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孝的没特色就是他最大的特色。至少海逐浪不能针对性地去为难他攻破他,而他,好像不那么在意多快拿下海逐浪——何必心急,这里金兵多得是。
交战的过程中,早已有人对海逐浪拉满了弦。便听得嗖嗖几声啸响,正与郑孝平手的海逐浪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何况怀里还挟着个林美材。
第一箭擦过海逐浪肩,第二箭倏忽扎在他肩上,置身于郑孝突然变强的刀风中,掩月刀沦为海逐浪拼死防守的工具,眼前一黑,几近被郑孝打中,避闪了一转后郑孝的下一刀却当头就落,千钧一发然而掩月刀脱手坠地,性命攸关海逐浪唯能反身一拉、借侧面桌案推向郑孝救急……
郑孝一面以刃碎桌,一面不停止疯狂进攻,只道是这一刀必然会要了海逐浪命,岂料刀至中途登时一震,眼前明晃晃的乍现了另一把兵器,扑面而来的,劈天盖地全是飓风掀起的粉尘。郑孝猝不及防,根本也难以置信——那么孱弱的女子,怎会有这般大力!?
落川刀法依旧激锐,每一刀飞如瀑,每一招阔如幕,山山水水连延不绝,却独树一帜地势如倾泻,急、快、没有呼吸的停留、没有上一招与下一招的间隔!教这个本就傻眼的郑孝,如何能够“见招”,又如何能拆?!跟不上这种起伏澎湃,受不了这般翻江倒海,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海逐浪昏沉之间,惊看邪后发威,忽然有点明白了,适才他也是一时情急失了理智,以为邪后在病中就不能抵抗禽兽。但事实上,邪后她到金营里来休息了几天之后显然已经大好了,韬晦着隐遁着蓄积战意……但是她这么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郑孝当场四分五裂,弓弩手全作鸟兽散,林美材俯身扶起海逐浪时,整个金营前面空空如也好比一座空寨——那么,这儿算邪后的领地了吗?
“这种杂碎,本不值得我用刀!”林美材看见海逐浪略有疑惑的眼,答道。
“然而你,明明好了,却不彰显武功,是为什么?”海逐浪问。
“唔,正巧他郑孝不认得我,我这场病总要有个收获,那不如便在金营里也做次细作,好好地查探到底哪一个是林阡他身边的叛徒。”林美材说,“你知道的,林阡他这阵子,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了,叛徒的事情一出,只怕心里更悲。”
海逐浪一愣:“为了林兄弟……”换做平时,自然是会因此而感动的,但今日除了感动之外,又微微的带进了一丝酸涩。每个人都有个不能渡过去的从前吧。这么说他和邪后还真是天涯沦落人。
“是啊。你海逐浪的嫌疑一直就不低,至少我最近耳闻,说你存心与我靠近、以我作挡箭牌。这个说法,现在恐怕更加甚嚣尘上了。”邪后说。海逐浪心中一直喊:不,不是存心的,不是挡箭牌。心却一颤,邪后她,其实也是为了他,混入金营调查,其实也就是为了帮他洗脱嫌疑啊。邪后她秉性善良,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殊不知,个中已经道出她对海逐浪也有情有义了!
海逐浪一喜,感动之余带些痛惜:“金人兽性,不可能没欺负你。你竟然能……忍辱负重?”
“欺负?”林美材一愣,哈哈笑道,“那杂碎,让我陪他去中都,我点头他就把这手铐给解开。刚解开一半,你便就来了。”海逐浪听罢点头放心了,心道,如果郑孝真突破了邪后的底线,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忍辱负重的。
林美材原想问他为什么不顾性命冲进来,可是答案都在一早就公布了。海逐浪也只是沉默不语看着她,不知道下一句话到底该怎么讲、关系该怎么更进一步。这一刻林美材是既意外又心乱,海逐浪是又欣喜又紧张,两人四目相对,蓦地一阵肉麻。
世人谁都没见到过邪后有这般窘样,近距离时海逐浪却是看见了,心中暗爽,低下头来,愣愣盯着她刚刚提到的刚解开一半的手铐看。
“唉,这质地,终不及短刀谷的,哈哈。”邪后低头,也看这手铐,说。
海逐浪陡然抽刀,一下就劈断了这手铐,却以更快的速度猛地给邪后安上了另一副,邪后瞠目结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海逐浪就边把这一头铐在自己手上边笑了起来:“这天下,只能我铐住你。”
林美材脸刷一下通红,没回答他,抱起他就要走。
“唔?这……这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海逐浪顿觉丢人,挣扎。
“你说得出,我也做得到——且看谁比谁更恶心!”林美材抱着他,阔步往战马走。
