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辜负他的好意?”
他将断笔一掷,墨在宣纸上化开,染黑了一张已经写好的文策。
而后,玉珩终于冷冷笑起来,“看来待张二郎我那时还是太过仁慈了……”
席善站在桌案后头,瞥见七皇子面上那冷肃轻薄的笑意,在心中默默的替张元诩、替张家插上三柱清香:保重了!
他知道,季六娘子就是七皇子的逆鳞,一旦触碰,那就得山崩地裂。
……
隔天午后,张元诩收到了一张杏花宴的请帖。
朝中谁人都知晓,今年的杏花宴可是含了皇后娘娘生辰宴的!
如此宴席,朝中勋贵,谁人不会去?谁人不给皇后体面?
张二郎拿着帖子,心中激动,热泪眼眶。
二皇子那时候说只要自己能助到他,日后必定少不得自己的好处,如今尚未开始做什么,竟就先行递来了杏花宴帖子。
他如何不感激?
倒是张大老爷经过上次大理寺案子的事儿,对二皇子一直耿耿于怀:“诩哥儿,你日后还是莫要再替景王办事了……景王若真心要提拔你,何必做这些弯弯绕绕?你恢复功名身,全凭他一句话的事儿。你亦说过,此次殿试的试题,若你去写,不比状元谢飞昂差上多少……当日只因景王的另眼相看,你落得如斯田地,贬为秀才功名不说,十年之内都不可再参加科举……”
张二郎不敢再把景王的打算告知自家父亲,拿着帖子,只道:“阿爹,那件事儿,我亦有错,我那时,那时对云流不该见异思迁……如今变成如此模样,能助我再上仕途之路的只有二皇子,他如今送来贴子于我,不正是真心提拔我之意?阿爹还是放心罢,儿子不会再做傻事了。”
儿大不由爹,大理寺少卿不再勉强,儿子仕途之路尽毁,他亦心中难受,如今能去杏花宴结交权贵,他心中倒也高兴。
张二郎收了杏花宴帖子,庄家四姑娘却收到了一封无署名的信笺,这信很短,只有寥寥几句,讲的是张家二郎与一女子暗中有染,若不信,可在杏花宴中,往曲江东边的雾亭一观。
庄四娘子日哭夜哭,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庄老夫人同意自己与张二郎的亲事,她如何能忍得有人与自己的未婚夫君有染?
且,这信笺送到了她的手中,这不是正明晃晃打她脸面么?
她一拍妆台:“好哇,定是季六那不要脸的,暗中还与诩郎暗中往来!”
蔷薇不知道这信为何就放在了翠玉楼取来的头面匣子中,信中的内容更让她觉得蹊跷。
六娘子都被赐婚给七皇子了,哪里还会与前途尽毁的张二郎暗中往来?
再则,紫霞山中六娘子看张二郎的那眼神,她到如今可都记得清楚呢。
蔷薇看着庄四娘子怒火烧红的脸庞,小心翼翼道:“姑娘,这信……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欲坏你与张二少爷的情意的。姑娘,如今你与张二少爷苦尽甘来,这去雾亭……莫管是真是假,都不要去了罢。”
庄若娴折好了信,片刻后,怒气平复了些,她眼皮微垂,把信放在香炉中看它焚烧殆尽:“你且让小林去张府问一问,张二郎有无收到杏花宴的帖子。”
若有,这雾亭之约,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瞧个究竟!
