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然而还没有走到纪容面前就止住了脚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轻快地如同蝴蝶般飞扑过去,也没有脆生生地唤一声“教授”。她只是如同莲花一样立在那里,纯白的脸上有了深深的忧虑。
纪容的目光越过轮椅看向她,那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温柔。云舒这才轻轻唤了一声:“教授。”转身又回了厨房,将饭菜端出来。
吃完饭,云清在小蓝的帮助下洗了澡,靠在床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咚咚的楼梯上,她的内心忽然就有一些少女的萌动,像在等待自己的情郎。然而脚步声蓦地在门口止住,云清透过房门,听到一声低微的呼唤。那是云舒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轻易就将自己等待的男人唤了过去。
云清深深皱眉。
“教授。”云舒立在门口,“有件事我想问您。”
纪容止住脚步,折身走向云舒:“什么事?”
云舒停了一下,扬起脸看向纪容,清澈的眸子倒映出他俊逸的脸庞:“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您,您会难过吗?”
纪容身形顿了一下,温和的目光笼罩在她清丽的面容上,语气柔和:“可能会难过,但是我更应该高兴,你离开我,说明你长大了,可以融入这个社会了,这很好。”
云舒的眼神黯淡下来,她再次感觉到心脏被人捏住的痛,她强忍着不适,朝纪容笑了笑:“您去休息吧。”转身进了房间。
在床上坐下,云舒觉得心口出奇地难受,她按住胸口,去感受疼痛点,用手指按了半天,却找不出痛点。应该不是内脏出血之类的问题,她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在她的门外,纪容却立在那里好久。
“刚才在门外的是云舒吗?”看到纪容进来,云清问。
纪容嗯了一声。
“她说什么?”
“没什么。”纪容坐到床上,替云清把枕头放下,“早点睡。”
云清眼神暗了暗,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追根问底,甚至不惜大吵一架。可是,现在的他们,经历千辛万苦才又在一起,一个为她默默付出了十几年的男人,她怎么忍心!
她带着满心的思绪,侧身躺下。
第六十三章 云舒的离开()
睡到半夜,云舒忽然惊醒。身上的薄毯有一半坠在地上。虽然是炎热的夏日,室内的温度却冷暖适宜。她将毯子拉上来,微微怔了怔,起身下床,担心发出声音连鞋子也没有穿。
走到楼梯口,看了一眼纪教授的房门,然而循着楼梯往下,走到地下室,实验室里的灯光透了出来。
“教授,您怎么起来了?”她盈盈立在门口,满头的青丝如瀑。
纪容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白衣胜雪,赤足而立,微微蹙了眉头:“怎么醒了?”
“我只是想下来看看。”云舒回答。
“我去给你拿双鞋。”来自前世的他,还是相信寒从足起这样的古训。
从一楼拿了双家居鞋,一边替她穿,一边教她:“以后要记得穿鞋,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足底汇聚了很多的穴位,寒气入侵很容易感冒,甚至会引起全身性的疾病。”
云舒如同孩子般用心听着。
替她穿好,纪容才起身,面上的忧愁更甚:“云清虽然醒了,可是她的腿毫无知觉,脑部检查显示她的皮质运动区并没有病变,脊髓,脑脊液检查也没有异常,这种检查不出来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也许这只是冷冻复苏的后遗症呢?”云舒提出假设。
纪容沉思:“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冷冻复苏的人根本无法自行恢复到冷冻前的状态,那么任何隐患都可能存在,不仅仅是下肢丧失功能。”
“但是云清姐姐的身体检测,并没有其他方面的后遗症。”
纪容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也许是我多虑了。”
云舒白皙的皮肤因为灯光的照射,显得莹润如玉。她看向纪容,有些迟疑,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低声说:“教授,我想离开这里。”
纪容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一句,有些惊诧地看向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想尽快适应人类的社会,希望您开心。”
“你想适应社会,这个想法很好,但现在你可以照顾好你自己吗?”
