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晨起身道:“我后面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暂且告退。”
傅龙星淡淡笑道:“好。”
小卿看着杨荣晨果真要往后帐去了,脸都白了,这是要留下五叔随便打我的意思吗?
“杨大哥……”小卿讷讷出声,却不敢多说,只是那神情很是明显:您得留下劝着点五叔啊。
杨荣晨瞪小卿一眼,对龙星道:“早上应卯,小卿带着师弟们二声鼓响方至,却对我言说是因晚起之故,还请五叔明鉴。”
小卿傻了,杨大哥,您,您是不是早就想打我一顿了,所以到了现在,还落井下石。
龙星略蹙眉:“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杨荣晨欠身告退。
偌大的帐中,只剩龙星和小卿。
“侄儿该死。”小卿知道在五叔跟前任何取巧的事情都不能做了,做了也没用,“请五叔重责。”
龙星起身,踱步到小卿身前,小卿不敢动,却是立时绷紧了皮肉,脸上的伤尚未完全好得利索,不过五叔绝对不介意让这伤势变得更重一些。
“你被燕萧萧和冷小袄下毒,泻药,可有此事?”龙星竟然难得地没直接出手责罚。
小卿立时觉得自己的脸发烧了,还不如五叔什么也不问,直接胖揍自己一顿呢。
原来除了燕萧萧还有冷小袄……小卿心里叹气,自己这个大师兄当得真是失败,燕月没教导好也就罢了,便是连燕杰也跟着翻天了。
“是。”小卿把头垂低:“侄儿无能。”
龙星笑了,实在是太好看,小卿偷眼看去,也觉得炫目。
只是五叔的这种好看和玉翎的还不同,玉翎笑时,小卿只觉得赏心悦目,很想去与他亲近。但是五叔笑时,却有一种肃杀之感,小卿只觉得胆战心惊,觉得自己要惨了。
“出息了你。”龙星道,终于抬手,“啪”地一个耳光打得小卿的头一偏,昨儿唇角硌破的地方,又破了。
小卿以为这只是第一下,只忍着痛将头摆正,等着五叔下一巴掌的到来。
龙星倒是回手,想再给小卿一巴掌的,却是忍下了,来的时候三哥吩咐了,不许打重了小卿。龙星不敢不听。
“自己打。”龙星吩咐。
小卿小心翼翼地看看五叔的脸色,自己掌嘴,痛和羞辱就不用提了,只是军营之中,人来人往的,校场之上,众目睽睽的,自己顶着猪头一样的小脸列队……
小卿想哭了,五叔您能稍微给侄儿留些脸面吗……
小卿想是想,委屈是委屈,可是手上却不敢迟疑,已是扬手“啪”地一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自然是错开了五叔打的那侧脸颊。
小卿虽是自己责罚,力度绝对不轻,虽不是立时肿起,也是通红一片。
“停了吧。”龙星看着小卿的脸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在家里丢人就行了,就别在军营里丢傅家的脸了。”
小卿被五叔骂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知是该谢五叔宽责,还是谢五叔教训。
“束带。”龙星伸手。
小卿的都尉长服是外罩金甲,腰间束着三指宽的铁扣金色束带,熟牛皮所制,刻有鳞纹。
小卿不敢有一丝犹豫,解下束带奉给五叔,褪去金甲,手放到腰间,又有些犹豫。
“跪好。”龙星不耐烦地踢了小卿的腿一脚,小卿的脖子都红了,果真是不用指着五叔给自己留一点儿脸面的。
小卿褪了长裤在脚踝,跪伏于地,中军营帐的地面铺了软毯,倒是比兵士营帐中的泥土地面要强上许多了。
小卿的臀上倒是没什么伤痕,昨日他去知过堂领的责罚,都在腰背之上,只从衣角处露出深浅不一、紫色或红色的鞭痕。
龙星用束带撩了小卿的中衣上去,小卿的背脊之上姹紫嫣红地一片。
龙星淡淡一笑:“乾坤心法果真是有长进得多了。”
既然乾坤心法大成,龙星打小卿就不用刻意缓着力道了,就是三日之后回府验伤,也绝不会被三哥斥责“过重”。
龙星扬手,束带带着风声“啪”地下去,小卿便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疼也还是疼。
“自己数着。”龙星吩咐。
“一。”小卿应声查道。
小卿除了被师父打哭过,就是能被五叔打哭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在地毯上,小卿全身都痛得颤抖。
龙星手里的束带扬起又落下,“啪”“啪”地声响在营帐中回想,小卿的声音越来越抑制不住地颤抖。
杨荣晨行到后帐中未曾落座,便听到前面帐中的脆响,不用猜也知道是龙星掌掴小卿。
龙星素来冷面冷心的,他与小卿年龄相仿,尚未娶妻,更未有子,自是不大懂得“疼惜”两字的。
这是素来杨荣晨对龙星的印象,却是不知龙星对龙错的宠溺和偏颇。
所以杨荣晨已经断定,小卿这顿打必定是不好挨过。不过杨荣晨也觉得小卿该罚,出远门前警醒着点家里的规矩更是应当。
杨荣晨坐下来提笔处理公务,“啪”“啪”地声响就清晰又清脆地响了起来。
军营寂静,账外的值岗的兵士和往来巡逻的哨兵想来都是听得分明。皮带抽在肉上的声音,军营里的人自然也是并不陌生的,不过却也都难免好奇,这么晚了,谁会在中军帐中被罚?
