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谁在一起有出路,他们才和谁合作。
招安,贵在秋毫不犯。大金朝不是说得好吗,投降之后给田耕种,只要弃械保证你毫发不伤。其实聪明的人却都明白,这些都是口上说说的。奈何愚蠢的人多了去了。
既然如此,林阡就代金人,把戏台子搭到了人家的家门口,当着观众们的面撕下虚伪面皮来,让他们看看,跟他们差不多的草莽流寇,是怎样与金人一言不合就被金人追着往死里打的——适才纥石烈要是任由着梁晋大开杀戒,那么,也许会赢吧,在人家家门口赢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么,这家主人是会胆小地出门跪下求饶,是会明哲保身地一直闭门不出,还是,会义愤填膺满腔热血来救助跟他们命运的人?!他们之所以落草为寇,除了可能是穷得揭不开锅以外,绝对有人是因为父母兄弟曾经被杀、被迫害,触景伤怀,焉能不怒。
所以纥石烈桓端懂,铁腕作风,并不适合对付沂蒙今时今日的乱世。
况且,林阡还给了第三种选择一个最大的保障,他一定早先就安排好杨宋贤在这里、向夏全阐述过个中利害。被人引导过的观点,怎可能不压倒另外两种立场?那杨宋贤,可是山东无论黑(道)白道,后辈小子们心中的崇拜啊!
“纥石烈,多亏你了。”仆散留家这才明白,暗叹侥幸。
束乾坤也说,“怪不得。”唯有梁晋心存忿忿,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对战的机会,却被淹没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当然心有不甘。
夜风燃骨,斗志中烧。
左边金兵,右边宋匪,战意浓烈,一触即发,却无法触,唯有冻结。
钱爽祝孟尝风尘仆仆地与林阡会合已是半夜,他俩都是一脸疲惫,“纥石烈的这群金兵,真正非同小可啊,适才经行,差点被他们给逮住!”祝孟尝说。
“确然数一数二。”林阡点头。
“胜南,咱们都被纥石烈骗了,来救援的金军,根本就不是完颜永琏所领!”钱爽抛出了这个最惊人的真相。
“什么!?”众将皆惊,无一例外。林阡亦微微一怔。
“那个是完颜讹论的安化军,人数确实很多,但战斗力很一般。”钱爽道。
“这么说,原先这一战,我们险些就把金军全歼。结果,却被纥石烈巧借完颜永琏给提升了士气。”林阡恍然。
“对,纥石烈的那些增援,第一拨是沂蒙当地就近的散兵,第二拨是完颜讹论的大军。”钱爽点头,“不过,这些兵确实是完颜永琏派的,只是他没有亲自到场罢了。”
“这么说,所有的形势都是骗骗人的。唉,偏偏这么巧。”海逐浪领悟。
“他这计谋,用得得当,恰到好处。”林阡再回味全局,也觉得有点可惜,差点轻易获胜,却被那纥石烈安全保障了全部金兵,完颜讹论的援军一到,沂州金军暂时也能渡过难关。虽然惋惜此战,倒也欣赏纥石烈。
“无论如何,现在沂蒙山另一家的盗寇夏全,通过这一战已经能和红袄寨结盟,战势虽然有所变,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吴越面带笑容。
林阡点头,看钱爽脸上还带愤怒,显然是有其他话说,却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怎么?”林阡问。
“差点就可以杀了完颜讹论,却被我看见,两个阿谀奉承、点头哈腰的败类!”钱爽道。
“谁?”
“唐进,赵显!”钱爽说了他二人的姓名,吴越林阡和宋贤都觉不可思议。
牐
六月下旬,这场大战才勉强结束,恶劣天气造就出环境枯黑,与征人的命运一般,焦躁而荒芜。
远眺齐长城,于山间悄然起伏,不多时,就看见千军万马在那人的引领下凯旋,驰骋山野的各位英雄,每一战都是最完美的搭档。
阡出征之后,已然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战事定然艰苦,他下颌添了不少胡茬,显得成熟阳刚而带些沧桑。
剃须令废除了许久,盟军中却还有人遵守着那荒诞的命令,林阡为了自我惩戒,终于带头蓄了起来。
“阿蛮姑娘,还认得我吗?”
