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面色苍白,林阡骤然心疼:“吟儿,我这一生,都想要被你累着,天天夜夜都被你累着。”吟儿眼圈霎时一红。
“咳,‘天天’可以,‘夜夜’就不必了吧?夜夜累着,你不怕累死吗?”林美材的话响在耳边,寒棺里所有在场的都是愕然,这话太恶毒了,恶毒地让致诚和清风都忍不住想笑,而林阡则面红耳赤在属下面前丢尽了脸,赶紧把林美材往外推:“你别在这里了……”
“林阡,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装什么纯情。”林美材哈哈大笑。何慧如这年纪尚且不懂,很认真地询问:“你们,在说什么?”
吟儿目睹林阡被邪后拆面子,哪管戴宗同不同意她说第三句话,赶紧帮林阡问林美材:“邪后,瞰筑塔,看烟花?”
林美材的笑容猛地一僵,瞬间林阡的面红耳赤全部都移给了她,她不得不震惊地看向吟儿,语无伦次:“你……你怎么……知道……”
林阡也是一愣,瞰筑塔?那座魔城迷宫里每个深夜都要斜着倒下来每天白天又复位的高塔,也就是他和吟儿曾经敌对盟军生死与共的地方,这个地方,对邪后她很重要吗?
心却陡然又一颤,他记起来吟儿适才在性命危殆的时候不停地念叨“看住他”,恐怕不是“看住他”而是“瞰筑塔”吧……生死攸关,她念那个做什么?
吟儿被戴宗瞪了一眼终于不再说话,林美材被戳穿心事满脸通红地杵在原地,哪敢还开林阡的玩笑。
第516章 相生相克()
刚刚还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忽然间大家又全都走了寒棺里冷清一片。吟儿身边,惟余戴宗一人,还在为她疗伤。
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了,黔西之战的节奏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缓,绝对堪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田若凝发动的总攻刚一结束,辜听弦复仇的战役立刻又开始,那少年虽才年满十八岁,却锋芒毕露锐不可当,他的存在令田若凝能够放心休养生息改日卷土重来,他的厉害也令官兵与魔门的黔西之战再次陷入僵局。进退胜负,循环往复。
洞察形势的人都看出来,黔西之战,很可能陷入持久拉锯。为此,魔门六枭不得不迅疾地各归其位,身为主帅的林阡也要重返战场指点杀伐,吟儿虽然想他,却当然不会留他。
庆幸的是,形势再也不会比昨夜更差。也就是说,最危险和最困难,都已经渡过去了。开心的是,这次陪林阡一起度过去的,不仅有自己,也有魔军,还有林家军。
吟儿愈发神清气爽,尽管体力还很差劲,心情却真的愉悦:“戴宗先生,听说这一战的转机,是一场绕到敌人后方去的奇袭?真的是祝孟尝他打的?竟然还救出了你?”
“不错,正是祝孟尝。那时辜听弦已经占领了桃源村,没料想祝孟尝会突然出现在心腹。”戴宗说。
“想不到,祝孟尝竟然这么会打仗……”吟儿惊叹,在当时其它各路都弃甲曳兵而逃时,祝孟尝应该完全没优势只是散兵游勇而已,居然能把战势扳平了最后还翻盘?关键是这位名叫祝孟尝的莽夫平时好像只会喝酒、扯嗓子、调戏女人……
戴宗看出她的疑惑,笑道:“譬如木石,平日里是安静不动的,可是从千仞山上滚下来的时候,则来势汹汹勇猛难当。祝孟尝便如木石一样,平时可以没有一点作用,但关键时刻却能大显威风,一切就看他的主公,能不能择人任势。”
“原来如此……”吟儿虚心受教,忽然两人气息都有所阻滞差点前功尽弃,缓得一缓终于虚惊一场。吟儿实在想不到有一天竟会和戴宗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刚想感叹一句物是人非,便被这戴宗厉声喝叱:“让你别说话别分心,怎么总是不听?!”
“刚刚,明明是你……明明你说得比我还多……”吟儿面色无辜地说。
“从现在起,一句话都不准说!”戴宗没好气地扔给她一句,其实自己也的确心虚,和她一样,心还牵挂着前线战场,只想为她打通经脉后,尽快奔赴前线相助。
哪知道这女孩儿安静不了多久,好像又带着一副憋不住的表情要说话,戴宗不禁勃然大怒:“你,又要讲什么!”
“我……我……饿了……”
戴宗满头冷汗,后悔之情无以言喻:怎么就向主公他要了这样一份苦差事?!
会不会,这女孩儿是为了当初川东之役的事情报复我?
