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一听这声音,便止不住地心血翻涌,胸口憋闷,喉头腥苦,这声音,这带她来到人世间,又送她入地狱的那人!
是父亲啊!
牵过她的小手,抱过她举过头顶,送她入道观,年节来看清修的她,带来山外的礼物。她是那么欢喜,女娲娘娘的糖人、八仙过海的花灯、绣满珍珠装满香草的小荷包
虽然他总是神色清冷,虽然他总是语气严厉,可他是唯一让她觉得在世间有牵绊的。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气息变得浑浊。
忽然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从旁边另一棵树上传来:“咦?”
阿秀一凛,忙镇下心神,凝神看去,一个黑衣黑面巾的夜行人,和她一样,蹲在树梢间。
此人是谁?自己刚才一时分神,竟未察觉他什么时候来的。
而那人也是同样的反应,没想到这树林间还有一人,是个面容丑陋的瘦小女子,看样子也不是柳府中人,江湖上也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此人武功高深莫测,以自己的修为,竟没提前发现此人的存在,要不是她忽然呼吸变浊,恐怕自己还一直察觉不了,不由涌起一丝难得的恐慌,不知此人,对他今晚的计划,有没有影响。
他守了柳府好多天,终于等到今晚,府内高手竟都不见了,才摸进这府中深处的书房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好好利用这一刻。
他静静地看着阿秀,阿秀也静静地看着他。
二人皆明白,对方至少不是敌,都是冲柳府来的。
阿秀不想节外生枝,她还想听听那父子二人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想要知道什么?问他为何要放弃自己?问他有没有过将自己当作女儿?
不能问,没法问,那就偷听吧,守下去,总能有些收获吧。
在二人的僵持中,书房内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来。
“那边我去了一趟,静悄悄的,还没发动,怕是鱼儿漏网了。”柳从浩道。
阿秀明白他说的是翩翩那里。
她自然不会让李昱怀去冒险,只让他记住大概的屋舍位置,回头让京帮的人去探寻,总能找到翩翩所在。
柳相国叹息一声,声音传来:“迟早回来的。”
窗前多了个黑影,身材魁梧,正是柳相国,此时往银杏树这边看来。
忽地阿秀心中掠过一丝警觉,扭头看去,离她两丈远的树上黑衣人,正拉开一把小巧的折叠弓,一支通体乌黑的袖箭,搭在上面,他的动作潇洒如流水,转眼弓如满月,一切都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进行。
他是来刺杀的!
他要杀父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密道()
阿秀的脑中瞬时转过这两个念头。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袖箭扎破夜色的一瞬间,拔下头上挽着一头青丝的银簪,往袖箭处追去。
“叮当!”一声轻响,横空而去的银簪撞上袖箭,竟断成两截,落往地上,袖箭往斜飞去,如流星般,“锵!”扎进书房花窗旁青砖墙面。
就在银簪撞上袖箭的同时,柳相国也察觉到夜色中的危机,往窗内避开,紧接着有人喝道:“有刺客!”
夜色中人影跑动起来,向银杏树而来。
阿秀轻叹一声,此人敢来刺杀柳相,果然有两下子,以她灌满真气的银簪,也只能迫得剑势稍歪,现下引来护卫,只得离开了。
那人的骇然比阿秀更甚,以他的箭意,能百步入盾穿甲,更何况这袖箭,乃精钢所至,坚硬无双,此女子竟以一枚小小银簪,在半空中截击袖箭!
这分准绳已经是世所罕见,要知道这一箭破空,也就一呼一吸间的事,更何况,她还将袖箭击歪,破了自己必杀的一箭!
他又恼又悔,错失这个良机,下次更没机会了。
见护卫赶来,不敢做停留,见北边暗沉一片,似无灯火,遂穿林过树,往北跑去。
阿秀也同时在四下查看,抓过手边树枝卜了个出路卦,被困于木,生路在南,穴中别洞天。
忙跳下树,追上那黑衣人,拽了他衣襟一把,低声道:“跟我走!”遂回头朝南边摸去。
那人已不奇怪她的轻功能追上自己,只是奇怪她为何要往南走,此女看来与柳相是敌非友,刚刚为何又要救他呢?
以她的本事,当不会以此伎俩来害自己。他本是行事果敢磊落之人,只楞了半息,便回头跟在阿秀身后,迅速往南而去。
柳府中的高手虽不在了,护卫却如蝗虫一样,一群一群涌过来,幸好二人身手够快,渐渐将护卫甩在身后。
南边房舍密集,倒也成了绝佳的掩护,眼看要到了外墙,二人凝神看去,墙头竟密密麻麻布满弓箭手。
“这边。”阿秀又轻声道。
几个起落,折回园内,一座小院外有一方池塘,塘中几座嶙峋的太湖石假山,阿秀摸进假山中,按卦象看,此处该有隐秘洞穴。
进去一看,心下大喜,假山中的小径,竟然是个拙劣的八卦阵!
