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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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 第9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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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恐惧,从焦躁到雀跃,再到当头棒喝,那些情绪的变化,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大起大落的,甚至比蹦极还要更加刺激。

    “……蓝礼?”

    达米恩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却又不敢冒然打断蓝礼的准备节奏,站在旁边抓耳挠腮,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到。

    蓝礼没有停顿,直接站立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羞涩而紧张的笑容,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向了架子鼓的位置。就好像安德鲁…内曼一样。

    紧张之中带着些许的雀跃和期待,在弗莱彻的鼓舞之下,他相信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他拥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质,这才加入了乐队,他所需要的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放松,真正地放松下来,按照自己的风格来完成演奏就好了。

    整支乐队的所有成员们都在瞩目着他,十九岁的菜鸟,刚刚加入乐队。

    但安德鲁却丝毫不害怕,因为他相信自己能够一鸣惊人。

1392 细如发丝() 
安德鲁的嘴角正在轻轻上扬,他很努力地掩饰自己的得意和亢奋,但十九岁的青涩依旧让微微抿起的嘴角无所遁形,那种雀跃那种激动那种青春少年正当时的朝气,在眉宇之间舒展了开来,仿佛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坐在了架子鼓面前,安德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关注视线,但紧张的情绪却已经不翼而飞,他相信着自己是特殊的,他相信着弗莱彻看到了自己的天赋,他相信着自己能够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他相信自己就是天才!注定将要闪耀舞台!

    此刻,就是他的发光瞬间。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表演结束之后闪耀全场、掌声雷动的画面。

    “很好,帮派们,’鞭打’。”弗莱彻走进了教室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松弛放松的姿态,示意了一下大家,而后朝着安德鲁投去了视线,“节奏放慢点,好吗?内曼?尽力就好。”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与刚才那个恶魔般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沐春/风,展现出了父亲般的慈祥,似乎他对于安德鲁就是另眼相看。

    安德鲁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微微有些羞涩,努力地试图表达自己的谦虚,但眼底深处的骄傲与得意还是无法抑制地翻涌起来。

    但随即,安德鲁还是抓住了鼓槌,做好了准备姿势,他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弗莱彻确定他的准备完毕之后,这才收回视线,正式说道,“开始。”

    所以,他的确是特别的。

    “五六七……走。”

    弗莱彻的一声令下,安德鲁收回了所有的注意力,开始击打鼓点,刚刚开始的部分并不是太困难,安德鲁无意识地在喉头深处喃喃自语地数着拍子,“2…3…2”,手部肌肉稍稍有些紧绷,节奏感也就比较干脆,稳稳当当地踩着拍子。

    整个节奏均匀而稳定,严格按照曲谱完成,如此一来,就缺少了一点个人特色和风格,也缺少了一些情感注入和演绎,可以说是中规中矩,更加接近于教学模板的演奏方式。但安德鲁却丝毫不敢放松,在最开始的时候,确保自己的节奏准确,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经意间,耳边就传来了弗莱彻的声音,“这里打一点过鼓”。

    字面意义来理解,这句话就是“加花填充”,意思就是,在过门的时候,架子鼓节奏加个花儿,不要死板地坚守节奏形态,赋予表演更多的技巧和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乐符旋律,直观一点理解就是注入个人特色,而不是规规矩矩的基础演奏。

    安德鲁视线余光轻轻一瞥,然后就看到了弗莱彻的动作,示意他在这里加一点点花样。这让安德鲁回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在下课之后的练习室里独自反复练习,却意外遇到了弗莱彻,当时弗莱彻没有多说什么,却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还有刚才休息时间弗莱彻的那些鼓励话语。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天赋和才华才是弗莱彻最为看重的?属于他自己的特点和色彩才是弗莱彻选择自己的原因?

    安德鲁的信心不由上涨。手腕动作和手指抖动都稍稍加了一些机灵的变化,稳定的节奏顿时就开始变得跃动起来。

    他抬起头,用视线余光看了看弗莱彻,就如同正在寻求主人关注的犬类动物一般,隐隐还是带着一丝不确定。

    弗莱彻用右手支撑住自己的左手,左手托腮,脑袋轻轻打着节拍,似乎正在享受着这一次的演奏,舒展开来的眉宇和上扬起来的嘴角都显得无比放松,就好像普通观众倾听爵士演奏一般,真正地沉浸其中自由徜徉。

    弗莱彻的反应,让安德鲁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于是,安德鲁使出了浑身解数,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花招都使了出来,完完全全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绽放舞台,因为肌肉太过发力,以至于肩膀和上半身也都跟着晃动起来,就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爵士乐的海洋之中,那种如鱼得水、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的滋味产生了一种错觉:乐符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错觉。

    在这一刻,安德鲁就觉得自己是主宰乐符的上帝!