“我可以的。”
纪容欲言又止,目光凝聚在云舒脸上,半响才说:“你可以先住在这里,不用急在一时,等你准备好了再离开。”
“我已经准备好了。”云舒看着纪容,清澈的眸子盛满了尊从和敬慕,这种单纯而直白的注视,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好。”过了许久,纪容才勉力吐出一个字。
第二天得知云舒要搬走的消息,云清既惊讶又抑制不住暗暗高兴,装作若无其事问纪容:“要搬去哪里?”
“我准备就在附近给她买套房子,她如果想回来也方便。”
云清有些不悦,虽然在这个年代,房产已经成了廉价的必需品,但还没有适应这个时代的她,还是觉得肉疼,而且她也不希望云舒住的那么近。
她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房子?”
“我打算直接交给房产经纪人,他会挑选好符合条件的房子给我们挑选。”
云清脑中一闪,说:“这件事我来办吧,我在家也无聊,正好帮云舒挑一挑房子。”
“也好。”
房产经纪人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将符合条件的房产资料发给了云清。
云清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喊了云舒:“来看看你喜欢哪一套房子?”
云舒坐到她身边,问:“教授看过了吗?”
“你住的房子你喜欢就行,不用他看。”
云舒翻了两页,眼睛一亮:“这个好,和我们的房子一样。”
云清眸光暗了暗。
同一个小区房型当然一样。
她笑了笑,指着另一套房子:“我觉得还是这个好,前后都有花园,户型通透,一楼是客厅,厨房,二楼三个卧室,三楼有个小阁楼。适合女孩子住。”
“是吗?”云舒还有些犹豫不定。
“听我的,没有错。这个房子周边配套也齐全,你一个人出去逛逛也方便。那就这么定了。”说着,就给房产经纪回信息。
纪容看到这套房子的时候不由皱眉:“怎么那么远?我们小区没有房子出售吗?”
云清拿毛巾擦着头发:“问过经纪人了,我们小区没有房源,附件的小区倒是有,就是房子不怎么样。这个房子已经算好的了,云舒自己挑的。何况交通那么发达,开车也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不算远。”见纪容还是不满,大有要重新挑的意思,云清忙道,“就这样吧,云舒很喜欢这套房子,前后都有花园,周边配套也好。她住的房子她喜欢就可以,还是尊重她的意见。”
纪容这才作罢。
手续办得很快,根本不用像前世那样奔波,云清连门都没出就搞定了。
云舒离开的那天,云清并没有想象中高兴。她坐在轮椅上看着纪容和云舒在忙碌。
纪容将行李放上车,那个容色明丽的类人机在一旁帮忙,她的目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追随着纪容,那样的尊崇和钦慕。
云清的心里忽然就是一痛。
自己那么做有意义吗?
那个单纯的女子深深恋慕着她的主人而不自知。
而纪容,在自己缺失的这十几年里,他还守着初心吗?那个突如其来闯入他生活的女子,他对她的爱护已经成了习惯,就如同前世他习惯自己的存在一样。
可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爱护她的习惯,已经开始让他牵肠挂肚。
将云舒送到新房子,纪容替她整理好一切,从二楼的阳台往下看了看,皱眉:“平时这个窗户不要开,这个阳台设计的不合理,从一楼很容易有人爬上来。”
云舒点头。
他又上下看了一圈,直到确保没有任何隐患,才从身边拿了张卡递给云舒:“这是我的附属卡,没有额度限制,缺什么东西就买。”他顿了顿,又道,“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也可以给我电话,我来接你。有什么问题和困难,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教授。”在他转身上车的时候,云舒忽然喊住他。
“怎么了?”纪容回身问。
云舒忽然跑到他面前,撞进他怀里:“我舍不得你。”
他身形微晃,怀里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身上,修长的手臂圈住他的腰。他其实也很不舍,抚摸她的长发:“那就跟我回去吧。”
云舒顿了顿,不舍地松开纪容,摇头:“我不回去。”
纪容无奈:“那我经常来看你。”
云舒点头。
第六十四章 情愫暗生()
纪容钻进车子,一路交通都无比顺畅,虽然是自动驾驶,但他习惯性地握着方向盘,脑子里蓦然就出现了第一次见云舒的场景。
在那个类人机林立的展示厅,他被销售人员说的昏昏欲睡,混沌之中,一个有如清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她说的话。
“纪教授,我是云舒,以后,请您多多关照。”
她的面容如此稚嫩单纯,仿若刚来到世间的婴孩。
而现在,这个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女子,却要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他混乱地回忆思考着,一路到了家。
“都安顿好了吗?”云清问他。
