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疼不疼?”
“嗯……”
“医院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你坚持住。”
“嗯……”
“那蛇应该没毒,这里不是荒山野岭,很少会有毒蛇。”
“嗯……”
“等到了医院我们直接挂急诊,医生看一眼咱们就放心了。”
“嗯……”
徐小白听着小晴单调的回答,心道这孩子怕是被蛇给吓坏了,都不会说话了只会嗯。徐小白年近三十,小晴虽然不知道多大岁数,但看她的样子,估计也就二十一二岁,自己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大学校园里懵懵懂懂呢,这孩子就已经在社会上混的风尘仆仆了,但是毕竟年轻,遇到这种事情就给吓坏了,他心里一紧,暗道难不成这孩子是被吓掉魂了?
民间故老相传,人有三魂七魄,小孩子在年幼的时候,魂魄还没有完全长成,一旦受到惊吓,就容易掉魂。比如突然发生的巨响或其他异常现象,人为的恐吓恶作剧,暴风雨中的闪电及雷鸣;突如其来的打击,做错事后受到家长毒打或辱骂;意外地被某些动物追赶或咬伤等都有可能引发这种异常状态。受惊吓后,大多数小儿表现为精神萎靡不振、不思饮食;有的夜睡不安、失眠多梦或阵阵呓语;有的尖声哭闹。但人长大以后,魂魄已经发育完全,这种事情就很少见了,不过也会偶尔有大人受到惊吓,表现出轻则焦虑、烦躁、失眠,重则失魂落魄、喜怒无常的症状。眼下徐小白觉得这小晴痴痴呆呆的,莫不是也吓掉魂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除了处理伤口,还得给她治好这掉魂症才行,否则痴痴呆呆的,怎么陪自己去找雪参?西医治这种病,多当作神经衰弱来治,开的药物也都是营养神经,镇定安神,据说效果并不好。中医则用安神汤,里面也都是些安神的中药材,据说效果好些,但也未必好使。民间传说真正有用的是一种被叫做“叫魂”的仪式,大概是一种封建迷信,但在北方大部分地区却声名在外,十分流行,具体操作起来各有差异,但大致过程一般都如下:
让掉魂的人比如小孩子在床上躺好,趁他醒着的时候他的至亲之人,通常是妈妈,在一边轻声叫魂:“宝宝的魂来了吗?”村中的神婆或神汉就在堂屋的门口,在大太阳地里放一碗水,对着碗中水回应:“来了。”妈妈再问:“宝宝的魂来了吗?”神婆或神汉再回应:“来了。”如此交替反复,直到水中出现一个闪光的亮点其实可能就是太阳的折射慢慢从碗的边缘向中心靠近可能持碗的人故意倾斜碗的角度导致,待光点到达水的中央,叫魂就告成,神婆会喊:“魂来啦!”此时孩子的父亲用高纯度的白酒蘸在手上,点燃火焰,在孩子的脑门和两侧肩膀各晃一下,寓意重新点燃孩子的三昧火,这孩子的魂就回来了。据说此法甚是灵验,其中的科学道理到现在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徐小白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所以对这种叫魂仪式有所印象。
他不禁有些愁眉苦脸,倘若小晴真的是给吓掉了魂,神婆倒是好找,自己却上哪里去找她的亲近之人?大力哥哥在医院躺着呢,她的亲爹亲妈不知道在哪个角落……
小晴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徐小白的话,心道这人平时话不多,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聒噪起来,不知道我心里尴尬么,就不能静静地让大家都待一会儿缓解一下气氛么……
就这么各怀心事,两人终于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这医院是一家很小的医院,大概连二甲也算不上,顶天算个二乙,徐小白很担心这里会不会有能看蛇伤的大夫。挂了急诊,立刻到了诊室里,见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看年龄得有七十多岁了,徐小白略略放心一些,就算这人医术不高明,经验总该丰富。
老人颤巍巍地戴上老花镜,对徐小白道:“看什么病啊?”
徐小白尴尬地让开身子,把小晴让在前面:“她给蛇咬了。”
老人眉毛一扬:“哦?年纪轻轻的,招猫斗狗,被长虫给咬了吧。调皮不是。多久前咬的?”
“半个小时前。”
“有没有不舒服啊?”
“就疼,没别的症状。”
老人哦了一声,说道:“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毒,放心吧。”
徐小白眉毛一皱:“您就不给看看?”