第903章 向清风动机()
海将军向来豁达坦荡,自是对得起吟儿对他的信任。但别的人……吟儿又岂能妄加揣测?在这个毕生难忘的夜晚,形势像营房外的这簇火焰,在明亮中灭亡,在耀眼后迷乱。
外表暂时安稳,内在千疮百孔。林阡和她的抗金联盟,从来没有过这样凶险。一切,都拜那个害群之马所赐。吟儿恨那个人,比恨苏降雪、越野、甚至南北前十、十二元神更恨那个人。
画面,渐渐在火后变得荒凉、遥远、陌生……可恶的是,现在她最大的任务只是保护小牛犊,所以,不能过久地站在人群里发号施令,哪怕千钧一发这里所有人都说盟主现在我们需要你——即使这样也一定明哲保身,如阡所言这个孩子是她费尽心机。
只是,做这种狠心决定的同时吟儿亦倍感压力,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竟站不稳还摇摇欲倒。她深知,她不该在这种时候倒下紊乱军心,然而阴阳锁的巨大吸力迫使她那一瞬脑袋里一片空白,连思想都控制不住如何去调节行为?!所幸,所幸下一瞬她缓过来时,看见向将军取代了阡的角色,以手臂将她托住没至于真的倒下。她带着感激看了向清风一眼,咬紧牙关强撑着剧痛走回去,久矣满头冷汗,仍是说不出半个字来,神智于是也一点点地流逝、再拉回、流逝、再拉回……辛苦至极。
那夜,向将军似是一直都守在她身旁,从她阴阳锁开始发作到恢复醒来,中间历经了内鬼与柳峻的里应外合、金人的第三次冲击刚好对准了这里……但因为有向清风的保护,吟儿竟始终不知道,原来中途还经过了一次大战、大溃、兵荒马乱、沧海横流。
醒来的时候,据说是第二天的辰时,是辰时吗,为何沂蒙的天却好像没有彻底亮起来,空气中泛着的血腥气,和身畔剩下的不足一百个人,好歹也提示了吟儿,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平邑的据点,现在还存在吗……吟儿倒吸一口凉气。
正为天骄、邪后等人担心着的吟儿,那时才察觉到杨向两军有隙。残忍,真残忍,只剩下不足百人,还要有相互的指证和怀疑?!吟儿不知道具体情况,却感觉得到,又是杨家军在咬向清风,跟寒棺那次……如出一辙。上次就不该怪向将军,这次,吟儿想不出他有什么背叛的动机。
杨致诚的家将杨哲钦说,向清风是叛徒,有足够的证据:先前,向清风的人生目标只是剿除苏降雪,以报他向家百余条人命的血海深仇,这一切,几年前就已经全部达到了。理想的实现造成前途的迷失,是向清风叛变最有可能的因素。
向清风的副将则辩驳,向将军的人生目标是剿除苏降雪,你们的目标难道不是。说到底,你们咬定向将军的原因是因为那六个嫌犯之中、唯有向将军一人曾经背叛过盟军。但他只是犯了那一次错而已,不应当每次出事就都最先想到他。
向清风的下属们意见中肯,吟儿也点头称是。然而杨致礼和哲钦立场一致,他们对向清风的态度,一如当年的耿直对辜听弦——“主母,岂不知一步错、步步皆错?”无可厚非,哲钦和致礼这般冷硬,是对他们心里认定的奸细。
那时,杨致诚就站在一旁看着吟儿和向清风,没有制止哲钦和致礼的咬定,但是欲言又止三缄其口。
“我坚信向将军没有走错路,他跟你们一样对主公忠心不二。”吟儿坚决护着向清风,“尽管苏降雪早已伏罪,向将军还有顾震这个大仇未报。所以,流言中的所有动机都不成立。”
向清风面对盟军中诸多指证,竟也跟从前的越风一样冷漠如冰,不愿解释,不肯多说一句,表面看来确实是清者自清、令得这个心思单纯的主母一心护着他,只是这种形容姿态,使杨致诚更加怀疑,向清风的最大动机是什么。
是什么,是主母。
这个原因,杨致诚当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也不忍心说。但事已至此,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流亡到不知何处,主公不在,他杨致诚必须保护主母,于是也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最好的战友来:不错,清风的动机,是主母。
从奸细范围确定在六个人内的第一刻起,杨致诚就开始为林阡搜索各种回忆、生活与征战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他虽不至于明察秋毫,倒也是个心思极细腻之人。可以说,有些细节,平时可能会不留心、没记住,但一旦刻意回溯,还是会存留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之后融会贯通,形成一个模糊却巨大的印象,那就是:向清风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比任何人都关心主母,都尊敬、守护以及喜欢主母!
