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相信,说黎又春坏话的绝大多数都是男生。
关于女生总有一些不好的词汇,比如三八、八婆,好像嘴碎的永远都是女人,却不知道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更加恶毒,也更加的隐蔽和道貌岸然。
女生谈论起黎又春,绝大多数都在讨论他的长相,惋惜他爷爷奶奶生病,感慨她妈妈卖馒头供他上学。
“家长会我见了黎又春的妈妈,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黎又春的妈妈看上去很显老啊,而且不好看。”
“黎又春妈妈做的馒头好吃,我们家也常买他们家的馒头,我妈妈还说人家用咸菜馒头供出了一个年级第一,给我吃那么多补品我还是那么笨。”
“哈哈,我爸爸也这么教训我,一样一样!。”
“咱班好多男生都不喜欢他呢,私下说话可过分了。”
“嫉妒呗,人家就是比他们帅比他们学习好,哈哈哈——”
学生时代说恶劣也恶劣,说单纯也单纯,女孩子对一个男生产生好感,往往有几个决定因素,长相、性格、学习、爱好。
家庭背景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
班里女生绝大多数都暗恋着自己眼中的黎又春,她们都用一种隐晦、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口吻,像是议论陌生人似得提起一遍又一遍地黎又春的名字,以掩饰她们对少年的喜欢。
甜蜜又惆怅。
98年的j市,月收上千的工作非常难找,黎又春的父亲每月基本工资是500,奖金各种提成加在一起,也不过610元。
这还是在电厂,换个效益不好的单位,一个月也就三百出头。
初三二班,除了黎又春家里因为债台高筑而特别拮据的,班里同学大部分条件都差不多——工薪阶层,家里不算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坏。
当然,也有极个别特别富裕的。
比如黎又春的同桌,俞小凡。
很长时间,黎又春都想不明白,老师出于什么目的,将俞小凡调到自己旁边当同桌。
直到初三上学期开家长会,老师和他妈妈聊天的时偶然透漏了一句,“班里好多孩子都偷偷早恋,心思不用在学习上,黎又春不是那样的孩子。”
黎又春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这是班主任对他的信任。
俞小凡家庭条件和又春家几乎是两个极端。
又春家特别穷,俞小凡家就是特别有钱。
俞小凡的爸爸是公安局局长,妈妈是民营企业家,上过j市当地的报纸,厂里效益一年千万,班里有同学去过俞小凡的家,在这个电脑还是新鲜事物的年代,俞小凡家里有两台电脑,她本人也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活泼可爱,爱好广泛,钢琴古筝舞蹈书法好像什么都会一些,在班里非常活跃。
班上的同学都很巴结俞小凡,可是俞小凡却只喜欢和黎又春说话。
黎又春是班上最好看的男生,尽管他一年到头天天穿着那一身又肥又丑的校服,但看起来比那些穿杰克琼斯的男生更好看。
俞小凡并不比班上其他女生更漂亮,但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将她和班上大多数女生区别开来。
很多时候,气质这东西都是钱堆出来的。
于是,原本只能勉强称得上可爱的俞小凡,成了班上的班花。
很多男生私下都有偷偷谈论过他,女孩虽然私下常常嘀咕俞小凡也不怎么好看,表面上也和她维持比较不错的关系。
又春其实挺羡慕俞小凡的,他觉得自己的同桌就像小鸟一样无忧无虑,班上的同学人人都喜欢她,她可以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
不像他,一年到头总是灰扑扑的,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灰老鼠。
十五六岁,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年龄,女孩子会私下谈论班里哪个男生比较帅,男生则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利用一切可以反光的东西当镜子,头时不时的拨一下头发,男女同学多说两句话都会被大家起哄,高喊着“在一起”。
俞小凡几乎不掩饰自己对黎又春的好感,她常常和黎又春一起收拾书包,到了中午放学,俞小凡会和黎又春一起下楼,晚上放学,俞小凡会写一会儿作业,等父母到教室来接她,才磨磨蹭蹭的跟随父母离去。
俞小凡最喜欢听得就是班里哪个同学悄悄对她说,“我觉得黎又春喜欢你”,她口是心非地说着“哪有”,心里却在窃喜。
“他喜欢我吗?”
