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跃动的手指流淌而出的，正是《告白的夜晚》。
并没有特别复杂的指法，但是这首在裘郁柔看来从来没有听过的乐曲，每一段旋律都好像是剔透的水晶，轻轻击打在她的心灵上，令她莫名若有所感，鼻头发酸。
然后她能够确定自己喜欢这首乐曲，这简直就是她注定会喜欢的一首歌曲。
越发沉郁的黑暗之中，乐曲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婉转悠扬，令裘郁柔想到月光柔美的晚上。
她看着坐在钢琴之前的许梓然的侧影，觉得自己在做着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然后她想，许梓然会答应自己，是不是因为被自己缠的不行，所以还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呢？
毕竟哪怕看见一只失落的小猫小狗，也会情不自禁地摸一摸对方的脑袋，以期望让对方变得开心一些吧。
于是不知道为何，听着这首专门给她的歌曲，裘郁柔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大概幸福就是这样的东西，在得到的时候，反而害怕失去。
音乐渐渐停歇，裘郁柔看见许梓然挠着脸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用眼神瞄着裘郁柔：“唔，有点不熟悉，弹错了好几个地方。”
裘郁柔没有说话，她看着许梓然，看着对方如同蒙在青灰色的轻纱中的脸庞，看着对方漂亮的让人难以忘怀的双眸。
她看着那双眼睛慌乱起来，许梓然着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怎么了？”许梓然问。
裘郁柔不明所以了好一会儿，只抬头看着许梓然，直到对方伸出手擦过自己的脸颊，裘郁柔才知道，原来她泪流满面。
裘郁柔便连忙自己擦了眼泪，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被音乐感动到了吧。”
许梓然有些担心，她当然希望裘郁柔感动开心，但是到了哭了的程度，好像就有些过了。
她的失落神情一闪而逝，裘郁柔觉察到了，于是她连忙擦干眼泪，说：“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不然怎么会至于这样就哭起来。”
许梓然便笑道：“这是你对我的认同吧。”
到了现在，天色已经太晚，要是还不回家，应该就会被家长责骂，许梓然和裘郁柔都知道已经到了回去的时候，却舍不得离开。
裘郁柔站起来走到钢琴边上，划过许梓然刚刚按过的键盘，问：“我都不知道你会弹琴。”
许梓然顿时觉得老脸一红，只含糊道：“以前学过一点。”
裘郁柔便说：“这首音乐很好听，我也可以学么？”
许梓然有些惊讶，因为过去的裘郁柔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样的事，于是她说：“当然可以了。”
她便和裘郁柔并排坐在椅子上，裘郁柔双手按在琴键上，开始弹琴。
许梓然吃惊地看着她流畅地弹出了一小节，再下一小节才稍稍卡顿，问：“接下来是怎么样来着？”
许梓然便说出曲谱，看着裘郁柔只稍稍练习，手指便像在黑白琴键上舞动的洁白的蝴蝶的翅膀，很快就把一首扒了下来。
许梓然磕磕巴巴道：“你、你会弹钢琴？”
裘郁柔偏头看着许梓然，狡黠道：“很吃惊么，我也以前学过啊。”
许梓然当然吃惊。
可是她吃惊的原因和裘郁柔不一样。
如果裘郁柔会弹钢琴，甚至弹的比她好那么多的话，为什么上一世从来没有说过呢？
倒是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一直假装自己不会弹琴，去听许梓然那些磕磕绊绊的不熟练的乐曲的呢？
许梓然皱起眉头。
她发现当她越了解现在的裘郁柔的时候，便越不了解未来的裘郁柔。
她以为自己和未来的裘郁柔已经走得很近，如今却越发发现对方是一团迷雾。
她很快就停止了这些胡思乱想，因为裘郁柔已经开始能大致将整首歌弹下来了，于是许梓然看着琴键上纤细的漂亮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开始发呆。
象牙白的琴键和玉色的手指简直相得益彰，映衬得像是闪烁着璀璨的流光。
她又抬头看着裘郁柔的脸庞，看着对方神情专注，嘴角却仍然微微上翘，浅色的嘴唇像是散发着香气的乳糖。
音乐渐停，裘郁柔因为这遍弹得很完整，高兴地回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接。
许梓然想：如果要说有什么氛围适合接吻的话，应该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了吧？
天色已经太暗，裘郁柔看不清许梓然的表情，但是仍能看见对方的眸光，清澈的像是一汪秋水。
于是她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时刻。
那天她喝醉了——或许是喝醉了，因为她虽然头脑清晰，但毫无疑问地比以前更加大胆。
但是实际上，在她小的时候，她还能见到的父亲，常常说她是个胆子很大的人。