唉,算了算了,认了认了……
傍晚,辜听弦的又一次战乱终于被祝孟尝、寒泽叶联手压制,海逐浪亦彻底雪了昨日伏击之耻,将那位狗仗人势的王将军打得是落花流水。夤夜,断崖由向清风、杨致诚重新掌控,黔灵峰也得恢复能力后的何慧如庇护。
而拜寒玉露所赐,田若凝伤势严重,直到酉时才亲赴前线。敌我双方此消彼长,胜负轮换也就不足为奇。
“寒玉露,果真可怕。”林阡比田若凝好不了多少,虽然一直在战场之上指点,却只是凝聚军心振奋士气罢了,根本不能像以往那样,挥刀杀敌、一马当先。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战,田家兄妹,是相生相克。”向清风回忆说。
是啊,相生相克。
田若冶为了接近林阡骗取信任,事先就在御寒丹中下了热毒,使她田家人马能够耐寒,从而顺利进入寒潭。向来以“明察秋毫”著称的田若凝,见她能进入寒潭末关自然以为自己也能进入,所以根本没有设防,终于在他要杀林阡的同时冻伤。
而,又恰恰是因为田若凝的大军压境、给予了田若冶殊死一搏的决心,才驱使她复仇之心越来越重以致发疯,妄执到“为杀一人而舍一万人”。殊不知此举却埋下祸根,在她要杀吟儿的同时,正巧热毒发作,并害她失尽人心。
世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关联,田若凝田若冶都手段强悍心机高明,怎么也不可能输给垂危的林阡和吟儿。
然则世间一切又因果循环,试想,若非田若冶进入寒潭骗林阡以为寒潭对田若凝没有作用、从而令林阡把大批人马安排在了寒潭至深,林阡也不可能兵力欠缺、一度沦落到惨败境地性命垂危。林阡若不垂危,吟儿又怎会垂危。
田若冶,一切是因她而起的。可叹最毒妇人心。
最初看见她时,林阡曾心念一动,既惊又疑。当然既惊又疑,疑的是她怎会来到了黔西,惊的是她为何也能进第十九关。不是没有过疑虑,却没想过人心一个比一个险诈。
当时林阡被田若冶的赫赫战功和高贵外表所骗,而且她在自己到来之前的确保证了吟儿的安全,加上吟儿不止一次说要以她为榜样给了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他随吟儿一起尊称她为“田女侠”还赞了她一句“功不可没”……更不能原谅的是,那夜他在寒棺之侧,竟还当着这个人的面流露真情,说自己不止一次想对吟儿生死相随!
危机终于过去的此时此刻,回味了一切他当然明白,在外界看来也许田若冶的兵变微不足道,却对于当时的战役根本是举足轻重!他生命垂危的吟儿,在那种关头竟然还收服了整整一家的兵马,何其聪明,何其厉害,何其值得他骄傲,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一口答应的行为是累了他。
“吟儿,是我的贤内助。”回到寒棺里的时候子时早就过去了,吟儿早便已经睡了,戴宗领命在十九关镇守,林阡站在吟儿身边看着她睡相,既欣慰,又幸福,然而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感伤,一丝自责,一丝痛苦,轻抚着吟儿脸颊上的伤痕,他知道这个女人其实终生为他所累。
吟儿似乎只能陪他共患难,却至今没有享受过半刻辉煌,甚至半刻安定……想到这里,林阡不禁叹了口气:“哪里是祸水命啊,明明是劳碌命。”
却听她噗嗤一声笑起来,同时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才劳碌命。”
“原来你醒着。”林阡一怔,微笑跳进寒棺里去,抱住她的同时依然感叹,“真的是劳碌命,上次一下子给我拿下了三个寒党,这一次又要因为我的疏忽独自与叛军周旋。”
“越是纵横沙场、任意驰骋的英雄,越提防不了阴险小人、暗处偷袭。”吟儿带着笑意倚躺在他怀里,“没资格去正面挑战你的人,当然由我为你解决。”
“当时为何想到先去收伏田守忠?”他低下头来看她,欣赏中夹带歉疚。
“因为你曾经说过,要对付一个人,就要先去收伏他服从的人。但我没有你那么高强的本事,我对付一个人,就去收伏服从他的人。”她语气软绵绵的,似乎在传达着一种信号,仰头看他的同时狡黠一笑,既像诱惑,又像挑战,“却不知你我二人,谁收伏得了谁啊……”
这似梦似幻的霜雾里,他看见她眼眸不停闪烁,双唇更是明摆着在向他索要温柔,情不自禁就俯下脸去吻了她一吻,但理智驱使,只是蜻蜓点水、隔靴搔痒,吟儿毫不过瘾,翻了个身来,重新勾住他脖子,露出猫一样的柔媚笑容:“你还说过,有些事情,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办得到……你还说过,回来之后,要狠狠地、狠狠地收拾我……”
林阡脑子里想的都是不行吟儿我怕你出事,然而怀里小妖精迫不及待,他身体本能反应根本不听话。
可是这个勾引人的家伙真是欠揍得很,刚把林阡烧热到按捺不住忘乎所以,她自己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沉了下去。林阡猛然清醒,又是气急又是忧虑:“吟儿,你身体都成这样了……还……”急忙将她扶起来,她窘得满脸通红眼中却有泪水:“什么时候能好啊。”
第517章 鹣鲽情深()
外面钟声又在敲打,估摸着是新的一天辰时了,吟儿其实上次钟响就醒了,却懒洋洋地赖在林阡的怀里不肯动,一是因为她知道,她只要一动,哪怕极轻的一动,阡都会醒的,他辛苦那么多天了,应该让他有空就多睡会儿。二是因为私心,她想,如果没人打扰,那就让她好好地享受享受他吧,哪怕多半刻都成。
而之所以醒这么早,若非因为四十九日睡太多了,就绝对是由于挫败感。吟儿满眼都是失败的泪水:没错,挫败!拜堂成亲那么久了,竟还没有洞房花烛……
忽然林阡又抱紧了她半分,似是有要睡醒的趋势,吟儿左右肩都被他双臂围在其中,两只脚也被他双腿一上一下缠绕住了,所以整个人都沦陷在他的控制里,这当儿就是要逃也逃不掉。
“吟儿……”他迷糊地说,她正要应声,发现他是在梦话。
“吟儿,别走!”他情绪激烈到无以复加,下巴紧紧磕住她脑袋,胡渣就抵在她额头上扎得她又疼又痒,“别走!危险!”
