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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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 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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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今晚,一切假面都被撕开。他看到了外祖父的虚弱,他看到了护工的推搡,他看到了社会的黑暗,那无止境的黑夜永远都走不出去。内心的流离失所和孤立无援,拖拽着他的脚踝一点一点坠入深渊,情绪就这样崩溃了,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他痛恨着自己,痛恨着生活,痛恨着社会……更加痛恨着活着。生命真的太过漫长了,缺少了死亡的勇气,又缺少了活着的动力,生命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那么教师的身份,这一层伪装,还有意义吗?

    蓝礼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绝望。这才是这场戏的核心,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绝望,对外祖父的绝望,对社会的绝望,对教育的绝望,对自己的绝望。那种绝望由内而外爆发了出来,将压抑在内心深处许久的痛苦酣畅淋漓地释放了出来,崩溃式的痛哭,不仅仅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就连维系着生活正常假象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残酷的现实侵袭而来,那铺天盖地的绝望让他的情绪完全分崩离析。

    因为外祖父,因为护工,因为学生,因为自己,因为母亲,因为社会,因为生活。

    就在这绝望的当口,亨利看到了公车上的那一幕:一名雏/妓正在为一名醉醺醺的酒鬼服务,没有任何遮掩,就这样大喇喇地呈现在他的眼前,犹如意大利的荒诞喜剧一般,残酷而讽刺,冰冷而戏谑,将社会的破败和黑暗血淋淋地展现在亨利面前。

    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情绪又快又狠、又准又猛地击中了亨利的灵魂,所有的悲伤骤然而停,所有的眼泪戛然而止,残破不堪的灵魂变得奄奄一息,几乎无法喘息。然后,他重新平复了下来,麻木地、僵硬地、无神地,静静地看待着眼前这一切。致命的绝望,就连痛感都已经开始失灵。

    纵观整个剧本的脉络,在这一个夜晚之前,亨利始终保持着相对积极的态度,再一次投入新学校的教学工作之中,结识了莎拉,结识了梅瑞狄斯,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再次试图用教育引导那些水深火热之中的学生们。

    但这一次的绝望却犹如重拳一般,一鼓作气地将他唤醒。这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无用功,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支离破碎,就连自己都无法救赎,又如何去救赎其他人呢?于是,他开始悄悄地拉开距离,之所以没有离开,仅仅只是因为缺少了自我了断的勇气,于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重复着之前的循环,痛苦地、煎熬地、惯性地继续活着。

    在那之后的戏份就可以看得出来,亨利始终保持了与梅瑞狄斯的距离,甚至在梅瑞狄斯绝望的呼救面前,他也犹如乌龟一般蜷缩在自己的壳内;而面对艾瑞卡的主动出击,亨利被动地给予了帮助,仅仅只是于心不忍,提供了一个屋檐而已,然后与艾瑞卡约法三章,刻意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在渐渐相处之后,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建立起了联系,亨利又及时地隔断,找到了政/府的救助机构,将艾瑞卡接走。

    这是一个转折点,却不是因为亨利遇到了艾瑞卡。而是因为亨利真正地品味到了绝望,万念俱灰的绝望。那种在整个暗无天日社会之中看不到任何可能的绝望。

    单纯从表演角度来说,呈现的效果不会有天差地别,因为表演的脉络还是一样的;但从表演的本源来说,却是天差地别。

    刚才蓝礼的表演,基于的是情感的爆发,来自于外祖父的虚弱和狼狈,也来自于责骂护工之后的内疚和悲伤,更来自于记忆之中关于母亲的黑暗和冰冷,那种无家可归的寂寥和落寞导致了崩溃式的大哭。这和上一世阿德里安…布洛迪的表演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也是蓝礼努力试图改变的表演。

    正确的表演应该是基于绝望的折磨。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关于外祖父,关于母亲,关于护工,关于学校,还有关于社会。那种绝望犹如重拳一般,狠狠地将所有的面具和保护都击溃,展露出自己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情绪压抑得太狠也太凶,以至于不能自已。

    所有的情绪都是源自于绝望,那种困在社会现实里的窘迫和窒息,那种压在生活现实里的无助和沉重,引爆了所有的情感。

    绝望的尽头,他看到了艾瑞卡。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饱受社会折磨的自己,那个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踽踽独行的自己,那个因为绝望而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的自己……这不仅仅是将艾瑞卡和亨利的情感维系起来,同时还是将艾瑞卡的出现时间点,与剧本的整体核心联系起来,折射出教育的困境和社会的灾难。