是从何时开始的?风七芜失忆阶段,李沁等人就曾议论过,主母和向清风交情匪浅,若不是主公他用强,早已被向清风捷足先登,这些传言,杨致诚初听时还一笑置之,如今想来,无空穴,不来风,主母那样的女子,容貌与性情,世间几人及,向清风就算本身没感觉,也一定会被吸引、被打动,从而一发不可收,这个时候,遇到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主公,会怎样,会不会像洪瀚抒、越风一样?!有个观点,杨致诚虽然不信,却也反驳不得,主母从站在主公身边的那一刻伊始,就如诸葛仙翁说的那样是人世间最大的祸水。
何况,向清风本身没感觉吗?不见得。
为什么主母失踪一年他不愿留在川蜀而是第一批请命到临洮府?是为了离开这个伤心地不是吗。为什么那年兴州城外主母和郭子建遇袭,向清风竟然二话不说就去救主母,先斩后奏没顾主公的号令,令行禁止如他?是因为他心里主母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为什么主母和主公屡次提及要帮他向清风成家立业得到的都是他的反对甚至排斥,哪怕对方是端庄大方没有半点配不上他的洛轻衣?是由于他心里根本只能容主母一个人不是吗。
更不必说为什么主母入驻短刀谷后本该身为战将的向清风竟然心甘情愿在主母身边充当保护,更不必说为什么向清风会在寒棺田若冶兵变的时候最及时地出现在主母身边几乎以命相救,更不必说为什么杨致信和杨夫人都对主母严令禁止肆意走动而一贯不苟言笑的他却能给予通融……
如果说那些都是赎罪,如果说那些都可以解释成:一切都源自川东之战他醉酒对主母不敬、撕扯了主母的衣还毁了主母的颜……可是连这个源头,都那么可疑。常言道酒醉见真心,向清风误解主母诱惑主公退隐,纯粹说明了他自己才更容易被主母诱惑!那夜他之所以挥刀去砍主母的脸,哪是因为主公,显然是因为他自己怕啊,他怕他多看一眼都会沦陷,他怕他留恋美色而忘了他背负着的家仇国恨!
也许那夜的向清风还不懂,但那夜主母“死”后,向清风必然彻悟,他,早已爱上了这个女人。早在川东的军营,早在黔灵峰的峰顶,甚至,早在从见到她的第一刻起……
但这个女人,是主母。
即使想要她的人从来就不止向清风一个,但那些堪称枭雄的人物们,也全因为她身边早已有了林阡而止步……更别说在向清风的心目中,林阡绝对是另一个至关重要……
主母。天下间那般多的如花美眷,为何偏偏爱上主公的女人。
第904章 履险皆若夷()
主公的女人……得到她唯一的方法,就是背叛和颠覆。
当然,向清风现在还只是出卖了天骄没害到主公,因为向清风心里尚留存着对主公的感恩……但杨致诚看得出来——眼前种种,都可以是拐带主母的铺垫。
据盟军再三推断,叛徒是从定西开始跟轩辕九烨达成了一致的,时间上精确到年月,是榆中大战林阡的叠阵打败轩辕九烨前后。
也正是在定西大乱期间,向清风脱离了林阡身边、代林阡主宰起榆中的局面,并还以他的叠阵打败过轩辕九烨。世人原都以为,以向清风对轩辕九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不知为何竟然能胜过了毒蛇轩辕……
难道不能认为,那段时间轩辕九烨和向清风之间达成了共识,轩辕九烨诈败给他,他则在将来提供情报给轩辕?那时候的林阡,既然把榆中全权交托,肯定就管不住向清风了。
继而出过的大事件,便是首阳山的地名谬误、延安府田守忠据点覆灭、萧溪睿被困怀旷楼、弹筝峡林阡吟儿迷路。这个盟军领袖级别的内鬼,陷害过辜听弦沈依然,与水轩合作却利用水轩代罪。如此聪明,如此阴险,范遇陈旭的机会平分,而向清风嫌疑略高过他们的理由则在——当年川东的寒党策谋,向清风和水轩有过交集……
而今山东之乱,向清风虽说最先去援的是泰安,但莒县事变之时,他已经来到了沂蒙。随着林阡在沂蒙碰见了人生中最难得的劲敌纥石烈桓端,眼看着宋军与金军就这么相持了几个月频繁拉锯,向清风也一定看出来了,这是破坏和出卖的最佳时机。
若非为了带走主母,他怎会任凭金军冲击而始终只对主母寸步不离?这次的大军流离,完全可以是另一个故事的起点。当然,前提是主母要肯。
若非因为主母的缘故,他怎会和主公一样,随身带着针灸必备,在每一个主母最需要的时候都不离不弃,而且这个关头主公不在主母身边,不仅人不在,心也不在。这,难道不是向清风最好的抢夺机会?
杨致诚鼻子一酸,如何能再往下想,清风是他除却自己的家将之外,在短刀谷算得上最亲的人,从小到大,一同为了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