“咦,长了这么多胡子!”吟儿的担心和矛盾在见到他的第一刻就一扫而空,喜不自禁地冲上前去,踮起脚来抚他胡须,一点矜持都没有。
“嗯,我也是想变变自己,以期换换吟儿的心情。”林阡微笑,打量了她一圈,“气色比以往好多了,还养胖了不少。”捏着她的脸蛋,他显然兴奋也幸福。吟儿听到这话就暗笑他,他现在当然还不知道她没吃药,竟这么喜欢自欺的。
她也给他量了一量,量他的脸有没有消瘦,荡气回肠的同时,她痴痴发笑。
“怎的?不喜欢这胡子吗?”林阡问。
“只是还没看顺眼。”吟儿呵呵笑,“便如同,出征时还是个周公瑾,回头却变成了曹孟德。”
“却不知,凤女侠喜欢的是公瑾还是孟德?”林阡带笑揽住她。
“都喜欢!”吟儿说。
“都喜欢?”林阡蹙眉,思忖时语带调侃,“那某人岂不是自诩小乔了。”
吟儿一怔,笑语盈盈:“虽然都喜欢,但毕竟都是百千年前的事情啦,我当然是都喜欢林阡……他长胡子,不长胡子,每个模样,都喜欢。”
林阡见她心情这么好,自是意料之外,却也发自肺腑地高兴。心道有如此爱侣,公瑾与孟德,都要羡煞了他吧。
第890章 纸包不住火()
可惜的是,纸包不住火。
庆功宴还没有开席,林阡就已经从樊井口中得知了,这一个月里吟儿和邪后的种种胡搅蛮缠,与胡作非为。
难怪他觉得吟儿胖了,根本就是怀孕三个多月了,不胖有鬼!他的所有想法,所有规定,所有苦心,在这一个月的不巧合之下付诸流水,因为这个丫头的不合作,不妥协,不要命!
叶阑珊到底怎么了,林美材就是个捣乱的,难道你们不知道阴阳锁会置吟儿于死地?!诚然她现在还没有状况出来,那是因为她现在有火毒压着阴阳锁!她现在气色是还好,但只要火毒一不对劲、被阴阳锁反压上风,她就会极速衰弱!火毒和阴阳锁,虽然在温度上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抗衡,可对于吟儿的伤害,那根本就是双倍的……
叶阑珊和林美材不知道,难道吟儿还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小事逆着他也便罢了,这等大事还如此!林阡极少在人前不能自已火冒三丈,丢下筵席和他的所有麾下,提起这个可恶的女人就走!
“出大事了。”林美材心知肚明,赶紧和祝孟尝、海逐浪、向清风、杨致诚、还有徐辕杨宋贤蓝玉泽钱爽一干人等全部离席追上前去。
阡吟走得不远,众人却都识时务,不敢太过接近。林美材到场之时,林阡脸色铁青近似咆哮,吟儿则低头噙泪安安静静,间或会说:“我可以针灸。”“我可以弹琴。”“我……可以忍。”针灸,弹琴,忍,但就是不吃药。
好说歹说无论怎样她都顶撞,林阡终于露出几分痛楚之色,语声也随之放低了不少:“你……你怎能这样自私,这样言而无信。”
“不一定死的。我最近的身体都一直很好。”吟儿红着眼圈,拼命挤出个微笑,“我俩年纪都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你忘了么,寒棺里面,你说过的,你需要有我一起才能办到的事……”
“寒棺……”林阡冷笑一声,打断,喝斥,“若然你战死沙场,那另当别论,但若你为了生个孩子而枉送性命,那你死之后,我立刻杀了那害死它娘的畜生,你先下去,它随刻就到!”
“喂!哪有人把自己孩子骂畜生的!”林美材急忙穿过人群冲到吟儿身旁,像这一个月来一样地按着她肩膀保护住她。
“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算计,存心将我蒙在鼓里。”那时林阡眼中哪里还有邪后存在,凝视着吟儿饱含痛惜与爱。
是了,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很难拿掉这孩子,蓝玉泽那时才懂,吟儿一开始不请军医确诊,是以防万一,万一林阡慑于心魔不肯要孩子。此情此景,却竟成真。可叹吟儿未雨绸缪,策划得如此缜密,无懈可击!
