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面容不俗的仙雅少年,他对其才能并非十分看重,却对其人的行事与风度也有那么一点儿颀赏,当初他连着两次拒绝他,令他首次尝到了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滋味,他本不着急,总有机会将这个倔结的人留在身边,但如今这人却莫名地死在了路上,这便让他彻底留下了一个遗憾。
但气也就气那么一会儿,或许时间久了他会连“陈焕仙”是谁都记不得了。
却听到这个长相莫名与“陈焕仙”相似的舞姬来求见,声称要事,他一时心动,便应下了。
但实则却一直以一种逗宠物的玩笑心思听陈白起陈述的,可眼下见她却呈上一物,他孟尝君乃阴谋的祖宗当然绝非庸才,便多了几分深思,让人将物接过来。
他扭开瓶盖,一嗅,神色凝了凝,便让侍卫将它送到了侧殿的幕帘之后,那里透着光隐约模糊映出一道人影。
陈白起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中猜疑是何人,何时在那里的?
没过多久,侍卫便从侧殿内小跑地走出来,他手中拿着瓶子,他与孟尝君耳语了一句,便伏地退下。
“毒物?”
瓶子又重新回到了孟尝君的手中,他把玩着那个小巧玲珑的漆金瓶子,阴}地笑了,眼睫如两把刷子落下,遗落下两片阴影。
“你拿这瓶毒药给本公是何意呢?小妖?”
嗳?小妖是个什么鬼?
陈白起寒了一下,小妖是叫谁,如果是叫她的话,她表示这个“昵称”她拒绝!
内心虽然吐槽得厉害,但陈白起面上却正色道:“然也,此毒实乃姬大班交给奴婢的,她让奴婢伺机给君上下毒,并且在这之前,奴也服用过了。”
她想姬妽也不知道其实这孟尝君有半夜起来发疯的毛病,不然定不会想一出美人计来夜袭,到时美人没袭击成功,反而被孟尝君给撕了。
孟尝君这才看了她一眼,收了笑:“你服过了?”
他眼神中明晃晃的“你既然服了毒怎么还好生生地活着”的怀疑。
陈白起垂着眼,解释道:“这毒,致命的分量与奴婢服用的分量是不同的,奴婢只服用了少量,并非一时半刻会丧命,但若无解药,也依旧活不久。”
其实姬妽根本没有给陈白起下毒,她说服过这毒是编的故事,只为取信于孟尝君跟表忠心。
“你既然中了毒,还敢背叛你的主子?”孟尝君将毒瓶咚地一下放在桌上,语气半信半疑。
“他不是我的主子,他只是一个以我的命相胁迫我杀人的歹人。”陈白起背脊挺得笔直,一直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愤懑。
孟尝君盯着她因气愤而在苍白面上浮起两抹粉红,转眄流精,光润玉颜,目光又扫过她身上披着的漆油黑鼠披风,似笑非笑:“所以,你不怕死?”
陈白起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君上,昨日小人所言,你可记得?”
孟尝君蹙了一下眉,记忆仿佛回为她的问话而一下扯回到了昨夜,一幕一幕,他脸色有几分怪异。
他从不是嗜酒如命之人,昨日却一时兴起而酩酊大醉,酒醉后,他记得他依稀对这“小妖”做了些事情,但却记不太清了,反而是他“犯病”时清醒地记得,那时冷静而亲近她,与她替他擦身的一切。
他清了一下嗓子,清喝道:“直言。”
陈白起由于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孟尝君的异色,她道:“郎君如今四面环敌,自处狼穴虎窝,却尚不自知啊。指使我的人是姬妽,她其实是刺客盟的人,在这座府内,或许在这座城内,奴婢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在暗处对您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若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此事便不算完。”
听着陈白起些言过其词的说辞,顿时掀起嘴角:“哈哈哈小儿不过井蛙之见,你可知本公身边扈从何几,侍卫何几,城中防守何几,刺客盟不过一群蝼蚁罢了”
陈白起早知孟尝君此人狂妄自大惯了,一时定不会将她的话放入眼中,便摇头。
“不知君上可听见牧野之战,柏举之战,自古以来,人多绝非必胜,人少也绝非必败,倘若此人乃主你身边之人,倘若是奴婢昨夜便向你下手”
孟尝君随着陈白起的讲述而渐渐收敛起了狂妄一面,静静听到最后,徒然面色一冷。
“你说姬妽,你可知她是何时入愚园的?她乃家生子,如何会是刺客盟之人,你莫非真当本公是一个可以任人戏耍之人?”