    换而言之,这场戏就是让整个剧本的情感转移以及思想升华连贯起来的戏份,包括在这之后,亨利对艾瑞卡的冷漠以及拒绝,甚至是残忍,都可以寻找到蛛丝马迹,让故事的内核变得完整而深厚起来。

    从学院派的专业立场来分析,表演的脉络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蓝礼的表演脉络是“悲伤——更加悲伤——绝望——麻木”,这样的表演拥有了足够的层次,情感清晰而到位,却缺少一个清晰的主线,更加无法进一步深入主题。

    整理思绪之后,蓝礼的表演脉络应该是“绝望和自责——痛苦和清醒——麻木和煎熬”,顺着这样的主线之后还可以进一步发展为“自我保护的疏离和冷漠,悲伤还是无法遏制地开始缓缓流露”,简单来说,在公车之上,情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离开公车之中,整个人的气质和状态也都发生了变化。

    整个表演的主线与剧本相辅相成,并且顺应着导演的思路,进一步挖掘主题核心的深度,真正地让电影变得完整,这才是蓝礼一直在苦苦追求的,区别于上一世阿德里安的版本,诠释出托尼的意图,并且按照蓝礼自己的想法以角色来演绎故事。

    这,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块!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558 切换视角() 
深夜的街道上,世界一片宁静,那些残留在夜色之中的嘈杂变得越发明显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阵犬吠和啤酒瓶碰撞的声响,听觉和嗅觉似乎都更加敏锐了,蓝礼可以清晰地嗅到鼻翼底下那淡淡的烟草气息,混杂在凌晨时分的潮湿和清冷之中,萦绕在指尖。

    思路总算是清晰了起来,蓝礼终于明白了缺少的拼图是什么。但蓝礼没有满足于此,而是进一步深思了下去:为什么会遗失了这块拼图呢?

    显然,刚才的思索不是表现派演技,如果按照学院的表演派思考方式和脉络,那么蓝礼刚才的表演就是成功的,细节可以再慢慢雕琢,但情绪的刻画和演绎都是正确而准确的,对于电影来说已经足够充分。

    但电影和戏剧最大的不同就在于——

    戏剧的深度和内涵更多是通过剧本本身来体现的,比如说莎士比亚的戏剧,台词以及情节,大量大量繁琐华丽的语句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历史、哲学、文化等底蕴全部展现出来。这主要还是因为戏剧舞台的限制,舞台和观众的距离,使得演员的表演细节很容易就会淹没在整个空间里。

    电影的深度和内涵则十分复杂,导演的镜头、剧本的文本、演员的表演等等都是构成部分,归根结底还是导演的镜头构图,如何充分利用演员的表演、画面的架构、光线的投射以及台词的深度,呈现出剧情的核心深度,毫无疑问,导演就是整部作品的绝对掌舵者。

    蓝礼刚才的演出,对于戏剧来说已经足够,那些表情的细节都捕捉不到,但在电影拍摄之中,尤其是托尼的镜头,以超级大特写将表情的每一个细腻变化都真实地记录下来,那么遵循着之前的表演,剧本文本的核心思想就将会变得模糊不清。

    于是,蓝礼顺着角色的脉络一路摸索、追寻,探索出角色的生活状态,然后构建出角色与故事之间的共鸣,乃至于角色与整个剧本思想的联系。这不是表现派,更多是方法派。

    当然,重新投入表演之后,表演方式依旧是表现派——重点不在于蓝礼是否能够以方法派的方式对亨利的经历产生共鸣,而在于托尼的镜头需要蓝礼停留在这一个状态上,在绝望的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从麻木到震撼,悲伤、绝望、痛楚、回避、闪躲,然后重新回归麻木,最后再一次震撼,继而改变。

    托尼的重点在于记录整个情感的细腻变化,以一种显微镜的方式记录下来之后,折射出整部作品的思想深度和高度。

    所以,表现派依旧是蓝礼的首选,只是情感的出发点却必须稍稍做出调整:因为悲伤而崩溃的情绪,因为绝望而崩溃的情绪,这是大相径庭的两种表演方式,眼神、表情以及动作的变化将会赋予角色不同的触感。

    如果仅仅只是单纯遵循着方法派的情感驱使,那么爆发出来的情绪足够浓烈和凶猛,同时也在正确的轨道到,但细微的差别却无法区分,不要说层次和深度了,就连起承转合都会显得模糊,整场戏的三段式结构、两个转折,根本不会展现出来。在托尼的显微镜之下,这样的表演就会略显粗糙和刻意,丢失了那种伪纪录片的真实感。

    只有表现派演技才能达到蓝礼的要求,也才能经受得住托尼的考验。

    但,有趣的是,蓝礼再一次将两种表演方式结合了起来,而且还是与此前任何一部作品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这,行得通吗?

