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通见她发呆,轻咳一声,再转身从年轻男子手中捧过一个大方盒:“这是开山之利,还请姑娘先收下!”
丁巳接过来,也不打开,规规矩矩放在案几上。
阿秀方从思量中回过神来,眼神一片茫然:“谢陈管事,公子客气了!”
却没有拒绝。
陈管事见已交付成功,又说了一些矿上之事,遂带着年轻男子告辞而出。
一出门,那年轻男子微带不屑道:“七叔,这姑娘倒实在,一点儿不推辞。”
陈管事敲了他一指头爆栗:“这算什么?咱们那金矿,可是这姑娘送的!”
与此同时,镇国大将军府内,却气氛压抑。
周夫人鲍氏在厢房内,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绕着檀木圆桌踱着步子,头上珠翠互撞,叮咚作响。
忽门开了,闪进来一个身影。
“夫人,有消息了!”
周夫人忙拉了来人进了侧厅,坐到窗前炕上,只留了身边最常服饰的大丫鬟,悄声道:“快说!”
那丫鬟跑得杏脸通红,喘着气道:“刚刚周管家跟老爷说话的时候,老爷身边的梅香进去送
茶,听得老爷说,真是他?他是柳相国的学生,那必定是柳相的意思了。”
“周管家点头说是,说金左傥的案子柳相交代了刑部左大人亲审!还说左大人也是柳相提上来的,摆明要放金左傥一马!”
周夫人越听,脸上神情越欢喜:“那周宓,这次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哼,他一向胆大妄为,仗着老爷的名头,在军中胡作非为,也该让他受受苦!”
她说着,站起身来,含着一丝冷笑道:“不行,我得走一趟,劝劝老爷,提点提点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周夫人带着人匆匆往周将军书房去,刚到门口,迎面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身影,正是周宓生母,黄姨娘。
见到周夫人,不由一怔。
“哟,姨娘这是怎么了?”周夫人出乎意料的没等她行过礼,便主动开口。
黄姨娘心里明白,夫人定是知道了消息,过来落井下石的,却无奈,拿绢帕擦了擦眼角,福道:“夫人万安!奴婢身子不适,现行告退了。”
说完不再多言,忙带人走了。
周夫人心中熨帖万分,更加昂首挺胸,走进周将军书房。
那周宓还想以军功,袭老爷的爵位,哼,自己女儿周宁可是柳家的媳妇儿!这次他惹了祸,让女儿再在亲家那边吹吹风,治了他的罪,看他还拿什么袭位!
周大将军正坐在书案前寻思,如何补上柳相心中的嫌隙,脸色阴晴不定。
周夫人亲自捧了茶盏,递到将军手上,柔声道:“老爷在忧虑何事,这么晚还不歇息,刚刚在门口,还碰见了黄姨娘,可是她惹恼了您?”
周将军接过茶,听见黄姨娘,冷哼一声:“当初说把宓儿放你在房中养,她不肯你也不肯,现在好了,竟给我办好事儿!”
周夫人给周将军亲自捏着双肩,委委屈屈道:“老爷,那时候,宇儿还小,奴家哪有功夫再养个小子。再说,您不是,也顺着黄姨娘嘛!她不给养,我也不能强要啊!”
周将军伸手拍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叹息一声:“哎,要是宇儿还在多好!”
周宇是他周家长子,也是周夫人所出,十四岁跟着父亲出征,十六岁即带兵平北蛮,是孟朝著名的少年将军,十八岁即收封为宁远将军称号。
可惜二十岁那年,孤军在山东抗倭,亡于阵前。
周家如今封将封侯,有一半功劳,也是这个周家长子所赐。
周宓虽也勇猛彪悍,领着南路军镇守襄阳,可眼浅心狭,好功逐名。为了争功,生生灭了一个西路将军,不仅如此,还让人抓到把柄得罪了人!
而这个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前权倾天下一人当政的柳相国!
虽然这个人是他亲家,可他的手段,他的想法,周将军从来都看不透!他怎能不怕!
周将军尚在左思右想,周夫人听到提起英年早逝的长子,不由悲从中来,眼角噙着泪,低声道:“老爷又何苦提宇儿,来惹奴家伤心!只是不知宓儿惹了何事,想来他也是要袭老爷爵位之人,不会犯什么大错!”
周将军将手中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放:“他还袭爵位?休想!这次我能放过他,柳相能放过他,金左傥要是起复了,能放过他?”
周夫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吓得往后一退,忙跪道周将军身旁:“老爷,究竟出了何事,竟牵扯到柳相?要不要宁儿那边,跟柳相说说?”
