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知他是在故意打趣她,亦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直接便问道:“不知相伯先生如今在何处?”
稽婴嘴角的笑一顿,眼角轻佻,温润的嘴唇动了动:“你想见他?”
陈白起颔首,认真道:“嗯,焕仙有要事与先生商议。”
“何事?”
“这……”陈白起迟疑道:“这事须得与先生当面讲才可。”
稽婴面色淡了淡,他面上噙着一抹虚假遗憾道:“只是不巧了,先生估计暂时还不能见你了。”
陈白起目光微眯,神色不显,只问:“为何?”
稽婴拿着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指尖,斜睨着“陈焕仙”,观其她神色不似紧张与急迫,但那一双杏眸却愈发黑深,像是阴云遮住了其中的光,他有些着迷地欲探望这其中“阴暗”,于是明知有些事不可随便往外讲,他还是对她讲了实话。
“先生病了,估计这些日子都不会见人。”
陈白起闻言,心猛地跳了一下,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稽婴握扇的手背。
“丞相,能帮焕仙一个忙吗?”
稽婴脸上卸下了笑,他垂下柔翎般细软的睫毛,看着抓住他的那只手,与他的手掌相比要小上许多,而只手比他的更纤细与白皙,有着一种玉质的温凉细腻。
神思游离了一瞬,他方慢吞吞地移向她的眼睛。
“什么忙?”
陈白起目光似有神采注入,亮光从瞳仁扩散至眼眶,似晕染至她眼角如云雾一般,朦朦胧胧,显得神秘而诱人。
“焕仙想要见相伯先生一面。”
稽婴并不意外这个要求,只是他的思绪却有些分化,一半在她的话里,一半则是在她的手上……他感觉手背处被她触碰的地方有些瘙痒,他想动作,却又觉得不能动作,于是这样两难,令他整只手臂都僵硬了。
陈白起见他缄默不语,轻颦眉头道:“丞相……可是不愿帮焕仙?”
稽婴这才看向她,只见她双眸清俊而澄净,但当光打在那浓密的睫毛下洒落的阴影,却又令她似神秘黑暗的洞窟藏着巨大的宝藏,引人入胜。
他莫名觉得脑袋有些晕,似方才一直压抑的冲动再次翻涌起来,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本能地回握住她的指尖,以掌心的温度云细细摩挲那上好的肌肤触感。
“非本相不愿帮焕仙,只是王曾严令不准随意对外透露相伯先生的住所……”他为难地看着她。
“那劳烦丞相带焕仙去吧,焕仙当真有急事与相伯先生讲,此事……关乎重大。”陈白起一脸恳求道,那漆黑的瞳仁似万花筒般幽异变化着。
稽婴发现他很难拒绝“陈焕仙”的软言恳求,他怔了一下,瞳仁有片刻的涣散,像迷障了一般,只是他自己并不知晓。
他终是顺应了内心,松口道:“唉,既是如此,本相便替你办妥此事吧。”
陈白起眼睛一亮,便忙谢道:“那此事便有劳丞相了。”
谢完后,她暗自嘀咕,这倒是奇了,她不过稍稍施展一点瞳术,连黄金瞳都不曾变换,接道理说以稽婴这等心机深沉之人不该如此轻易地便被她迷惑住了才对,可事实上她十分顺利地便令他改口了。
唯一可能的便是他方才心绪不定,便是不知方才他在想些什么方令她轻易地便侵入了。
“哦对了,本相前几日得了一罐叶珍茶,据闻疲惫之人若饮之便能够周身放松,其香气迷人,值得一品。眼下日头尚早,倒不便前往拜访,不如焕仙与本相先行聚一聚品品,稍时再行出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牵过陈白起的手便朝着室内走去,而陈白起的心思却始终放在了相伯先生的“病”之上,倒一时不防被他“拖”着走了。
虽然她很想第一时挣开,但想到自己才刚对他有所相求,转眼间便嫌弃地甩开人家未免太过翻脸绝情,于是只能忍耐着,等他意识到不妥再自行放开吧。
“随丞相之意。”
午时,稽婴便信守承诺向赢稷申请了出城令,领着陈白起一块儿出了城,他们坐在马车上一路行驶朝西,约半个时辰左右便到达一处偏僻的山谷,只见山谷内一片绿意盎然,溪水潺潺,那一片碧毯的山坡上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远远便觉香气郁馥,蝴蝶翩翩起舞,远处瞧去简直美不胜收,宛如来临百花仙境。
而在仙境中央的山坡高处有一间茅草屋,而这间茅屋便是相伯先生的离世居所。
“别太靠近,这里面布了阵法。”稽婴下了马车便向陈白起叮嘱了一句。
陈白起点头,随后亦下了车。
陈白起环顾四周,一面赞叹颀赏,一面问道:“相伯先生便是一人住在此处,不知是谁在照顾相伯先生的起居病痛?”