    站在第三者的立场来看,方法派也好,表现派也罢,包括体验派在内,归根结底表演还是表演,核心奥义还是在于角色,以演员自己的理解,诠释演绎出角色,然后为电影服务。

    表现派的优点在于精准、层次和控制,方法派的优点在于忘我、入戏和生动,体验派的有点在于融入、真实和鲜活。每一种表演方式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还有自己的特点,那么,蓝礼能不能取长补短,以自己的理解投入表演呢?而不是刻意区分不同的表演方式。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想。但蓝礼也知道,贪多嚼不烂,他现在就连任何一种单一的表演方式都还远远不能说得上是大师,仅仅只能说是走上正轨而已,跑步都没有学会,就想要飞翔,结局只能是粉身碎骨。他可以怀抱着飞翔的梦想,然后脚踏实地地打磨自己的走路、跑步技艺,终究有一天,他可以展翅翱翔。

    深呼吸了一下,暂时把发散的思绪收拢了起来,重新开始思考刚才这场戏。

    整个表演的思路清晰起来之后,事情就变得相对简单起来。这就是蓝礼最为擅长的部分了,情绪的起源、发展、转变以及落脚,甚至情感的汹涌和沸腾,脑海里瞬间开始变得喧闹起来。蓝礼没有着急着回到剧组,而是原地兜着圈子,一次又一次地演练,反反复复地琢磨每一个转折,大脑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不过,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空架子,具体如何还是要实际演示才知道。

    蓝礼快步回到了剧组,丝毫没有发现剧组压抑的低气压,而是径直找到了托尼,简单交流了几句话,蓝礼表示先投入表演一次看看,不仅是托尼需要品味一下,蓝礼自己也需要重新斟酌一下。他必须通过镜头来审视自己的表演,只有这样才能对整个表演有更加立体的三维思考空间。

    托尼点头同意了。

    萨米的视线始终跟随着蓝礼移动,惴惴不安,眼看着蓝礼就重新回到了公车里,她连忙也跑了过去,可是才跑了两步,化妆师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停下,停下,你必须补妆!”

    不同于蓝礼,萨米是必须带妆上场的,而且为了角色,还必须浓妆艳抹。刚才萨米哭得稀里哗啦,妆容都已经花了,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接就想要出镜,化妆师自然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事实上,蓝礼也需要补妆。不是上妆,而是将之前脸颊上残留的泪痕都擦拭干净,确保能够以清爽的面貌投入新一轮的拍摄。属于蓝礼的化妆师也一路小跑着进入了公车,开始忙碌起来。

    萨米的视线不断转动着,打量着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极度疲惫、极度烦躁的气息,却又不得不压抑下来,就好像一个准备喷发的火山,却死死地压制了下来,如果风平浪静的话,可能也就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但一点点风吹草动,这座火山就会以难以想象的威力彻底爆发。

    这让萨米越发紧张起来,喉咙干涩得可怕,甚至就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有些不太连贯。“冷静,这场戏的主角是蓝礼,跟着他表演就好了,不用担心。”化妆师都可以察觉到萨米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无法控制的紧张在剧烈震动的瞳孔里展露无遗,为了拍摄能够顺利完成,他不得不劝告一声。

    萨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根本无法确定她是否听进去了。

    愣愣地看着躁动而压抑的剧组,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颠簸和骚动,无处不在,每一个人的眉宇之间都沾染了一丝烦躁的不耐和轻视,萨米的心情不由紧了紧,即使看到了贝蒂鼓励的眼神,萨米也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心慌慌地走进了公车里,犹豫着是不是要向蓝礼表示一下歉意,却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鼓起勇气,默默地走到了公车末尾,准备投入拍摄之中。

    很快,剧组就再次投入了拍摄之中。

    第一次,萨米出错,出现在了近景拍摄蓝礼的镜头之中,表演还没有开始,就中断了。

    第二次,萨米再出错,提前抢了节拍,蓝礼的第一段表演才刚刚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投入表演,结果导演拍摄到的内容全部都是错位的。

    第三次,蓝礼出错,化妆师的处理太重了,在蓝礼的鼻翼旁边打了粉,导致镜头画面上看起来十分怪异。

    第四次,萨米又出错,前面的拍摄十分顺利,已经来到了后半段,但萨米却忘记了台词,直接卡壳,导致蓝礼前半部分的表演全部功亏一篑。

    ……

    重新投入拍摄之后,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事情的进展不仅没有顺利起来,反而还更加困难了。磕磕绊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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