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陈氏亲自又过了邀月院看看这里还缺什么,该补上什么,两个母亲拉着手说了些体己话,而后,陈氏低声肃穆的排着季六的手道:“六姐儿,母亲不与你讲违心的话,母亲与你实话实说,但这话,咱们母女自己说说,日后不能外传,好吗?”
季云流见她语调温柔如丝绸,眼神真诚,笑道:“母亲直说,女儿必定谨记母亲的话。”
陈氏看她,那双乌黑的眼眸中,全是柔柔笑意,适才的一些体己话说起来,十三岁年纪,气度与端庄感却丝毫不输她大女儿那样已出阁许久的世子妃。
“六姐儿,”陈氏语气越发轻柔,对这个女儿越发满意,“有一事儿,母亲要告诉你,你父亲前几日当值时抄录过皇上亲手写的圣旨,而那圣旨中,圣旨上头写的便是你的婚事……”
“母亲?”季云流当自己丝毫不知情一样的看着陈氏惊疑了一句。不过,她确实不知皇帝已经将圣旨拟好了,估计这事,玉珩亦是不知情。
“对,里头写的是你的婚事,皇上将你赐婚给七皇子。”陈氏抓着季六的手,想感受她这一刻是否会与当初自己听到此事一样的激动,却见她只是在眼中浮现了淡淡惊喜之色,没有自己想象的失态模样。
“母亲,女儿的婚事,女儿全凭母亲大人与父亲大人做主。”季六低眉顺眼。
陈氏看着沉静柔和的女儿,缓缓道:“你嫁入皇家是咱们季府的福气,只是皇家之中不比咱们府中,皇家规矩众多,你日后也要辛苦一些了,不过你放心,阿娘会一直在你身边,日后若受了什么委屈,不怕,咱们就算皇家,咱们亦是不怕。”
见季云流握着自己的手点头,她又说,“你父亲他们只看朝堂,在外,你父亲定会全力相助七皇子,但咱们女人家,阿娘没那么远的见识,阿娘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点,但凡七皇子若因见咱们府的门第不匹配皇家而轻视你,你只管告诉阿娘,阿娘就算费劲一切,定不让你受委屈……”
讲着讲着,讲多了,陈氏把这几日与大老爷商量的全部都讲了出来,她已经打算好了,她的二哥儿已经定亲,却还未成家,只要一成家,就让两个哥儿都去求个外放官。因大昭有法律,双亲健在的不可分家,不然,亦打算来个分家,而后自己与季尚书一心就为季六在季府筹谋着。
季云流静静听着,心里缓缓的倒也泛起了一股酸酸的滋味。
她只身一人独行这么多年,母爱之类的在记忆中翻找都是没有的,如今陈氏真心以待,连最坏打算都做了,她如何没有感动。
人皆是有心的,只要知道对方是真心待自己,亦会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真心。
“阿娘,”季云流把头轻靠在陈氏肩头,“您莫要担心,七皇子不会因门第之见轻视女儿的。”
陈氏扶着她的手臂,轻笑:“你祖母说,上次七皇子来府中,她看得出来,七皇子对你是有情愫的,如此我便放心一些,且你们的亲事乃是御赐,你顶着圣旨进王府,亦是最好保障,不过,你祖母说的对,世间何事都抵不过自个儿的情意,七皇子真心喜欢你,才是最好的最妥当的。”
只是她一想到,有可能七皇子看中的就是季六的这副皮囊,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五味陈杂。
女子皮囊是要紧,但红颜易老,靠皮囊终不是长久之计。
季云流感受出陈氏轻抚自己的不安心情,伸手摸上脖子,从脖子中抽出红绳,带出一块白玉来:“阿娘,这事儿,女儿也只跟您一人讲。”
陈氏一见这玉佩,睁大了眼,带着诧异:“这……”
这样的玉佩质地,这样的雕工,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出自宫中内务府的!
如今随身戴在自家女儿身上,结合如今的谈论对象来看,这玉是谁的,陈氏自然能猜个七七八八!
果然,她又听得季云流继续道,“这玉,当初在紫霞山别院,七爷给过一次,女儿觉得这样收了玉佩不合礼数,因此退送了回去……而后,在下山的庄子中,七爷又亲手送了一次……”
陈氏看着季云流黑沉沉的眼眸,怀着扑通扑通的心,只觉得那声音飘飘渺渺的,全部钻进自己的耳朵中,“七爷在庄子上亲口说,他要娶我。”
第一三四章 金榜题名()
陈氏抓着季六的手腕,心中惊讶激动浑然成为一体,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六姐儿,这事儿……是真的?”
