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在府中散步,李鸳迟疑很正常,因为正常人差不多都会因为怕怀疑到自己而隐瞒事实,但是玉佩的事呢?
一个下人尚且能看了一眼玉佩就笃定那是少夫人李鸳的,她本人却迟疑了。
既然那是她的玉佩,又为什么要迟疑?是真的因为心虚,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多疑点和线索,在鱼初笙脑海里乱成了一团,她仔细地想着,理着,想到明天还是得去那座废弃的院子看看。
鱼初笙总觉得,那里也许有她需要的线索。
无数杂草和高大的树,在屋顶上留下暗影,和斑驳的月光交织在一起。
初冬的夜,即使没有风,凉意也刺骨,席卷着人的每一寸皮肤,席卷着墙壁的每一寸瓦台。
杂草中间的小道里,有人的影子轻轻地晃动,映在地上,是黑黑的一片。
男子步伐沉稳,径直走到一间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开门的女子穿着中衣,因为凉气袭人,她轻轻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可能已经睡觉了,女子的眼睛微睁,看起来有几分慵懒,脸上的伤疤在黑夜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我就知道你会来。”李鸳看了一眼刘忝,嘴角明明微勾,却带着苦笑的意味儿。
刘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李鸳的脸时,表情有些微怔。
李鸳揉了揉眼睛,一边侧了侧身子,一边道:“来的真晚,我已经睡下了。”脸上是不动声色的落寞。
刘忝只是沉默着走进屋子,并没有说话,直接坐到了凳子上。
李鸳关上了门,也跟着走了过去,又顺便给刘忝倒了杯茶,开门见山地问:“真的是她吗?”
刘忝没有喝茶,也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抬起头,看着李鸳。
李鸳在一旁坐下,似乎是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脸上的烧伤,随即,又扯出一抹苦笑:“其实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两个人完全不像夫妻,倒像是客客气气的陌生人。
刘忝依旧沉默,怔怔地看了李鸳一会儿,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鸳依旧苦笑:“其实今日官府的人来的时候,问那块儿玉佩是不是我的,而你给我使眼色让我承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今晚会来找我。”
刘忝终于抬起了头,温声说:“李鸳,她只是个孩子。”
李鸳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甚至都没有看出要哭的情绪。
她别了一下头,轻轻地擦了擦眼泪,还是觉得泪落在烧伤的皮肤上,灼疼灼疼的。
刘忝继续说:“况且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说,”李鸳停顿了一下,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调整了一下情绪,她才说:“她又梦游了?”
刘忝点头,一脸急切地看着李鸳。
李鸳垂了垂眼,似乎是要把自己的不满都说出来:“刘忝,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呢,是啊,从小到大,你都觉得她比你小,只是个小女孩,可你忘了,我也是个小女孩!我跟她一样大,为什么她每次闯了祸,不管是多大的祸,你都要替她隐瞒,这是为什么?明明……”
李鸳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刘忝给打断了:“你忘了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吗?你太恶毒!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下得去手!”
李鸳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中年妇人直接推开了门,道:“少爷,二小姐又不见了!”
第二百零七章烈火灼梦(七)()
鱼初笙没有想到,一大早张二竟然派人去王府告诉鱼初笙,刘府被烧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明明昨天线索还是一团乱,她还在绞尽脑汁想从哪里入手。
鱼初笙问送口信儿的衙役才知道,原来今天一大早,李鸳就去衙门认罪了。
说是她就是凶手,她放火烧了整个刘府。
再加上刘府那个下人指证前天晚上确实在府中确实看到了李鸳,还有玉佩那一茬,这下她又亲口承认,所以案子就这样结了。
鱼初笙不信,她不信李鸳是凶手。
但是一个昨天还拒不承认自己是罪犯的人,怎么就过了一夜,早上就来认罪了呢?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鱼初笙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去了府衙。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罪人,当然,也不愿意冤枉一个无罪的人。
到的时候,衙役正押着李鸳准备入狱,而刘忝和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男人和刘忝长得挺像,所以鱼初笙想那应该是刘员外。
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不过身子看起来倒挺精壮,只是脸色有些憔悴。
鱼初笙刚到,就听到那男人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鸳儿,真的是你吗?”
李鸳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痛:“原来你们一直还是恨我,是不是?”