“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小女孩脑子里满是小问号,酸酸甜甜的。
她并不知道,黎又春最开始并不特别希望叽叽喳喳,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女生的俞小凡当自己的同桌。
俞小凡话有点多,或许在班里其他男生看来,俞小凡活泼又可爱。
可在毫无补习条件,头脑又不算特别聪明,所有的精力都必须用在好好听讲才能保持良好学习成绩的黎又春来说,俞小凡有点聒噪。
她总是不停的和黎又春分享那些他并不感兴趣、或是离他的生活很遥远的事情,还经常在上课给他写各种各样的小纸条分散他的注意。
仔细想想,俞小凡其实没有什么错,因为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和俞小凡一样,上课有时候会走神,做作业也不算特别认真,对和学习无关事情的兴趣远大于学习本身,只要和课堂无关的东西都可以聊得津津有味。
对于家庭条件优渥的俞小凡,学习好只是锦上添花,但是对于黎又春这样的孩子来说,学习,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黎又春的肩膀上有着太多原本不应该由他扛起的重担——一个家庭未来和希望。
小女孩的怦然心动,注定要付诸东流。
在最美好最纯粹的年华,遇到最不解风情的人。
注定是草草收场的暗恋。
第3章 婆媳斗法()
虽然已是三月天,但是北方的春天依然寒风瑟瑟,天依然黑的很早。
今天正逢黎又春值日,往日做完作业六点半可以离开学校,今天因为打扫卫生拖到了六点五十。
等他将教室打扫干净,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
学校七点静校,值班室的老师已经提醒过两次,让黎又春别忘记静校时间,离开教室前别忘记关灯关窗锁门。
黎又春是全班为数不多在学校做完作业再回家的学生。
原因也很简单,在学校做作业,不会的题可以直接到办公室问老师,在家里就没有这个条件。
而且在家里做作业,可以为家里省点电钱。
班主任知道黎又春家里这个情况,给办公室其他老师也打过招呼:
“我班有个小孩,叫黎又春,家庭条件挺困难的,每天都是在学校做完作业再回家,你们巡查的时候,别赶那孩子。”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家里特别困难的,那孩子可有礼貌了,字也写得也漂亮。”
老师也是普通人,学生私下八卦老师,殊不知老师私下也议论学生。
黎又春长得好,个子高,拿过好几次年级第一,一直都是老师口中的话题人物。
爷爷奶奶得了重病,妈妈卖馒头,爸爸在电厂上班,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好多女生明恋暗恋他。
很有话题可以聊。
除了黎又春,初三二班的俞小凡也是老师眼中的话题人物——
“你班那个俞小凡,家里特有钱的那个,家里好几辆车,都是奔驰宝马!”
“她妈妈看起来可真年轻,开家长会,和黎又春的妈妈坐在一起,看起来就跟二十多的似得。”
“有钱人会保养呗,不过有钱又怎么样,黎又春的妈妈卖馒头,人家孩子照样考第一。”
诸如此类的八卦,多不胜数。
黎又春家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蹬快点七八分钟到家。
夜晚寒风肆虐,冷冽的风吹着黎又春的脸,是刺骨的冷。
黎又春一路骑得飞快,尽管有围巾和帽子,耳朵鼻子还是冻得通红通红。
郑红梅的馒头卖的快,她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家,收拾收拾家里的卫生,然后开火做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黎又春家实在是太穷了,吃的菜都很简单,郑红梅手艺再好,也不可能把青菜做出肉味儿。
郑红梅的婆婆黎母因为换上尿毒症,在家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平时的生活绝大多数时间是躺在床上睡觉。
唯有郑红梅回来在厨房做饭,才会起床到厨房瞅两眼逛一逛。
一是看吃什么,二是担心郑红梅瞒着她偷吃什么好东西。
黎母一直对自己和老伴儿生病,郑红梅的娘家没借钱耿耿于怀,时常在黎大诚耳畔唠叨,等她病好利索以后,就和郑红梅离婚,然后再找个好的。
让黎大诚心烦意乱,觉得自己母亲病了也不消停。
他最烦的就是母亲喋喋不休在自己耳边说妻子的坏话,偏她还总说,家里隔音不好,母亲嗓门又大,红梅不在家母亲说说也就罢了,红梅在家也说,婆媳俩争吵不休,自己在母亲和妻子中间受夹板气。
真是活受罪!
厨房做饭的郑红梅,眼睛余光瞄到在厨房外转悠黎母,心里是一阵冷笑。
郑红梅觉得自己这个婆婆真是又虚伪又自私,家里为了给她治病,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怀疑自己藏着私房钱偷偷补贴娘家。
平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什么也不干,到了吃饭的点就精神了,大约是两面派的事情干多了,明明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饭,偏偏觉得自己做的是两样饭。
黎母因为尿毒症的关系,吃不了蛋白质含量太高的食物,口味也要偏清淡,偏她本人喜欢吃大鱼大肉,而且口重,郑红梅按照医生叮嘱做的食物她都不爱吃。
黎大诚孝顺,担心自己老娘嘴馋管不住嘴,干脆让一家子跟着自己老娘吃糠咽菜。
想到正在长身体的儿子连顿肉都吃不上,郑红梅就在心里咒骂婆婆——老东西,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死!