“都弄好了。”纪容回答,目光掠过车库,恍然想起,“云舒的车还在这里。”想了一想,朝云清道,“我送去给她吧,要不然她出行不方便。”
云清道:“叫个代驾吧。你送过去还不是自己要打车回来。”
纪容一顿:“说的也是。”拿出手机,叫代驾。
日子并没有什么改变。纪容早出晚归,家里有小蓝照顾云清,小蓝虽然不会思考,但她有一流的执行力,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力气又大,听从吩咐,有她照顾云清,纪容也放心。
休息日,除了陪云清散散步,纪容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实验室。云清则看书打发时间。
窗外的阳光热烈地让人不能直视,透过落地玻璃都能感受到那股炙热。云清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吩咐小蓝:“送我去地下室看看。”
小蓝就是个人形机器,力大无穷,要不是考虑到主人的舒适度,她都能连人带车的抱到地下室。
等小蓝将她的轮椅拿下来,云清才低声说:“你先上去吧。”
因为腿脚不方便,这个高大的书房,她很少下来,书籍都是小蓝取给她。她四处看了一圈,才推门进了实验室。
轻微的动静惊动了实验中的纪容,他如同往常那般,头也没有抬,淡然地吩咐:“云舒,把试剂递给我。”
云清怔住,很快她笑了笑:“你需要什么,我给你拿。”
纪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云清:“我自己来,你腿脚不方便。”说着,自己拿了材料,又沉浸到实验中。
云清坐在轮椅上,心里格外难受。他的下意识的言行,早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是那么习惯那个类人机在身边。
晚上,云清睡得早,卧室里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纪容上楼时,就看到昏黄的光晕,透过半开的房门映了出来。他在门口驻足,回头看了一眼云舒的房间,漆黑一片,显得如此静寂。
夜里纪容做了离奇的梦,分不清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
那场景像是前世看的电影,世界变得一片混乱,人和机器人无法共存,以至于人类开始大规模消灭机器,一个一个铜皮铁质的机器人在高强度的剿灭机下支离破碎。
他像一双上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
可是突然之间,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机器的模样,是一个女子,穿着白色的衣裙,白皙的面容慌乱不知所措。
他突然惊叫出来。
那是云舒。
猛然地惊醒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坐起身来,仍然心有余悸。
一旁的云清睡得安稳。
他静静坐着,茫然看着虚空,忽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情愫在静寂的黑夜里悄然滋生。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嵌着几颗残星。云舒看着窗外的奇特景象——那个方向是教授住的地方。
她默然望着,以这样的姿势她站了一夜,连半点睡意也没有。她眨了眨眼,突然发现,原来她可以不必像人类那样,需要睡眠。似乎也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吃饭,睡觉,好像都没有必要。直到喧嚣的电话铃打断了她空茫的思绪。
“云舒,我是元景。”
她怔了一下才哦了一声。
“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咖啡。”
云舒回答:“我在家,有时间。”
“我记得你那附件有家不错的餐厅,纪教授也经常去的,我们约在那里吧?”
云舒连忙说:“我不住在那里了,我搬出来了。”
元景震惊:“搬出来了?搬到哪里?”
云舒将地址告诉他。
元景记下:“我知道了,待会儿见。”
元景到的很快,云舒给他开了门。他笑着说:“这里不错,环境很好。”
云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这里一点都不好。
“你怎么突然搬出来了?”元景问。
“教授说如果我能一个人生活,他会很高兴。”
元景眼里漾开笑意:“他真的这么说?我还以为他会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呢。你走了,他一个人不是很寂寞?”
“有云清姐姐在,教授不会寂寞。”
“云清是谁?”
“教授的妻子。”
元景听到这句话,就如同莫凡当时的反应,很是惊诧。
“纪教授结婚了?”
“嗯。”云舒点头。
元景目露沉思,怪不得要云舒离开呢!
他有些怜悯地看向云舒。
“你还没吃饭吧?”元景并没有显露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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