吟儿默然不语,心绪却始终起伏。林阡冷笑,痛斥时也凄然不能自控:“好一个心机至深的女人,竟连我也骗了过去……”
“什么心机至深!?这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吗?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林美材还有理了,“你不播种,会有收成?”吟儿听得这比方,忍不住掩口轻笑。
林阡自是勃然大怒,然则根本无言以对!他本来就说不过吟儿、说不过邪后,现在被邪后一提起弹筝峡里的事,更加理屈词穷——他知道,一切缘于他没抵抗住吟儿的诱惑,之所以败给吟儿的算计还是因自己不能自持,一时间悔恨交加悲从中来,恨不得拔出饮恨刀来对着自己砍上一刀!情之所至,刀竟真的出鞘,只是恶狠狠地对着身旁树木猛砸,饶是邪后,也被他这表情这举动吓得闭了嘴让了开来,而吟儿正好站在这棵树的下面,是以饮恨刀砍下来的枝枝叶叶,无一不是打落在她的身上,吟儿惊得呆在原地僵立,脸上笑容早就已经散尽。
她事先料想过阡会愤怒到极致,但真正面对这一刻时,却是如斯的苦涩,如斯的疼楚,整颗心都早就揪了起来。但为了小牛犊,她心甘情愿……她只是觉得对不起阡,她知道一切都是她不对,她甚至希望阡能够把气愤全都发泄出来,发泄地更厉害一点,骂她也行,打她也行,只要不伤害小牛犊——但她不会认错,只会等阡低头。
“有话好好说,打人做什么?!”林美材急忙回到吟儿身边,气急看向林阡。
林阡一句话都未再说,收刀转身旋走,面色至寒至冷。
他离开此地很远、很久之后,大伙儿才敢上前来看吟儿,纷纷关切:“主母。”“盟主。”
庆功宴早就不欢而散,吟儿往林阡走的方向看,樊井等人早就不在原地。吟儿猜,即便已经三个月,林阡也绝不纵容。
所以,“小牛犊,你放心,娘一定会保护你。”她在心中暗暗说。
“你丫凑什么热闹!”海逐浪又好气又好笑,跑到林美材身边恨恨的。
“怎么?”邪后奇问。
从现在开始,林阡是吟儿最大的敌人。
吟儿打起十二分警戒防御着跟他有关的那些人,甚至,所有人。
因为她觉得,连邪后被海逐浪数落了几句之后都好像反水了,吟儿察言观色,推测邪后可能会在了然事态之后、对林阡心存愧疚,所以想将功折罪。尽管这一切,有可能是吟儿的杯弓蛇影,但,吟儿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海逐浪林美材牵线搭桥!
而杨致诚向清风祝孟尝那些人,都显然对林阡忠心不二。更别提吴越杨宋贤或徐辕。吟儿眼里,他们全都要杀小牛犊。母牛护犊,最是小心翼翼。
但这一切,显然都是吟儿多心了。谁能害主公的后代?就算林阡自己想杀,也不可能假借他们之手啊。
后几天,吟儿自己也发现了,林阡不仅没有继续说要杀小牛犊的事,更加一连数日没有来看过吟儿一次、甚至话语里半刻都没有提起过小牛犊!他难道纯粹当忘记了、当没发生过?!
也罢,军务那么繁忙,我也不扰你了,你忙你的,我过我的,分居,冷战,谁怕谁……吟儿想。
但过了段时间之后,林阡突然之间好像又念起了她,派来百里飘云和江星衍,给她送了些瓜果蔬菜说他最近忙于事务冷落了她,把这些新鲜的好吃的全都送来给她赔罪道歉——
实际上林阡确实是觉得那天的事情他过分,没脸来见吟儿所以赔礼道歉来了。原本事情可以很好地转圜,但吟儿小人之心,一口都没有吃——她怕林阡在里面下毒。
这丫头,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江星衍和百里飘云把话和瓜果一起带回来给林阡,林阡气得哭笑不得,大骂此女“小人!”当时很多将领都在场,也想笑,也不敢笑。
“主公,吴当家,杨少侠,有个神秘人,指定要见你们三位。”恰此时,有亲兵说。
“这里都是自己人,让他进来吧。”林阡道。
进帐之人除去乔装打扮,林阡等人俱是一惊,唐进?!
“唐进,你还有脸来?!”钱爽想起当日唐进救助完颜讹论,怒不可遏,却被林阡伸手拦住了:“我一直纳闷,红袄寨的人就算个个都想加官进爵,也不可能轮到唐前辈。”看着唐进的眼,林阡更加确定,笑,“今天总算才明白,唐、赵两位前辈,果然并未降金。”
钱爽一愕:“啊?”
宋贤吴越都恍然,原来唐进和赵显并不是真的降金。
“不愧是胜南,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唐进叹了口气。
“即便假意降金,又是为了什么?”吴越问。
“为了保住更多人。”唐进顿了顿,说,“金军对莒县招安,我们也想像二祖、新屿一样顽抗,奈何据点里的老弱病残太多,根本不是对手。那种情势下,不妥协、不跟金人认输、不向他们称臣的话,莒县的红袄寨早已无存。”
“是这样……?”钱爽脸红,拍上唐进的肩,爽快地说,“是兄弟错了!兄弟向你道歉!”
“爽哥既然错了,就要将功补过。”唐进笑,“与我一起,将莒县的兄弟们带到这里、胜南新屿和宋贤的身边。”
“这就跟你去!”钱爽道。
“哈哈,爽哥真是个急性子。”宋贤笑,林阡也点头允了。
第891章 飞来之横祸()
新一日黎明,空气里飞扬着的,是一种黑灰色的悲凉。
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大清早吴越就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好像有异响声一直充胀着双耳。出了营帐,天空中云层压得很低,吴越稍一抬头就觉得极闷。
巡视起周围环境,军营才刚刚苏醒,闻因醒得最早,第一件事就是在洗刷战马,今天的马儿们都特别不听话,踢踏着水槽溅得闻因满面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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