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走时,皇帝对玉珩道:“七哥儿,你媳妇前些日子受惊受伤,如今在宫中人生地不熟的,你也多多陪陪她罢。”
玉珩目光闪了闪,心中涌起一阵欢喜,这是皇帝亲口下令他能去怡和宫,给他日后动手动脚的好借口了!
他恭敬谢了恩,带着季云流从正殿往坤和宫外走。
两人出门,一群女人家进门,两相见了礼,各个妃嫔用帕子掩着嘴,哄笑了一番这对小新人,在袅袅娜娜往正殿去。
其中有个年近四十的妃嫔,仔细窥探了一下季云流,这才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正殿。
出了坤和宫,玉珩自然要送季云流回怡和宫。
此刻正直朝阳初升时,适才得了皇帝亲口的“多多陪陪她”七皇子当下也不矜持了,出声轻问道:“昨日入宫之后,可曾去过御花园?”
“还没呢,昨日从皇后娘娘的那儿回来,我哪儿都没去过。”季云流展颜一笑,桃花眼中熠熠闪光,“七爷可是要带我去御花园看看?”
眼从她的一双桃花眼移到她红艳的嘴唇上,再从有弧度的唇角往下落在她执帕子的手上,玉珩心头一烫,却不移开视线,只盯着那如玉一样的青葱无名指,轻声道:“好。”
过了一会,他又抬高了一丝声音,“父皇亲口说的,你在宫中人生地不熟,让我应多多陪陪你。”
这话,自是讲给那些准备背后讲口舌的宫人听得,说了这话,他与她并肩走到宫道上,往御花园而去。
总归在这里,七皇子是主人,一边走,他一边讲着自己小时在御花园玩耍的事儿。
幼年光景难以忘怀,即便玉珩重活一世,这儿时的事情记得还是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遗漏。
有时讲到有趣的事儿,季云流会跟着轻轻而笑。
夹了笑意的声音越发动听,风吹来,把这些声音吹进玉珩的耳朵中,他伸手,按上了怀中的对戒上,跟着轻声而笑。
今日时光美好,等会儿,把戒指给她带了罢。
第一七七章 皇位执念()
高墙尽头,豁然开朗就是皇家御花园,脚底是各色鹅卵石铺路,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一眼望去,各种独立亭台,别致暖阁书房等建筑都是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这皇家御花园也是参照了阴阳学说中的“天圆地方”这个理念所布局的。
行到园子中间处,踏上鹅卵石铺成的台阶,玉珩伸出一只手,递向下头的季云流:“台阶高,小心仔细一些。”
季云流虽微微诧异他不管不顾的态度,到底也没有矜持,伸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谢谢殿下。”
在皇帝面前七皇子都要伸手相扶她一把了,在众宫女太监眼中算什么?
玉珩完全不怕这些人去皇帝或皇后那头嚼舌根,拉着季云流的手,手下使了力气就把人带到自己边上。
抓住后,还不松开,向她又说:“走得累,我们可去隔岸的那雨花轩中坐上一坐,雨花轩中可观御花园中的大部分面貌。”
后头宫女与太监听得这般话,有几个无声往后退去,退出七皇子的视线范围,就吩咐带着其他宫女太监绕过这湖上之路,先行一步去对岸的雨花轩摆茶水和糕点。
两人携手走在湖上的九曲回廊中,身后太监宫女见得七皇子拽着人家姑娘不放手,亦不敢多说什么,各个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一般,垂首跟在后头。
古代除了没有雾霾意外,这草木景致也是吸引人的一个重大特色。
季云流左右相看,当下里就觉得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养老,吃好喝好锻炼好,长命百岁完全没有问题!
“七爷,这鸟语花香,真是人间天堂。”
文绉绉的话她是吐不出来,能出这么两句描述性的词语,也是挖空了她整个肚中文墨,难为她了!