    弗莱彻大大地摊开了双手,连连惊叹到,“这简直是巴迪…瑞奇化身啊!”

    安德鲁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他是巴迪…瑞奇!他就是巴迪…瑞奇!年轻气盛的勃勃生机如同早晨十点的金色阳光,灼热耀眼、光彩夺目,就连阿波罗都黯然失色,那股得意和骄傲在眉宇之间徐徐地漾了开来,但他还是告诉自己:谦虚,我必须保持谦虚。

    于是,安德鲁努力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再次专心致志地投入演奏之中,越来越卖力,也越来越花哨,使出浑身解数来展示自己,仿佛这就是他的个人演奏会,其他乐队的队友们似乎都沦为了背景,衬托着他的闪耀光辉。

    但弗莱彻的笑容却在嘴边停顿住了,突然之间就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掐断了整个乐队的演出,只有安德鲁的鼓点依旧在响着,仅仅只是慢了半拍,安德鲁也暂停了演奏,不解地看向了弗莱彻。

    弗莱彻用力地抿起了嘴角,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然后语气温和、态度友善地指点到,“刚刚那儿有一点问题。重新回到十七小节。”

    十七小节?安德鲁不明所以,他的演奏难道不是得到了赞美和认同吗?

    随后,弗莱彻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指挥席,抬起了右手,扫视了一下全场,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安德鲁的身上,“准备。五六七……走。”

    安德鲁再次投入演奏。

    他的上半身一直在隐隐用力,似乎只需要肌肉再用力一些,就能够把刚刚的“问题”纠正过来;但内心深处,他却有些不太确定,因为他根本听不出来问题在哪儿。于是,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住了弗莱彻的身影:难道是刚才的花样太多了?还是刚才的力道不够准确?

    可以明显地看到安德鲁的击打动作稍稍有些僵硬,控制力变得微弱起来,但他正在努力地做出调整,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修正。

    但弗莱彻脸上的笑容却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然后,他再次握紧了右拳,中断了演奏。

    弗莱彻将右手掐成了兰花指,仿佛用三个手指头掐住了无形的节拍一般,表情略显严肃,迟疑了片刻,语气依旧温和,循循善诱地说道,“和我的节奏不太契合。”

    安德鲁微微愣了愣,得意和骄傲悄然地消失在了瞳孔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困惑:“我的节奏”?弗莱彻的节奏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应该怎么契合弗莱彻的节奏?

    弗莱彻没有停顿,接着说道,“再来一次。五六七……走。”

    安德鲁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思绪,全神贯注,所有注意力都全部集中了起来,再次敲击着架子鼓,但第一个四拍都还没有结束,弗莱彻就再次握紧了右拳,中断了演奏,不知不觉中,弗莱彻的脚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前迫近。

    “第十八小节的第一拍把重音踩出来(Dow…On…18)。”弗莱彻手把手地进行传授,“再来一次。五六七……走!”

    安德鲁有些无所适从,一些些害羞,一些些窘迫,一些些狼狈,但他还是假装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而后就再次开始演奏了起来。

    这次演奏完了第一个四拍,但弗莱彻却第一时间就开始摇头了,连连摇头,当第二个四拍刚刚开始的时候,弗莱彻就再次握紧了拳头,中断了演奏,“第十七小节,第四拍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Ba…17,the…AND…of…4)。”

    用英语细分四分音符拍子是十分有讲究的,“1…A…AND…D,2…A…AND…D,3…A…AND…D,4…A…AND…D”,其实就是把一拍分成了四个小点,每一个音节分别代表一个四分音符,如果放在完整的四节拍之中,那么每一个音符就是一个十六分音符。

    在弗莱彻的话语之中,特指了第四个节拍的“AND”音节,也就是第四拍之中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意思就是,这一个音符的节拍慢了。

    之前提及过,“鞭打”这首曲子是七拍节奏,所以每一个节拍之中的排列组合都是不同的,两拍三拍两拍的循环排列组合,细分到一个十六分音符之后,节奏的控制都变得无比细腻起来。可以形象地形容为:

    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空隙差别。

    弗莱彻的话语让安德鲁更加紧张了起来,眉头无意识地微微紧蹙,脑海之中正在不断回响着无数个问号:

    第四拍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到底应该踩在什么点子上?更紧凑?还是更拖沓?等等,刚刚弗莱彻不是称赞自己是巴迪…瑞奇吗?那么现在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糟糕,在乐队其他成员的面前出糗了,就好像刚才的首席长号一样,他不会也那样吧?