她左拐右转,几步就到了假山中间,一方洞穴立在壁上,二人闪进洞内。
黑衣人大奇,此女怎的对柳府很熟的样子,他虽不懂八卦阵,但刚才进来的路线,明显是种障眼的阵法。
外面传来呼呼喝喝跑动的声音。
阿秀则悄悄在洞内四壁摸索,很奇怪,这样一个山洞,为何要用阵法护住?洞内必有蹊跷。
黑衣人察觉到了阿秀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山洞,也学着阿秀的模样,走到山洞另一头,用手摸索起来。
忽地脚下一顿,刚刚踏地两步,隐约感觉到地下有空旷之感。他拉拉阿秀衣袖,眼神朝地面一扫。
阿秀忙蹲下,摸到地上泥土,这气味,是新鲜的腐泥,长埋于地下的。
此时在地面出现,只有一个原因,有人将这些泥土挖了出来,那么被挖的,显然就是这洞穴下方。
阿秀摸到土地中一块凸起的边缘,该是地道口。
黑衣人也蹲下身,阿秀以传音入耳在他耳边道:“地道。”
黑衣人点点头。
外面声音忽然嘈杂起来,显是有人往这边而来。
有人喊道:“湖中央还没查过。”
一个可能是总管的人答道:“假山上面的机关没被触动,显然没人去,恐怕那小贼往北去了。这里留下看守的,其他人跟我来!”
二人不约而同的呼口气,假山上竟然有机关,幸好阿秀知晓阵法,避了开去。不过,这地道,怕也有什么机关,他们二人不敢贸贸然打开,黑衣人忽然跪在地上,以耳贴地,静静听了一会儿,方抬起头来,对阿秀低声道:“空的。”
阿秀心中一动,这声音好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她仔细搜索着记忆,雨良认识的人很少,难道是月娘那时候见过的朝中之人?
等到周围声音渐渐散去,阿秀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触手处微微一动,阿秀一愣。
她摸上的是一块凸起的山石,这是地道开关?
黑衣人也察觉了她的异常,一动不动继续跪在地上。
阿秀闭眼思考着,既然外面是八卦阵,里面的开关,必也与阴阳五行有关,八卦门!
她想着,试试吧。
遂按照开启八卦门的方式,以山石为门环,天九地九,白虎青龙各六,地面泥土忽然发出西索西索的摩擦声,泥土下的两扇铁板缓缓分开,露出一个洞口。
黑衣人呼吸也重了几分,他一直在监察地底动静,见并无意外,率先跳进洞口去。
阿秀暗叹此人大胆聪明,虽初次相见,却如此相信与配合自己。
一面想,一面跟着跳了进去,洞口很高,没有台阶,想来洞中之人要出来,若是没有轻功,怕是难了。洞中昏暗,一条通道只得半人高,想来该是湖底,通道尽头有昏白色的模糊光亮。
这感觉,让她觉得,不是密室,而是地牢!
通道不长,想来是刚刚到湖岸,一间四四方方的壁室出现眼前。
二人见到光亮,皆是一愣,室内并无灯火,那光亮,乃是四壁各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莹莹生辉,满室月华一般。
饶是阿秀在后宫时,见过众多稀世珍宝,面对这种大个头光辉明亮的夜明珠,也不免概叹。
那黑衣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柳相国,不知占了孟朝多少金山银海。
室内再无通道,空气有些憋闷,置放了一张四帷红木床,一张湘妃长榻,榻上一个小巧的束腰茶案,上面还摆着一套黑玉宫雕茶具,旁边还有女子梳妆用的镜架,一张红木柜。
可没有被子,也没有缎枕,看起来没人住的样子,那这样一间房,是为谁准备的?又为何如此隐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七章 秘密()
二人怀着疑惑,在室内四壁又摸索一圈,再无任何出路,对视一眼,均发现对方因为知晓了这个柳府的秘密之处而多了点激动,颇有些战友之感。
地底下相对安全,二人也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对外面有无来人清楚得狠。
黑衣人首先开口道:“姑娘对柳府很熟?为何会知道往南,又能知道这处地室?”
阿秀摇摇头:“赶巧而已。”
此人的声音真的很耳熟,绝对在何处听过,但看此人露在黑布外的一双眼睛,虎虎生威,熠熠发亮,又绝对没见过。
到底是谁呢?
