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无奈摇摇头:“李二公子,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上京,襄阳与巴陵,还麻烦你多加看顾了。”
李昱准苦笑着回道:“姑娘放心,这边的消息,我们都会有快马快人专送。你们回京的马车行装,我现在就去吩咐人准备。”
阿沅向香铃儿道:“铃儿一块儿去吧!”
香铃儿脆脆地答应一声,和李昱准离开了。
阿沅这又才掏出刚才那封花笺。
除了说越国的战况以及万安军的最新动向之外,只在最后添了六个字。
无一日不相思。
短短六个字,已将那花笺映得滚烫,阿沅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忍不住地上翘。
真好,还有人让她觉得,活着真好。
要在一日之后,上京城才接到这个消息。
柳相在府中大发雷霆!
“废物!”他发髻都歪了,却不觉得,在屋中快速来回踱着步子,歪在一边的发髻摇摇欲坠:“一群扶不起的废物!连个越国都拿不下,还被一群刁民给抢了先!”
原来他骂的是东瀛倭奴。
“那如今之计,是先收梁还是先收湘?”柳从浩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相怒目瞪了他一眼:“你都成家了,这些事情还用问我?将来这还不是你的天下,你要靠老子靠一辈子吗?”
柳从浩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发脾气。
他从来不敢忤逆父亲,对父亲既有尊敬,更多的是敬畏。万事有父亲安排,有父亲做决策,他习惯了跟在父亲身后,做一个听命行事的执行者。
但父亲忽然对他不满了!他格外惶恐,扑通一声跪下去:“父亲息怒,儿子不是要用这些事情来烦父亲,是怕做错事,误了父亲的大事!”
柳相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事,你还知道你要做的是大事!这不明摆着的,先把湘给拿下!快派人给凤姑送信!让韩今是,将湘军往东去,全部都去东线,把那什么万安军都给我干掉!”
柳从浩见父亲发了话,心内反而安稳下来,忙道:“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杨昌烈那边压制不住。”
一面说,一面跳起来,往桌案旁铺纸磨墨。
“哼!”柳相一甩衣袖,冷哼一声:“等你叔叔将人带回来,十个杨昌烈又如何?梁王还不是要乖乖听我们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多派些人去迎你叔叔,回来得越快越好。”
同样气急败坏的,还有远在长安的梁王。
对梁国来说,最近就没有什么好消息。
跟孟连场大战,梁输多赢少,眼看就要将孟国大军引入瓮中,孟军竟然按兵不动了!
而最让他揪心的,是后宫内,刚生了小王子的容妃娘娘不见了!
自他独子死在顾因手上,他一夜白头,焦虑重重,后宫日日塞人,他就不信不能再有个太子!
可也怪,那么多嫔妃,不是生不了,就是生公主,好不容易有人献上一个旺子娘娘,他试着收了。
没想到,真让她一举得子!
梁王欢喜万分,将此女封为容妃,恩宠有加,只盼她能为自己多带几子。
而新生的小王子,自然也成了他心肝尖尖上的肉,可是数日前,刚刚满月的小王子,竟和容妃一起失踪了!
他本已花白的头发又瞬间白了一层,是老天要他梁国后继无子么?
而火上浇油的事情还不止于此,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屋漏偏逢连夜雨!
攻占已久的蜀国,最近又蠢蠢欲动,见孟梁大战之际,蜀内旧军民,纷纷揭竿而起。
原来的老将新兵,甚至本忠心耿耿投降效忠的巴东,都反了!
他现在哪有功夫去管他们?本来就是山高水远最难行军之地,刚撤回来的兵,不可能又放回去。
只好暂且让他们嚣张去,等他打败孟国,再收拾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
“殿下!殿下!”宫中的大内侍喘着气儿从白玉广场上跑进来,一路疾呼。
梁王忙迎出去,一脸急色道:“可是麟儿有消息了?”
大内侍闻言,沉默了两息,脸上的喜色收了些,来不及均匀呼吸,断断续续道:“殿下,并没有。”
梁王脸色又暗沉回去,正欲发怒,大内侍忙道:“不过,有别的好消息!”
“什么?快说!”梁王又提起了一丝兴趣,难道是军报?
大内侍一脸谄媚:“天助我王也!越国被义军攻陷,越王已经宣布退位了,如今只有三大帅统领越军,越国群龙无首!而且,那越军向湘国去了!”