“真的,”季云流安安静静,声音甚至还带了点自责,“这事,女儿本不打算说,怎么说,七皇子与我都是私相授受不合礼数的,只是当日七皇子态度坚决,赠玉举动不容拒绝,女儿不敢再推却,自从戴了玉佩之后,本一直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如今听母亲这么一说,我,我心中高兴了一些,七皇子这样的连番举动不是调侃于我。”
陈氏一团浆糊的脑中瞬间清白,这私相授受不是自家女儿不顾廉耻贴上去的,而是七皇子一窝心思确实对自家女儿上了的心的!
想通这一层,陈氏由阴转晴,脸上瞬间明媚:“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七皇子亦是个好孩子,这亲事,母亲是彻底放心了。”
说着把玉佩再放季云流衣襟内藏好,“这玉佩之事,只是咱们娘俩说说,私下里,不可与其他人提起,免得有心人抓住把柄,对你名声有碍。过几日,怕这圣旨亦会下来了,你且就安心等着做新娘子罢,这闺学,母亲明日就让人去请个嬷嬷来,咱们这皇家规矩亦是得好好学,可不能到时有任何闪失,闹了笑话。”
陈氏一件事一件事的交代,最后拍拍季六的手,“放心罢,你父亲说了,圣旨上头,连婚期都定好了,正是你及笄后不久,来年的九月十八!”
季云流一挑眉,原来圣旨上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倒也好,反正迟早是嫁。
母女俩又说了些话,陈氏才离去。
玉珩这几日两点一线,只在国子监与皇宫中来回,宁石把他吩咐下来,该打探的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他站在临华宫书房中,低低向七皇子禀告:“窦念柏前日与昨日都在醉仙楼请客做东,请了詹事府的詹事与少詹事,今日,窦念柏亲自又去嘉道银号里取了银票,那银票面额有多少不知道,但由窦念柏身旁的小厮人数来看,应是不少。”
玉七听完,默不作声了一会儿。
春闱在即,窦念柏买试题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今日、明日继续盯着,看他私下里与何人接触,一一汇报。”他低声吩咐,而后又想到其他,“那君子念呢,这几日有何举动?”
“那君子念日日在屋内读书,这几日从未出过门,也没有见谁登门拜访。”宁石回答。
玉珩点首:“既然这几日都未出过门,那君子念,就不必再派人盯着了。”这样的仕子,跟着也掌握不到更多的信息,这人大约就是个有真材实料的,日后高中,再想法子拉拢便是。
宁石退下不久,工部尚书把宅子修缮图纸送了过来,七皇子选的三进宅子好是好,里头花木品种都贵明,但到底空置已久,许多的地方,尤其是正院更要好好修缮,且,玉七的意思是把温泉所在的地方归入正院,直接把温泉放在寝室旁,所以这图纸都要重新画过。
玉珩拿着图纸仔细看了看,觉得这样的规划颇为满意,留下了图纸,让工部尚书先行回去了。而后自己拿着图纸,离了宫门,去琼王府。
看看天色,玉七在马上边走边朝宁石吩咐:“你且去谢府,让谢飞昂来一趟琼王府见我。”
六皇子得了信,知玉七要来,倒也不再愁眉苦脸,站在二门处把人接进来,又吩咐厨房晚膳加几道菜。
玉珩入了院子不久,谢飞昂亦来了,跨进书房,左右打量,啧啧啧两声:“若不是宁石带的路,我还以为我走错宅子了呢,这琼王府还真是……别有一番山间的田园朴素之风!”
荒芜就荒芜罢,还讲用一个田园朴素之风形容一下,玉七不与他扯这些没用的废话,让他过来,拿出纸就让他写上头的题目。
谢三拿着纸仔细瞅了瞅,看了再看,抬起头,看着玉珩,心中紧张的有一丝丝颤动:“七爷,这纸上可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些都有了,您这是……”
这样的题目就是科举的八股文!
“前些日子,我让人替你报考了这届的春闱。”玉珩看着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现下离春闱还有十日,你可以好好准备。”
“我……”谢三脑袋被他搅成了一团浆糊,“我,我好好准备……准备春闱?七爷,您帮我报考春闱,怎么不与我商议一下!我,我……这就十天了!我如何去考啊!”
“我知你有真学识,不必在意这时日,只要全力以赴便可。”玉七见他不坐,傻站着,敲着对面书桌道,“坐!给我把上头的题全数给写了!”
“七爷!”谢三捧着卷子几步过去坐下来,探过头去,急火火道,“我今年才十七,我家中的意思是,再过三年才去春闱,那样……咱们不说金榜题名,这进两榜前几总归是没问题的,可如今,可如今……我就算考中了,也是最后吊着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这日后想进内阁……别说内阁了,连翰林院都进不去啊!”
