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宫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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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宫情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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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我听!不过不许说什么‘新欢’,我只要你一个!”萧邑澄忙不迭地答应,一腔衷情迫不及待地要吐露出来,“其实,我难道不是受够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什么法子都听你的!”

    因着完颜太后深知,用杀人立威只是暂时的,长久来看,亟待用军功立威,所以她很快定下了向南攻打晋国的策略。朝中大臣们跃跃欲试也好,心里担忧也好,等看看笑话也好,反正已经没有人再敢多嘴,以免自己也被要求“去陪伴先帝”——反正闭上嘴就没有错。

    夏国的政体,一方面以契丹人为重,掌握国家的部族、军戎、财政、任免、赏罚的都是由契丹贵族组成的“北院”;一方面又诚心招纳降来的汉人,但凡有一技之长的,必然也加官进爵,只不过为汉人专设“南院”,名义上职位和北院一致,实际上只是掌管各州县的民政,以及教化、礼制、旌表、祭祀等等没有实权的事务。

    王药那份写得洋洋洒洒的劝夏国“非攻”的文章,他最终还是识趣地没有拿出来,而是一声不吭地缩在班列的最后,昏昏然如同在打瞌睡。

    但是掌政的太后并没有忘了他,特意点名道:“南院郎中王药何在?”

    王药惊醒了似的,急忙撩起襟摆紧步上前,差点被自己的衣襟绊到,打了个趔趄。北院的大臣们“吭哧吭哧”偷笑着:南蛮子连走路都走不好,真是弱不禁风!太后并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笑嘻嘻说:“郎中投诚时献策,使我平安取下阳曲和雁门两地,死伤亦少,晋人概莫能敌。我看王郎中胸中还是有丘壑的。这次我们的目标是应州和朔州,朔州北,可以接通大漠,应州南,可以接通中原,都是津要之地。不知王郎中有什么善策?”

    王药清清喉咙,指了指放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的沙盘,说:“一北一南,两面出击,是占有主动权。缺憾在于,两处同时一动,势必惹眼,若是北边的蒙古人和南边的晋人约齐了对付我们,只怕首尾难应。”

    当即有人吓白了脸:王药不要命了?这当口还敢说太后的兵策不好?

    太后完颜珮却笑了起来:“你说得极是!我原就想看看,有没有人敢说真话。”她目光扫视着下头。找那种既不反对她用兵,又肯说出用兵中的谬误的诤臣还真是不容易。她语气格外柔和:“说得好!那么朔州和应州,重点突破哪里比较好呢?”

    王药道:“蒙古人骑兵比我们厉害得多,以卵击石,没有必要。现在臣看见不少契丹人到了云州,学着中原人在肥沃的土地上耕种,同时辅以放牧,既保证了秋收的口粮,又不忘根本。但是一旦守土,势必为土地所累。所以,还是极力和蒙古修好为善。那么……”他犹豫了一下:“晋国建国前各地节度使擅权,建国之后,虽然太_祖皇帝削藩有效,把大部分兵权收归己有,但到底国势孱弱,不是我们骑兵的对手。”

    他的手遥遥地指着沙盘比划着:“喏,云州分兵三路,沿汾水向南逼近应州,周围州县被大军压境,势必不敢救。突破应州之后,黄河指日可待;黄河得手,中原指日可待!”

    他说得有理有据,遥指着沙盘,明明看不清楚,却似乎眼前就有这图景一般,指手画脚间方向位置居然一毫不错。太后拊掌大笑道:“人才!人才!这次南征,就请王郎中领前锋的参赞职,带着中路主力,前往应州!”

    退朝时,南院一个汉臣偷偷伸脚绊了王药一下,王药一个踉跄,正在抬头看是谁,那人留下两个字:“汉贼!”恶狠狠地瞪视着,浑然不怕他。

    王药微微笑了笑,抬腿拍拍膝裤上老大的一个脚印,翩然而去。

    因为皇帝决定御驾亲征,所以北院南院的所有官员都忙碌起来。太后看着皇帝身着戎装,不由上前为他整整衣领,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慈爱:“外头的明光铠好像还是三年前你跟先帝出征西戎的时候穿的吧?那时候才十七岁,现在看来,铠甲小了些。”

    萧邑澄笑道:“没事,甲片下头的带子系松一点,不就一样穿了?”

    太后疼爱地拍了他后背一巴掌:“这也能凑合的?莫说是一国的皇帝,就是小家子里的男儿上战场,父母也要帮着准备最好的铠甲。万一斜剌里射一根冷箭出来,你就知道合身不合身有什么不同了。”督着萧邑澄把铠甲脱下来,吩咐有司重新制作出来。

    皇帝散穿着里头的襜褕,像个大孩子似的对母亲撒娇:“这次去打仗,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上京。记得以前父皇御驾亲征时,都带着阿娘呢!我也想带个人去,晚上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的呀!”

