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梓然扪心自问,觉得如果是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裘郁柔为什么不说这事呢?
恍惚之中,又想起那个晚上裘郁柔看着她,振聋发聩地说出那句话——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许梓然给裘郁柔打了电话,开头只是寒暄,很快还是聊到了这件事——
“每个星期来帮我打理房子的,一直是你么?”
对面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许梓然故作轻松:“我就说,家政阿姨什么时候那么有情调了,每次在书桌上放一枝百合。”
裘郁柔还是“嗯”了一声。
许梓然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裘郁柔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有负担而已。”
许梓然沉默不语。
她沉默不语,并非是有负担,而是在那一刻突然想,如果两人变成了可以不分你我的关系,是不是就不用怕有负担了呢?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后却终于忍住,只笑嘻嘻道:“不会啦,只是很感谢你,不过你也不要累到了,说起来,你现在在哪呢?……”
挂断电话之后,心中空落落一片。
大概是因为刚才心里太满,于是感觉消失之后,便更加空虚。
许梓然补完了先前所有落下的电影,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看完最后一部片子,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问自己想要做什么。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她还想要给裘郁柔打个电话。
不,不止,她想要见到裘郁柔。
光是在大脑中回忆她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让她焦灼不已,一旦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定会立刻爆发吧?所以还不如干脆去找她,去见她,如果可能的话,告诉她自己很想她。
许梓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拎包冲出门去。
直到下了飞机到了裘郁柔所在的城市,许梓然才想,自己这样突然过来,是不是会令裘郁柔感到困扰。
对方也有着自己的事情,实在不该这样突然地来打扰。
但是来都来了,许梓然还是打了电话,当她告诉裘郁柔自己就在z市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裘郁柔没问她问什么会过来,只问:“你在哪?”
小别重逢,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裘郁柔开车过来,身上只简单穿了t恤牛仔裤,素颜,头发扎成一个丸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中生。
她叫许梓然上车,两人一起去吃晚饭。
许梓然这会儿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太突然了,打扰到你了吧。”
这么说完,她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在家里呆的无聊,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长的假似的。”
裘郁柔笑起来:“不打扰。”
她瞥了许梓然一眼,虽然素颜,那眼神也动人不已:“我很高兴。”
许梓然的心又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她这些天吃的很好,一定不是贫血。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到处游玩,许梓然没问裘郁柔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因为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光实在太过于美好,令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东西。
这会儿许梓然想起当初前台小姑娘说的话,发现对方虽然说是没谈过恋爱,却至少说对了一件东西——那种快乐,确实很难有什么能与之匹敌。
她留恋这种快乐,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失去,于是晚上独自呆在酒店房间的时间变成了煎熬,以至于她不断地将回去休息的时间变得更晚。
最后一天吃完晚饭,两人出去散步。
从饭店的后门走出去,就是一个景区的后门,九点半以后不再售票,许梓然和裘郁柔直接进去,很快就到了海边。
初夏时分,海风打在身上凉爽的刚刚好,海边仍然有很多游客,打闹嬉戏,高声尖叫。
有人在放孔明灯,小小的灯盏从地面飞起,很快凌风飞到空中,许梓然的目光追逐着孔明灯,然后看见了漆黑夜幕中漫天的星光。
没有月亮的晚上,繁星像是碎钻随意洒落,璀璨的星芒一直蔓延到海天交接之处。
耳边浪声涛涛,许梓然看见有年轻的情侣牵着手踩水,笑的肆无忌惮。
她由衷感慨:“这样的情景,如果是和恋人来,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裘郁柔反问:“你希望和恋人来?”
许梓然点头:“当然。”
对方的声音伴着海浪轻飘飘传到耳中:“那为什么不让它实现呢?”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慢半拍的许梓然反应了过来,“等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郁柔声音沉稳:“你说呢?”
许梓然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她好像刚理清自己的思路,现在却又被裘郁柔炸成了一堆废土:“我,我都没有做好准备,早知道是今天的话,我应该……”
应该做些什么呢?