    “五六七,走!”

    弗莱彻再次发号施令到。

1393 节奏失衡() 
“五六七,走!”

    但第一个四拍都还没有结束——准确来说,第四拍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弗莱彻就再次打断了演奏,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了否定。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就掐断了节奏,那种压迫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制造出一种如鲠在喉的桎梏感。

    不知不觉中,弗莱彻已经站在了安德鲁的面前,两个人之间仅仅间隔了一套架子鼓而已——他的脚步似乎正在配合着说话的节奏和压力的堆积往前推动,然后就已经与安德鲁形成了一对一的对峙局面,举起了双手轻轻往下压,隐隐地可以感受到他正在耐着性子解释情况,“和我的节奏不太契合。没有关系,不用担心,我们再来一次。”

    弗莱彻自己开始击打着节奏,“五六七,走。”

    安德鲁侧耳倾听着弗莱彻的节奏,开始了自己的击打,但一个四拍之后,弗莱彻又一次暂停了演奏,简单明了地说道,“你在赶。再来一次。”

    安德鲁的肌肉已经紧绷了起来,“赶”?为什么他没有察觉到?

    鼓槌才刚刚停下来,而后就在弗莱彻再次击打节拍之前,再次敲响了爵士鼓,似乎迫不及待地再次展现自己,证明自己的天赋依旧能够掌控现场的状况,但鼓点声响却反而显得急躁而突兀。

    他立刻慌张地停顿下来,朝着弗莱彻看了过去;弗莱彻举起了双手示意了一下,语气依旧保持了温和,“不太着急。准备好了吗?”安德鲁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点头,“很好,五六七……走!”

    又是一个四拍。

    弗莱彻连连摇头,“你在拖。就是这儿。”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似乎在说:你明白了吗?

    安德鲁连忙点头表示明白,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开始击打起来,但弗莱彻却立刻摆手,打断了安德鲁操之过急的表演,“等我提示。”

    这让安德鲁浑身的肌肉完全紧绷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失去控制,但内心深处的紧张和恐慌却不能显露出来,他必须保持冷静。专注,专注,专注!

    “五六七,走!”

    又是第一个四拍,该死的第十七小节。

    弗莱彻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头,不断摇头,“赶了。”然后又一次击打着双手,“五六七,走。”

    又错了。

    “拖了。五六七,走。”

    所有一切都好像是鬼打墙的梦魇一般,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原地,好像一部廉价的恐怖电影。每一次,弗莱彻说赶了,他就稍稍放慢一点,结果又拖了;他紧接着稍稍提速一点,没有想到又赶了,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地不断兜兜转转,永远都绕不出去。

    那种压迫感就开始层层叠叠地往上累积,越是紧张就越是出错,越是出错就越是恐慌,越是恐慌就越是紧张,恶性循环的圈子根本停不下来,就如同深陷迷宫的梦魇一般。

    弗莱彻不是说,他过来这里是有理由的吗?弗莱彻不是说,放松下来享受就好吗?弗莱彻不是说,他可以追赶巴迪…瑞奇吗?弗莱克不是说,他的表现非常优秀吗?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的表演哪里不对劲?

    他不知道。比起出错来说,更加可怕的是,他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快和慢到底应该如何协调控制?第四小节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死的十六分音符,什么叫做赶了什么叫做拖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安德鲁的肩膀完全紧绷了起来,如同死循环一般,再次投入了同一个小节的演奏中。

    第一个四拍过去了。没有声音。

    第二个四拍又过去了。还是没有声音。

    安德鲁用视线余光看了看弗莱彻,试图进一步确认,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的演奏是不是终于对了?刚才的节奏就是弗莱彻的节奏吗?等等,如果那就是正确的,那刚才的节奏到底是什么来着?弗莱彻的节奏到底应该踩在哪个点上?

    但弗莱彻却转过身,根本看不到表情,只能从背影之中做出判断,他正在用点头击打着节奏,似乎整个人完全沉浸于旋律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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