李鸳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刘忝一眼,见男子神色一直很淡,便垂了垂眸,准备跟着衙役走。
“你们”?指的是谁?又为什么要恨他?鱼初笙有些不明白刘员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立刻叫住了:“等等。”
张二看到鱼初笙来了,迎了过来,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跟送口信的衙役说的一样,李鸳今天早上来认罪了。
人证物证又都齐全,李鸳自己也承认了,所以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鱼初笙朝着张二点了点头,却朝着李鸳走了过去,道:“李鸳,你真的是凶手吗?”
李鸳垂着头,稍稍迟疑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往刘忝那里瞟了一眼,随即笃定道:“我是凶手,是我放火烧了刘府。”
她在撒谎。鱼初笙不揭穿她,只是继续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鸳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为什么要这样做还需要思索。
不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猛的抬起了头,看向刘员外,道:“因为我恨他。”指着刘员外。
看来这其中真的有缘由?
鱼初笙暂时先抛却了真凶是谁这个想法,问道:“为什么恨他?你们两家关系不是很好?”
旧事重提。
原来刘家和李家关系一直很好,刘员外和李鸳的爹也是拜把子兄弟,早年的时候,两家还一起做过生意,跟亲兄弟一般无二。
可以说是同甘共苦了,所以甚至给两家的儿女指腹为婚。
但是五年前,刘员外和李鸳的爹一起去外地,跟调查市场差不多,去看一下哪种布料最受欢迎。
两家曾经一个是开织布作坊的,另一个是开染坊的。
两个人带的盘缠差不多用完的时候,开始从外地往京都归来,谁知途径山林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土匪。
那些土匪看他们的身上带的值钱的东西少,但又看他们穿的挺好,就想问他们要更多的银子。
土匪说留下一个人当人质,另一个回去取黄金,给他们送到土匪窝儿。
李鸳的父亲留在土匪窝里当了人质,而刘员外则被放回去,给土匪取银子。
但土匪人多势众,而刘员外其实也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土匪要的银子,简直可以让两家倾家荡产。
刘员外一直在矛盾着,那时候京都的官大人还是个官风不正的,他知道找了官府的也没用,他自己也不敢贸然再去土匪窝儿,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再加上刘员外那时候一时鬼迷心窍,为了保住钱财,他矛盾了很久,到底没跟李家人说。
而是骗李家人,李鸳的父亲在外地还有些事儿,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跟土匪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刘员外在惶恐中,到底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不久,有人在山林间发现了李鸳父亲的尸体,被土匪砍得稀巴烂。
后来李家派人查清楚了事实,而李鸳的母亲,也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
刘员外也是心怀愧疚,那时候李鸳还没跟刘忝成亲,刘员外就把李鸳接到了刘府,李府的下人全被遣散了,可能也是因为愧疚,不敢再去李府,李府就这么被闲置了下来。
如今李鸳不过也才十七八岁,五年前,也还是个小丫头,刘员外大概是没有想到,李鸳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情,也记恨着他。
他这些年其实也很愧疚,所以每逢李鸳父亲的忌日,总是在墓地里待很久。
李鸳的父亲跟她的母亲感情很好,所以他们两个被葬到了一起,忌日也算作了一天。
鱼初笙听完,却还是觉得疑点重重。
如果李鸳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么恨刘员外,又为什么在放了火之后,匆匆去书房救刘忝,还救了刘员外呢?
如果真是她自己放的火,她的脸为什么还被烧伤了呢?
今日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认罪了?
鱼初笙来不及问,衙役就押着李鸳,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一阵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鱼初笙下意识地去看地上,见从李鸳衣袖里掉出来了一块儿东西。
鱼初笙猛地一怔,跑了过去,而李鸳也蹲在地上,正在捡那块儿东西。
李鸳慌慌忙忙地准备把东西往衣袖里塞,被鱼初笙按住了手。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玉佩,不同的是,这块儿玉佩是完好的,根本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红绳也是完好的,挂在浅青色的玉佩上,莫名的好看。
色泽很亮,看起来很润,是上好的玉。上面是纠缠的花纹,外边一圈儿,里面也有,像个字儿,但张二说了,那不是字儿。
干净。
不是昨天的那块儿。鱼初笙想起什么,昨天的玉佩她就在身上带着呢,她从衣袖里拿出来,看了李鸳一眼,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零八章烈火灼梦(八)()
见李鸳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和鱼初笙手中那块儿被烧过的玉佩,鱼初笙再一次问出了声:“这是怎么回事儿?玉佩为什么有两块儿?”
