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夜,杨宋贤更是莫名失踪,与月观峰徐辕几乎同时,下落不明。
翌日,冯张庄驻军有人滋事,骚乱连传,种种不安,吟儿闻得见,却全放给祝孟尝去处理。
前几天平息事态就已够压力,如今少了个搭档,祝孟尝难免心虚:“可是杨少侠他……”
“别去管别人,相信你自己,祝将军,你在冯张庄,比他有威信。”吟儿所说不假,她看出冯张庄之役后林阡都是安排祝孟尝向军民解释,虽然祝孟尝解释的方式很教人捧腹,却太有亲和力。
嗯,老祝也懂的,担心解决不了问题,守得住冯张庄,杨宋贤或可能平安归来,若守不住,大家就真的都完了。祝孟尝决然领命,尽心尽责,人前人后都威风凛凛,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
是日,林阡还在济南府未归、月观峰却被传沦陷,难免教吟儿心惊,急令确定消息,回报说,确实有战乱,不过还未必沦陷,国安用、刘二祖都有相援,与回报同时的,却还有传言,说存在叛徒与金军合谋——传言,七成都是真相。
“主母,那叛徒好像出在调军岭,对着各个地方出阴招。”是啊,冯张庄这里的乱子,别处理应一样有,都是阴招。
“这叛徒是谁,倒是迫不及待要会一会。”吟儿冷笑。
国安用、刘二祖救援的兵马,其实都被金军拦在了外面,层层包裹之下的杨鞍,反而无法令吟儿发现他不在冯张庄内。因而第一刻,吟儿并未发现,叛徒是杨鞍。
杨鞍确实不重要,只是个病号,冯张庄内,谁会注意到他。吟儿也就那天雪仗的时候去说了点妙真的事,后来再也没见他,他眼睛还没算完全恢复。就像吟儿,杨鞍明知她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提防她。
但就在这日午后,月观峰尚处于激战中,形势根本难以明确时,就有第二道传言进了吟儿的耳,说杨鞍就是这个叛徒,冯张庄是他下一处目标……这传言,比杨鞍预想得快得多,当时,月观峰确切地说还没被他得到,按理说吟儿不可能在那时就能获知。其实这一点值得深究,容后再剖。
吟儿听说这传言之后,立马派人去看杨鞍在否,得知他从昨夜起就没出现过,连带着身边的心腹也消失了十几个,果不其然,与传言相契!
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天冯张庄异动频频,想必杨鞍就是趁着冯张庄多事才能不招人耳目!短短一天,谁想到是他!亏得这传言!
“杨鞍拥趸都有何人?若然启衅,谁为谋主,谁为将帅?”吟儿自要问当地士兵相关敌情。事先吟儿从未想过,要掌握的敌情竟来自自己人。
兵士们向她报了展徽、王敏、刘全、王琳几个姓名,杨鞍之部下倒是勇谋兼备,吟儿原想嘲讽一句“一个都没听过”,话到嘴边忽然醒悟,这,也许就是杨鞍们叛变的根由。杨鞍不是一个人,这些人,都是因权位不匀而不忿。他们先前全是当家,然而此战无法施展,所以吟儿一个都没听过。
又能怪谁?怪盟军太强喧宾夺主?怪红袄寨太大人才辈出?或怪林阡他权位分配不当?吟儿苦笑一声,怪东西还没偷完,就分赃不匀啊!难怪匪斗不过官!
吟儿无法去想杨宋贤的人间蒸发到底与杨鞍多大牵连,唯能叹他的心实在太黑,当务之急,是加紧布防,刻不容缓!
起身,传令,“备战!”
第1010章 华丽逆转()
杨鞍未能知己知彼,是以在夺取月观峰后,刚想趁其不备对冯张庄攻占,却意外发现,庄内的状况和预想中不一样——
区区一天而已,杨鞍去而复返,惊见此间换了天下:庄内竟然不剩兵马,祝孟尝主力无一存在!留在这里等他的,仅仅是凤箫吟一人,与几小支迷惑杨鞍党的“驻军”罢了!
是“以己为饵,请君入瓮”,吟儿照搬了林阡战术,当冯张庄岌岌可危,吟儿怎还管自己分毫,虽多人劝阻她的铤而走险,谏言:“主公下令,末将等保护主母,不应擅离职守!”但吟儿没肯听,反问他们:“林阡此刻,可知杨鞍叛变?”众人无言以对,吟儿铁腕调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对外,吟儿痛斥传言是假,言之凿凿“杨二当家忠心于主公、不在冯张庄当是巧合”,如此以稳对手党羽;
对内,则传令连夜备战,吟儿对祝孟尝等人说,上回冯张庄之役,主公将高手置于张冯二府、精锐置于金军驻地侧、主力置于傲徕峰外。那么,这回敌人弱些,我也精简些,高手、精锐置于驿站,主力则放置在当时的金军驻地侧和傲徕峰之间,令行禁止,兵贵神速——“我便不信,如此慑不住他杨鞍!”
