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何勐来请罪了?”林阡哭笑不得,跟何勐解释了半晌才说清楚。原是那沈钊办事不力,去请何勐来见林阡时,将林阡对白碌之失的态度曲解并夸大其辞,说主公是要何勐你去领罪的。害得何勐误会林阡怪责、一路都是忐忑不安。而今见面才教何勐舒了口气,原来主公是要他先打小青杏啊!
好在斗志本来已经滑到最低谷的何勐,一听说主公不仅不罚还另有重托,真是否极泰来因此斗志一下就弹到巅峰去了,林阡一说要打,何勐马上行动。沈钊这番误事,反倒成了好事,真跟吟儿的作用异曲同工。吟儿摇头苦笑着看那沈钊,当初送信给陈铸却跟他下人撞个满怀的,应当也是他了。好在只误小事、没伤大局……
偏这样的一个男人,竟也有女子喜欢得很。神机团某将军的女儿名唤瞿蓉,年方十五,生得是眉清目秀,貌美似芙蕖出水,却是个军营里长大的女儿不爱含蓄。沈钊走到哪,瞿蓉便跟到哪。吟儿喜欢她性子,大有帮二人撮合之意。无奈这期间林阡走到哪儿都把她带着,连上战场都必须一起坐紫龙驹,对不起了沈钊瞿蓉,主母实在是没时间管你们了……
第812章 夺占风水()
城内,洪瀚抒四下寻阡吟影踪,无果;城外,祁连九客跨白碌打击越风,僵持。
是日战报传来,才知林阡他竟未北行,反而先收服了城南的神机团,更借此地暗度出叶碾城去,随后容纳了那个败走白碌的何勐,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盗了越野的小青杏……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大出洪瀚抒意料。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走棋。
然而,林阡出乎他意料拿下小青杏又怎样?小青杏和白碌可以很轻易就分割在叶碾城两侧!实则,小青杏就是洪瀚抒下一个要去犯越野的领地,林阡先一步抢下又如何,不是等着被洪瀚抒从后面取代吗?
而且,对于洪瀚抒而言,小青杏比白碌之类好打得多了。因为同处在关川河之侧,叶碾城是上游,小青杏居下游。地形之好,哪还用说?!
所以洪瀚抒心下也觉得纳闷。林阡若想攻叶碾城,陆战已证明是妄想,唯一能采取的就是水路,也正是要取道这关川河——那就该占据上流才是,可林阡却看中了下流?小青杏,简单却毫无用处,反而给了洪瀚抒顺风顺水。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好高而恶下……林阡他不可能忽略……
探子回报,小青杏军内,竟有过开设祭坛、求神拜佛之举措,空穴来风,颇有蹊跷,洪瀚抒深知:地利不会改,天时或可易,林阡莫不是要效仿民间所传的借东风?是啊,真万一在水战时突然风向有变,那火攻反而会弄巧成拙害了己方。于是洪瀚抒不耻下问,找当地人问关川河冬季风向,答案千篇一律都是一样,军中谋士们也都说,主公无需担心,林阡借不到东风。
洪瀚抒自然也不信神鬼之说,奈何始终是一块心病。城内有奇人送来泥鳅一条,指导洪瀚抒如何通过此鱼来分辨风向,才教洪瀚抒更加相信,林阡这次又是虚张声势。
兵不厌诈。洪瀚抒最讨厌的就是兵不厌诈。
十一月初一,林阡命何勐为先锋,率领小青杏所有战船,沿关川河溯流而上,果然由水路夺叶碾城!
洪瀚抒等候多时,随刻带竺青明蓝扬与慕二顺流而下,往拒。
叹也可叹,敌与我最主体的两支水师,归根结底还不是越野曾经的麾下?
双方船舰,一遇而战,杀声大作,鼓角震天。
西风猎猎,旌旗招展。伫立在船外远眺的吟儿,暗暗为战局捏着一把汗。
林阡前所未有地不曾身先士卒,却只是在船队的后方亲自擂鼓。他穿黑色的交领大袖长袍,外添了件暗花的立领披甲,哪个角度看都特别有王者气派,于是连正紧张着的吟儿也不免走神了,打量着他全身上下哪儿都好……
惊回神,乍见战事告急。彼时西风已越刮越紧,根本不可能有风向转化,何勐诸船连开都开得相当艰难,而洪瀚抒的船队却已然有火攻之征兆。
“怎么办,原来风向改不了?”连吟儿,也被近期林阡的所作所为误导,还以为作战到中途肯定能拥有东风。可说话间,风啸如狂,鬼哭狼嚎,声声直灌入吟儿的耳,吟儿大惊失色赶紧上前问阡,只看阡无动于衷、带一抹浅笑掠起她鬓发,神色清冷。同时停止击鼓。
在风最大的时候,林阡竟鸣金收兵……
敌军还未用火攻箭淹,便看见何勐转舵要走,自然看不起他们才战就逃,故而毫不犹豫、趁胜追击,何勐却边撤退边往两边散开,给敌军中分了一条宽阔水道。一时间西风正好在今日的最强风力,叶碾城战船毫不受阻顺势而下,转瞬便被风与水合力推到何勐军后翼、林阡吟儿的眼前来。
当此时,林阡雷厉风飞、再度擂鼓,何勐当即号令集结,刚散开的船队,散得是那么齐,归得也那么整,骤然将敌军克在下风!