“胡闹!”周将军拉了周夫人起身,压抑着怒气道:“内宅妇人,就不要乱插手外宅之事了!你让宁儿好生将养,早点生下柳家骨血才是正经!”
他忽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语道:“明天,再请丁先生来问问!”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章 战败()
第二日一大早,还没等周将军着人去请丁先生,更可怕的消息传来。
梁王重新启用杨昌烈,为报战败之仇,轻甲骑兵两万人于襄阳城外突袭孟军大营,周宓仓惶率军迎战,不敌,伤亡惨重,带残兵退回襄阳城内!
柳相国一早得知这个消息,早膳都推了,将一口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就一直不顺了!
先是孟梁之约被毁,谣传杨昌烈投孟,接着湘国内乱,为助韩今是夺权,孟军也费了不少力气。
孟梁若要战,也就战了,反正趁着杨昌烈被召回,孟军有金左傥,还有个周宓是能打仗的,总该能占到便宜。
没想到,那周宓,梁国余火未灭,先抢功灭己,自断臂膀!眼界如此狭隘,自私自利,有何大将之风!
他又想到周家,娶他周家女儿,就是看中周家在军中的实力,没想到,却如此拖自己后腿!
现在好了,要想再和梁结盟,不是那么顺利的事!梁王也放弃了以女和亲,转对孟利刀相向,看来,是启用下一颗棋子的时候了!
还有金左傥,得速速安抚了他,让他重新上阵去,若丢了襄阳,南阳也就危险了!
想到此,朝屋外道:“备轿,去大理寺!”
大理寺后的刑狱,刚走出一个身着文士七品官服的人,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随从。
二人走出大理寺,转过两道侧巷,巷内四下无人,二人对视一眼,文官反而朝那随从恭敬一拜,那随从翻身上马,文官上了轿,二人一东一西分道扬镳而去。
那随从模样的人抬起头来,满脸黑髯,只露一双眼,格外明亮。
他这般模样,就是以前熟识他的人,都要仔细思量一番,再敢认,何况这么多年,这京中大街上,也没几个熟悉他的了。他又是已死之人,就算从他的脸想到什么,怕也不敢认。
因此,孟千秋昂着头,自由自在地让马驰骋起来。
马儿沿着清平河河岸大街一路向西,迎面走过来三个人,一高瘦老者与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与孟千秋的枣红大马擦肩而过。
那老者身形一顿,闪电般回身,低声道:“你们先去客栈等我!”说完,遥遥缀着枣红马而去。
大街上行人只觉此人行路迅速,匆匆从身侧而过,却不察此人脚踏奇步,暗施轻功,竟能不被快马撇下。
孟千秋心中快慰,丝毫不觉有人跟着自己。
快马到了一处河岸码头,停下来。孟千秋翻身下马,进了河岸旁一处上题“桃花坞”的高头门院。
院内便是个渡口,正是清平河的支流落霞溪,此溪上流为溪,中端连着几个大池塘,下流宽阔更似河。
落霞的名字,也正因中间有个大塘,水静波幽,芦苇丛丛,杨柳依依,正对西边远山,落日观霞,如火如画,美不胜收,故名落霞湖。此溪,也被称为,落霞溪。
孟千秋上了渡口一艘小船,小船再载着他,往落霞湖的方向而去。湖口边上,杨柳成荫,湖岸一大片桃树林,岸边,一长排黑漆油亮的敞口船停驻水上,摇曳生波。
这便是“桃花坞”了。以水上船只为席,为客人供膳,此法据说借鉴了江南的花船,只不过便成了小船,一船一桌,既得了水趣,享了美食,又各自为营,藏了**。
因而,特别为京中贵人所喜,尤其是春看桃花秋赏落霞,一船难求,此值夏日,又是晌午,倒是人烟往来稀疏。
孟千秋上了其中一条小船,掀开船舱纱帘,步入舱内。
他身后紧跟着另一条载客船,船上一个人影,进到他身后的另一条小船内。
舱内只有一女子独坐,背靠舱门。
孟千秋笑道:“怎的没在舱外看看风景,这可是上京一景。虽然现在不是春日桃花盛开,看不到粉云连海,碧波倾天。但湖上莲叶丛荷,岸边杨柳成荫,也是盛景,你没来过北边,一定没见过这样的风光,和西南的奇山俊水,又自是不一样。”
阿秀不答话,头微微往外一侧:“那跟着过来你的人是谁?”
孟千秋一愣,往身后舱门看去:“好像是个老头,不认识。应该不是跟着我来的吧?”