表白的话,是不是应该做些更浪漫的事?
但是为什么我就要表白了?
耳边传来裘郁柔的声音:“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是现在,如果不愿意,我倒数三秒,我们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三,二……”
“!”许梓然大脑空白,脱口而出,“做我女朋友好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梓然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时间好像停止在了这一刻,直到耳边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才重新按下了开始键。
而在这一刻,许梓然听到裘郁柔的回应——
“好啊。”
不懂爱是什么没有关系,不懂怎么去爱也没有关系,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只要你仔细地听。
一切“如果”地诞生,或许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就好像在一年多之前的那个夜晚,在许梓然中刀的那个晚上,裘郁柔做着伤口地紧急处理,努力抑制地手部地颤抖。
那一刻她知道,原来她也会后悔。
有些后悔已经不能改变,有些后悔却可以。
于是在许梓然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裘郁柔想:这一回,无论如何,要尝试看看。
1。重回高中()
黑色的视野中渐渐有了金色的光芒,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压迫着身体的过分沉重的压力和一种强烈的呼吸不畅。
头脑中渐渐有了明确的思维,于是也想起了先前所发生的事,和对眼下环境基于合理发展地判断。
没有记错的话,她中刀了。
就在自己家门口,因为稍稍有些喝醉而头昏脑涨,话虽如此,意识也是清醒的,因此还能清晰地记起向自己冲过来的男人手上拿了把刀。
就连那个男人的脸也仍然记得很清楚,胡子拉碴,穿着黑色也可能是深绿色的冲锋衣,黑色的宽松的牛仔裤,头发像是有一个月没有洗过,又油腻又凌乱。
那么说来的话,这个人看起来和路上偶尔见到的流浪汉简直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那双眼睛还算给人印象深刻,虽然不满血丝又疲惫不堪,却仍算的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睫毛浓密,眉飞如鬓。
但是问题来了,许梓然不认识这个人。
要是熟悉的――甚至哪怕只是见过两三次的人,也应该能够认出来,但是这个人,许梓然可以确定,自己应该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思索着这件事,她开始头疼欲裂。
算了,姑且还是先冷静下来,想想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吧。
既然没死的话,难道是在医院?还是被绑架了?
但是身体虽然难受,为什么感觉不像是中刀呢?
许梓然思绪紊乱,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的同时,她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带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感冒了。
视线渐渐清晰,她看见一只白色的上面有着史努比印花的保温杯,和一只缠的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透明胶带球。
透明胶带球被放在透明胶带上,边上有一只印花的水笔,和几张纸巾。
许梓然:???
保温杯就是算了,为什么还有透明胶带?
她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玩过这个了好不好。
还有这种印花的水笔,都这个年纪了,谁还用啊。
等一下,她现在,是趴着么?
中刀以后,她趴在桌子上???
不敢置信之中,许梓然抽了抽鼻子。
但是鼻涕还是不受控zhi地流了下来,于是她下意识地抓过纸巾,直起身来擤了擤鼻涕。
这一下好像把大脑里面的浆糊全擤出来了,她环顾四周,然后目瞪口呆。
面前就是一面光滑的黑板,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母,黑板上面的白色墙壁上是已经不会走了的挂钟,左边是“励精图治”,右边是“学海无涯”。
黑板前面坐着年轻却严厉的英语老师,正皱着眉头批改一叠厚厚的试卷。
而周围是低头奋笔疾书的土里土气的学生,景象熟悉地像是从记忆里直接复刻出来。
――wh、what?
现、现在是在干什么,死之前的记忆回溯么?原来死之前的记忆回溯是这么神奇的感受么???但为什么是教室?她对学生生涯没有任何眷恋啊?而且没搞错的话,还是高中???