这大概是因为在看见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露出过恐惧的神情，反而会不断地感兴趣地反复观看。
“你喜欢这个么？”她的父亲这样问她。
裘郁柔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的脸，用目光表达着肯定。
她骨子里是个什么都不畏惧的人。
裘郁柔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反而一直压抑着这一点，她害怕当她不压抑的时候，会释放出一个可怕的怪物。
可是哪怕是现在，也需要抑制么？
于是在许梓然想着自己要不要问“可不可以接吻”的时候，裘郁柔低下头，让两人的脸庞不断地贴近……
第84章（）
唇瓣即将靠近的时候，因为气息交缠，许梓然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感觉和上次一样，都是一种仿佛突然之前失去了自我一般的感受。
她原本以为上次只是事发突然又完全没想到所以觉得意外，现在才发现，原来不管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谈恋爱的时候，原来是这么纯情的人。
在这个时刻，她居然完全无法有任何动作，只僵在原地，等待着某个时刻地来临。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便猛然惊醒，像是互斥的磁铁一样弹了开来，许梓然摸了摸正在不断震动同时发出铃声的手机，本来以为是罗霏霏打来的，正想好好骂骂她，结果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来自她妈。
她便连忙接通，结果一接通，对面就破口大骂道：“那么晚了还不回来，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许梓然听她妈的语调，知道是真的生气了，便连忙认错态度良好地点头哈腰道：“好的好的，马上就回来了。”
许母又说：“你自己就算了，把人家柔柔也带到这么晚，人家跟着你就学不了好啊！”
许梓然有点心虚地看了裘郁柔一眼，然后说：“好的，这就走了。”
许母若有所感，问：“你们在哪？”
许梓然刚想随便编个公园之类的地点，走廊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同时有个人高声道：“谁在弹琴？”
许梓然差点摔了手机，在第一时间挂断电话，然后拉住了裘郁柔的手，说：“快走。”
两人走出教室大门的时候，已经有人从走廊尽头跑来，许梓然仍然是维持着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只能机械地维持着飞奔的状态。
她拉着裘郁柔的手，直到跑出了后门，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汗津津一片。
她这时才连忙松开了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望着夜空，看见弦月高悬，星辰灿烂，便说：“看来明天天气很好呢。”
裘郁柔没有说话，许梓然便回过头去，看着裘郁柔的面孔。
今天的裘郁柔居然没有害羞。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梓然，目光明澈坦然。
终于，裘郁柔开口道：“那明天还要出来么？”
许梓然听见这话，又是遗憾，又是松了口气。
她先前担心裘郁柔会提起刚才的事，那么她就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觉得自己绝对没有办法拒绝裘郁柔，但是又总觉得自己在做特别不对的事情，因此两相纠结之后，决定逃避现实。
还有两年，如果两年之后……
许梓然走在回家的路上，踩着开始掉落在地上的落叶想：谁知道，两年之后又是什么模样呢。
……
这天回家之后，许梓然被直接关了禁闭，而且到了当天晚上，因为陈阿姨参加完婚礼已经回来，于是裘郁柔就不得不回到家中。
而回到学校之后，裘郁柔立刻去外省参加了全国高中生物理大赛，再加上同去的程浩言和夏倩，郑明知因为已经高三，基本已经不来社团，于是社团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别说许梓然了，连田佳琪都长吁短叹起来——
“桐和梦乃的线路为什么总是打不到h结局呢，如果鱼肉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
许梓然：“……”
李露岭一定又传了新的18x游戏给田佳琪！
许梓然真不明白，公司的事已经很多，为什么李露岭还那么空可以给田佳琪下游戏啊。
是的，许梓然和一起开创网站的人成立了一个公司，目前叫做金石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这名字是许梓然想的，毕竟那群理工科学生在取名字上推诿来推诿去，就好像这比好几页的代码还要难上很多似的。
许梓然取名金石，对外说含义是“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实际上就是取了个今世的谐音，相当随便且无聊。
