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他不愿意去回首的从前……
忽然看见满江红端着药坛子大模大样地往马厩这边走,根本没管老板娘和马夫在吵什么,自顾自地喂马,沈延这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盯着他喂马,感觉有些别扭,特别别扭……对啊,他,喂马,所以,马泻肚子?
他把事件串连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板娘停止训斥,好奇地瞪着满江红良久,等他喂完了药材,才猛地抓住他衣袖:“原来是你这小子下毒害马啊!好啊!当着我的面都敢毒我的马!走,见官去!”
满江红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怎么了?”
牐牐
泻药?
秦川宇为何要送自己泻药?
他想害我?
他为何要害我?
吟儿的心骤然凉了半截。
“盟主,也许这件事情,纯粹是巧合罢了。”柳闻因轻声安慰。
“泻药这么重的分量,秦川宇真够毒辣!”沈延冷冷道。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秦川宇才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况且是和他无冤无仇的凤箫吟。”柳五津面色凝重,“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所以崇力才送了泻药来。”
疑云笼罩在凤箫吟心头,久久不散,万一,万一金人真的得手了呢?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怎么了?大家在讨论什么?”李君前的声音。
凤箫吟一直就在等他,见他来了,当然什么都不管:“二大爷,你准备好劫狱了么?我伤势已经好了!”
“你先别着急,和琬的情报有失误,我还需要重新去打听消息,凤箫吟,我希望你沉住气。”
“你说什么?难道他不在秦府?”吟儿不由得变了脸色。
“不确定,因为黄鹤去发现了和琬去窃听,所以可能会放出假风声来,我会换下和琬,换武功高强的人去打听。但是你们放心,虽然不确定,但胜南在秦府的可能性很大,劫狱的准备一直就没有停。一旦确定,即刻营救!”李君前道。
满江红点点头,奇道:“贺思远不是和秦川宇的关系很好吗?让她去确定看看!”
李君前连连摇头:“思远自从入了小秦淮之后,官府的许多事情都是避开不谈,以免两面为难的。”
凤箫吟也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冷笑着:“秦川宇?他是敌是友?”
李君前听出有些不对劲,猜出一些所以然来,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君前你要加紧了。你们必须尽快查明他的下落,需要人手的话也只管开口,不论多少代价,他都必须救出来!”柳五津脸上的表情特别少见。
李君前点点头:“你放心,柳前辈。还有,盟主,你如果要去打探消息我不拦你,但希望你不要冲动,顾好自己的安危。”
凤箫吟点点头:“我明白……”
正说着,江南喜冲冲地进了院子:“君前哥,听说今儿晚上秦淮河上会很热闹啊!”
天色深红,夕阳的色彩反常的鲜艳。
江西八怪、小秦淮、柳五津父女无一例外,准备去参与晚上秦淮河的盛事,都只有一个原因,秦川宇。
是到解决一切怀疑的时候了,林胜南在不在秦府,秦川宇入不入江湖……
第一百零七章 十面埋伏()
夜降临。
君前和江南两人包了一艘小艇,摇到花船之中浏览风景。
这时候的秦淮河上果如江南所言,热闹非凡,桨声灯影,脂粉腻流,各船之中,歌女们围着花桌动情地唱着夜曲,各种曲调充斥耳中,俗雅自知。
柳五津带着闻因包了另一艘花船,弥补初次来的不足,江西八怪也分别混杂在花船四周,各自打了招呼,君前没看见一贯喜欢凑热闹的吟儿,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也许盟主是为了救胜南,所以正养精蓄锐着呢。
不一会儿,秦淮河上便是一片嘈杂,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出现改变了局面。
秦川宇——他们之所以来此,正是为了看看,他是以一人之力粉碎了黄鹤去的分裂阴谋呢,还是势单力孤不堪负荷……
歌女们全部一哄而散,往远岸处招手,五津没办法,叹了口气:“又只唱一半!每次都这样!”
闻因笑着,只看见身旁女子们抢先恐后地站起、差点将船挤翻的大动作,感觉自己和周围的所有船只都在不停地摇动乱晃:“原来传言不错,全建康的女子们,见到他秦川宇,都会发烧,不,发疯。”
柳五津一愣,笑道:“想当年,你爹我,也是一样的啊……”
“爹你扯谎,我才不信。”闻因笑说。
恰在此时身边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琴声,五津偱声而去,看见对面灯火萧条处那个一直未停止弹琴的白衣女子,她和旁人不一样,没有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
他不由得很好奇:“姑娘为何独自坐着?姑娘不喜欢秦川宇吗?”