    完颜珮皱了皱眉,旋即笑道:“阿雁可还服着素!再说,她名分上可还是先帝的妃子。”

    萧邑澄讶异道:“谁说要带她?”又嬉了脸:“是刚选进来的一个小宫女——虽说是宫女,家世也还不坏——我也不一定要封她为皇后,只要阿娘肯让我带着她就行!”

    完颜珮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儿子的眼睛,看得他差点把头低下了。太后冷冷道:“原来有了新宠,也该让我看看她会不会服侍。”

    萧邑澄笑道:“会不会服侍,还不是儿子觉得舒服就最好?阿娘想见一见,儿子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新人脸嫩,说话做事不周到,还要请阿娘谅解。”

    八字还没有一撇,已经开始护卫新人了!太后心里自然不快。及至见了新人,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圆脸尖下巴,一双活泼泼的杏核眼,确实漂亮得很。尤其那身子,裹在左衽的襦衫长裙里,偏显得该瘦的瘦,该翘的翘,玲珑有致,充满着诱惑力。完颜珮拉过小姑娘的手把玩了一会儿,又伸手拂过她窄窄的腰身,小姑娘吃痒,“咯咯”笑得颤抖起来,如春风里一枝艳冠群芳的牡丹花。

    太后笑道:“果然是个妙人儿!不仅美,看样子还是个会生养的。”

    萧邑澄亦笑道:“可不是呢!若能生出皇长子——”

    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别怪阿娘乌鸦嘴说不好听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皇帝出征前,先立海西王为‘皇太弟’(1),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防着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滋事。”

    萧邑澄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面颊抽搐了好久,几次张了张嘴,似乎要抗声辩解,但终于没有发出声音,只等太后威严地“嗯?”了两声,才不情不愿地低头道:“那……那好吧。只是将来……”

    太后冷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和海西王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最了解的莫过于你们哥儿几个。我也老了,趁着现在还能为我大夏做点事就多做点。将来纵使天翻地覆,我也管不了了!”

第9章 败仗() 
皇帝出征,完颜绰的生活再一次陷入一滩死水中,然而这只是外人看到的:她每日几乎连门都不出,静静地在屋子里做那些闺秀们应当做的事,偶尔从阿菩那里打听一点战局,但知胜败也是五五开,两方胶着不下,谁都占不了优势,王药的献策,这次似乎不太灵光。

    几个月时光,就这样枯槁地过去,眼见上京的春变作夏,花红柳绿变作绿树成荫,仿佛突然之间,宫里喧闹起来,叽叽喳喳叫嚷得人心慌意乱。阿菩飞奔出去探听消息,回来时跑得极快,步子却不稳当,近看脸色都白了,“呼哧呼哧”喘着气奔过来,然后弯腰扶着膝盖,极其想说话,但是喘得说不出来。

    “别急!别急!”完颜绰抚着她的背劝慰着,“天塌下来,也得让人把气喘匀了,是吧?”

    阿菩好容易喘匀了气,蹦豆子似的往外蹦字儿:“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仗,打输了!”阿菩比完颜绰还难过,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期盼了许久的凭恃就落空了,“南边传来的急报,到了应州西南的山里,地势极其险要,陛下听了郎中王药的鼓动,觉得先要占下高处的地势,结果进了峡谷,被迫驻营,晚间又遭到晋军的偷袭。外头十万援军根本进不来狭窄的谷地,里头的十万人马则把峡谷挤得水泄不通——偏生马匹又上不了山路。而晋军早在上游把汾河的支流堵上了,趁着此刻夏汛厉害,一口气决了堤坝,峡谷里全汪了水,跟海子似的,靠三千个骁勇的御林军,拼死才把陛下和几位重臣送到峡谷外头。”

    完颜绰的脸色发白,消化了一会儿这些消息才说:“陛下现在如何?”

    “陛下肩胛上中了一箭,虽然不在要害上,但是天热,疮口一直没有收干,现在开始发烧流脓血,已经用加急的马车往上京送,大约两天就能到。”

    阿菩顿了顿说:“陪车的是伺候陛下的那个小宫女,名叫朵月的,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哭哭啼啼说这遗腹子现在可是陛下唯一的孩子!”

    大惊大悲中,完颜绰竟然冷笑了一下:男人啊,就算没有爱,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不妨碍他与其他女人生孩子!