好一个陷阱,好一座空城,杨鞍入庄后才知,原来凤箫吟早已知情、布局之快亦是罕见,祝孟尝等人及时被她调出庄外、分散张网,一旦杨鞍入内,其实就已入围,杨鞍若敢动她,祝孟尝则从外发难,备战充足,以逸待劳。这才智,这速度,杨鞍党羽岂能料想、岂能追及!
何况,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杨妙真,杨鞍离开时没有带走是为了不招人耳目,毕竟她和路成等人都有联系,但同时,她也是杨鞍的至亲妹妹,吟儿在苍梧山时就见识过杨鞍对她倾注的深挚感情。掐准时机,先发制人,清晨杨鞍刚回庄内,杨妙真尚在睡梦听得屋外有声动,起来开门,一声“师母”方出口,便被等候已久的吟儿喝令“拿下”。
驿站里,重见杨鞍的第一刻,看到他那惊疑不定的表情,凤箫吟便笑了,谁见先行一步的人输。
虽说杨鞍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得不佩服凤箫吟的胆气。真不愧一盟之主,真不该将她小觑。
冯张庄局面,因此陷入僵滞。
然而,就在这一关头,金军毁了信约。
之所以传言七成都是真的,是因为那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是吟儿的盲区,亦是杨鞍的失策。
谁故意放出来?自是金人:让凤箫吟很快察觉、很快设防、很快与杨鞍对上,那么杨鞍才不会像吃月观峰一样,轻易吃了冯张庄。
两方宋匪打得越欢、或绷得越紧,都适合金人渔翁得利!
杨鞍,轩辕九烨的微笑,你也信?轩辕九烨连笑,都是为了杀人啊——
与你合作,是因林阡无法防备你,待击败林阡,我们要取代你,则容易得多。
因为,要收拾你杨鞍,凤箫吟就够了。
腊月三十日,冯张庄,祝孟尝军遭遇惨败,击败他的,是突如其来的邵鸿渊、凌大杰,而非他绷紧了神经最想拿下的杨鞍。
之后,毋庸置疑杨鞍也被扫了过去,当时杨鞍也急了,听说金军毁约他尤其担忧月观峰,更明白林阡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叛。
其实,林阡早晚都会知道啊,却不知怎的,杨鞍总想迟一天是一天。
杨鞍败得极快,连劫持凤箫吟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妙真都没来得及救。那时,对峙中的两方宋匪,反倒被压境的金兵冲挤在了一起,一起做战败者,如此可怜亦可笑。
金军借杨鞍为跳板,到此完成这华丽逆转。
“那些都是假的。”前晚暗杀时,杨鞍曾告诉过徐辕。
如果当时毒蛇在场,一定会微笑摇头,“杨鞍说的,都是真相,只不过,是几天之后的真相。”
激战一个昼夜,宋军伤亡惨重。
当冯张庄和月观峰一样陷入危机,调军岭、横岭再不能援,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摩天岭,更加远水救不了近火,成为重中之重,万不可失;而林阡,却被岳离、尹若儒牵制在济南,战势绷紧,无法抽身……所有人,都万万不曾想到杨鞍之叛,及其引发的一连串恶果!
很熟悉的形势,是绝境。在金军岌岌可危时黄掴就说过,“每个绝境,都要还给宋匪。”
年尾再度交兵,优势倒向金军,继徐辕人间蒸发、杨宋贤下落不明,这一仗了却之后,是杨鞍兵败如山,祝孟尝生死未卜。这些天来,充斥在吟儿耳边的,莫过于这些字眼。
马蹄声战鼓声厮杀声不绝于耳、震魂迫心、越来越近。吟儿忽然想起,林阡曾在川蜀说过,宋人一向勇于私斗怯于公战,没想到放诸山东也准,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她和杨鞍。
到这关头,她怎不知自己做了毒蛇轩辕的棋?这一败,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
金军连战连捷,眼看便要入驻,邵鸿渊凌大杰等人,据说已经在清点俘虏。
冯铁户、张睿诸如此类人物,一早就跑去献殷勤。这些地主商贩或官员,总是在朝代替换的第一刻就能察觉。与普通民众的不明情况、被迫适应相反,他们每一刻都要看清情况、及时地主动地去分析:这次是谁在做主、要迎合谁才能保障自己。
所以吟儿听到并不吃惊。
冯铁户、冯有南,这对父子,在经历了对金、宋两度反复之后,竟再一次向金军媚态崭露。
张家好歹还只对金人奴颜卑膝。想不通,为什么张睿会在林阡眼前那么有傲骨。
“主母,请主母随末将离开。”虽然前线战况激烈,始终有些兵士能退回来,却因知事态无法转圜,故退回的第一刻就是要护她离开。
趁着金军得胜却还没完全开入的间隙,他们要护着吟儿等将领家眷逃离冯张庄险境,哪怕先藏在哪个村落也行,但必须离开冯张庄!