他坐下来,自斟一杯杏酒,笑着看着阿秀道:“怎的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比我还知道身后跟了人。你功力到底如何?我试试。”
一面说,一面探手过去,要抓阿秀脸庞。
阿秀不恼不怒,双手轻抬,转眼二人已在桌上过了十几招。
孟千秋手快,阿秀比他更快,每一次都刚刚好挡在他手前,让他寸步不能前进。
终于放弃,他睁大眼睛:“你赢了!怎的阴阳之气这般厉害,之前丝毫不露痕迹,转眼就成了一顶一的江湖高手!顾兄是不是都打不过你?”
阿秀带着面皮的脸永远是一个表情,语气也波澜不惊,先道:“那人一直在注意我们这边的动静,但是,似乎没有恶意,你说,是个老头?”
孟千秋点点头:“那我们船走远一点?”
阿秀颔首。
孟千秋往舱外打声招呼。
船家撑起竹竿,小船晃晃悠悠,顺着莲叶荡出去。
阿秀看着孟千秋:“现在说说吧,金左傥那里,怎么样?”
孟千秋嘴角一歪,露出一丝邪笑:“仙姑猜猜看?”
阿秀静静道:“成了一半。”
孟千秋拍怕手:“不愧是仙姑!不过,既是我亲自出面,又怎能不成?”
他又饮尽一杯杏酒,咂着嘴道:“他以前受过我恩,又知我为人,又对孟忠心耿耿,见到我,虽有几分犹疑,却也不会卖了我。我抢了柳相一个人情,告诉他,他会被起复,我会跟着他上阵杀敌,让他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种勾结外敌卖国之人。”
“他当然很感动,堂堂太子,竟然要去他麾下做一小兵。”
“我又跟他说了忠亲王的事,说当年皇族尽数被灭,乃是奸人之计。但是,为何不直接告诉他,是柳相害的大孟祸乱呢?”
阿秀淡然道:“在他看来,柳相是杀掉妖女,救国于危难的功臣,此次,虽有你放话在前,但难保柳相不会亲自出面保他,他承谁的情,还不一定。好在,此人不是施恩就能收买的,极有原则。不管对你还是对柳相,相信他都只是尽三分心,对他来说,杀敌保国,才是要尽十分心意的。”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完全信我们?”
“人,各尽其用,现在,不需要他完全相信我们,只需要他对抗杨昌烈即可。明日,该轮到你见见忠亲王了。”
孟千秋摊摊手:“他要是想杀掉我,你可得护着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一章 冰释()
第二日,忠亲王府传来消息,约了孟千秋晚间在忘忧阁见。
自忠亲王上朝之日起,几近荒废的忠亲王府又再次繁荣起来,除了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客人之外,还有明里暗里几重眼线,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年纪已大,亲眷俱无,好不容易断腿复生,自然珍惜万分,务必要享尽人间乐事,以慰残生。
是以日日流连京城烟花之地、酒肆场所,将上京之中的好食好景之处游了个遍,这忘忧阁乃京中第一花楼,出入此间,当不会惹人生疑。
以防万一,阿秀又换了一幅面孔,以一个年轻黄脸汉子的形象出现,身穿杭绸夏衫,头簪白玉如意钗,腰系青玉绿宝石革带,配翡翠双鱼佩,俨然一个富家公子。
孟千秋则稍微易容,将眼睛变成上挑丹凤眼,留了满脸黑髯,又涂黑脸皮,活生生变成了张飞模样。扮作护卫,跟在阿秀身后。
丁巳扮作车夫,驾车将二人送到无忧阁门口,便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在周围晃荡,看有没有什么跟踪之人。
阿秀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还是以男子身份,虽心如死水,但那些袒胸露乳、半掩薄纱的玉体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是不免有些脸红。
幸好,幸好带了面皮!她强作镇定地报了房间,随着一个徐娘半老的妈妈往上走去。
孟千秋则昂首挺胸跟在他身后,肆无忌惮地到处打量。
包厢内,两个花枝招展的花娘正陪着忠亲王喝酒,见到阿秀两人进来,俱是眼前一亮,看出阿秀是主客,忙迎上来。
阿秀挥挥手推开二人,装作恼怒的样子,沉着脸道:“王爷可真大好了?那我们那笔账,也可以算算了。”
两个花娘见来者不善,犹豫着后退了几步。
忠亲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再笑嘻嘻看着阿秀道:“算,怎么不算!坐下慢慢算。”
两个花娘退出之后。
忠亲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神色肃然地看着阿秀身后的孟千秋,沟纹丛生的眉眼间,透出深深的恨意。
孟千秋首先抱拳作揖道:“王爷,多年不见!”
忠亲王正待开口,正盯着窗前案几香炉的阿秀忽然悄声道:“此处不宜谈话。”
忠亲王收回盯着孟千秋的目光,疑惑地看着阿秀。
阿秀继续悄声道:“隔墙有耳,找个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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