……
天气越发炎热,宫中迎来庄皇后的寿辰,与寿辰一道摆宴的是这金榜题名时的杏花宴。
季府出了二个当届进士,由又六娘子被赐婚七皇子缘故,收到阖府同请的帖子。
这皇后娘娘寿辰乃是比长公主府中的赏花宴还要热闹的宫宴,朝中无人敢怠慢。
一到申时,各家各户的人坐上马车纷纷一路来到曲江边,入园子参加杏花宴。
曲江边江水天光水色如梦如幻。宴席一桌接一桌,男眷与女眷只隔了一道石榴花夹道。
小娘子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男儿郎的高谈阔论、一举一动全数能落入对方眼中。
榜下捉婿还从未像这一次一样,如此隔的相近,各个成了亲或未成亲的小娘子都有些羞涩,只好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缓下心中的这股热意。
第二一五章 雾亭之约()
到了酉时,随着太监尖声尖气的“皇上、皇后到——”众人跪在地上恭敬迎接。
石榴花夹道上的宫灯被点燃,夕阳余晖映红半边天,这烛火与霞光中,皇帝与皇后盛装并肩行至龙棚中而坐。
“今日杏花宴饮,贺天下士子金榜题名,你们日后皆为大昭国之栋梁。今又恰逢皇后寿诞之际,朕欲双喜同乐,诸位不必拘谨,当为家宴,以寻常之礼待之便可……”
皇帝站在龙棚中,举杯而饮。
皇后随后一道饮进杯中酒,底下所有人不敢宜迟,口吐庆祝皇后寿诞的敬语,而后才举杯齐饮。
敬酒之后,就是各皇子大臣呈寿礼时。
这寿礼可不是人人都能在大庭广众呈上去的,寒门子弟呈的寿礼,只怕都不能让皇后看上一眼,更别说在众人前呈现。
这次大宴,各个皇子也是卯足了劲,太子首先上前与太子妃呈寿礼。
是一株红珊瑚,这珊瑚高约四尺,真是见所未见,群臣哗然。
季六坐在下头,抬眼看得却是太子妃。
这个苏大娘子比起苏三娘子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更端庄严肃一些、容貌确实也比不得苏三娘子。
太子不喜欢端庄的表妹,表妹不喜欢好色的表哥,这悲剧大约也就这般开始了。
皇帝看着眼前红珊瑚,众人面前,居然没有给太子好脸色:“太子前些日子大建玉琼殿,如今又给你母后送上这么一株红珊瑚,所费的银两不少呀。”
太子诚惶诚恐:“父皇明鉴,这是儿臣与苏氏对皇后的一番心意,建玉琼殿之事儿臣已知错,早已让人停工了,还请父皇切莫生气伤了龙体,儿臣必定好好改正。”
皇帝哼一声。
皇后笑道:“这红珊瑚难得一见,太子与太子妃有心之人,快快起来罢。”
太子与太子妃谢恩起来,庄皇后伸手,太子妃知道这是让自己上前讲话的意思,上前几步扶住庄皇后的手,恭敬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道:“你与太子年纪不小,膝下这儿女……也是要抓紧一些,莫同太子置气推他出去,太子日后乃是一国之君,这皇家子嗣也是国之根本,切莫将这事儿耽搁了。”
庄皇后讲的平声,龙棚外头的人自然听不到,可太子与皇帝都听了个清楚。
皇帝跟着向太子道:“你母后说的极为有理!你已二十有八,膝下却只有一女,日后继承大统,如何再传承皇位?!你这是对不起大昭的列祖列宗!”
太子与太子妃脸上一青一白的,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太子妃狠狠瞥过太子,福身道了声,“是,儿臣必定谨记。”
不是她不想生,只是太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孽,东宫中女人如云,却没有一个能怀的,自己入府头一年怀了孕,第二年产下长女后,太子又嫌自己相貌,再没进过自己的房中与自己同床共枕……
太子与太子妃过后,便是二皇子景王与景王妃。
景王妃今日穿了一身樱红锦缎宫装,配红宝石头面,比太子妃都显雍容华贵。
两人中规中矩,送的是玉如意。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齐齐上前献礼。
皇帝抬眼看玉珩,朗声道:“七哥儿,你媳妇呢?怎地没有一道来替你母后贺寿?”
七皇子跪地道:“莫约是羞涩缘故。”
皇帝哈哈大笑,吩咐一旁太监:“去,去把季府六娘子唤过来,与七皇子一道向皇后贺寿!”
说着转首向皇后笑道,“朕就喜欢看这小两口黏黏糊糊的模样!”
皇后笑道:“皇上也不怕在众人面前坏了体面。”
“若是朕赐婚的一对对儿都同他俩一样的感情好,朕又何来烦恼事,哪里有什么坏了体面之说。”皇帝意有所指,皇后听明白了,这是说太子与太子妃的事儿呢,“皇上说的是,若是一对对儿都同七哥儿与六娘子这样,倒是省下咱们许多心思。”
玉珩听在耳中,眉目也动了动,皇上这是不会怪罪自己以后与季六更亲近一些?
五皇子道:“父皇,您赐婚给了七哥儿,我还有四哥、六弟都还未娶亲呢!”
今日皇帝高兴,顺口就道:“嗯,这喜事得一道,今日皇后你也留意留意一些。”
四、五、六皇子齐齐谢恩。
不一会儿太监带着季云流到了龙棚中。
太监出龙棚往小娘子中而去时,群臣目光都程亮的盯着,看见他停在季六娘子面前,所有目光全停在季云流面上,窃窃私语。
未成亲的季府六娘子这是要同七皇子一道给皇后娘娘贺寿了,看来皇帝与皇后确实喜爱季府六娘子!