竺青明、蓝扬与慕二俱是大惊,却如何能够再强攻何勐夺占上风?转眼之间,就被何勐压迫到了林阡的身前来堵住了,前面是这般大敌,教人无敢正视,后面尾随的何勐大军,迅猛地冲上来与他们接舷。于是那汹涌的关川河水间,只见有一路骁将乘风破浪,疯狂地顺水推舟。祁连山大军前后逢敌,捉襟见肘,加之突如其来,一时竟不能调整,所幸洪瀚抒勇谋兼备、临危不乱,下令将船往岸边撤散,可惜却迟了一步,两面亦已被火船包围,其上火势还因风渐大……
再好的将领,也奈何不了混乱的军心,当此时蓝扬与竺青明二人提剑,为救局而一同冲到何勐沈延跟前纠缠,方才给洪瀚抒慕二等寥寥几人争得一线生机。然则青蓝两个堂堂主帅,却竟是战败被俘。同时,关川河上早燃起熊熊烈火,无数敌军跳船逃生、其余俘虏悉数告饶。难道是血,将水与火相互融为一体……
混乱涌起的云水与烟火,飞灰般填满了绽裂的天。色与气味,均如铁锈。
生命,似被燃烧的落叶,下坠的同时卷曲。
尽管盟军绝不嗜杀,但血染敌阵难控死伤。到今日止,或许因林阡而死的宋人、西夏人,已经和金人一样多……
他什么都肯背负,误解也好,骂名也罢,而她,焉能放不下细碎的矛盾、纠结。
霖林雨雪,河山朦胧。
趁此关川河之役大捷,林阡立即北上夺叶碾城,关川河之役是与何勐前后夹攻,叶碾城之战恰也是同越风两面歼敌。此番情境,形势真可谓风水轮流转,林阡连战连捷,到十一月中旬,早将定西之北大势逆转,洪瀚抒唯能往西、北退却。
洪瀚抒攻城略地气焰嚣张,比林阡更具强盗行为。但论及强盗逻辑,却远远弗如。虽他也熟读兵书,虽他也深谙韬略,他骨子里却太正直,不喜也不屑于虚虚实实,打起仗从来都明快坦诚以暴易暴。杀伐果断,却缺了狡黠。
当然,洪瀚抒肯定不愿承认他“正直”,可笑,总标榜自己是强盗的人,结果他打仗时的思路再正统不过……
那晚饮恨刀火从钩交锋,洪瀚抒输了。输得好,说明他有愧,有耻,有回忆。
越理亏、越愧疚,嘴上就越硬,脸上也越叛逆。事实上最重情义的那一个,从来都口口声声指情义是一坨屎。
如他这一种男人,伤透了别人但他其实自知。所以伤他自己最深。
他却不依不饶,好在也不卑不亢地,继续选林阡两败俱伤,不怨不悔。
可终究输了。
第813章 干净落幕()
每一场惨烈的绚烂,落幕都是干净的黑白。
不及为败者喟叹,战胜方已然狂欢。
时隔半月重返叶碾,和抢婚那晚一样的情景,依然有许多人在街头久候,却再不是兵械簇满,而全然寻常百姓、夹道相迎。
哪怕这些遗民里,必然有人还带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匆促感,或存着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困惑状,但更多的人,脸上沉淀的是终于止战天下太平的安然态。教共乘于紫龙驹入城的林阡和吟儿,都忽然觉得,战场上的残虐和血腥,有它们固有的价值。
这一刻却不能高调壮烈,而必须沉默无言。为了紫龙驹马蹄下曾践踏的白骨,为了饮恨刀刀锋上掠扫过的生命,为了城墙上历时已久的斑驳,为了这些名叫无辜的人们千百年世代相传的不够清醒。很多时候都不够清醒的他们,内心深处却同样在捍卫着尊严。
阴翳中远远能看见那张灯结彩的府衙,安逸时属于朝廷,动乱后沦陷给一任又一任霸王。乱世中,谁可去计算它改朝换代了多少遍,又究竟能陪伴新主有多久。其实无辜百姓们可怜,地主乡绅们不也一样被折腾,甚至他们得主动要求被折腾。
又重新站在当日瀚抒布置婚礼的地方,随行的兵马全部换成了抗金联盟,虽所有人还是唤吟儿主母尊另一个人主公,那一个人在身边执手,却不再是瀚抒而是林阡。于是吟儿看着战胜后的庆功宴也颇带些婚宴的意味,虽不可能像洪瀚抒那般豪奢,却实在比半月前热闹不少。吟儿随林阡一起犒赏三军,心觉得彷如回到了新婚时那么甜。
林阡戎马半生、盟订数载,向来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纵然如此,但凡大获全胜,总能从敌军缴获不少战利,这般情景,多是将那些分给麾下功臣,譬如给柳五津马、给海逐浪刀、给祝孟尝女人,论功行赏,他自己却不求华丽,而吟儿,身为主母也务必当先垂范,这些年来与阡一起,衣饰与居室都一律从简。既见两位主上都推崇节俭,抗金联盟也便不喜铺张,因此得以一心战斗,素来也深受民众拥戴。