玉珩轻声一笑,不应她这话。心中却想着,自己日后王府宅子的花园,造的虽不如这个大,倒也不会比这个失色多少。
三进的宅子,被七皇子划来划去,只简单的分为了几个院子。
他自个儿的正院、花园、厨房,下人的偏院,还有日后哥儿姐儿的小院,就算家中倒时来了什么客人,要住客房,都得来一句:家中无多余之地,您请回。
季云流不知玉珩脑中“惊为天人”的念头,她一路随着九曲回廊往前走,一路问一旁的景致。
“这湖里养的是鲤鱼,”玉七一路走,一路介绍园中的一些景致,“湖的东门是宜春殿,那里是个书房,得闲了,亦可去里头看看书。”
不过一会儿,慢步的两人就到雨花轩中。
雨花轩后头有墙,墙上有窗,两旁有门。前头是栏杆,栏杆外头便是湖,这轩榭建在御花园颇高的地方,往里头一坐,果然能见御花园中的大部分景观。
玉珩拉着季云流入了轩榭中,放开手,示意她先进去坐,自己站在青砖台阶上,转首看后头尾随而来的宫女与太监:“你等都在这里守着便好。”
七皇子身影纤长,站在台阶上垂目看众人,更觉气势非常。
太监宫女不敢抬眼,不敢多说,只垂首行礼道了一声:是。
宫中之人皆知七皇子自小便恪守礼节,应是不会在御花园中做出什么下作下流的龌蹉之事罢。
桌上早已摆好香茗糕点瓜果,两人略略吃喝了一些,说了会儿闲话,玉珩在桌上抓起了季六的手,握着她的手,垂目看着道:“过些时候,你回季府,好好养着,后宫与朝中的纷争,你都莫要去理会,你宫中的宫女虽都是内务府拨出来的人,但人心难测,平日里亦小心一些。”
季云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屈拢自己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无名指与小指:“七爷,今早皇上相问的刺客之事,你能有几分把握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
因两人侧对远处轩榭外头的太监宫女,如若不是又拥又抱又亲这样大弧度的动作,小小的把玩手指、低低的对话这些都不会引起外头注意。
“就算此次让玉琳露了马脚,亦不过是他在我阿爹那儿得训几句而已,当不得什么大罪。”玉珩垂下眸子,自嘲一笑,“所以这事儿,咱们不要给予太大希望。”
季云流轻轻一怔。
老皇帝也实在颇为偏心了一些,做皇家的孩子,还真是要做好被冷落的准备。
玉珩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解释道:“太子出生时便得到紫霞观中风道人的批命,说他是正统帝王之相,因此,玉琳打着辅助太子名义的一些所做所为都不会被降罪。”
季云流不解:“皇上这么相信天道命理,怎么不请秦羽人直接在宫中做国师?”
玉七又笑:“秦羽人曾说,人虽有命中注定一说,但未来之事不可全由命定,因而他不愿做泄漏天机的国师。”
“喔。”季六抽了抽嘴,在心底啧了一声,照她以“同为师门”的这个身份看秦羽人,他大约就是在宫中不得自有、不能吃鸡腿,推卸责任才说的这话而已!
“你莫要担心,这路我走过一次,再走一次,倒也不觉得这路有多难走了。”玉珩伸出另一只手扫过她额头的鬓发,看她浅浅发笑。
季云流抬眼看玉七,他眸如星辰,面如冠玉,嘴角咀嚼的笑意如暖风拂面而来。
皇位在他心中的那种执念,她确实无法理解。
天下之大,谁也说不准这个男人坐上了皇位,就能一保天下太平,是个圣明君主。
只是,这个若是他心中执着了两辈子的梦想,她作为女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倾囊相助。
“我从宫中回了季府……真不需要我为七爷做些什么了?”季云流将自己的另只手都覆盖在玉珩的手上,“足下之路长且阻,七爷真的不需要一位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还会卜卦算命看风水的神棍……不对,是这样的一位谋士相助你么?”
这人故作发嗔的样子显得越发娇媚,玉珩眼神灼热,目光都移不开。
他只想此刻是四下无人时,拥她入怀,贴唇就吻上去。
说起来,自她受伤之后,他确实有十来日未曾尝过这满是桂花唇的滋味了。
“要,我需你的相助。”玉珩手指腹顺着他的耳后的发丝往下,停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我想你写道护身符给我阿娘,保她安康。我怕再过两年,她会身染恶疾,一病不起。”
皇后两年后的身染恶疾不是七皇子随口说说的而已,上一世,皇后确实病来如山倒,最后直接病逝了,御医全部束手无策。
“皇后娘娘两年后会身染恶疾?”季云流睁大眼,诧异,“不会啊,皇后娘娘两颧红润明亮,年过不惑而双眉带有紫霞,是安康长寿面相呀!”
第一七八章 不得了嘞()
一语惊起玉珩心中所有波浪,他敛了笑,面色凝重:“这是……真的?”
季云流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都颤抖了,亦知他并非在开玩笑,紧握了他在桌上的手,问他:“七爷可记得两年皇后娘娘病重时,起先有何征兆?是突然就病了,还是有缘由的身子一直不利爽?”