老人这才站起身来:“看看就看看呗。”说着让小晴躺下,拉上了白布帘子,对徐小白闷声道:“出去待会儿。”
徐小白心道这老头靠谱不靠谱啊,怎么感觉这么没溜儿。但还是听话地出去了。小地方的医院并不规范,也没看见禁止吸烟的牌子,他就在通风的地方点上一根烟,周围的护士看见了,倒也没人来管。
过了十几分钟,白布帘子掀开了,小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老人坐下开药方,字迹写的龙飞凤舞,比甲骨文还要难认一些,然后扔给徐小白:“去抓药吧,内服外敷都写明白了,不懂的再来问我,放心吧,没事。”
徐小白陪着小晴走到抓药的窗口,拿了药,见都是些消炎的和止血的,心道应该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地带着小晴出门。刚走到门口,原本沉默的小晴突然扑哧乐了出来。
徐小白好奇地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小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言语中有些促狭:“刚才那老先生说,看不出你男朋友五大三粗的,这伤口包扎的还真好,很专业啊!”
徐小白微微一愣,接着也笑了起来,说道:“三折肱成良医,说的就是我。”
这次却换小晴愣了,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小白扑哧一乐,笑道:“就是说一个人骨折三次,自己就会治骨折了。久病成良医的意思。”
“哎呀你真有学问。”小晴吐吐舌头,心道这男的真的是当兵的吗,当兵的可不会说这么文邹邹的话。
车子再次发动,避免颠簸到小晴的伤口,徐小白仍旧开的比较慢,直到出了小县城,上了国道,小晴主动让徐小白开快些,不要耽误去找雪参的事情,徐小白这才加足马力,一路往北走。
晚上时分,二人到了CC市天色已经擦黑,路上灯火亮了起来。徐小白担心小晴伤势,不敢再赶路,驱车进了城区,二人找地方下榻。依旧找了一家快捷旅馆,徐小白对住宿本无讲究,他只要有张床就能睡,小晴就更无所谓,这些年,她什么地方没睡过。
开了两间单间,二人整理一番,小晴自去房间里换了药,二人又出门找了一家附近的小菜馆吃饭,小晴有伤,医生不让吃发物,就只能捡些清淡的吃了。徐小白这一天又是开车,又是勇斗长虫的,还真觉得有些饿,于是在小晴的下吃了两道东北名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
这两道菜家喻户晓的程度,比之杀猪菜和锅包肉更加普及。猪肉是店家从老家运过来的家养猪,喂的是麸子和苞米,五花肉肥瘦得体,炖得入口即化,徐小白可从来没想到猪肉居然也会这样好吃。至于粉条,是民家自做的宽粉,吸收了猪肉的香味之后,再加上汤汁的浸润,吃起来的味道居然比猪肉还要鲜美。
至于小鸡炖蘑菇,更是一绝。小鸡炖蘑菇是用干蘑菇、鸡肉和粉条一同炖制而成。炖鸡的蘑菇最好选用野生的榛蘑,细杆小薄伞的那种,榛蘑可以最大程度衬托出鸡肉的鲜香,名副其实的山珍野味。简简单单的一道菜就能满足现代饮食‘一荤一素一菇’的营养首要原则。东北有句俗话说:“姑爷领进门,小鸡吓掉魂”。就是说新姑爷第一次到丈母娘家,丈母娘是一定要用小鸡炖榛蘑来招待的,可见这道菜的隆重。
徐小白吃的酣畅淋漓,一顿饭吃完,额头见汗,居然有些燥意。他擦了擦嘴巴,见小晴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估摸着这孩子估计是馋了,自己大鱼大肉的,她只能吃青菜豆腐,肯定馋的难受。于是夹了一筷子粉条到小晴的碗里:“尝尝粉条,比肉还好吃,这玩意儿没事儿,不会发伤口。”
小晴却不吃,只看着他,轻声道:“我刚认识大力哥哥的那会儿,他老带我下馆子,他最爱吃的就是猪肉炖粉条,我还老笑话他,这么能吃,长那么胖,以后找媳妇都不好找。”说着眼中现出迷离的神色,仿佛陷入了遥远的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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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被世界裹挟()
徐小白微微奇怪,不知道小晴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最心爱的大力哥哥。虽然两人已经一路偕行2过自己和大力的过往,徐小白也就不问。将心比心,如果小晴问他和林杏的故事,他也不愿意多说,因为幸福的事情总是期待与人分享,而不幸的故事就只想自己深藏。
但是小晴既然说起来了,徐小白也就认真听着,听小晴说大力很胖,他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他不胖啊。”他在病床上看到的大力,整个人骨瘦如柴,哪里能看到一点肉了。
小晴脸色一暗,低声道:“那是后来他得病了,就瘦下去了,瘦的特别快,一个月就掉了五十斤……”
徐小白暗骂自己愚蠢,怎么把话题就引到了得病这件事情上。怕小晴伤心,他赶忙转移了话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小晴轻轻擦一下眼睛,理了理思绪,说道:“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才刚满十八岁,刚到沈阳,什么人都不认识,也什么都不懂。我就在一家超市里当收银员,一个月才赚1000块。大力哥哥跑运输的,负责给SY市的几个超市送货,有一次他在超市里看见我,就走不动道儿啦,后来他就天天往我这个超市跑,说是送货,其实就是来瞧我,来跟我说会儿话……”