“据闻刺客盟的人擅易容、懂伪装,要说真的姬妽不会背叛君上,那如果是一个假的呢?”陈白起道。
孟尝君看着陈白起,一下将桌上的毒药瓶子砸向她。
陈白起没避,如她所料,毒瓶只摔在了她的侧手边,但溅起的液体沾到她的披风发出滋滋的响起。
哪怕孟尝君此时的神色令人胆寒,陈白起仍旧不急不徐地道:“他们早已不知不觉地潜入在你身边,比如”陈白起顿了一下,斜眼一瞟:“此人!”
陈白起蓦地一指,指尖直刺一角落侍卫。
只见那人先是一惊,表情因为猝不及防而显得有几分狰狞地瞪着陈白起,但在孟尝君扫过去时,他表情一下便唰地一下变白,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迅速拔出一剑便冲上来,朝着孟尝君出手。
可惜,其它剑客都反应过来了,他寡难敌众,很快便被孟尝君手下的一名厉害客卿剑客一剑胸穿杀了。
孟尝君盯着死去的尸体,额上青筋突突,眼睛跟充血一样,怔愣着,似没有想过陈白起随便一指,还真给他指出一个刺客来。
陈白起垂下睫,问着怔愣的孟尝君:“下仆、城民、军士、走卒、士人、剑客,他们潜藏得有多深,君上焉能全部都知道?”
但她却都能知道,全靠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在,当她选择了阵营后,虽然她不能一下将嫌疑人全都指证出来,但但凡是试图刺杀孟尝君的“敌人”,只要被她看见就能够辨别出来,如之前给她领路的婢女,她的名字与存在会变成红色,这是敌人状态。
刚才她入殿时,她曾打量过殿内的人,当她目光撇过那个刺客侍卫时,系统便有了提示,并将他的名称变了颜色,因此她知道这就是潜伏的敌人。
孟尝君倏地起身,步下台阶,脚步凌厉,他锵一声拔出一剑客腰间的剑,便朝早已死去的尸体上乱砍一番。
周围人对此见怪不怪,都噤声于一旁,目不斜视。
许久,才喘着粗气抵剑歇息。
这时,侍卫这才赶紧将尸体给拖走,并有仆伇迅速来清理地面。
陈白起见此越发觉得这孟尝君不负传言中的暴戾与睚眦必报,她深觉此人真不能当她的主公啊,这次任务完了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她立即调整跪姿,忍着不适,前移几步:“请君上容奴婢留在身侧,彻底替您铲除这些威胁。”
孟尝君“哐当”一声扔掉剑,他方才砍人时手、衣都沾着血,他嫌弃地脱掉貂氅,接过仆伇送上来的素帕,边擦着手边走近她,居高临下:“你有何用?”
“奴婢有一双眼睛,恰好能辨别敌我,奴婢有一颗忠心,绝不背叛,奴婢有一副身躯,哪怕护不住君上,亦可为君上挡刀。”陈白起深吸一口气,吐出时,声音在空旷的殿内竟掷地有声。
她也算是拼了,表忠心也顾不上别人肉不肉麻了。
孟尝君表情一下便愣住了。
“为何”他蹙眉,盯着陈白起的黑色脑袋,一时竟辨不出她究竟以何种心思说出这样一番义无反顾的话来的,但刚吐出两字便哑住了,他似想到什么,眯起眼来,蓦地厉喝:“抬起脸来!”
他这一嗓如平地一声雷。
陈白起眼神一直,不明所以地缓缓抬起脸来。
孟尝君盯着陈白起,他的目光很犀利,像会透视一样,也很微妙,莫名地看得陈白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起来。
孟尝君忽然对两旁奴仆道:“带她下去好生梳洗,替她换上一套深衣士袍。”
交待完这一句,他便疾步带人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陈白起。
等等,深衣士袍?这不是士子穿的吗?
她的第一想法是,糟了,一会儿梳洗卸妆完的她就更像“陈焕仙”了。
她的第二想法是,为什么要她一介女流换深衣(男装),这孟尝君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系统:舞姬(一)任务进度已完成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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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主公,我来替你逮刺客(1)()
陈白起头束蓝染布巾,穿了一身素花锻宽袍,褒衣薄带,外面披着一件拖曳至地的黑香猫氅裘,领间镶着一圈蓬松的黑毛衬得她的脸如玉盘般娇小。
她面上浓厚的妆容已经被婢女们给清洗干净了,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可惜她拼不过手脚粗硬的婢女们的意愿,脸一洗干净,如此一来面容则更显稚嫩,但她神色镇定而从容,令其从骨子里散发一种稳重之色。
此刻的她,眉清目秀,一双乌黑漆亮的眸子,淡粉色的嘴唇,显得苍白却质感透明的肤色,令她有一种不加修饰却干净得过份的漂亮与媚色。
这份漂亮是独属于男子的松骨竹正,媚色则是她的女儿柔。
净莲生明媚,妖娆水中淼。
先前女装时的她虽然也好看,但由于婢女们常在孟尝君身边伺候,早就看惯了各种天香国色往她们主公身边凑,因此在她们眼中,女装的陈白起美则美矣,却不似现在妆扮成男子的这样俊雅秀美惹眼。
一时之间,那些替她装束好一身的婢女们都看陈白起看呆了。
隔了一会儿,孟尝君身边的侍卫过来催促,说要领人走,她们这才既可惜又恋恋不舍地将人给领出来。
重新换回一身男装,对于陈白起而言更方便更自在,毫不扭捏,当然这一身也更暖和了。
侍卫见陈白起从寝楼内步出,琳琅叮咚,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端是公子世无双。
侍卫哪怕看惯了长相俊美刚魅的孟尝君,乍一看与其完全不同风情的陈白起时,也都看直了眼。
这这、这真是方才那个娇软婀娜的姑子吗?!
