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虽然不是人民币,指着人人都喜爱她,可有人对她有好感也总比对她有恶感来得好,所以她也犯不着追根究底,权当她人品爆发。
她看孟尝君则盘腿坐于一块青岩石上,他平日骄奢极致,可眼下条件有限,轻装简便出行,因此他整身倒不如往常光洁亮丽。
他见陈白起过来,少年水泽润嫩的脸显得有些憔悴,他眼底的阴郁紫谲之色隐了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讲话。
陈白起向他示礼,然后搁下手上拿着的物品,却是没与他一道平坐,而是撩袍蹲下。
孟尝君目光远眺,道:“最快都还需五日我等便能抵达魏国的逢泽林。”
陈白起将这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一边替他换药,一边道:“若无意外,想来仪鑾跟总帅应当已先行抵达了魏。”
“此乱出行,祸事连连,敌种繁多,本公知你主意大,但眼下正值关键时期,希望你能全神贯注地看着本公一人。”孟尝君道。
陈白起闻言抬头。
“看着本公,其它的事情都将不值一提,六国会盟将是本公与尔等朝前进行的一大步,兹事重大,你莫要忘了你曾向本公行荐时所许诺的事情。”孟尝君抵近她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双华贵多情的眸子骚动不宁,带着威势过多的强盛。
他握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你的野心,你的雄心壮志呢?陈焕仙,莫要让本公失望。”
陈白起被他不满的训话弄得怔仲了许久,方才应声:“嗯,焕仙没忘。”
“没忘最好,因为信任你的能力,本公将所有能用的人力跟势力都留置在齐国,苏放与袁平还有冯先生他们正按计划开始安排如今便只差我等就位,你这种时候还给本公心有旁骛,你觉得你如今这个样子,还值得本公如此看重吗?”孟尝君磁性低沉的嗓音缓缓而重,尤其最后一句,震耳发聩。
陈白起表情难以自持地僵了僵。
她知道孟尝君在说什么,当初是由她抛砖引玉,让孟尝君下定决心借六国会盟一事揭竿起义,这一趟孟尝君特地安置着所有的心腹跟势力在国内替他运作,而她跟他则前往六国会盟,明着是为谋楚而议事,实则更为窃齐而寻援助。
因为信任她的才智口才与七窍玲珑,孟尝君方在她身上孤注一掷,若她无法一心替他完成任务,他这一趟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白起自愧,她放下手头的物品,伏地而跪。
“焕仙错了,至此愿听主号令,绝不二心。”
孟尝君眼底尤余鹜怒,但一见“陈焕仙”如同一副玲珑心肝,一点便通透,顿时心中既惜才又怜惜她一路上的奔波劳碌,他扶起她,终是重重拿起,却轻轻地放下了。
“你身上别的事情本公亦不多加追究了,可你记住,绝无下次。”
——
从蒿草原到会亓赶路数日,一路平坦且路直,少有设伏的障碍与山峦峰变,赢稷等人一路上自是无遇上任何阻碍,最终如快舟一叶顺利地抵达了逢泽芦苇荡。
只见明媚阳光下,远处芦苇随风而飘荡,如一波一波黄金色的波涛一般,隐约可察一支旌旗战车的队伍停留在其中洼地等候多时,黑色的“秦”字大纛旗呼呼飘扬。
赢稷等人依沿路留下的暗号,赶赴至汇合之地,远远便见芦苇荡中的精锐铜铠闪烁的光泽,他等一同翻马而下,牵马而上前。
刚一靠近,便见一身戎装青铠的越子谏面露喜色迎上前。
“主公!”他朝领头者的赢稷抱拳。
赢稷将马缰绳递给一个上前的士兵,朝越子谏颔首,他一双深逵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越子谏:“可遇上伏袭?”
越子谏道:“回主公,确遇上过,但对方只主杀王车与战车的伪装者,一旦得手便迅速离去,得主公所令,不追不逐,只迅速赶路至逢泽汇合。”
“善。”赢稷颔首。
“所以行辕仪队还算周整,军容尚得体,只待主公回归。”越子谏双眼发亮道。
稽婴笑道:“子谏啊,你小子倒是越来越懂得顺应事变了,你瞧你这狡猾啊都快赶上狐狸了。”
越子谏闻言,略赧然地笑了一下:“哪里,比不得丞相。”
稽婴闻言,顿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话便是讲本相是狐狸罗?”