    她重新坐在窗前,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吩咐道:“我估摸着海西王即将进宫,封皇太弟的诏书一直在太后手里,就等着这一天。你去帮我打听这几件事:一、到太医那里打听太妃完颜纾什么时候生养,多给太医塞些金子,让他能保住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情况急了也一定要向我报告消息;二、海西王妃是我的妹妹,从来都是骄纵而喜怒形于色的人,若是有海西王进宫的消息,赶紧派人通知我父亲,为我给她送一份大礼;三、问一问——”

    话到这儿,她突然犯踌躇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说:“问一问王药现在如何了?是已经死了,还是仍然活着?如果活着,大约会怎么个处置法儿?”

    阿菩聪明能干,一直是完颜绰的左右手,她轻轻把完颜绰的三点吩咐又说了一遍,说得一字不漏,才道:“奴懂了。这就为主子去办!”

    王药还活着,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衫褴褛,被捆得粽子似的,随着皇帝的车驾一起回到了上京。

    皇帝萧邑澄在御辇里已经昏厥过去,发着高烧,身上的伤口散发着恶臭,御医在一旁束手无策。皇帝新宠的小姑娘朵月哭红了漂亮的小脸蛋,异常小心地保护着自己那个才微微凸起的肚子。

    这样的乱象,皇太后完颜珮却没有丝毫混乱的模样,她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却扭头问自己身边的二儿子海西王萧邑清:“你哥这副样子,大约是不行了。我和你说起的事,你可曾准备好呢?”

    海西王萧邑清身材微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阿娘说啥就是啥。儿子听阿娘吩咐就是!”

    完颜绰冷眼观望,这位海西王仿佛已经坐上了帝位,满脸红光。朵月亦是气得脸蛋通红,抬头顶撞道:“太后明鉴!妾也读过几本书,知道自古帝位父死子继才是正理,但凡兄弟相继的,多是不好的。太后为何不等妾把孩子生出来?万一是个男孩呢?”

    太后一巴掌甩过去,登时在朵月的脸上留下五道淤紫的印子,完颜珮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仗着读过几本书,也敢仰着头跟我说话!若不是瞧着你肚子里是我的亲孙子,就不是一巴掌开导你那么简单了!”

    完颜绰不言不语,从侍女那里接过一块凉手巾,小心地擦拭着皇帝烧得赤红的脸,拂拭得一尘不染后,方始回过头来说:“太后,先帝去世时,宫里秘不发丧,为的就是即使山陵崩裂,也要举朝不乱。如今这是打了败仗回来,皇帝却还没有薨逝呢,若再为皇位起内讧,阿娘当时清理朝局所花的心血,可不是都白花了?”

    她言语铮铮,而态度平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凤目中自来的威严竟然使得所有人都闭口不言。完颜绰觉察太后的脸上有遇到能力相当的敌手时的那种煞气,便低头惨然一笑:“我反正什么都没有,死也不怕。”

    “你既然不怕……”完颜珮幽幽开口,但话没说完,突然外头传报来说御医求见,剩下的半句就咽了下去。御医跌跌撞撞进来,叩头道:“太后,先帝的完颜昭仪,有生产的迹象!”

    太后大诧:“不是还有一个月才临盆么?”

    御医岂敢说完颜纾喝了药汤致使早产,只能频频磕头,连称死罪,又抬头问:“那么,昭仪和小王爷怎么办?”

    当着众人的面,太后也不能无缘无故说出弄死庶子之类的话,只能气恼地说:“什么怎么办?女人生孩子瓜熟蒂落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事情千头万绪如一团乱麻一般,但是反倒使太后完颜珮冷静下来,现在局势混乱:大儿子一副等死的样子,眼下又有了孩子,但是他不死,肚子里的孩子不死,二儿子登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完颜纾要生,完颜绰的话难以驳回,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一个个对付,就不能忙中出乱,还是要考虑妥善的好。

    她杀人的念头放了下来,和颜悦色转头对完颜绰道:“你既然不怕,就好好照顾陛下,国事多艰,我年龄也大了,实在打熬不起这一场场的大灾大难。”

    朵月愤恨地看了完颜绰一眼,似乎要说话,却面对上太后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听见她刻薄无情的声音:“陛下虽然临幸了,却也没有给朵月分封,依我看,既然有了身孕,也算是于社稷有功,先封个二品的和仪吧。”她最后说:“完颜昭仪生的是先帝的遗腹子,我是先帝的正妻,少不得去关心关心。去玉雉宫瞧瞧去。”

    太后离开,海西王也不能留在宫里,赶紧地走了。朵月恋恋不舍地望着榻上躺着的萧邑澄,试探着说:“太妃,一直以来,都是我照顾陛下的。”

    完颜绰冷笑道:“没有谁封我为太妃。和仪一身两命,格外贵重,照顾人这样的辛苦事,路上是叫没办法,既然回宫了,怎么能再叫和仪辛苦?后头昭德宫还有两座配殿,原是给嫔御居住的,我叫人简单收拾一下,和仪先凑合着住下吧。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朵月犹不甘心,又说:“可陛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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