“除了南烛小童外,便无一人,先生不愿任何人照顾他,他便是世上难得的圣手,他看不好的病又有谁能够治好?主公尊重先生的决定,便允了他,不过在谷外却是布满了宫中的人,你倒不必担心,主公将先生看得很重,自不会让他一人在此遇险。”稽婴道。
陈白起闻言再次点头,不再多言,她道:“我们进去吧。”
“好,你跟着我。”
稽婴伸出手递给陈白起,见陈白起不解地自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稽婴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他解释道:“这里面布下了阵法,这阵法颇为玄妙,本相担心一会儿你与我不小心走散了,便容易困于阵中难以脱身。”
陈白起虽觉得这样挺怪异的,可又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便将手交给他。
稽婴握住,很自然地牵着她朝前走。
他道:“焕仙,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陈白起目光游巡于那些奇花异草身上,系统对它们都标注了名称,其中有可采集与不可采集的,这里面不乏有她需要的珍贵炼药材料,她一面默默地暗记于心,一面漫不经心道:“嗯,有一个幼弟。”
“弟弟叫什么,可像你?”
听到稽婴谈起陈牧,陈白起这才回过神来了,她笑道:“叫陈牧,我长得倒是像,只是性子却不像,他要比焕仙的性子惹人喜爱得多。”
见“陈焕仙”提起胞弟面上扬起的慈爱温暖笑意,稽婴回眸一瞥,心中则暗叹:是吗?他会比你更惹人喜爱?
要说这谷中布下的不过是一个十分普阵的迷幻阵法,陈白起只需开启麒麟瞳一看便能勘破其阵法,不过既然稽婴愿在前带路,她自不会多生事端。
很快他们便靠近了茅屋,却不料突然有一人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是一名身穿蓝白道袍的少年,他此刻一脸的害怕与着急,当他推开篱笆院的竹篾挡门时,看到稽婴站在外面十分意外。
他愣了一下后,紧接着便激动地喊道:“稽丞相?”
稽婴凝了凝神,道:“南烛,发生怎么事了?”
南烛上前急道:“丞相,先生晕倒了!”
稽婴皱起了眉,正欲与南烛多询问几句,却见他身后的陈白起越过稽他,一把抓住南烛的手臂厉声问道:“先生此刻在何处?”
南烛先是惊讶地看向陈白起,这人他不认识,但却知道他是稽丞相带来的,于是本能地答道:“后、后堂的温——”
陈白起却不等他讲完,便直接冲了进去,她越过一堂一室,再绕进了后堂,只见那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那里面竟藏着一池热气腾腾的温泉,一进入便烟气淼淼,雾娆熏目。
而池边一人上身****地倒趴在白玉骧整的池边,一头如瀑墨发湿辘辘地披于那白皙瘦珣的背脊之上。
陈白起一惊。
“先生!”
她忙跑过去,只是一靠近后,她却感觉有些难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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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主公,人间清光(二)()
只因他不着片缕地卧倒在池边,他皮肤十分白皙,并且还有一种剔透的玉泽之感,一时令人辨不出究竟是那白玉池更白还是他的肌肤更白,他下身浸泡于氤氲的温泉之中若隐若现,一看便知底下是怎样一副光景,若将他从池中拉出,这便非礼非视了。
再者,陈白起心中多长了一个心眼,她想着方才南烛分明知道相伯先生倒在池中,却未先将他扯拽出池中安置妥当,而是任其侵泡于池中而跑出求救。
而相伯先生既然病重,何不躺榻好生修养,为何拖着病躯反而要费神来泡温泉,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缘由……
如此斟酌着,陈白起撩袍蹲下,试探性地伸手触碰了一下相伯先生的手臂,却感觉到其身上冰冷无比,即便是这一池烫手的温泉都暖不了他这一身透骨的寒意。
“先生,先生……”
见喊不应他,陈白起干脆直喊其名:“相伯荀惑,醒醒!”
似听到了一道陌生而担忧的声音至头顶传来,声音很好听,并且能够令人轻易感受到其善意与温柔,相伯先生此时浑浑噩噩,他虚弱地抬起了眼。
那被热气熏湿的两扇睫毛湿辘辘地掀开,一双柔翎般无害又空洞的眼眸望向陈白起。
“……是谁?”
陈白起见他无力地抬了一下头便再度耷拉下去,便伸手托住他的脸颊,凑近道:“先生,我是陈焕仙,沛南山长的弟子,你可记得?”