不过,有些时候吟儿也不忘滥用私权,天赐予她一双利眼,总能发掘出些好东西来,譬如代李沁藏了张屏风,代兰山扣下对耳环,代轻舞吞了支小钗,借花献佛,尽放在了百宝袋里,林阡见怪不怪了,吟儿那断人口舌的口舌说,反正这些东西,赏了男人家都没多大用处,不如给应该相称的有爱之人。当时何勐也在场,问吟儿,那与主母相称的东西是什么,也教主公赏了给主母吧?吟儿说,不用赏了,已经有了,就在这房里。何勐找了半天没找到是什么东西,林阡就笑着没说话。
眼前这个还在阡吟的跟前转悠着的粗豪大汉,谁能想他竟是林阡拿下叶碾城的首要功臣、威名赫赫的何勐将军。吟儿看着他安静失神,忽想起首阳山遇袭那天,自己对何勐说,“他们要对付的是主公,会以我为人质,诱引主公去救。到那时,你何勐再一展拳脚,雪了今日遇袭之耻!”今时今日,虽敌人并非苏慕然郭僪,却俨然令吟儿看见了这预言的可实现。
林阡也默然欣赏何勐,关川河一役,他正是以何勐独立作战、以此锤炼,果然何勐堪当大任,假以时日,必能在陇右有所作为。
入城之后,待所有事务都安妥了,吟儿立刻和阡一起去寻红樱。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吟儿原想趁动乱结束就把红樱带回盟军,然而令她大失所望的是,红樱竟在他们到来的前夜离开了叶碾城,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教人转交给吟儿。吟儿看到信时拒不肯接,怎相信红樱会先走一步?这将近一年的流离里没有林阡在身边,吟儿时时刻刻都是与红樱在一起,岂止形影不离,她就是红樱,红樱就是她!何以大局初定,红樱却不能跟林阡共存,反而还胆小地逃跑了……
吟儿在得知红樱离开的第一刻就眼泪夺眶,那封信于是由林阡接来看了,这才知那个照看了吟儿这么久的小丫头竟与他有着血海深仇。消弭仇恨的方式未必是消灭仇人,也可以是远离这份恨,远离这个仇人,不靠近,无交集。虽吟儿流泪说红樱“逃”了,但林阡以为不然,红樱选择的是洒脱离开。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婢女,竟能有如此侠气和傲骨,怎不叫越野山寨的那些“英雄”汗颜。
亲族与仇人,取舍是何等艰难。说不清,究竟是吟儿影响了红樱,还是由红樱传递给了吟儿。离开那户人家之时,林阡下意识揽紧了吟儿:吟儿,谢谢你,比红樱狠心,比红樱强硬……
闯荡江湖这近十年来,其实所有的朋友不都是来了又走、走了还会出现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吟儿对自己说应该无感,这种事情掉什么眼泪啊!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跟红樱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跟她分开,而且还分得这么突然。是以无论林阡怎么劝慰,她感情上都不能接受,想起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红樱了,哽咽着一路都不想理林阡。有种疼它很轻却带着尖锐的刺,大抵就是如此了。
可再一想,阡说得确实不错,红樱已经放下了仇恨了,今后找个寻常人家继续当婢女,不必如在盟军里一样颠沛,或许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你说得不错,我觉得不好,是因为对我而言不好,跟我设想的不一样。或许对红樱而言,那是她最好的结局啊……”不自禁想起了思雪,那丫头,现在跟小王爷过得不也很好吗,当初自己不也是个金宋之分的卫道士?
翌日,吟儿一觉睡醒的时候,枕头上的泪都风干了,心情也平复了少许。爬起身看见林阡的背影,何勐沈钊等人都在这军营里,声音很低,神色凝重。
吟儿也不去打扰,蹑手蹑脚绕开他们,倚在帘旁看着外面,从红樱、思雪想到金陵、轻舞、思雨、邪后……正失神,忽看见外面有个戎装少女,策一匹颜色好看的战马奔驰而过,骑术这般好,人也是英姿飒爽。
“盟主,这玉项墨,真是不听话,有史以来的最难驯。”那少女看似和红樱、瞿蓉都是一般年纪,却比她们要高挑清瘦得多,眉目很是熟稔,口吻也甚是亲近,吟儿一怔,这才想到她是谁,啊了一声:“闻因……”细细打量着她,两年不见,她模样修缮多了。慧如、兰山应也变了不少吧。转头看玉项墨,哈哈,那家伙,果然跟主人一样的不听话。
柳闻因的到来,说明柳五津、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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