按说女扮男装的,哪个不是身歪腰扭,一副人妖水蛇般娘娘腔的模样,偏偏这姑子第一次穿男装,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在他们眼中的她,完全是一个符合他们脑中印象的春和景明的世外野士呃,虽然脸嫩了点,身子骨弱了点。
陈白起一旦离开孟尝君身边过久,耳边便会继续响起倒计时,因此她面容是蛋定的,心中却是分秒必争的。
“小可已准备妥当,望请领路。”陈白起向侍卫揖了一下。
侍卫在陈白起靠近时抖了一个激灵,后退一步,反射性回礼,便忙替她引路。
不知为何,他面对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子,心里总有些不自在。
侍卫将陈白起穿廊过堂带到了一间绿竹雅阁。
雅阁无门无窗,宅后一片竹林,鞭子似的多节的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明亮有阳光从卷帘的窗台与门廊射入,透着一层朦胧的绿光,将整个厅堂映照得空敞而明亮,厅内设置了蔺席,细绒羊羔地毯,文雅精巧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室内室外情景交融。
虽说门窗皆开,但却不冷,室内炭火燃烧,温暖如春,正北方窗台设置得很低,正好将窗外红梅吐蕊、摇曳清幽淡雅尽收眼底。
正北乃主位,而两侧草席上坐满了人,他们中有落拓邋遢的剑客,有风度翩翩的士人,亦有白衣庶人赤脚商贩,三教九流,这些人正在唇舌交戈激烈地探讨中。
陈白起在外听到嘈杂的声音时顿了一下脚步,侍卫已经回到岗位上了,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出声催促,只低声说了一句:“主公召集了一些暂时留在漕城的门客一起在商议要事。”
陈白起抬眼看了他一下,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但那侍卫却蓦地涨红了脸,飞快撇过脸去。
陈白起笑了一下,低声一句多谢,这才抬步入内。
她这施施然一进去,自然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而陈白起的目光却一下便贡献给了主北位上的孟尝君。
陈白起在外是脱了鞋的,这是规矩,然后她于孟尝君面前行了稽首之礼。
“陈蓉见过主公。”
虽不知孟尝君之意,但如今她身着士服,便只当拿自己当他孟尝君的一介门客,所以她喊主公,而非君上。
这一声,悠扬动听,不似成年人般低沉,也不似稚单般清脆,它介于其中,是一种干净如溪水般透澈的声音。
一时之间,吵嘈的厅内一下寂静无比。
所有声音一下都消失了,他们偏过头,都看着跪在中间的少年。
为这不经通传,莫名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贵气少年。
他微低着头,秀丽而白晰的侧脸,长睫似翼,既长又卷翘,依顺柔软地覆下,一圈项银白领镶着蓬松软毛,风起,根根轻柔拂过那白透的面颊,削瘦肩上披着厚实的黑香猫氅裘散地,他背脊即便弯下亦是笔直,身姿端正姣好。
许多人既好奇又疑惑,如此貌美稚小的少年他们不曾在孟尝君身边见过。
此人是谁?
新入的食客?
孟尝君此刻正斜靠在席草上,紫金昳丽宽袍散乱一地,整个人无骨无形,衣襟大开,领处露出大片古铜色肌肤,高大的身躯,结实的双腿,纠结的膀臂,隆起的健壮胸肌,令他如魔一般散发着一种阳刚神秘的气质。
他一头墨黑色的头发遂在脑后,魅惑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嘴唇,完完全全地巧夺天宫,他身后那一片灿若晚霞般火红的梅花,使他整个人就像入画了一般美好。
自从陈白起入厅后,他的眼眸便一直盯注在她身上,斜飞入鬓的眉下一双眼瞳像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令人难懂他在想些什么。
而陈白起依旧维持着行礼跪姿。
孟尝君没有说话,自然别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她突然想起了,她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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