杨荣晨提着笔,处理了几封公函,这声音依旧不停歇,他忍不住侧耳细听,隐约便可听见小卿沉重的刻意压制的喘。息和呻。吟声。
杨荣晨叹了口气,自从麟儿呱呱坠地,他明显觉得自己的心变柔软了。也都是从这么小这么嫩的小宝宝长大的,好不容易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了,如何又忍心非要碾落尘埃,打得皮开肉绽呢?
“知道错了,痛了悔了,也就算了。”杨荣晨在营帐内踱步,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小卿的臀上已是布满了紫红色的檩子,最挺翘的地方已是裂开了几道小的血口,龙星的束带再抽下来,只抽在小卿臀腿最嫩的地方,一下带起一层油皮,抽得满是紫红色的血点。
小卿的头埋在胳膊里,尽力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不敢稍动,只是胳膊都颤抖得厉害,双腿尽量保持并拢,也是微微颤抖。
“七十八。”随着束带的再次抽离,小卿颤抖着声音,哽咽道。
龙星看见杨荣晨走出来,也不搭理,手里的束带还是按着原来的节奏不紧不慢地抽下去。
“啪!”
“七十九。”
“啪!”
小卿的腿忍不住随着束带的抽离轻晃,“八十……”
“五叔请息怒。”杨荣晨举步上前,欠身。
龙星停手,看杨荣晨:“想为他求情?”
杨荣晨轻咳一声:“荣晨不敢,只是有些紧要的军务亦需要五叔处理,所以贸然打扰。”
“需要我处理的军务?”龙星蹙眉。
“只是例行的文牒,需要五叔签字、回复。”杨荣晨再欠身,递上手里的公函、文牒。
龙星更是蹙眉,杨荣晨手里的文牒有十几件。
“所有通往各州郡县的文牒,都需要五叔签字,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杨荣晨依旧弯着腰和龙星说话,龙星是代表皇上迎亲的和亲使,地位当然在杨荣晨这个护卫使之上。
龙星没有命起,小卿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自然是各种咬着唇缓痛,心里就更是万分委屈。他如今这般姿势跪在这里,臀上的伤痕自然是全落在杨荣晨眼中。
虽然杨荣晨也曾责罚过小卿,却从不曾如此不留情面,不留脸面,更不曾如今天这般“观刑”,如此这般屈辱难堪的情形都落在杨大哥眼中,小卿更是觉得没有脸面了。
但杨荣晨毕竟是在出面求情,小卿心里既怨念杨大哥不该来看自己这般难堪的样子,又感激杨大哥从五叔的重责下救了自己,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你先跪起来。”龙星将束带扔回小卿跟前。
“谢五叔……轻责。”小卿脸上的泪也来不及擦,慌忙跪起身来,顾不得痛楚,先去整理衣衫。
小卿的额头还有些红,是方才在地上磕的,原本梳理得整洁光滑的发髻,也稍有些凌乱,几缕乌黑的长发,因了冷汗浸透,粘在他的颈侧,乌黑的大眼睛因了含泪,有些红肿,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唇角本就硌破了,如今双唇上都被他自己咬出了牙印,绯红,脸色却有些苍白。
小卿很是怯懦地跪在那里,战战兢兢。看得杨荣晨莫名地心疼。
“身为师兄,不能服众,这若是我的意思,非打烂你的皮。”龙星轻斥。
小卿吓得直哆嗦:“侄儿该打。”
龙星冷哼一声,谁让三哥体恤你,倒是便宜你了。
“这种丢脸的事情若是再有一次,便直接禀告大哥,家法处置,断不会像这次般只罚你这几下了。”
“侄儿谢五叔开恩,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小卿再叩头。
“三哥吩咐,这次的事情只当是意外而已,不许再提,多想想自己的错处,不许寻燕月或燕杰的不是。”龙星转述龙晴的吩咐。
“是,侄儿谨遵三叔、五叔之命。”小卿满腹委屈,却不敢不应。
“还有这些文牒,小卿临我的字迹都处理了吧。”龙星很是潇洒地转身:“三哥还等着我回去复命,荣晨不必送了。”
第34章 小事了了(上)()
小卿一瘸一拐地回到营帐中,师弟们还未安歇。
所有的师弟都是心怀忐忑,老大的脸上指痕清晰,眼圈也还红着,明显是被打了。
“五叔来了。”小卿开口,声音还有些哑。
众人皆是心里一惊,不敢做声。