“没、没”越子谏讲不过稽婴,他立即转移话题:“主公一路风尘,敬请先梳整一番。”
他从身后等候着的士兵手中取来叠整呈四方的衣物奉上给赢稷。
“主公且先换衣,其余事情子谏都已安排,我等正午时分即可进入魏国主城。”
赢稷颔首:“无须随行,你且忙其它的。”
越子谏看向稽婴他们,便道:“丞相、相伯先生,还有诸位的衣服也全都准备下,请随引领去换上即可,请恕子谏不能相陪了。”
众人礼貌性地与他道了一声谢。
他们跟随士兵的安排,各自去芦苇荡的溪流中好生梳洗了一番,换上一套崭新的行头,一个个出来相视一看,端是风姿气质各异,琳琅满目的一表人才。
要说人靠衣、妆,那并不是吹嘘来的效果,要不说,他们脏衣服一换,脸一洗,头发一梳,戴冠佩玉,顿时便从一介山林野侠变成了宫廷内精致的贵族。
幺马扯了扯新换了一件圆领宫闱长袍,那边橼刺绣的纹路瞧着挺漂亮,但贴着脖子时略檫皮肤。
“为什么要换这种行动不便的衣服啊,我老马活这么大可从没这样隆重地打扮过,难不成咱们这种出使徒者形色落魄了还会被人赶出城来不成?”他不自在地抱怨道。
“入城后这一路上魏国的民众必定会伸长脖子沿路围赏前来的其它五国的热闹,想必城中稍嫌寒碜的人都不会挨近队伍,相对的你跟我身边,我跟着孟尝君,我们代表着齐威,也代表着秦盟国的出使徒者,你若换一套乞丐装跟在队伍后面,你觉得人家会不会赶你呢?”陈白起斜了他一眼后,便整理起衣襟抚平。
她这一身兰色边欗博衣,衬得身形高挑秀雅,眉眼转盈时,便是目若朗星,宸宁之貌。
幺马看她一时都看愣住了。
“就算不赶,光是嫌弃的白眼看也看死你。”姒姜一旁补了一句,不耐烦幺马这“色眯眯”地盯着陈白起,挪前挡了挡。
姒姜如今到了魏国地界,又与姬韫相认了,便不再需要扮女装,他直接换了一张干净俊俏的年轻面庞,穿着一身斑斓铁红戎服,看起来却是潇洒风流。
姬韫换好衣服走过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便道:“不知道是谁领兵出城迎使?”
姒姜随口道:“此番前往来的不是国君便是侯王,你说这王使是谁呢?”
幺马转眸一猜:“魏惠王?”
陈白起嗤地笑了下,她摆手道:“不会,这魏惠王多大年纪了?他也不怕将自己给折腾散架了,再说魏惠王自持盟主,必定会先行下马威,依我看不是魏国的丞相便是魏国公子之位的人前往。”
幺马闻言,嘿了一声,看着他们神神秘秘道:“我说,你这忽然提起魏国公子,我便想起魏国一位人物,估计你们都听说过吧,魏国的公子紫皇,这可是九州诸侯国中鼎鼎大名的战神啊。”
陈白起闻言,略感兴趣地撩话:“说说这个人。”
幺马看了看四周,这毕竟是人家魏国的地盘,他装模作样地拱手于嘴,小声道:“喂,给人家战神点面子啊,听你这问话的口气就跟问一只阿狗阿猫似的。”
陈白起也学着他的模样小声道:“那你给我说说这个大名鼎鼎的战神大人吧。”
幺马终于心满意足了,他挺起胸膛,跟讲书似的架势开腔道:“这还真是一个值得人歌颂吹嘘的大人物啊,他至少聪敏、英勇有为”
陈白起、姒姜跟姬韫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巴拉巴拉地讲了一大歇,陈白起对公子紫皇此人生平总结了如下几点。
此人小时很牛!
少年特牛!
长大非常牛!
如今牛气冲天!