实际上，目前网站投入运行不久，却已经开始盈利，作为天使投资人的罗霏霏，似乎因为是事业有成，渐渐变了个样子。
至少在和许梓然的对话当中，对方已经不会轻易说些中二气息爆表的话或者胡乱开黄腔，而开始在大多数时候正正经经地说话。
这改变在事业上是好的，在爱情上却似乎不一定。
在得知裘郁柔就要比赛完回来的前一天晚上，许梓然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被一个电话惊醒，她接通之后，对面沉默良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才终于听到有一个声音说——
“……我失恋了。”
因为正处在恋爱之中，对这种事比较敏感，许梓然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拿着手机看了看名字。
——是罗霏霏。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罗霏霏，居然因为失恋，半夜给她打电话？！
好吧，她可能搞错了重点，重点是——
许梓然问：“你，被甩了？”
罗霏霏又沉默下来。
只不过许梓然还是依稀听到了一些汽笛声之类的背景声，于是确定电话并没有挂断。
她等了一会儿，听罗霏霏没说话，就开口道：“……好吧，看来我猜对了。”
罗霏霏笑了一声：“你怎么猜的，我可从来没想到我会被甩，还是因为太无趣的原因。”
许梓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以后的罗霏霏完全不需要在失恋的时候被安慰，于是她只好用以后的罗霏霏的话安慰道：“恋爱就跟买衣服似的，总要多试几件才知道哪件最适合。”
罗霏霏便说：“……你人渣啊。”
许梓然：“……”
罗霏霏说：“恋爱怎么能跟换衣服相提并论……额，不对，是买衣服怎么能和恋爱相提并论，我可是投入了感情的。”
许梓然还是以罗霏霏自己的话回复：“限量版的高定服装，你一定也是投入了感情的。”
罗霏霏沉默片刻，说：“……你知道么，我几乎要被你说服了，我又知道了一件我本来没想到的事，我居然是个那么容易被别人说服的人。”
许梓然便想，你不是被别人说服了，你是被自己说服了。
罗霏霏似乎缓了过来，她本身也并不是那种会感情用事的人，如今想来，自己居然下意识给一个高中生打了电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便转移话题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许梓然翻了个白眼：“大姐，你看看现在几点，你说我在干什么？”
罗霏霏被嘲讽了一通，然后被挂掉了电话，可是在电话挂断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受了很多。
她在江边思索良久，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对许梓然，算不算的上是一见如故。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所说的话，就经常一下子戳到自己的心窝子里。
有些成熟，又不像是普通的少年老成；有些世俗，却仿佛又在很多时候冷眼旁观；有些纯情……嗯，纯情是真的纯情。
罗霏霏笑了下，因为想到纯情这件事，就又忍不住想到了樊一嘉。
她的笑容收了起来，望着江面上的轮船，露出怅然的目光。
许梓然的恋人大约是裘郁柔，只是不知道，她们又能走多久……
……
裘郁柔打了个喷嚏。
如此一来，便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听着房间里空调主机的声音，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的不行。
她想，自己刚才应该是做了个梦。
她梦见钢琴的声音，是一首从未听过的磕磕绊绊的曲子，她望向声源的时候，看见了许梓然。
许梓然按了下琴键，突然说：“又错了。”
裘郁柔虽然没有听过这个曲子，但是心里在想，大概是因为小指力量不够，所以按错了吧。
她这样想着，张开嘴巴却说：“反正我听不出来，你继续弹下去吧。”
怎么会听不出来呢？裘郁柔这样想着，可是她似乎无法控制这个她所在的躯壳。
于是许梓然又弹了下去，将这一小节重复了很多次。
“别重复了，继续弹下去吧。”“她”又说。
许梓然笑道：“不会的地方要反复练习嘛。”
裘郁柔便觉得自己莫名的升起点惆怅，又似乎有些无奈。
梦境到这儿的时候，便因为一个喷嚏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之后，梦中的人物形象便瞬间淡化，只有这个对话是清晰的。
有点奇怪的对话。她想。
如果就是她自己在和许梓然对话的话，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说话呢？还是说，如果是自己在现实中，也会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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