“哦?”梁王脸上浮现一丝久违的喜色:“当真?”
“当真!杨将军的人马上就到,亲自给殿下讲述这事儿,老奴一时心急,先跑了来,让殿下欢喜欢喜。”
“好!”梁王击掌道:“果然是天助我也!湘国那韩今是可算是拖了孟的后腿了,让杨昌烈,速战速决,梁二十万大军,尽数让他带去!给我开进河南!”
第一三八章 摊牌()
阿沅和香铃儿回到上京时,丁府的院子里却没有丁巳,只有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悠悠然半躺在榻上喝茶。
香铃儿已知道他是孟前太子,也是他们现今要扶持的王,首先吃惊喊道:“殿下!你怎么在上京?你不是在忠亲王军中?”
阿沅见到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讪讪道:“你独自回来了?”
院外转进来一个女子身影,杏黄夹袄,曳地长裙,比之阿沅和香铃儿一身的风尘仆仆,为冬日冷清的院子添了几分春色。
榻上的人朝那女子努努下巴,对阿沅道:“还有晴儿跟我回来的,怎么,打仗累了,不能回来歇歇?”
最后一句是对香铃儿说的。
晴儿见到阿沅和香铃儿,笑如一汪春水,对二人见过礼,忙转身去添茶。
孟千秋大咧咧地打量着二人道,歪着嘴笑道:“你们行啊,不声不响地跑去南方,闹了个天翻地覆。”
又调笑地看着阿沅:“我们雨良竟然不带面具了,你是早和顾兄安排好的么?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等候时机。”
香铃儿看着阿沅,眨眨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解释,你是阿沅。
阿沅知道,迟早要过这一关,必须要和他说清楚的,那么,不如现在就说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千秋,我有话和你说。”
香铃儿趁机退了出去。
孟千秋见她一脸凝重,也正了色,坐直身体:“可是南方之行出了什么事?”
阿沅坐到他榻上案几的另一侧,垂着眼看向案上他握着茶杯的手:“我去越国,是为了找回身世。”
她鼓起勇气向孟千秋看去:“那日在湘国,和顾因分道扬镳,我独自去寻丑婆婆,再和她来到上京。是因为,我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什么事情?你又有什么身世?”孟千秋胡须中的一双大眼睛闪着迷茫,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阿沅张张嘴,又咬咬唇,再鼓足勇气张开,清声道:“我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是良雨良,我本就是月娘,天宗,没有找错人。”
孟千秋眨了眨眼,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愣愣地看着阿沅问:“你说什么?”
阿沅又重复一遍:“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我就是月娘,良雨良,就是你以前认识的月娘,也就是,丽妃。”
阿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似惊雷,不断炸开在孟千秋耳边,他脑中嗡嗡作响,不复清明,陷入一片混沌,眼前那张脸活生生地立在跟前,离他不过一丈远,她说,她是月娘。
她就是月娘啊!她是月娘么?
孟千秋听见自己从嗓子里吐出几个字:“雨良,你不要耍我,月娘,是死了的。”
阿沅怜惜地看着他,他眼中的慌乱、震惊、心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我没死,千秋。约你在翠玉宫中相见那日,不是我给你传的信,是柳相,他让云裳以我之名传信给你,再命我在你酒中下毒。那日你跟我说,让我等你,你要赶了倭贼,逼父王退位,让我等着你。可你不知道,柳相已经暗中请人叫了你父亲来,你说那些话,正中他下怀。后来你被下入大狱,我去看你之时,给了你切玉刀,让你走得越远越好。再后来,是云裳带人,让你扮成宫奴,随她出宫去……”
孟千秋只觉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说的种种,都是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从未和旁人讲过,从未!
她都知道!她真的是月娘!
而自己一直深爱的那个月娘,又真的是妖女,是害他大孟害他父子二人决裂的妖女。
孟千秋只觉浑身不受控制得发抖,连牙关都咬不紧,口中上下牙砰得嗑嗑作响!
“可是月娘死了!”他沙哑着嗓子,似一只陷入末路的兽般呜咽着。
阿沅不忍,细声道:“虽然难以解释,但我真的没死。那日在高台上,我看见你累了,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笠,我大声喊你,我喊你快走,快走。你听到了吗?”
孟千秋摇摇头,眼前人的面容模糊起来,才醒觉有泪漫出眼眶,那是月娘,是他日思夜想的月娘!