“早上我房里的茶,是客居在傅家的两位姑娘放了泻药。”小卿脸色冷,声音更冷:“两人已经去三叔处认错请责,三叔命我不可再计较了。”
事情真相本就昭然若揭,但是经小卿亲口证实,众人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不知是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含烟蹙眉,目光却是已经有些怀疑地落在燕月脸上。
“是燕萧萧和冷小袄两位姑娘。”小卿答:“只是胡闹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事儿不许再提,免多生事端。”
小卿的话音未落,燕月和燕杰已是扑通跪地。
小卿没理他们:“都睡吧。明儿切勿晚起。”
含烟犹豫了一下,看老大脸色冷峻,也不敢多说,欠身道:“小弟服侍师兄安寝。”
营帐分为两进,最里面是都尉长的营帐,虽然很小,但毕竟是单独的隔间。含烟想为小卿上药,小卿点了点头。
方才在杨荣晨帐中,杨荣晨本想替小卿上药的,却被小卿婉拒:“夜色已深,小卿只是皮肉伤,不敢劳动杨大哥,回去后自会上药的。”
杨荣晨知道小卿是难为情,也没为难他,只是吩咐他回去后一定要上药:“明儿早上过来验伤,若是不曾上药调养,可仔细你的皮。”
小卿也不知杨大哥验伤之说是当真还是只是吓自己,只是不敢不听杨大哥吩咐,才让含烟帮着上药。
含烟看着老大的伤,心里很是心疼。五叔打人果真是手狠,师兄整个臀上都已红肿发亮,就连臀腿之上也密布着绛紫的檩子,看着就疼。
小卿趴在床上,由着含烟将紫莲露为他涂在伤处,又是疼出一身的冷汗来。
“去命燕月和燕杰起来吧。”小卿的声音仄仄地:“这也算不得他们两个的错。”
含烟一边净手,一边低声道:“老大不用心疼他们,方才老大去杨大哥帐中,燕月非也要去,我拦阻不及,他便闯出帐外,险些和巡营的兵将起了冲突,我将他抓回来,正想罚他,老大就回来了。”
果真是不让人省心。小卿心里叹气,幸好是被含烟抓回来了,燕月要是真闯到杨大哥的军帐中,再见到五叔,别说燕月的皮不保,自己也得落个“管教不严”的错处,那这顿打可就更有得挨了。
“至于燕杰,”含烟微微摇头:“就是我饶他,燕文也不会饶了他,如今只让他们两个跪着,倒是便宜他们了。”
小卿“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含烟熄了灯,退出来。营帐之中,燕月和燕杰还默默跪在原地,燕文、小莫、玉翎、玉翔和玉云也都还屏息凝气地站着,分外小心翼翼。
含烟走到燕月和燕杰跟前,低声道:“军营里没有瓷器和荆棘,倒是便宜你们了。”
含烟确实有些生气。他们兄弟之间由小至大,感情深厚,虽然老大的板子落得是狠一些,但是老大对师弟们的爱护也是真心实意的。
打过了,罚过了,心还是暖的,长兄为父,在师弟们心中,老大如兄如父,是师弟们敬服的人。
可是,竟然就有那种不懂事的人,敢给我们老大下毒。还是你们两个的女人!
含烟不由想起庞月月,自己因了她也是没少挨老大的训斥甚至责罚。含烟也小小地怨念过老大偏颇那个丫头,只是静下心来想一想时,含烟并不会真得因此埋怨老大,他知道老大是为他好。
含烟并不是真得讨厌庞月月,只是有时候庞月月太骄傲,也伤害了含烟的骄傲,若非小卿拦着,就含烟和月月两人互不相让的脾气,怕是早成怨偶,孔雀东南飞了。
所以庞月月自是感激小卿,绝不会对小卿不敬,但是燕萧萧却似乎一直记恨小卿,从最初到现在,许是因为父母之丧,许是因为燕月。
小卿在对待她和燕月的问题上,确实很难令燕萧萧满意。但是小卿也有小卿的难处,上头毕竟有杨荣晨和师父傅龙城在,且对燕月和萧萧的事情态度也不尽相同。
不管怎么说,小卿为了燕月和萧萧的事情可是挨了不止一顿半顿打了,师父那里或是杨荣晨那里,小卿其实一直在尽力回护他们两个,但是所有这些,燕月明白,却没落燕萧萧一点儿好。
这就是女人,女人多了,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女人小心眼,或是自以为是,再搬弄是非,兄弟间许都是不好相处了。
燕月和燕杰被含烟骂得不敢做声,心里其实也分外怄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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