二人互相很有默契地不问对方来历、缘由,至少确定的是,都是想来找柳府碴子的。
黑衣人又想起一事,道:“姑娘又为何要挡我那一箭?”
阿秀心口一痛,她能看着他死吗?
即使她恨他恨到骨血里,可那一刻,还是下意识地出手了。
她抬眼看着黑衣人:“这位好汉又为何要出那一箭?”
黑衣人颇疑惑地看着她:“难道姑娘到此,不是为了寻某人性命?难道只是为了夜宿高枝,倾耳细听?”
阿秀有些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喃喃答道:“我只是想找答案。”
黑衣人更加疑惑:“什么答案?”
“柳府的答案,柳相国的真相。”
“哼。”那黑衣人冷哼一声,似乎听到柳相国三个字,便流露出毫不顾忌地鄙夷。
“柳府的答案?这不过是个最腌臜黑暗之地,柳相国做的勾当,岂止是小贼那么简单!此人凶狠毒辣,无半点人性可言,偏偏伪装成一副君子大义的模样,骗尽天下人!其实乃是盗国祸民之大贼!”
阿秀听他此话,句句诛心!
父亲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而此人,知道的似乎比自己还多,不由开口问道:“他做过何事?你可清楚?”
黑衣人昂首道:“只他搜罗各地幼女,贩卖人口一项,便可以断定此人丧心病狂、做事不择手段,以如此行事之风,不难想象他是喝了多少人血,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搜罗幼女,贩卖人口几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在阿秀脑际。
若不是此时戴着面具,当会发现她的脸,白如苍纸。
“你,怎么知道?”阿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嗫嚅道。
“我亲眼所见他屠尽我家人,又纵火焚宅,我如何不知?那时我才六岁,后来,足足找了他二十年。”黑衣人语声悲怆,高大魁梧的身躯在那刹那似瑟缩一般,像回到惨痛的回忆里,孤单苍凉。
阿秀怵然无语,她想过,想过那种可能性。
或许,他,并不是自己父亲呢?
那自己是谁?真的不是他女儿吗?
可若是亲生女儿,他会亲手一把火活生生将自己送入火海吗?
她的心如跌进油锅,历经煎熬,心思翻来覆去,只觉苦海沉浮,望眼无边。
不管是哪种答案,都是剜心之痛!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哆嗦的手镇定下来,闭上眼睛,触觉延伸开去,她开口道:“走吧,天快亮了,现在是防范最弱的时候。”
黑衣人点点头,领头像秘道外走去。
二人原路返回,天色还是漆黑,一弯下弦月孤零零挂在天边,四处悄然无声。
府中守卫遍寻不获,想来该以为二人已逃出去了。
二人继续往南,避开沿途哨岗,顺顺利利地翻墙逃出。
黑衣人拱手道:“姑娘保重!”便要转身而别。
阿秀一团心思仍在他刚刚那一番话上,总要有个答案的,她费尽千辛万苦,不就为求一个真相吗?于是费力地张口:“那你,怎么找到他的?”
黑衣人明白过来她在问什么,奇怪地看了这个女子一眼,莫非,她跟自己是同样的受害者?
于是好心道:“当日我只知道仇人在上京,后来在上京西的清凉寺中,遇到那日见过的一个女子,当时已是清凉寺的女尼,从她口中得知,仇人便是柳相。”
阿秀忙道:“那女尼是何名号?”
“慧净。”黑衣人见天将亮,他本是在此不能见光之人,说完,便匆匆一揖,告别阿秀而去。
慧净。阿秀在心头盘旋着这个名字,一咬牙,直接往西而去。
直到快日暮时分,阿秀方一身疲惫,回到丁府。
李昱怀与香铃儿早等得十万分着急,一个叫了逍遥宗的人在柳府四周打探,一个通知京帮的人在京中搜罗,皆毫无所获。
见到阿秀毫发无损的回来,都松了口气。
李昱怀拍着胸口道:“姑娘可吓死我了,怎的才回来?”
香铃儿忙乖巧地捧上茶,噘着嘴道:“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儿,得带上我。”
丁巳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照旧笑嘻嘻:“我早就说了,师父怎会有事呢?师父可是会算凶吉的!”
阿秀进屋抹去面具,先接过茶一饮而尽,干涸的嘴唇略润了润,仍控制不住地发抖。
三人见她面色有异,不再是平日里波纹不惊的样子,面面相觑,都静了下来。
李昱怀先道:“那翩翩姑娘,在城南安和坊靠东一带,昨日我跟到安和牌楼时,已察觉处处是哨岗,便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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