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叹息:“我已经死心啦。说我丑吧,大家公认我是建康城里、秦淮河畔最美的女子,说我蠢吧,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什么他偏偏看不上我……”
五津一愣,那女子继续拨动琴弦:“我投着他的喜好,他若爱诗词歌赋,我便去博览群书,他若是愤世嫉俗,那我便也学阮籍猖狂。可是,他木人石心……也罢,也罢!往事随风去吧……”
五津听那句“往事随风去吧”,叹了口气:“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厢情愿而已。”继续弹奏。
五津细细听去,这琴声细腻柔和,却哀怨地令人断肠,就宛如一朵被人采摘,却还留在原枝上,似凋未落的花一般,残败,又凄美,眼前这弹琴女子正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歌姬陈沦,也许她真的已经沉沦,又或许,这地位,本就无可奈何。
秦川宇、黄鹤去乘坐的小船并不起眼,然而还是吸引了所有的关注。
这搭配很不协调,一个是金人,一个是原先的武林领袖。
其实,黄鹤去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要拉着他脱离江湖,反而是要引他入江湖,从而唤醒他对饮恨刀的争夺意念?
李君前越来越不敢想,假如黄鹤去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琴声既止,秦川宇撩起长衫,重新坐了个位置:“黄大人所说的,完整的江湖,就是这一类的江湖?”
黄鹤去轻笑着:“武林里的女子,多少也有这般的容貌啊,想当年的云蓝、玉紫烟、胡水灵,哪一个不是艳压群芳?所谓英雄难过的,也正是美人关……”
“这样的‘完整江湖’,还不如不去闯荡了。”秦川宇的话,还是逆着黄鹤去的意思。
黄鹤去一怔,开始懂了,秦川宇对自己的计划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小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会有江湖人士来,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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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又划来一只小船,船上的红衣女人惯常的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来:“秦少爷要听琵琶吗?”
川宇转头往船群中看,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陈姑娘呢?让她过来。”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爷喜欢听琵琶,小女子付红就是凭那个出道的,少爷想听哪一首?”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红立即转轴拨弦,不一刻,已紧势微漾,悄现作战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听着,忽地听得一弦崩然而断,猛一抬头,才发现打断这乐声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紧了形势,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让陈沦过来!”
付红灰溜溜地起身来,身后响起一大片女子的笑声。
陈沦摇船到秦川宇身旁,当即黯然消魂,没有即刻弹奏琵琶,而是轻声道:“我听旁人说,秦少爷形容陈沦是脂粉气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紧紧凝视着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陈沦姑娘天资聪颖,怎么也悟不出这话的道理?俗世虽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莲,姑娘虽然在烟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气,却总不是那类的女子。”
被灯火染亮的夜里,陈沦的脸尤其出众,她的美貌脱颖而出宛若莲花。
她听得这句,噗哧一笑,近处的都知道他讽的是谁,继续哄笑,付红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
须臾,沈延身体一震,这次的十面埋伏,当真与方才的有天壤之别。
除了那紧张的气氛,还有从鬼祟过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几时起,众人心弦紧扣,都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周身情景,连秋毫也不肯放过,生怕被什么暗算了,四下有如虫蚁作祟、鼠狼窥动。
乐细碎。
其突断,故而心停,其重现,于是心悸,其哑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涨落起伏间,闻者尽数变色忐忑,屏气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临战地,被困垓下,乐之内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围之势、攻陷之态。漫天铺地,由声作武器,再低沉都惊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滞,河面随乐动荡出些许不安的涟漪,在灯影之下忽而墨绿忽而浅灰。
无声之时,弦最紧,防备最空,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而在那短促寂静过后爆发出的,叫做威胁。
刀剑埋,杀意伏,声声切,道江湖险恶,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处静水,流深至远。
每一击,每一奏,每一断,每一拨,前后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听过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缓和心情的同时,心却再度被抓紧,刚一入那氛围,又随流坠至更深的一层,一步步地错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风口浪尖了,也还是会遭遇十面埋伏。
那么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还是相抵?就如同这乐声一般,开始周旋我们这一生吗?