许梓然的大脑里挤了一大堆问题,令她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脑仁一抽一抽地疼,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戳了一下,很久没有受到这种待遇的许梓然回过头去。
一张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熟悉是,对方高中三年都坐在自己的身后,就算没说过几句话,一回头就是那么张脸,看都看腻了。
陌生则是,高中之后,似乎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
连昨天的高中同学聚会上,这个人也没有出现,只发来一段视频,说他在美国有事,脱不开身。
视频里,对方西装革履嘴角带笑,眉目舒展神情自信,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精英模样。
但是现在,对方顶着一个圆寸,穿着白底黑色花纹的小运动服,运动服领口里是没扯平的衬衫领子,有些凌乱的眉毛微微皱着说:“讲真,去医务室吧。”
许梓然拿手上的纸巾指着对方说:“程浩言?!”
她因为太过震惊而拔高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掷地有声。
程浩言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却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望着许梓然。
于是许梓然听见有人在她身后严厉地开口道:“许梓然,怎么回事,不知道现在在自修么。”
许梓然浑身僵硬。
――自修?自修?!自修!!!
她早八百年就不自修了好么!
还是,还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浑身颤抖,在心里不断地告su自己要冷静,头却越来越痛,脑子也越来越混乱。
――重生了?还是死了?是梦?还是幻觉?
许梓然紧紧捏着拳头,指甲嵌进皮肉,手上的疼痛令她稍稍冷静,眼前却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心潮涌动所导zhi的大脑供血不足,还是因为感冒引起的眩晕。
但是总归是,因为她看起来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又毫无血色地不断颤抖,把讲台上原本想要教训她的英语老师都吓到了。
“怎么回事?”英语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来到许梓然身边,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是发烧了吧,快去医务室。”
她虽然平常不苟言笑又严厉古板,但实际还是个年轻的女性,看见这样的学生,心里慌得不行,环顾四周,便指着最旁边的一个女生说:“裘郁柔,和我一起把她送到医务室去。”
――裘郁柔?
因为听到裘郁柔的名字,许梓然一团乱麻般的大脑鄹然清明了一下。
她首先有些无厘头地想到,要是十年后的话,裘郁柔何必把她送去医务室去,十年后,裘郁柔自己就是个医生,还是颇负盛名的天才医生。
但是心脏外科的医生,大概不一定会治疗感冒?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莫名逗笑,于是渐渐冷静下来。
毕竟是个成年人,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已久,许梓然知道眼下绝对不能把事情搞严zhong了,于是她深深呼吸,虚弱地笑道:“我自己去就好了,我只是有点头晕。”
刚才的心情激荡过去以后,她的脸色趋于稳ding,唇色也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
她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看着英语老师说:“不该逞强的,我现在就去医务室。”
她扶着桌子绕到外面,心中还是在想:眼下这一qiē,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境,也未免太过真实;但如果是真实……这不科学啊?
她打开门走到走廊上,因为扑面而来的冷风而清醒了更多,同时也有了更多的真实感。
――不像是梦境。
但是人身处在梦中,恐怕也很难分析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吧。
她扶着铁制的栏杆,向走廊外头望去。
她们高中的走廊并不是封闭的,因此稍稍探头,冷风便劈头盖脸地灌来,许梓然本来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时间,感受着这冷风,却一下子知道眼下一定是冬天,冬天的风和初春的风不同,是带着刺骨的冷意的。
更别提她还看见了中庭那株光秃秃的樱花树,深黑色的纸条在风中颤颤巍巍。
她记得在她毕业那年,好像就是快高考那阵子,这棵树被挪走,听说是因为死了。
长得好好的树,怎么就死了呢?
那个时候,许梓然搞不懂这件事。
就好像现在,她也搞不懂,活的好好的人,怎么就被捅了一刀,然后重生了呢?
好吧好吧,捅了一刀又重生,应该算她赚到了吧。
许梓然摸了摸又开始痛起来的脑袋,倒吸了一口冷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是梦还是真实的人生,总归都得好好的活。
她刚想扶着栏杆往前走,身后就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然后把一条围巾塞进了她的怀里。
与此同时,那人冷硬地说了句:“英语老师叫我送你去医务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