原本安康长寿的命,突然就病倒了,御医全部束手无法。
长公主府中有个道人,前些日子借了一家五口人的运道,让一家全部命丧在火场,前些日子,他又亲眼见识了秦羽人使出的奇门遁甲之术……
不信的道法一世转到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能想通、豁然开朗了。
玉珩似乎一招力气被散尽,他一手搭在季云流肩头,一手被她握着,愣愣地看着远方,仰脸看天际,一身寂然死气。
有句话叫做,想哭时,请以四十五度角看天空,而后悲伤逆流成河。
季云流虽觉得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想起这么一句讽刺的话实在太过不妥,但她实知玉七如今的心境。
自己的母亲原来不是病死,也是被人害死的那种感觉,他大概要肝肠寸断。
季云流坐在绣墩上,看着那头的地上,缄默不语。
轩榭的那头,有蚂蚁在外出寻食,一只挨着一只,联排的从她眼前过去。
天地之间,御花园内,一片无言的静寂。
“七爷,”她看着最后一只蚂蚁消失在拐角处,抬起首,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过去的已过去了,天道若想要福泽一人,必会以祸儆之,七爷与皇后娘娘真正的福泽,从现下才开始呢。”
玉珩微眨一眼,转回首,凝视着近在眼见的少女。
许久,他抬起放在她肩头的手,搭上她的面颊,拇指轻摩挲着那细白的脸。
“云流,”玉珩适才想到自己的母后有可能是被人用邪法取了性命,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可见了她洒脱的笑容,心中忽然又暖活了起来,“你说的对,天道让我经历上一世的种种,应是天将降大任于我。我定会一步一步坐上那至高之位,再一寸一寸的报所有痛疼之仇。大事当前,且莫急,要缓缓为之……”
这样的痛,那样的恨,他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念入五脏六腑,刻入骨髓。
这仇,他必报无疑。
站在远处、轩榭外头的宫女与太监听不到七皇子与六娘子的对话,远远的只看见七皇子摸了六娘子的额头,手顺着发丝搭在六娘子的肩膀上,后又看见七皇子直接摸上了六娘子的脸,还在脸上徘徊不去,摸了遍!
宫女与太监在习习凉风的树影底下站出了满头大汗。
天呐!
不得了嘞!
七皇子走火入魔,还未成亲,就在御花园中当众对季六娘子动手动脚、摸摸揉揉,简直羞死人!
这些长针眼见的事情,到底该不该去告诉皇上皇后了?
坐在轩榭中的七皇子在季云流面上摩挲到心情平复,日后谋划都想出大概了,终是收回手。
他这只乱摸的手在“大庭广众”下收回去了,那只交握的手却不松开,一手伸进腰间的暗袋内,掏出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来。
抓起放在桌上的左手,玉珩把圈环小一些的戒指就套进了季云流的无名指上。
金灿灿的戒指吓季云流一跳:“七爷,这是……”
“这是对戒。”玉珩戴了她的,自己取了圈环大的就把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上了。
“对戒?”季云流有些懵圈,封建时期的皇子有这么时尚心潮,连对戒都知道了?
“嗯,你上次口中的对戒。”七皇子戴了自己的戒指,转了转她手上戒指,觉得自己那时测的大小果然正好合适,颇为满意的又与她交握在一起,“你说我手指好看,带个对戒必定更加好看,我便让内务府打造了一对,带着果然不错。”
“那七爷怎么知道要按无名指的大小来打造?”季六问。
“你那时一直把玩我的无名之指说的这话,我便觉得在你们那儿,对戒应该带在这指上头。”玉七答。
微风暖暖,仿佛是绕在季六娘子的心头,“七爷,你可知对戒在我们那儿的含义是何?”
玉珩侧首:“一对戒指,是两人亦为一对的意思?”
智商高的真是在哪个方面都占优势,季云流眨巴眨巴两眼,只得含笑点头,给了七皇子一个大大的赞:“还有代表什么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罢。”
七皇子看小小戒指的含义,心中欢喜,正想再说什么,轩榭墙后“哎呀”一声,落下一个牌子来。
“谁?”玉珩拉起季云流,使她站在自己身后,而后一脸防备的通过窗向轩榭的后头望去。
远处的太监宫女见了七皇子带着六娘子匆匆起身跳开的大动静,纷纷涌进轩榭中来,慌慌张张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玉珩顺着轩榭后头的树木一寸一寸的往上移,才移一尺不到,听见上头传来叹息声音道,“诶,贫道在此参悟道法,不小心打扰了七殿下,实在有愧、有愧。”
众人听得这一声音,统统都垂了目,恭敬行礼,连七皇子也不列外。
秦羽人在宫中除后宫不去外,其他皆是通行自如,今日坐在树上参悟道法,他们怎敢得罪!
只有季云流听到这话,看着落下来的牌子,脸都快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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