而听到此时略带胡乱的节奏,黄鹤去的内心里却隐隐有种莫名烦躁,对,这曲子逐渐变得尤其漫长,越来越不成调,越来越呕哑,像在撕扯着什么,陈沦不顾一切沉浸在那最后的嘈杂之中,旁人也都在折服赞叹抑或低眉细听,唯独黄鹤去,一时间觉得厌烦狂乱,想阻止她继续弹下去,却苦于想打断却无法打断,更不知从何处去阻碍!
突然间空中划过一丝短暂弦音。
这弦音突然溜进陈沦琵琶声里,是瞬间的事情,谁也没有察觉。
可是清晰悦耳,似乎在每人耳朵边都极速地擦过去了。
这显然也是一只琵琶的声音,从出现到侵入再到覆盖陈沦琵琶的短暂时间里,未作停留,猛地撇开陈沦、如同白虹贯日般直刺秦川宇!
太突然,谁都始料未及。
陈沦眼前一亮,不及惊呼,那琵琶已经到了秦川宇身前,疾若流星,美如蝴蝶,而川宇在所有人之中,显然是第一个出刀的。
绝漠刀还在鞘中,黄鹤去习惯性地想要抵挡偷袭,却被川宇那一刀提醒,他身边这个,是饮恨刀曾经的主人,用不着他救!
那琵琶被砍留在半空,想再进一寸,却终究无力,瞬间功夫,陈沦在飓风之侧都忘了停下弹曲,脸色惨白,失声道:“秦……秦少爷……”
秦淮河上,骤然鸦雀无声。
对手的武器潜入方才十面埋伏的节奏,突行至此,若是平常稀松的武功,早已被偷袭成功。
冷寂之中,只见一簇白影轻轻落在船头。
看见这琵琶、这身打扮、这样的身影,黄鹤去下意识地就问出一句:“李素云?”
第一百零八章 秦淮冷影(1)()
黄鹤去话音刚落,又一大群刺客从对面桥头直飞而下,从天而降般落在河中央黄鹤去和秦川宇身旁,人手一剑一同袭向川宇,而那白衣女子,转身后琵琶便直指黄鹤去!
当即那小舟便陷入刀光剑影之内,李君前蹙眉旁观,不知该不该插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沈延笑道:“小师妹不来真是个错误,放弃了一次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说这句话原是想缓和气氛,可是,当此时谁还出得了那紧张的心境?
而陈沦在惶恐过后,未有迟疑,继续弹奏她的《十面埋伏》,敌明我也明的时候,她信川宇的能力。
柳五津见陈沦收拾心情、从头再弹、置身险境、悠然自若,虽惊讶,也不由得对这女子肃然起敬。
乐奏不断,光影流转,争锋紧,恨意真切。
川宇面前五人,他们各色的服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祁连九客!
久经江湖的都知道,那白影自然就是宇文白无疑了!
黄鹤去一边迎敌一边发现了对手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李素云,略微有些诧异:“你是谁?你和李素云什么关系?”
宇文白眼中噙泪,没有对他废话一句,琵琶在手,招招凶狠,式式毒辣,黄鹤去见她一个女子,出手竟也如此毫不留情,再见她眼中射出的锋利仇毒,蓦地想起什么:“原来李素云和你们祁连九客有渊源?”
李君前心念一动:原来黄鹤去早料到祁连九客要来?可是……为何只来了六个人?而且,为何要来?
容不得想为什么,斗争之中的,除了黄鹤去,还有秦川宇。
十面埋伏的音乐太浅,描述不出这一战的激。
以一敌五的秦川宇,手里纵然不再是饮恨刀,也毫不逊色,左右齐驱,精湛而坚决,和从前一样:不管对手是几个人,一起败了就是了!
仿佛从很久以前,秦川宇就已经占尽了上风,他的双手,牢牢地拖着战势,对面五个的武器,接二连三地沦丧在刀的领域里。
君前自叹息:难怪黄鹤去要拉他一起。
然,饮恨刀非为他而生,而,他却为饮恨刀生。
饮恨刀的另一番景象,全然呈现在眼里,也许也是磅礴。这个时候,最懂刀意的人,应该还是川宇吧,所以,才冷对这身不由己的江湖……
黄蜻蜓被秦川宇双刀击得连连败退,却忍不住性子尖声叫道:“杀了黄鹤去和秦川宇!”
“好!”另外几个连声附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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