吟儿深知,对于金军而言,自己将是对林阡的致命一击,凌大杰就罢了,邵鸿渊那种冷血,甚至很可能会把自己给杀了、尸体扔过去……吟儿原不是危难来时避逃之人,换往常或可为林阡力挽狂澜,但此番战况凶险,而她又分娩期将近,既不可能救局,那就该能伸能屈;再者,她身边有不少盟军伤病、红袄寨将领家眷,也必须保全性命……
决定权在她手上,她既不能保护他们,就不能害了他们。
故而吟儿答应将士们,随他们即刻逃离,从一条羊肠小道上绕了开去,身边小将原是山东土生土长,告诉她,这条路虽崎岖,却偏僻,除了红袄寨中将领,谁都不知道。当年红袄寨据点在此,开辟此路正是为了避难,路的尽头,就是冯张庄以南,天外村了。
吟儿心念一动,红袄寨将领都知道,那么,金军在一开始确实不知情,但冯有南他们一倒戈那还得了!那将士对她说,盟主放心,虽也在红袄寨里,冯有南、杨鞍等人都不是负责冯张庄据点,负责这里的是我一人。吟儿这才明白,红袄寨当年也算各有分工、互不干涉。这样有好,有不好,所以有流派也就正常了。
吟儿虽然心思不够缜密,倒也明白,杨鞍的叛和范遇的叛性质差不多,争宠而已。
“不过,为防万一,还应尽快离开才是。”吟儿让那些家眷先行,自己和军兵留在最后。她知道,这么多人经过这条密道,那密道就不是密道,多一人知道,多一份凶险,难免金兵不会发现、追上来。毕竟这里有人上一战投降过。
好在这些红袄寨将士的家眷们,多如钱母、范母一样,很是理解、惊而不乱,逃离过程中一直秩序井然。
百转千回,并无波折,却是吟儿自己,似是惊动了胎息,小牛犊竟似要被这一战催促出生……然而此时此刻,战败溃逃,敌军在后,火烧眉毛,哪里适合生子!
鱼张二的大妹鱼秀颖一直在吟儿身边,看吟儿脚步放慢、皱眉忍痛的神情,色变:“盟主,该不会是……”
“不……不一定……”吟儿强忍疼楚,可也知道,这孩子出生的事,还没哪个可以忍得住!只能咬牙切齿,小牛犊,你要是这个时候来了,可真是存心要我的命!那一刻她心中真是又惧又恨,万幸的是,这次剧痛过后,终于有所缓和。
“继续走,不准停!”最大的慰藉则是,金军还未追上来,那么,就不会有抓住他们去威胁林阡的筹码。吟儿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
然而逃不多时,前方速度忽然放慢,家眷不比士兵,疲倦可以原谅,但是,不应慢着慢着便停下来了,吟儿一惊,情知可能出事,追上前去几步,终于有情况回传给她:“主母,前方有另一群人……”
“什么……”吟儿一愣,边往前去边听情况,原来,这条小路确实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却不知怎的走到一半,突然山壁有石被推开,从斜路里出现了另一群人——但不是敌人,都是冯张庄的其他老弱妇孺。他们跟吟儿身边这些人的性质不一样,只是普通民众,而非盟军家眷,不应在金军打击范围之内。之所以吟儿没带他们一起,一则实在不可能全都顾到,二则她权衡轻重,认为金军不可能无端端地、收复失地后立刻就虐杀无辜,那样一来,金军虽夺下冯张庄却会落下恶名,得不偿失。
但这些民众,此刻却显然也是逃难到了这里。他们应是通过一条固有的地道一直挖了过来,正好终点在这处山壁,与吟儿等人碰上了。那条固有的地道,却是何人所有?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吟儿步步移近,不由得瞠目结舌,只见那山壁处、巨石边上,正帮护着一个个孩子、老人逃离的那个女子……是胡水灵!?
第1011章 狭路相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吟儿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胡水灵脸色苍白、神情焦虑、双眼似是泛红,吟儿自不知发生了什么,然而,既然这些民众逃到了这里,大家岂有不让之理。于是吟儿允许己方的人先停片刻,并令盟军精锐殿后、严防后面有金军开到。
吟儿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难道,金人们连民众也要杀?!所以,胡水灵才救……那么,张府,其实有着地道可以逃生,平时当然不透露,上次冯张庄之役也不曾用,只有关键时刻,才会派上用场啊!
也便是说,这回情势,比上次还危险了千百倍!?吟儿猛然惊醒,尚未发问,这时胡水灵身边一个男人按了按她的肩,随刻向后、大手一挥:“跟我走!”一声令下,一群壮丁跟他一起,随着盟军精锐一起殿后去了。吟儿虽觉眼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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