相伯先生颦眉,苍白泛紫的嘴唇抿成一条缝,难受地摇头。
看来他对自己的印象的确不佳啊……陈白起叹息无奈。
见他神智似有些混乱,她怕他着凉了,便起身脱下外袍披于他身上遮挡,询问道:“先生可有哪些不适?”
相伯荀惑低喘着气,没有说话,只从衣缝下伸出一只白得令人晃目的手臂抓住了她,想借她的力量支撑着起身。
她忙阻止下他,见他动作便试探地问道:“先生……可是想下池子?”
相伯荀惑顿了一下,玉白的侧脸落下一缕墨色湿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白起见他半个身子都趴在池边,只需将其推滑入池中即可,只是他此时浑身虚弱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池水她也不知深浅,只怕他一掉入池中便会溺毙。
于是陈白起放开了相伯先生,先一步下了温泉池中,池水烫肤,比一般温泉池子的温度要更高些,并且池子的水还挺深的,几近淹至她****位置。
陈白起适应了一下池水的温度,便将趴在池边的相伯荀惑从后面扯入池中,在他无力滑落之际,再将他抱住。
而此时的相伯先生好似知晓一些事情,他似在羞愤挣扎,只是那力道几近于无,并耳廓泛起火红一片。
她被他踢打的水花溅湿了眼睛,眼睛顿感不舒服起来,她心中一恼,沉声严肃道:“焕仙无礼了,只是为救先生方行此举,望先生切莫多想。”
相伯荀惑一僵,他没动了,但背脊却一下硬挺僵直,仿佛在无声抗拒着。
陈白起此刻十分头痛,也颇为懊恼自己曾经嘴抽调戏过相伯先生,导致他对她一直抱着强烈的戒心。
没服用“英雄药剂”的陈白起力气就如同寻常的少年一般,仅靠双掌的力量是撑不住相伯先生一介成年男子的重量,于是她只能从背后环抱着他,让他整个人尽量浸入池水中。
她想,相伯先生应当急需这池水中的温度来缓解身上的冰冷寒意,所以他即便不愿被人这样毫无防备地触碰,她却要违背他的意愿来帮助他。
因他背对着她,她瞧不清楚他的情况,再加上池中雾意缈缈、热蒸汽朦胧迷眼,见他泡于池中有一会儿却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心下有些担忧,正欲动作时……
却听相伯荀惑哑声道:“勿动!”
他一贯盈盈于耳的嗓音此刻因身体的寒意而略微颤音,像金器刮蹭过玉面划过的痕迹。
陈白起愣了一下,然后略迟疑道:“先生可曾好些,焕仙……”
“唤你勿动便勿动,哪来如此多的问题。”相伯先生的声音提不高声量,透着气虚,但其中的恼羞成怒意味十分明显。
陈白起这才恍然大悟,她倘若游至他身前,那他岂不得尴尬地面对着她了。
不过,她觉得先生此举倒也有些掩耳盗铃,难不成她站在他身后便能掩盖住他此刻的囧况?
过了一会儿,陈白起又道:“那先生可好些?”
相伯荀惑没回答。
陈白起抱着渐渐有了回温的相伯荀惑这才有了实感,之前她一心只关注他的病情,可逐渐回到现实情况的她也意识到她眼下抱着的可是一个********的大活人啊,并且还是一具……玉洁冰清之躯……
略感不自在,陈白起让眼睛放空,让嘴发挥作用来转移注意力,她道:“先生可知自己得了什么病?”
相伯荀惑仿若睡了一般,依旧缄默不语,唯陈白起掌下胸膛的那一颗心脏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相伯先生不说亦无妨,先生可还记得陈蓉?”
相伯荀惑身体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淡天琉璃般的双眸泛起丝丝涟漪。
“她说过会想办法治好你,并让你等着她,这些日子她从不曾忘记此事,只可惜她眼下有事来不了了,但是她却托我将一物带来给你。”
相伯先生眼神一动,终于开口道:“你与她相识?”
陈白起没答,她松开了一只手,从系统内取出一个香檀盒子,约巴掌大小,十分精致漂亮,她以手腕处托住相伯先生的腋下,并将盒盖举至他面前打开。
当即,盒中便飘散出一股沁人肺腑的浓郁药香,其中央正卧躺一颗小指大小般的紫色丹丸,丹丸上隐有金色的纹路流转轮回,一看便知不凡。
相伯先生垂眸而视,顿时怔忡失语。
“此为何物?”
“紫金回府丹。”
相伯先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所学所知的故典医学,却无一记载过此名,他道:“某不曾听说过……”
陈白起胡诌道:“这颗丹药不流于世,因此世人鲜少有人知晓,但无论多病重之人若服下它,都即可恢复元气。”
相伯先生眸心一震,却有些不信。
陈白起也知他肯定不信,便道:“是与不是,姑且一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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