玉七还是那句话:“把上头的题都写了,今晚若写不完,就住这里,明日再接着写,这题目,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来。”
谢三闻弦知雅意,再看一眼手中的试题,拽紧了,心中一抽一抽的,那么玲珑八面的人,话都快不利索了:“七爷您的意思是……是我这次春闱……”
“你能金榜题名!”玉七坚定道。
那声音淡淡的,带着点蛊惑,听在谢飞昂耳中,让他眼都雪亮雪亮起来!
金榜题名!
当下里,谢三少爷拿起笔就开始写上头的题目!因为他知晓,七皇子不是那种随便承诺的人,且不爱与人玩笑!
两人对面而坐,各干各的,过了半个时辰,琼王府的小厮送来晚膳。
玉珩看着那每盘都浮着一层黑油的菜,脸跟菜色一样,也黑透了。他怎么就忘记了,这琼王府的菜就是一种毒药。
第一三五章 人生赢家()
谢飞昂一心扑在试题上,菜都没看,夹了几口菜混着米饭就下咽,咬了两口之后,“呸”一声全数吐出来:“这是甚么东西!”简直比上次紫霞山下买来的那些野菜还难吃百倍!
“这琼王府,如今都艰难成如此模样了?”谢三拿筷子翻着盘中的青菜与豆腐,一脸担忧,“七爷,您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没,您日后的封地会是何处?”这封地真是关乎一个皇子生计大事!他知道庄家虽说是一等尊贵的庄国公府,但到底承担不起一处封地的民生、功作,若像六皇子这样,封给玉七的是块民不聊生的地方,七皇子日后必定也要艰难无比了!
银子全都贴补封地了,又哪里来的皇位?
“还未知封地是何处。”玉七不隐瞒,“不过御赐的宅子倒是不错,也许那封地不会太差。”
这一世,他事事顺心,这封地定不会再是漠北那样的黄沙之地了,就算真的还是那一处,他这世亦已经有了最节省的方案去筹划那里的作功农产,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毫无头绪。
谢飞昂听完后,又问了一些宅子的事情,见七皇子信心满满,稍稍放下心来,随便拔了两口如糟糠般难以下咽的饭,继续奋力书写试题。
明月缓缓上升,到了柳梢头,玉珩随手拿了一张谢三写的策略来看过,又放下来:“这篇不行,华丽虽辞藻,但不务实民生,你再去翻阅翻阅书籍,重新写过,有空去翻翻以前李译写的文章,背下来。”
谢三本就不打算这年考春闱,不过如今七皇子对他要求甚高,亲自监督,他倒也没有不满,自己过了一遍,默念着李译的名字,点首:“好,我明日就去看看李翰林的文章。”
玉珩话都说完了,站起来:“你就在这里写罢,困了去后头睡。”然后自己带着宅子的图纸,离开书房走了出去。
他吩咐宁石备了马车,直奔季府后头的西巷,从宁石手上借力,用力一跃,玉七凌空几步上了季府墙头。
刚好来的巧,陈氏已经离开邀月院,季云流此刻正是在院子中饭后散步,听见暗语,就站在墙下亲眼看玉珩飞檐走壁一样的翻入院中。
七皇子看见心上人在院中仰头看自己,那凌空踏风的姿势做得越发潇洒倜傥,险些落地拐了脚,依旧英武风发的微微一笑,实在风度翩翩,惹人心动!
九娘看见玉珩落地,福身行了一礼,从季云流身边缓步退了下去。
“你知道今日我会来?”玉珩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几日不见的季六脸色,“虽是四月天,到底夜里有些凉,让人拿件外袍来……”
“不必啦,我不冷,七爷放心。”季云流看着他,笑得很轻快,“七爷今日看着心情不错,亦是有鸿运当头之相。”
“与你心意相通后,我日日心情都不错。”玉七亦是笑容加深,执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这院子的格局,“我还未逛过你这里前头的园子,一道去逛逛。”
两手携手在前头的小花园中慢慢行走。
玉珩把图纸给季六过目,讲了宅子的格局,季云流看着觉得格局亦是不错,尤其那温泉纳入正院,不用出门,在房中走一走就到的布局,实在太合她的心意了!
季云流侧首看七皇子,嘿,少年郎,原来你也是个人前衣冠,人后禽兽的人物!
两人讲了一会儿,季云流也把季府分家自己又过继的事情给讲了个清楚明白。
这么大的事情,季府做的如此悄无声息,这季尚书亦是有几分能耐。
玉七静静听完,心中对季德正倒是高看了几分,执着季云流的手,停在花圃中间,他道:“如此一来,日后对你我都是一份助力。”而后,忽然又问,“前几日景王让长公主送了张赏花宴的帖子于我,似乎也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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