她想着她当初穿越初来乍到,立志要当一代文武双全的战神时,相伯先生便讲过,当代的战神已有名符其实的一人霸战着了。
如今终于有机会瞻仰传闻中的战神了,她见幺马对他一副推崇备至的模样,明明之前还一副她的迷弟模样,她咂巴着嘴酸道:“我要是有一个当魏王的父亲,我如今估计也能纵横捭阖、名动天下。”
幺马闻言,看着她沉默了一下后,便实诚道:“不急,你即便没有这样一个当王的父亲,我觉着你不用多久也能纵横捭阖、名动天下。”
陈白起抚唇,颇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她方才的话不过逗他罢了,倒不见得真的计较,而他回她的话她也纯粹以为在安慰她,但却不知,实则幺马所讲的全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以前不懂,如今却渐渐明白了。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你与她相处越久便越会觉得,你们之间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的世界一眼便到够看到头,而她的世界却是无穷大,拥有无限拓展的空间,你不知道她将往何处,也不知道她能抵达何等高处,你只知道,她的存在,便已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
而这样的人一般被人称之为——天才。
第626章 主公;最遥远的地方(三)()
姒姜环手一斜睨幺马身上,赞同道:“哎,这一点,我倒是与幺马兄意见一致。”
陈白起婉约垂眸,摇头轻笑了声。
姬韫脉脉无语地睇了他们一眼,道:“都换好了便赶紧过去,这次集结关于齐、秦两国的军容仪表,姗姗去迟总归不妥。”
陈白起摸了摸嘴角,呜呼道:“这次齐有宰食力,却无刀具傍身,就咱们孤寡数人,一跟随左,估计落入魏人眼中便是变成秦国的附属了。”
这话说得有够绕脑,姒姜笑啐了她一声:“不乐意便是自个单干啊,既要让秦王为靶,又不让人面儿光,你倒是想出个辙来啊。”
幺马瞪眼:“呔,你个小侍从,如何与主子讲话的。”他装模作样轻呲完姒姜,便一脸怕怕地转头对陈白起道:“咱们这趟算是附齐还是归秦啊,咱这孟尝君入盟会没军队跟武器撑腰的,咱这么进去总觉着有些不安啊。”
姒姜本不耐幺马这一副小人出头的讲话腔调,忒狗尾巴,但一听他这话在理,便也顺着这思路考虑了下,顿时也拿眼瞅陈白起。
陈白起却是胸有成竹,她眼眸一转,睫羽轻扬,狡光轻眨:“放心,很快啊我们便会召集一批可供驱使的手脚。”
幺马跟姒姜看她看怔了一下,见她这副秘而不宣的高深模样,他们呶呶嘴,得,也不用再追问了,就等着看她如何唱好这一出六国大戏吧。
姬韫静看他们三人闹腾,也不催促,他知道娇娘哦,不,如今该是白起从来便不似一般姑子,她生得一副铁骨柔情的心肠,软时不若妇人之仁,硬时堪比安忍之怀。
她既胸有城府,他自不便过多干涉。
“焕仙,孟尝君已上左辕轺车,秦王则坐王车,稽婴与相伯先生随跟其后,你打算跟随哪方进城?”沛南山长走过来问。
沛南山长换了一件天青色郁金滚边长袍,服饰的衣褶流畅,长身玉立,他宽额丰颐,容貌端庄秀美,神情慈爱详和,便是不笑亦觉慈悲肃穆。
他走来时,长袖摆动,衣袂拂拂,便如同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陈白起迎上前,向着沛南山长行师礼后,又向他身后的张仪、乐颐行礼敬,最后再与卫溪微笑颔首之后,方道:“山长与二师代表樾麓自当受魏礼遇安排,而焕仙等属齐国使臣行类,虽依仗秦王威仪进都城,可也不能忘了身份,便跟随队伍后边吧。”
沛南山长缄默了一下。
他问这话也是在试探陈白起是否有另投明主的意思,但显然,陈白起是铁了一颗心明珠暗投,宁肯跟着孟尝君吃糟糠,也不随着赢稷享荣华,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赢稷他们对她的颀赏。
张仪端着一张冷笑话的脸建议道:“不上前露露脸?”
“露什么脸,我可没什么政绩跟声望可以拿出来露脸。”陈白起如实道。
张仪顿时哑言,乐颐笑则道:“可这秦王似乎很看重你,你完全可以顺风腾云而上啊。”
陈白起敬谢不敏地摆手道:“弟子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我们于后边潜伏,说不定还能够多探听些盟会的消息。”
这话完全是俏皮话,这迎盟会国自不会有人胆敢在外胡言乱语的。
乐颐细挑长眉,也不与她多作劝说,只挤兑了她一句:“如此清洁明志啊,既如此,那还不赶紧前去捧你家主公臭脚。”
陈白起但笑,好脾气道:“哎,弟子这便去捧。”
说完,她便做出捧脚的动作,向上托了托。
噗嗤——幺马是第一个忍不住喷笑而出的,接着便是姒姜忍俊不住,掩嘴偏过头笑,也不知是这一路的危难终于卸下肩头,还是如今大伙都平安无恙地聚集在一块儿,总之人一放松,少了些负担,所有人都乐不可支地笑开了。
——远远行来一列长长的队伍,水草茂密,安静地铺张着一张碧绿绒毯,远远的芦苇在风中摇晃,烈日灼地,队伍在中如波光潾潾的浩淼海面,被渡泽了一层金光,霎时威仪丛生,高高的上空飘荡着一面黑色大旗,行列整齐,端是最高的仪仗。
尾随在队伍后端,卫队前面的陈白起拿手遮了遮头顶火辣辣的光线,眺目远视,远远便瞧见大梁城的轮廓边橼矗立在前方。
大梁城如现代许多旧城址一般,平面略呈方形,方向分正北,东、北、南三面。
陈白起一面行走,一面下载完毕“大梁城”的区域地图之后,便可得查一份详细数据。
不得不提,大梁城城墙较一般城池要更为宏伟高大,城墙高俞仰头,城基宽度亦合十人长臂,城墙由夯土板筑而成,结实又坚硬,这彰显着魏国如巨人战士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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