深的过节的人,必定是官场上的人。
但是……工部侍郎?
“伍大人,”姚宏逸耐心地问道:“他是仁宗朝淳昭多少年?”
伍展图又想了好一会儿,答道:“回姚大人,约莫是淳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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