郑红梅和婆婆的关系,在郑红梅和黎大诚刚结婚那会就略微妙。
黎母是个典型的市井小民,有点市侩和算计,郑红梅和黎大诚结婚酒席来宾给的份子钱,黎母一直想自己拿着,没想到郑红梅竟然开口给她要了过去,这让她觉得面上无光,婆媳俩的关系由此产生嫌隙。
后来郑红梅下岗失业,黎母态度更差了,说话含沙射影,暗指儿媳妇是个吃白饭的,郑红梅心里暗恨,却因为自己下岗说话没有什么底气,一直在忍耐。
黎又春的爷爷,黎老头身体还算硬朗的时,还能管管老伴儿这张嘴,在他看来,这个儿媳还是不错的,家务里里外外一把手,又给他们老黎家添了一个大孙子,人实在老实是个过日子的好姑娘,儿媳妇都下岗了,心情一定不好,婆婆也算半个妈,你这个当妈的,对孩子不能宽容点吗?
可惜黎老头的话,只管用一小会儿,转眼黎母又忘记了。
再到后来,郑红梅推着小推车在街上卖起了馒头,黎母觉得自己儿子是电厂的,郑红梅在外面卖馒头实在太丢人,说话更不客气了,这次自己能赚钱的郑红梅不打算再忍了,婆媳俩彻底撕破脸。
黎母骂儿媳妇:“小娘养的破烂货,上不得台面的婆娘,早晚让我儿子跟你离婚。”
郑红梅骂婆婆:“老不死的丧门星,嚼舌根烂舌头的老货,这个家早晚让你搅和散,有本事就让你儿子和我离婚,我倒看看有你这么个老东西在,哪个瞎眼的会嫁黎大诚那个窝囊废!”
丧门星、老不死,泼妇、烂鞋
各种脏话层出不穷,让黎又春感慨底层劳动人民词汇储备量丰富又庞大。
直到爷爷查出癌症,黎母和郑红梅的婆媳骂战才算告一段落。
自从婆媳二人撕破脸后,郑红梅就没管过这个婆婆叫过一声“妈”,黎母没少因为这个在儿子孙子面前嘀咕郑红梅的坏话,没教养的贱胚子!
就在郑红梅和黎母隔空斗法的时候,“嗒嗒嗒”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碰撞的清脆响声,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黎又春推开了门,“奶奶、妈,我回来了。”
刚才还当对方是空气的婆媳俩注意力此时全被黎又春吸引过去。
“哎,乖孙,回来了——”黎母看到乖孙子,很高兴,虽然她不待见儿媳妇,但是对于自己这个孙子,可是万分喜爱,这左邻右舍谁不夸他们家又春品学兼优,是个顶好的孩子。
随着黎又春的回家,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解,虽然这对婆媳已经撕破脸,但是孩子刚回来,她们还是想要维持基本的面子。
此时,在厨房里做饭的郑红梅已经熄了火,看到儿子冻得整张脸红扑扑的,有些心疼。
“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学校作业太多?”
又春摇摇头,边脱鞋边说:“今天轮我做值日。”
郑红梅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婆婆前面给儿子摘帽子围巾,又提着他脱下的书包进屋,“你们学校又没个暖气,这段时间在家做作业吧,免得手冻坏了,晚上天那么黑,路上也不安全。”
黎母看到儿媳妇先自己一步到孙子面前,脸沉了下来,不过在看到大孙子冻得冷呵呵的,也心疼,难得附和了一回郑红梅,“就是,听你妈的,干脆以后在家里做作业好了。”
“不用,就这么一段路,教室里安静也不冷,再说了学校有老师,不会的题可以直接到老师办公室问,挺方便的。”
听又春这么回答,郑红梅和黎母就不再提让孩子回家做作业的事儿了,他们一家子都没什么文化,无论是郑红梅还是黎大诚,都吃了没文化的亏,他们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黎又春身上,就巴着供出个大学生。
更何况她们也知道,学校学习肃静。
黎家住的房子,是个六十年代末建的老楼。
这房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隔音很差,楼上楼下说话看电视,他们在屋里听得是清清楚楚。
当然他们做点什么,别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