“你抱住我,我怎么走啊……”吟儿不知他梦见了什么,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他一脸焦急的蠢蠢的又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傻子!”
这时冰窖外有一阵脚步声传至,吟儿循声看去,以杨致信为首的一群兵卫列队进来,其中几个还手捧着崭新的战衣铁甲。众将正巧看见眼前这幕情景,个个都大吃一惊瞠目结舌。确然,对于这些一直觉得林凤是政治婚姻的人来说,主公在寒棺陪主母一夜已经属于做得很好的“表面功夫”了,更何况现在还看到这个女人根本是集了一身宠爱,甚至还肆无忌惮地嘲弄他们英雄盖世的主公为“傻子”!
杨致信这时才大叹天意弄人。如果不是判断失误,如果早知道林阡和吟儿是这样,如果他按照原计划封锁吟儿复活的音讯,那么……杨致信的脸色忽然有些缓和——那么,也不会得到一个值得我督促的主公了……
吟儿乍一看见他们一个个僵立原地,忽然想象出一个比较好笑的场景,就是一群宦官带着朝服去某奸妃的宫里谒见皇帝,说,皇上该早朝啦……吟儿想到这里,不由得邪恶奸笑,可怜的杨致信,尚不知道他一脸正经却被凤姑娘她想象成了个太监。
“盟王他该走了。”偏巧杨致信说了这么照应的一句,吟儿噗哧一声实在憋不住了。杨致信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一笑林阡自然醒来,惺忪看到杨致信,睡意顿时逃散了个无影无踪:“杨将军。”
“我怕你比我少的两年时间,全部都废弃在休养生息里,所以特来督促,战衣也已备好。”杨致信说的同时,吟儿不禁愕然,有这么对主公说话的吗。
林阡一怔:“战事如何?”抖落了一身霜雪,应言起身更衣。
“辜听弦唱罢,田若凝登场。”杨致信走到林阡身边,简洁扼要地述说了这一夜的变故。吟儿看得出阡很喜欢这个毛头小子,像阡这样的人,根本不喜欢那些向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尽管那些人也不一定虚伪。阡反而最喜欢这种铁骨铮铮的,偏不肯向他低头的。
吟儿向来喜欢热闹,刚刚清醒更是忍不了冷清。可是在这种兵荒马乱的环境下,众将显然不可能有空与她闲聊听她唠叨。所幸杨致诚的妻子体质也适合出入寒棺,这几天一有空就来陪伴吟儿为她解闷。
杨夫人个子不小,身体壮实,略通武术,和杨致诚也算登对,他二人结亲十年,育有一子一女,也便是当日杨致信扣押了来逼迫杨致诚就范的“妻小”。杨夫人向吟儿提及那日详细形势,吟儿才知十七关内来龙去脉:
“我哪里不知男人家打起仗来一定要心狠手辣,所以我在叛军手上的时候大声冲他喊,不要管我,搬救兵,救主母要紧。他却一直犹豫,一直不走,我甚至说了狠话,说他若是不走,害了主母,我就瞧不起他,下地狱也不饶了他。”杨夫人说,吟儿噙泪听:“就是因为这样,致诚他才更走不了啊……”
杨夫人一愣,续道:“原来是这样吗……唉,后来我们被禁锢,我心里怪他没想理他。他一直对我说求我原谅,他可以背叛所有人,父母兄弟、家将亲信、甚至他自己,哪怕牺牲了儿子女儿,也要站在主公那一边……可是他独独放不下的,便是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我不起。”她一边说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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