徐小白静静地听着她讲述自己的故事,终于知道原来这个小姑娘果然只有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啊,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竟然就沦落到了这个样子。
“后来他就约我出来吃饭,我那个时候很傻啊,没钱吃好东西,听他愿意请我吃饭,当然答应啊。我们就天天晚上都去小馆子里点菜吃,他每次都要点这个小鸡炖蘑菇,吃的干干净净的,我都说他太能吃。那个时候他可胖呢,足有一百八多多斤。后来……”
小晴停住了,徐小白知道她说到了伤心的地方说不下去了,轻轻地摆摆手:“后来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讲了。”
“不,我要讲。”小晴固执地摇摇头,定定地看着徐小白。
徐小白微微叹气,没有拦着她。
“后来我俩就好上了,他天天带我出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去小公园里散步啊,聊天啊。大力哥哥白天很忙,他要忙着给各个超市送货,忙的脚不沾地的,只有晚上他清闲。他说等过年的时候就带我回他的老家,去见他的爸爸妈妈,把我们俩的事情定下来。他还要在沈阳买一套房子,支个首付,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他那时候挣的比我多,一个月四五千块呢。”
“我就盼啊,盼啊,日盼夜盼,终于盼到快过年了。可是就在那一天,大力哥哥突然不行了,吐血,吐好多血,吐了整整一盆。我吓坏了,打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他得的是地中海贫血症,我当时什么都不懂,觉得贫血有什么了不起的,吃猪肝就好了啊。我不知道,那病,那病,是那么严重的病啊……”
“大力哥哥住院了,过年都没能回去,我也没回去,我在医院陪着他。开始他还清醒,还能跟我说话。他有些存款,我们把存款都交上了医药费,一天的费用就要几千块,很快钱就不够了。大力哥哥忍不住,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爸爸妈妈坐着长途汽车来的,他们都是农民,没什么钱,把从家里带来的几万块钱都扔进了医院,可是仍然不够。后来他爸爸妈妈就要回家,说家里的庄稼地还得人看着,他们也得回去再筹钱,他们嫌沈阳的医院贵大力哥哥回家去住县医院,我不愿意,我说这里的医院条件好,这里都治不好的病,到县医院怎么能行呢?”
“后来他们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大力哥哥说家里也不容易,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要养活,后来他弟弟来过一次,抱着他哥哥哭了很久,但是他也没钱,只好回去了。再后来……再后来,我就找了现在这份工作,每天能赚几百块,支付着大力哥哥的医药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医生跟我说,保守治疗看来是没用了,得给他做移植手术。小白哥哥,你说医生为什么不早说呢,如果在最开始他们就说手术,我们手头的钱是完全足够的啊……”
看着小晴清澈的眼神,徐小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医生或许有医生的考虑,治病或许就是讲究这样的方法,但是这样的方法,却给这一对年轻人带来了怎样的绝望?
“再后来大力哥哥就不行了,开始昏迷。有时候他会醒过来,醒过来他就跟我说我不要管他了,另外找个男朋友过日子吧,跟他是没有将来的。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我就每天往医院送钱他们等着我攒够了钱给大力哥哥做手术,可是我攒不够,我就是攒不够,我连住院费都快交不起了……”
“他知道你做这个职业吗?”徐小白轻轻地问了一句。
小晴摇摇头:“他不知道的,我瞒着他。他昏迷了,就更不会知道了。我骗他说我在私立幼儿园找了份工作,带孩子,工资比他送货还要高,他就信了。”
徐小白点点头,心道她口中的大力如果知道她做这份工作,肯定不会让她干的,这男人心肠很好,他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让自己的女朋友在火坑之中徘徊吧。
小晴红了眼睛,默默地讲出了最后一句话:“小白哥哥,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我没把自己的第一次给大力哥哥,在他身体还好的时候,我们总不敢跨过那最后一步。我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家伙……因为他答应给我一万块。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很傻么?的确很傻吧。然而徐小白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小晴说的是对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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