季云流跟在太监身后上龙棚台阶时,玉珩当着皇帝的面,伸手一拉,拉住她的胳膊,让她站在自己一旁,低声道:“父皇让你同我一道向母后贺寿。”
皇帝再次哈哈笑,笑侃了两人几句。
七皇子这次送的寿礼是一匣子,里头是黄色荷包。
庄皇后看着荷包,不打开,目光微动:“七哥儿这是……”
“六娘子当日在宫中与儿臣一道在御花园中巧遇秦羽人,六娘子请求秦羽人替母后请了一道平安符,儿臣借花献佛,特地留与今日当成寿礼,还请母后切莫怪罪。”
皇后怎会怪罪,他齐齐拉起玉珩与季六:“你俩都是好孩子。”
皇帝亦是颇为欣慰,位高权重,还是这类的平安符最合心意,直接手一挥,开了金口,说赏赐。
龙棚热闹结束,就是底下的一些助兴节目开始。
太子妃出了龙棚便没有给过太子好脸色。
连带景王妃出了龙棚,亦是没有好脸色给二皇子。
景王妃出身董家,父亲上次因科举试题泄漏之事,被革职,她在王府中还受了软禁,除了内宅,哪儿都去不得,心中怎会高兴!
助兴节目过至一半,景王妃听得一旁丫鬟低声道:“王妃,太子妃寻您过去聊聊话儿。”
同时,太子妃这儿亦是被人禀告:“太子妃,景王妃寻您去雾亭聊聊话儿。”
第二一六章 大家一起()
太子妃本欲不想去,但见太子盯着翩翩起舞的其中一个歌姬目不转睛,沉了脸色,起身往雾亭过去。
董氏与景王成亲才几月,与太子妃交情不深,本欲也不愿去,只是一转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景王人影,喉咙里轻哼一声,站起来,带着丫鬟沿路往雾亭而去。
“那第三排,个子小小的舞伎名什么?”太子看得前头正跳飞仙舞的舞伎入了神,头也不转的去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太监。
太监轻声道:“奴才也不知晓,这就去找教坊司的人去问问?”
这些皇家宴席,户部负责拨银子,工部负责搭台子与龙棚,其余统统交由礼部,教坊司也归到礼部管辖着。
“去去去,现下就去问问……”太子向太监摆手之间,看见那舞伎媚眼如丝的向自己抛了一眼过来,浑身都酥了,瘫在椅上。今晚就得教坊司的人把人送到东宫来!
庄四姑娘一入园中,转了一圈,再转一圈,看见人后,双目直盯季云流,若不是这儿人太多,众目睽睽,她只怕都要贴身跟着季云流。
各家小娘子见了庄四姑娘,都要用帕子掩上嘴,低低笑一声,远一些的背后指着人,都要来上一句:瞧,庄国公府的四娘子。
但庄四娘子全未曾听到,目中只有季云流。
等到皇后的祝寿宴开始,季六被请到龙棚内,庄若娴坐在自己位上,暗暗咬着牙呸了一声,季六这样的人,真真是两面三刀,私下里这般不要脸不要皮约了张二郎见面,这头却在众人面前装贤惠端庄!
张二郎在男眷中受了薄待,前日里那些与他交好的儿郎,在得知他被夺功名后,全数离他越远越好。
他一身落寞孤寂的站在已落花的杏花树下,仰首望前头的二皇子,等着二皇子派人来告诉他,此次寻他来杏花宴是有何吩咐。
如今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二皇子了!
等了没多久,等来一脸和煦笑容的谢飞昂:“张二少,你独自站在杏花处,可是等人吗?”
张二郎转身见到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他面上的春风得意让张元诩满心酸楚全部浮上来。
张二少做揖道:“谢状元有礼,状元郎的那篇文策在下日夜读诵,上头真是字字珠玑,不愧是让圣上贴于院榜上让天下学士瞻仰的文章。”
若能参加春闱,殿试的这篇文策,自己写出来也能与状元不相上下的……可是自己却被夺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功名。
“哪里哪里……”谢飞昂立刻回礼笑道,“在下不敢当,张二少若是没有等人,咱们去那头走走,如何?苏榜样、君探花等人都在那头吟诗做文章呢,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如此结交状元的机会对张二郎来讲极为难得,但他一想,谢三与七皇子关系匪浅,谨慎的他开口拒绝道:“在下在此确实是在等一人,怕是拒绝谢三少的好意了。”
谢飞昂丝毫不介意,说了句“那我便不叨扰了”转身就走,走到远一些的地方,低首对着园中小厮道:“张二少爷等急了,把信儿送过去罢。”
片刻后,张二郎收了一个口信:“爷说戌时,雾亭相见。”
张二郎瞧了瞧天色,离戌时只怕也不早,理了理衣裳,趁着众人不注意,就往雾亭去了。
二皇子在园中兜了半圈,见侍卫朝他点首示意四周没人注意,才弯身钻进曲江边一座颇大的假山中。
看见穿着黄道袍的楚道人,他拧过身,挥手让张禾在假山外头守着,自己朝楚道人问:“如何了?”
楚道人前面设有道坛,上头各种道家法器一一俱全,他执起桃木剑,竖与身后,朝着景王行礼:“殿下,贫道上次被秦羽人道法所伤,只怕此次的道法恐怕没有十成把握……”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楚道人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