张二他们也凑了过来,张二接过玉佩看了看,道:“两块儿玉佩一模一样。”
那这块儿被烧了的玉佩,不是李鸳的咯?
李鸳始终没有出口解释,倒是刘忝慌张解释道:“这两个玉佩儿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当年我岳父把它们给了鸳儿和我,鸳儿那一块儿其实被摔坏过,在边上缺了一小块儿,仔细看是可以看出来的,因为鸳儿入狱,我便把我那一块儿给了她,好有个念想。”
李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眼神又变得有几分忧伤。
鱼初笙听了刘忝的话,把那块儿被火烧过的玉佩,仔仔细细地在手上转了几圈儿,然后停留在了一个角度上。
在最下方,确实有个缺角,只不过昨日发现这玉佩的时候,鱼初笙自顾着寻找她的主人,再加上玉佩上面被烧出了一层浮灰,她和张二都没有注意到。
鱼初笙问李鸳:“是这样吗?我手里拿的是你的玉佩,而你身上掉落的这块儿,其实是刘忝的?”
李鸳点了点头。
但为什么李鸳的爹要给李鸳和刘忝两个人一模一样的玉佩呢。鱼初笙突然想起了库乾皇子和天雅的玉佩,是一对儿环佩。
夫妻之间,不应该是给一对儿的玉佩吗。
鱼初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那块儿完好的玉佩还给了李鸳,这块儿被火烧过的玉佩,则又收了起来。
还需要查。
刘忝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而李鸳则帮着他隐瞒,为了隐瞒这件事情,她不惜说自己就是凶手。
鱼初笙从地上站起来,无意间看到刘员外的的手背上,有几道疤痕,看起来是新伤。
鱼初笙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留在刘员外的手背上,见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但是伤口并不深,只是有些发红,还破了皮儿。
而刘员外则是看着玉佩看的还有怔愣。
有意思。鱼初笙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怔愣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忝一眼。
父子都看着李鸳被押走,才回过目光,相携而走。
“李鸳不是凶手,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没有弄清楚。”鱼初笙对张二说。
张二这次没有反驳,点了点了头,道:“我也这样觉得,特别是刘忝,看起来怪怪的,还有李鸳,也不正常,这么一说,我感觉刚刚刘员外看见一对儿玉佩的神情也不对。”
这几个人都不太对,他们在隐瞒什么?
“再去一趟刘府。”鱼初笙说。虽然那里跟废墟并没有什么差别了,但是线索一定在哪里。
而刘忝和刘员外出了府衙后,刘员外的脸色就变得不对了,对着刘忝说:“忝儿,火不是鸳儿放的,是不是?”
刘忝没说话。
刘员外继续说:“火是她放的,是不是?”
刘忝点了点头,苦笑:“爹,你欠她太多了。”
刘员外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就说,鸳儿明明对五年前的事情不太清楚的,怎么突然就知道了?突然就恨我了?你为了让鸳儿替她顶罪,昨晚是不是告诉了她?还骗了她?”
刘忝依旧苦笑:“爹,不管怎么样,你都欠鸯儿,你都欠李家,不是吗?”
刘员外不说话了,神情变得有些缥缈起来。
“爹,我想保护她,您明知道,从小到大,我喜欢的都是鸯儿,不是李鸳,却还是让我娶了李鸳,鸯儿即使做错了事,也是我们活该。”刘忝说完,望着天。
刘员外却直接给了刘忝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打的很用力,啪的一声,在空气里回荡。
眼泪在男人的眼眶里打转,脸上的皱纹也气的一抖一抖。
刘员外操着有几分悲戚的声音,道:“鸯儿被毁了,你要鸳儿也被毁了吗?她认了罪,杀人可是死罪!你一次又一次以保护鸯儿的名义,但是刘府难么多人口不就是命吗?你太糊涂了!昨晚你爹我差点就死在她的刀下了!”
刘忝依旧执着地说:“这些年她就住在刘府,你总是说你对她们有愧疚,要好好弥补,但你弥补的一直都是李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