他伸手“轰”地推翻案几,探手将正在说话的阿沅一把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月娘!”他哽咽着:“月娘!”
阿沅不敢出声,也不忍推开他,伸手在他后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似抚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晴儿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她刚端了茶过来,便听见屋内的动静,刚推门张望问着:“殿下,出什么事了?”
孟千秋厉声喝道:“滚!”
在这刹那,那个吊儿郎当的浪子不见了,有的是天家天生的凌厉威严。
晴儿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差点没拿稳茶盘,慌忙退了出去,掩上门。
阿沅轻叹一口气,任他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直到感觉他颤抖的身子渐渐缓下来,哭声渐息,才轻轻推开他的胸膛,谁知刚往前推,又被他更紧地搂住。
“我不许你再走!”孟千秋犹带着哭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与肯定。
这本是他的天下,这本是他的人,兜兜转转,他一样一样都要找回来!
阿沅无奈,只好从他肩头探出脸来,继续道:“千秋,你冷静一下,月娘也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月娘。”
“我知道!”孟千秋声音冰冷:“你是来乱我大孟的妖女,是天宗派出的人,你当初是骗我的,对吗?”
阿沅不知该如何回答,还迟疑间。
孟千秋将她缓缓移开胸膛,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流过泪的眼睛红红,让那眼中的一缕深情更多了些沧桑:“可我是真的,月娘!我的感情是真的!你呢?你敢说当初对我都是假的么?若是假的,为何在入宫之前让我带你走?为何在父王要杀我之前冒大险救了我?还将天宗的切玉刀交给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这样的深情的孟千秋,阿沅见过的。
在她被绑在高台上,远远凝望他时,在那玉屏山山顶,他凝望夜空时。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是真的,当初我,也确实对你有感情。”
孟千秋心中又酸又喜,一把将她搂紧:“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就是月娘,为什么?你怕我怪你?怎么会?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以后,以后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再不会有人逼迫你,抢走你了!”
阿沅这次用上了真气,使着劲儿挣扎着从他怀中爬起来,凄然看着他:“千秋,可是月娘也并不是真的我!”
第一三九章 前看()
她用力地晃着他双肩,坦然地迎试他深情如水、又滚烫如火的目光:“你听好了!我是曾经对你真心,但是在我求你带我走那天,那颗心就已经碎了!后来入宫的我,再对你没有半分幻象,自然也没有了男女之情。后来救你,只是因为念在曾经的恩情,你懂吗?毕竟那时,你是我身边难得对我真心的人。”
孟千秋似听不懂一般,呆呆地看着她,不动,也不回答。
阿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如同上辈子,如同前世,都是早就该忘记的!所以,你也忘了吧!”
“你,自己静静!”说完,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身后一只大手拽住她胳膊:“月娘!”
那把曾经风流潇洒的声音如今沉重如铁,暗哑如砂,带着伤心欲绝。
阿沅狠心地甩开他的手:“还有,我真正的名字,叫阳沅。我不是月娘,也不是良雨良,我叫阳沅,你可以叫我阿沅。这才是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关上门,脚边差点踢到一个人,定睛一看,是晴儿。
晴儿慌忙站起身,拭着眼泪,柔柔弱弱道:“姑娘,殿下,殿下没事吧。”
阿沅摇摇头,晴儿的心思她一眼便看明白了:“你让他独自待会儿,晚些再去看看他吧。”
晴儿感激地看着她,点点头。
刚出院门,便遇到正进门的丁巳。
他一见阿沅,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几乎是蹦着过来的,欢喜道:“师父你可回来了!早知道你今日回来,那周宓八台大轿抬我我也不去。”
阿沅收摄心神,笑着对丁巳道:“看来你跟周府处得不错,走吧,回屋聊。”
丁巳一路跟着她走,一路碎碎叨叨说着和周宓的数次见面,以及二人说过的话。
阿沅先点点头:“你做得都很好。事情很顺利。”
丁巳笑得不能自己,嘴都快裂到耳后,刚进房门,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他吓得往后一跳。
“哈哈!丁小四,你还是这么胆小。”香铃儿从门上翻身落下来,笑得比他还灿烂。
丁巳白了她一眼:“你这么皮,去越国你师父没教训你?”
香铃儿得意地扬着头:“嘿!这次去南边,可遇到好多好玩的事情。”
她拉着丁巳坐下:“来来来,慢慢讲给你听。”
三人这一讲,就讲到夜幕时分。
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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